如何以“他的蛇尾缠上了我”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他的蛇尾缠上了我。

很巧,我的蛇尾也缠着他。

半夜,我的身子异样地发热,从小腹传来一阵暖流。

我从梦中惊醒,沁出一额头的汗。

该不会是姨妈来了吧,我在心里嘀咕着,伸手往小腹探去。

奇怪的是,没有传来预想中肌肤的柔软触感,我感觉摸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

什么玩意在我被子里?我惊出一身冷汗,掀开了被子。

朦胧的夜色中,不知名的黑色管状物弯弯绕绕地缠在我的下半身。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

我打着哆嗦拧开床头灯。

这会我看清楚了,这长长的滑溜溜的一大串黑色玩意,不是蛇吗?

手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汗毛竖起。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蛇……连看到这个字都会忍不住发抖的那种害怕。

可是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还这么长,好几米,几乎铺满了我的整张床。

我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颤抖,快窒息过去。

我想死。

我慢慢地坐起,想将双腿从蛇尾中抽出。

可是,我一动,整条黑色也跟着动。

吓得我立马止住了动作,找回了一丝理智。

好像遇到蛇,不能乱动来着,这情况下,我是不是要装死比较好?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生理的害怕让我全身止不住地打颤。

我僵直着身子,死死地盯着身下这一大条活物,脑子里想着逃脱的方法。

奇怪的是,我没有看见蛇头,更奇怪的是,我没有找着我的腿……

按理说,就算缠得再紧,我应该也能看见我的腿,可是现在一点也没看见。

我的腿不会已经被吃了吧……

我尝试着控制我的下半身,蛇尾却随着我的节奏动了动。

我有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我的腿不会变成蛇尾了吧……

我掀起睡衣,白皙的腹部接着的不是我那两条白花花的人腿,而是接上了黑黝黝的蛇尾。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理解了。

做了二十几年的人,怎么一觉醒来变成蛇了?我真的满头雾水。

一定是做梦吧,我扇了自己一巴掌,没醒。

完了,真的完了。

我现在害怕我自己了。

我现在是真的想死。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来,窗户被一声声地撞击着。

等等,我家在三楼,怎么会有人来敲窗?

这是连鬼也要来凑凑热闹?

随即,卧室的房门也被敲响,一声声地很有节奏。

我想起父母最近来家里住几天,会不会是他们来找我,我忙起身想去开门。

但是我还没适应蛇尾,直直地摔倒在地毯上,蛇尾全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滑溜溜的蛇尾触碰到我的手臂,冰凉的触感激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我真的好害怕这东西,哪怕这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我将蛇尾从我身上拂下去。

敲门声还在继续,节奏也更强烈了。

我挣扎着往门口爬,正准备出声让爸妈进来帮我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一股兰花的淡淡清香袭来,盈满了这间屋子。

「不要开门,不要出声,外面的不是你父母。」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心下一惊,浑身紧绷。

房间里怎么会有别人?

我缓缓地回头去看那声音的主人,他有着一副极具攻击性和魅惑性的长相。高挺的鼻梁,上扬的眼角,大而狭长的眼,瞳孔呈着幽幽的绿色。

被这双绿眼盯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间里,我为什么要信你?」我质问道。

他轻松地将我从地上捞起,挑了挑眉:「凭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我的黑色蛇尾被一条白色的粗壮尾巴缠着。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蛇?」

「你也是啊。」

我刚打算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敲门声更加剧烈了,窗户传来的声音也愈来愈强。

我慌张地拽上男人的手臂,问道:「你说门外不是我父母,那是什么?」

他没说话,蛇尾撑在地上游向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几百上千条不同种类各色花纹的蛇在我的窗外爬着,遮住了天边微弱的熹光。它们时不时撞击着玻璃,试图找到一个进入房间的方法。

有一块玻璃已经出现一丝裂痕,无数猩红的蛇芯子在那处缝隙中兴奋地舔舐着。

如果这是噩梦,那这绝对是可以送我升天的那类噩梦。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门外的不会也是蛇吧?」

男人点了点头:「它们不会开门,所以一直撞门。如果是你父母,应该已经开门进来了。」

「那我父母怎么办?他们在隔壁房间,不会被发现吧?」我脸色惨白。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薄唇轻启:「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趁它们现在的注意力还在你身上。」

「可是你刚刚说过,我们不是蛇吗,那我们为什么要害怕蛇?」我疑惑地问道。

「不是我们,它们怕我,我们是蛇人,但是你刚长出蛇尾,什么都不懂,对他们来说好对付。」他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还大补。」

「对你来说也大补吗?」我瑟缩着身子远离他。

他笑了笑,疏离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

「我不会害你,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不确定能不能相信他。

我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抬眉看我:「我们知道你今天要化形,我被派来带你回去。」

「你们是谁?回哪里去?」只能说,他给我解释完,我更害怕了。

玻璃的裂痕越来越大了,那群蛇蟒也更激动了。

「来不及了,以后再解释吧,我们先走,好吗?」他见我害怕,勉强放轻了语气。

我迟疑地问:「你保证我们走之后,我父母会安全吗?」

他点点头,向我走来,伸出手。

我刚牵住他,就被一道力扯入一个怀抱。

我的头埋在他怀里,鼻尖都萦绕着兰花的幽香。

「抱紧我,我们要冲出去了。」他的气息落在我耳边。

我不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了句:「别怕。」

话音刚落,他带着我直接冲出窗外。

在玻璃的碎裂声和一片嘶嘶声中,他将我的头紧紧地按在胸前,说:「别看,你会做噩梦。」

居然是这种离开的方法,我想,有蛮疯癫的。

他抱着我稳稳地落在地上,白尾往后一甩,扫走一片追上来的活物。

我们停在一辆奔驰的保姆车前,他将我往车里一塞,我瘫在座椅上,蛇尾挤满了整个空间。

他的尾巴收回,化成两条修长的人腿。

坐进驾驶室,他透过后视镜看向我,满意地笑了笑:「果然没开错车,这车才能塞下你。」

我微微脸红,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怎么你就能变回腿,我就不能?」

他转身看着我,捻起我的尾尖,嘴角噙着笑:「一般新人头七天都不适应,过了这七天,你就能掌握你的能力了。」

他的指头把玩着我的蛇尾,从尾尖传来阵阵酥麻,这种不熟悉的奇妙感觉来自身体深处,我突然觉得有点燥热难耐。

我刚想说什么,他瞥了瞥车外,放下了我的尾巴,脸色一冷,说道:「扶稳点,我们要出发了。」

说着,车子就猛冲了出去。来不及反应,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倒,脑袋直直地撞在靠椅上。

「你慢点!我都撞到头了!」我摸着头,不满地冲他喊道。

他从后视镜里对上我的视线,眼里尽是玩味:「还慢点?你看看后面是什么在追着我们。」

我忙撑着身子往车后看去。

满地的蝰蟒扭动着极速游行,排山倒海般袭来,所过之处,尽是蛇头攒动。

好家伙,树上长的,土里埋的,地上跑的,草里蹦的……怎么全是这东西?

就差天上飞的了。

等会,天上飞的那是啥?

我定睛一看,对上一对嗜血的红色眸子,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一个半人半鸟的男人飞在半空中。上半身还是人样,下半身接上鸟尾,肩膀上长着一对巨大的棕褐色羽翅,几乎遮住了半落的月。那双翅膀轻轻扇动,激起一阵强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这又是什么啊?」我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鹰人。」他答道。

「那这鹰人来干嘛,不会也是来吃我的吧?」我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吃你,」他停了停,眼里带上冷意,接着说:「或者,吃我。」

我不敢相信:「不是吧,连你也打不过啊?」

他撇撇嘴:「你想想蛇的天敌是什么?」

蛇的天敌……妈耶,就是鹰啊。

鹰将蛇抓到高空中,然后再松开爪子,让自己的猎物坠下,摔死。

我不要摔死,我可能会先吓死。

怎么变成兽人,还逃不过食物链的制约啊,我崩溃地想。

「你有刀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他摇摇头:「没有,怎么?你打算就拿把刀子防身啊?」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是,我是打算如果万一我被抓了,我先自己把自己捅死。我才不要被当成食物吃掉,要死我也得是死在自己手里。」

他被我气笑了,咬着牙说:「你放心,不会让你出事。」

说着,他抬手往我身上丢来一粒糖果般的东西:「吃吧,吃了你就不怕了。」

我不疑有他,接过来就往嘴里一扔。

「这是什么,还挺甜的。」我回味着糖果的味道。

「安眠药,睡吧。」他淡淡地说。

「什么?咳咳咳,安眠药,你咋不早说!这种情况下,你让我睡觉,你想要我睡着去死啊!」我一口气哽住,差点没缓过来。

「你太吵了,影响我开车。」他没在意,头也没回。

我气极,扭过头去,也不想理他。

车后一拨一拨的蛇的浪潮涌来,还被兽人追杀,我叹了口气。

倚在靠背上,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柔软的被窝里。

我掀开被子,看见还是黑色蛇尾,心下一沉。

不是梦……

我苦笑一声,我该怎么办啊,现在这样,连路都不会走。

「你醒了?」低哑的嗓音响起。

我抬眸看向声音的主人,还是昨天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眸。他坐在床边的一张扶手椅里,白色蛇尾半垂在地上,看起来很慵懒。

「这是哪?」我说,嗓子有些发紧。

他用蛇尾卷起一杯水,递给我,说道:「这是我家。先将你带到这,这里比较安全。等你情况稳定了,我们再回去。」

我小心地避开那滑溜溜的蛇尾,忍住对它的心理恐惧,接过水,猛灌了一大口。一不小心呛到,咳嗽了几声。

他的眼睛弯了弯,俯身过来,伸手轻拍我的背,那股兰花的香气将我环绕起来。

「谢谢,」我脸红地道了谢,「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身上挺香。」

他哽住,收回手,拉远了我们的距离,低沉着嗓子说:「天生的。」

「蛇人天生有异香吗?那我是什么味道?」闻言,我好奇地问。

「你……」他眯着眼睛看我,绿眸泛着幽幽的光,更像一条蛇的模样了。

我被盯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见我表情僵硬起来,笑了笑,说:「我闻不到。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闻到。」

我感到疑惑,接着问:「什么特殊情况?」

他没回话,偏过头去。

但我明显看见他的耳尖涨红了。

这是做嘛呀,我一头雾水。

看他不想回我,我只好转换话题。

「昨天我们没被追上?」

他点了点头,臭屁地抬眸看我:「当然,我说了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笑了笑。

「这里是妖界和人界接壤的地方,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这里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环顾了四周,我所处的房间应该是他的卧室,装潢很现代。黑白灰的主色系,很干净舒适。我在心里嘀咕,性冷淡风倒还挺符合一条蛇的作风。

「你在想什么?」那双绿眸探究地望着我。

「没,我就是在想你们住的还挺现代。」我吐了吐舌头。

妈呀,我什么时候有吐舌头的习惯了,我真的是越来越像蛇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要是说这是在一个山洞里,你会信吗?」

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啊?好神奇。」

「真的,等我们可以出去了,我就带你看看。」他很满意我的反应,半眯起眼睛躺在扶椅里。

「对了,我叫八月,你呢?」我也顺势瘫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后,他回道:「叫我九千吧。」

「九千?这个名字好特别。」我望着他的侧颜,喃喃道。

「特别?确实,也可以算是特别。」他听了我的话,挑了挑眉,周遭散发出一阵冷意,那股兰花香气再次涌来。

我不敢问了,闭上嘴乖乖躺着。

「嘀嘀嘀」一阵闹铃声响起,我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你怎么还记得带手机。」九千察觉到我的动静,垂着眼看我,一时有些无语。

「那是自然,忘了什么我也不会忘记它。」我对着他扬了扬手机。

关闭了闹钟,我看了看时间:八点。

八点,八点?

八点!

打工人,打工魂。

我欲哭无泪:「怎么办,我是不是得无故旷工了,我的全勤奖……」

九千瞥了我一眼,不以为意:「没事,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帮你辞职了。」

「辞职?」我被吓得声音直接抬高八度,「辞职?你们怎么敢的?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我敢说,今天见过的所有都没有这一句辞职可怕。

他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白色的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在地毯上,发出重重的闷音。

「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有以前的生活了。」

「你不是一个人类,八月姑娘,你是半人半蛇,你是兽人。」

他的话落在我耳边,像一记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这会才彻底明白过来,当时和他一起离开到底代表着什么。长出蛇尾这件事,除了给我带来惊吓,它更多的是意味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的父母呢?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他察觉到我语气里的失落,蛇尾卷起一包纸巾,向我滑来。

我没有去接,只直直地看着他,问:「我的家人朋友也不能见吗?」

九千似乎很不解为什么我执着于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困惑:「家人朋友?为什么那么重要?」

「你难道没有吗?」我也很困惑。

他想了想,绿色的眸子放空:「没有,我们蛇类没有。」

「欸?你难道没有变成兽人之前的记忆吗?」我直起了身子去看他。

他摇了摇头:「我有,我本来就是蛇,我是由蛇变人,和你相反。我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还能这样,我倒是没有想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你第一个朋友。」我望着他好看的侧颜,忽略那条粗壮的蛇尾,和个救了我命的帅哥做朋友还蛮不错的。

九千玩味地念着「朋友」两个字,突然直起身子,上半截鹅卵石般白色的蛇尾笔直竖起,他直接触到了天花板,在我眼前形成一道蛇墙。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只见他的双手隐进了身体两侧,上半身穿着的白 T 被撑破,人的肌肤褪成蛇鳞,一颗巨大的蛇头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条巨型白蛇,嘶嘶地吐着芯子朝我游来,除了那双熟悉的墨绿双瞳,我压根认不出这是九千。

他这样能一口吃下一个我。

这视觉冲击让我下意识就往后缩,心几乎蹦出了嗓子眼,忙不迭拉过被子挡在不住颤抖的身前。

「现在还把我当朋友吗?」他咬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拽,被子被扯落在地。

蛇头放大在我的眼前,眸里尽是狩猎者的威压。

哪怕知道眼前的巨物就是九千,我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别,你怎么突然变蛇,求你了,变回人的样子,我真的看不了蛇……」我错愕地张大嘴,呼吸急促。

他吐出鲜红的芯子一下一下地慢慢舔舐我的脸,蛇尾一圈一圈绕上了我的腰。

「你这么害怕,怎么和蛇做朋友?」

腰间被勒得发紧,我的害怕达到了极点,两眼发黑。

在这紧要关头,我的蛇尾突然自发行动了起来。

它缠上九千的蛇头,用力将他拉离我的眼前,随即一点点收紧,挤压着九千的脑袋。

我俩都怔了怔,没料到这一出。

九千的双瞳眯起,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即放松了施在我腰上的禁锢,他的蛇尾一点点从我身上脱离,我的蛇尾像是感应到了一样,也放开了他。

我大口地喘着气,手指按摩着刚才被挤压的部分。

白蛇也渐渐缩回了人的模样。

我看着眼前的绿瞳男人,正准备开骂。

等会,他这怎么还顺路变出人腿?

哥,你没穿衣服啊……

不对,这怎么有两个啊…

我从一种刺激转成了另一种刺激,鼻血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九千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嘴角微微上扬,给我递了一张纸巾:「不好意思啊,忘记变出衣服了。」

你明明是故意的,之前在车上你可没忘记变衣服。

我瞪了他一眼,表示我对这种耍流氓行为非常不满。

实则对帅哥在我面前露出美好肉体感到暗爽。

「算了,不做朋友就不做吧,何必那样吓我,明明知道我害怕。」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进行谴责。

「你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地适应了,你的尾巴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他没回应我的谴责,反而认真地开始分析。

看着身上的鼻血,我没好气地说:「浴室在哪,我想去洗个澡。」

他起身,准备带路。

我也打算下床跟上去时,想起了自己还不会使用蛇尾行走,只好尴尬地叫住九千:「那个,可以麻烦把浴缸搬来这里吗,我还不会控制蛇尾……」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大步朝我走来,一手放在我的腰后,一手放在靠近腰部的蛇尾下,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我抱你去吧。」

忽略那身后拖的老长的黑色尾巴,这画面还挺美的。

我双手环住九千的脖子,侧脸贴在他的怀里,不愧是冷血动物,凉凉的,在夏天还挺舒服。我抬眸望着他凌厉瘦削的下颚,竟有了一股想去抚摸的冲动。

兰花的香味再度袭来,他开口,声音居然意外的沙哑:「到了。」

「砰」的一声,他将我扔进了浴池里。

疼死了,我刚想骂他,抬头只见他双手抓着我那还在地上的蛇尾就往浴池里扔。

「扑哧」一声,水花飞溅,我整个人被带着往下沉了沉。

「我出去了,有事喊我。」他将毛巾等洗浴用品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转头离开。

「哦好。」我只好将气憋回肚子里,随即环顾一圈,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个浴池建得很古色古香,浴池前是一块兰花图案的屏风。明明是白天,但因为处在洞穴里,不见天日,没有阳光。

这个房间没有日光灯,只暗暗地点着几支蜡烛。没有风,蜡烛燃得很稳。

浴池是下沉式的,看起来有几米宽,深度也不浅。我这庞大的尾巴放在里面也没填满。大概平时九千也是用原形泡在这里的吧。

只是在昏暗的烛火下,这个池子显得格外深,水下隐隐约约像是藏着什么猛兽一样。尤其是我的蛇尾在池子里沉浮着,格外吓人,像是有条巨蟒朝我游来。

这辈子实在是没法和蛇尾和解。

我稳了稳心神,喊道:「九千!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屏风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九千的声音传来:「我在,怎么了?」

「这里能开灯吗?太黑了,我有点怕。」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哦,我忘了,你的眼睛还不能适应黑暗。你等一下,我去拿盏灯。」

我紧贴着池壁,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消失。

没一会儿,他的脚步声又响起,一步步朝我走来。

「那我进来了啊?」他驻足在屏风后,不确定般地问我。

我忙坐上池边,将先前脱下的衣服披在身上,「嗯,你进来吧。」

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不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水面上渐渐出现了光亮的倒影,随着水流的波动明明灭灭,荡出一圈圈亮晶晶的涟漪。

他蹲下来,将那盏小灯放在我的手边,抬手揉了揉我的湿发,无奈地笑笑,「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我撇撇嘴,心里想着这一天的经历要换你,你也吓得够呛。

「好了,你快出去吧,我要洗澡了。」我转过身去推他。

一个不小心,我没坐稳,拽着他的袖子一起进了水里。

他扶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出水面,和我面面相觑。

「我要是说,我真的是一不小心的,你会信吗?」我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小声说道。

他轻笑了一声,大手从我的肩膀一路向下滑到腰。我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摩挲着我的肌肤,凡是被触碰的地方,都泛起阵阵酥麻。我有点害怕这个走向,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逃出。

只是我越挣扎,他的眸色更深,似乎要将我吸进去。

那股兰花香气将我俩萦绕起来。

他一个用力,将我抵在了池壁,手掌也掐上了我的腰。

「蛇性本淫。」他的嘴贴在我的耳边,哑声说道,呼吸尽数洒在我的脖颈间。

我身子不自觉地软了些许,没敢再动,只将手撑在他的胸前,隔开我们的距离。

他轻轻咬上我的耳垂,呼吸加重,手上的动作也更不安分。

我心中一惊,忙使劲将他推开。

「啪」的一声,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他的脸色骤冷。

我也气得够呛:「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尊重,我没说同意,你没有权利侵犯我。」

他听完,反而嘴角显出淡淡笑意,绿眸盯着我,泛着幽幽的光:「你既然不愿,那是我失礼了,希望下次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说罢,他上岸离去,留我在池里。

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这是指不会再对我乱来,还是指我不能再拒绝?

我的心沉了沉。

我闭上眼,浸泡在池子里,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

太快了,我压根来不及去细想就被带来了这里。可以说在看见他的蛇尾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了他,在手忙脚乱中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无条件地和他走了。

但事实上,我对他没有一丝了解,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没法考证。蟒群来吃我,兽人来杀我,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而已。

蛇是冷血动物,他和他口中的「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打了个哆嗦。

只是他说的有一点是对的,我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了。

我拿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给父母和亲近的朋友发了消息,告诉他们我出国留学去了,暂时不会回家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想到刚刚浴池里发生的事,我将衣服严严实实地穿好。

最可恨的是,就算才给了他一个耳光,现在还得窝囊地让他来抱我出去。

这次,他倒没有动手,而是用蛇尾卷着我的腰托着我走。

腰被磨得生疼,但我也没有理由去抱怨。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将我带去卧室,而是去了地下室。

他将我甩在地上,蛇尾收回,转身去翻找着什么。

地上很硬,到处是石砾和杂草。

我挣扎了一番,找到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斜躺着。

地下室依旧是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只在进门处洒进了一些光亮,照亮了楼梯。

黑暗的密闭空间,这里很适合杀人……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不安地问道,手指有些紧张地绞着衣服。

他没有回头,依旧在翻找着,冷冷地答道:「训练。」

我吞了吞口水,问:「训练什么?」

「捕猎。」他回道,有锁被解开的声音传来。

九千转过身来,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随后将那玩意往我身上扔来。

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

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身体,这是……兔子?

我有点不解,扭头看着九千。

他将门关上,随后打开了灯。

光亮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由于不适应,被刺激得闭了闭。

再睁眼时,我看清了这个房间的样子。

九千刚刚翻找的地方是一面有着好几层的展示柜,展示柜的每个隔间里都锁着一种动物。有的锁着一只漠然趴着的狸花大猫,有的锁着缩在龟壳里的海龟,有的锁着举止怪异的蜥蜴……当然,还有盘旋在假树上的蛇。

我的鸡皮疙瘩从手臂爬满了整个后背。

这是什么诡异的收藏癖。

那些动物现在全部透过那层厚厚的玻璃盯着我,无数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有恐惧,有冷漠,还有杀意……

我不觉往后靠去。

「你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杀了这只兔子。」九千靠在墙边,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比赛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他用尾巴将那只全身颤抖的灰兔子卷起来放在我身上。

它刚被放下就转身想跑,没跑出多远,九千的尾巴又绕上了它的身体将它送到我怀里。

这样追了几轮,九千不耐烦了,咂了咂嘴,一尾巴甩过去将它拍在墙上。

它痛苦的尖叫声传来,回荡在整个房间。

「你抓紧它。」九千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灰兔子再次被送来,它不敢跑了,抖着身子看着我,发出嘶嘶声,暗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不一会儿,我的衣襟下摆湿透了,还传来一阵臭味。

我低头一看,兔子害怕得大小便失禁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它的背,冷不丁,被它咬了一口。

我吃痛,将手收回,手上竟然有了几点牙印。

九千的嘲讽声响起:「八月姑娘,蛇被一只兔子咬,我是不是要夸你善良?」

一把刀子被塞进了我的手里,九千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狠意:「既然你的尾巴是摆设,那你就用刀来解决,人类不是最擅长用工具了么。」

我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开口时声音格外生涩:「我为什么要杀它?这是什么训练?」

「你成为蛇的训练。」他走近我,从上而下俯视着我,一股冷意袭来。

「丢掉你做人的伪善,一刀下去,这只兔子就不会乱跑了。」

「啪唧」一声,我的衣裳染上了一点泪。

这只兔子在我面前哭了,泪珠一颗一颗地落下,哀求地看着我。

刀从我手上滑落,我忍不住抬手抚摸着灰兔。

我连杀鱼都没做过,何况是杀一只向我求饶的兔子。

九千的蛇尾爬上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拽走。

「你不杀它,也行,那就让你看看它是怎么被一口吞掉的。」

我抬眸向九千望去,不懂他的意思。

他冷哼一声,将关着一条树蝰的柜子打开。

那条花纹华丽的爬行者弓着身子如一摊水淌下,一身倒刺划在玻璃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它向着我们的方向探着头,蜿蜒盘旋着。

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兔子察觉到那股威压,耳朵高度警觉地竖起,后腿紧绷,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树蝰不紧不慢地游来,似乎是存心逗我们玩。

它离我的尾巴越来越近,朝着那截黑色蛇尾嗅了嗅,似乎更兴奋了。

我冒了一背的冷汗,一动不敢动。

九千卷起那只倒霉的兔子,将它往树蝰的方向一抛。

树蝰猛地蹿起,瞬间张口咬住了灰兔。灰兔还在拼命挣扎着,想从蛇口逃命。树蝰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将兔子活吞了下去。没有咀嚼的动作,就那样一口生吞。

我甚至能看见树蝰口腔内部那些鲜红的血肉。

我没忍住,转头呕吐了起来。

九千将那条餍足的蝰蟒关进了柜子,将我抱回了卧室。

被他的冰凉肌肤触碰的地方全都染上了寒意,我忍不住打着哆嗦。

他将我放在被子里,温柔地摸着我的脸:「明天我们继续,你不动手,我会找外援帮你。」

我死死地盯着他,手脚冰冷。

这天晚上我果然做了噩梦。

那只红眼睛的灰兔子被金黄的蟒生吞活剥,一次又一次。

我从梦里惊醒,大口地喘气。

胸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我掀开上衣一看,我从胸以下都变成了蛇身。

我感到绝望。

沉默的一顿早餐后,我又被带入了那个地下室。

这次的猎物是一只白色小羔羊。

同样的一把刀子被塞进我手里。

九千握着我的手,逼我攥着那把刀。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帮你抓住它,你只要最后一刀割破它的喉咙就行。」他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像是恶魔在我耳边低语。

闷热的地下室还散发着昨天留下的血腥味,蛇吞兔的场景在我眼前回放着,我头痛欲裂。

无辜的小羊缩在墙角,咩咩地哼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展示柜里的那些狩猎者们在小羊的求饶声刺激下,兴奋地撞击着玻璃,嗜血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

我害怕地着拽紧九千的衣服,哭着说:「不行,我下不了手,你放过我……」

九千温柔地擦去我的泪水,随后强硬地扳过我的头,我被迫直视着那只小羊。

「放过你可以,但是它,绝对不会活到明天。」

他又掰着我的脸往展示柜的方向看:「你不动手,那你来决定,今天是放那条巨蟒出来,还是那条眼镜蛇?」

我看着那群嘶嘶吐着芯子的蛇蟒,忍不住缩起了肩膀,身体僵硬。

「今天放出来之后,我不会帮你再把它关回去。」他笑着说。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

他伸手蒙上了我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我怕我会心软。这是你必须经历的,作出选择吧。杀了这只羊,还是看着巨蟒吞羊之后再吞了你。」

我没回话,脸色差到了极点,气愤得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变态的选择?

我心里的火蹿了起来,拿着刀就往九千的身上捅。

但他毕竟是蛇,反应要比我快太多,微微侧身躲过。

他一掌打落我手中的刀,捏住我的下巴,绿眸闪着幽暗的光:「还以为你胆子小,结果都敢往我身上捅刀子。」

我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放着狠话:「你个变态,搞这些动物收藏,还逼我杀无辜的动物,我不捅你捅谁?」

他低眸凝视着我,嘴角染上一丝笑意:「蛇吃兔子,蛇吃羊,有什么错吗?都说了这是你成为蛇必须要做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帮你吧。」

他捡起那把刀,由不得我的反抗,塞回我的手里。

「你捅那只羊一刀,就可以捅我一刀。」

听了这话,我惊恐地想收回手。拜托,我谁都不想捅。

他没待我收回手,便拽着我往羊的方向走去。

我拼命地挣扎,骂他吼他让他放开我,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他硬生生地拖着我来到小羊的跟前,没理会小羊的求饶,握着我的手一刀扎进了小羊的肚子里。「扑哧」一声,肉被割裂的声音。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小羊脆生生的惨叫声响起,鲜血飞溅洒了我一身,有几滴似乎落进了我的眼里,眼前是一团朦胧的红。

我呆了,双手不住地颤抖。

九千没给我缓过来的机会,握着我的手往他的腹部捅去。第二道血迹喷洒在我脸上,这次的血是凉的。

柜子里的蛇蟒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更加兴奋了,扭曲着身子撞击柜门。

我哆嗦着,刀子掉落。

我看着九千捡起掉落的刀,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血痕,露出满意的笑容。

腰腹上的那道伤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痛感,没多久就自动愈合了。

他再次将我抱起,离开了这个地下牢笼。

他拿着毛巾给我擦脸,拭去了血痕。

我只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拿手背蹭着我的下颔。

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禁颤了颤。

「别怕我。」他的手绕到我的后脑勺将我按进了他的怀里。

我没反抗,任由他抱着。

这个拥抱好凉。

「今天中午吃羊肉。」

他说着,将那一盘整羊端上了桌。

那只死不瞑目的小羔羊静静地躺在银质餐盘里,身下淌着鲜红的血液,眼神里的惊恐还没散去。

刺鼻的血腥味飘满了整间屋子。

我感到喉咙发紧,一阵反胃。

九千给我摆好刀叉,抚了抚我的头发,笑着说:「按人类的餐桌礼仪来,刀叉给你备好了。」

他又拿出两只高脚杯,杯里已经倒上了红色的液体。

「你可以把它当成红酒。」其中一杯被递到了我眼前。

我接过,低头闻了闻,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这是羊血。

我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他。

他拍了拍我的背,似乎在安抚我。我却觉得像是有一条毒蛇在我的背上缓慢爬行着,脊背发麻。

他在我的对面坐下,割下来一大块羊肉,筋骨沾着毛发黏糊糊的一片。

他的眼神愈发疯狂。

我看着他用力将生肉切成小小的一块块,随后送进嘴里,优雅地咀嚼着。

我胃里一阵恶心。

他举杯与我隔空碰了碰杯,然后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到你了。」

他说着,用叉子送来一块碎肉放进了我的盘子里。

那块油腻的碎肉还带着皮发,散发着浓厚的腥臭味。

见我没动静,他的蛇尾卷起我的叉子,叉上烂肉递到了我嘴边。

那股腐烂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胃里翻江倒海,狂吐不止。

我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天。

睡前,九千再次喂我喝下了糖果味的药片。

他说:「吃下,你就能安心睡着了。」

我陷入了窒息般的梦魇。

「八月姑娘,你醒醒,八月姑娘……」有人不断地晃动着我的身子。

我蹙了蹙眉,疲惫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致格外的怪异。明明是已住了几天的卧室,本来很熟悉,但是又有了很多细微的变化。

比如,本来能将我的头全裹住的被子现在居然看起来缩小了好几倍,天花板好像也离我近了许多。我眨了眨眼,想看个清楚。

九千居然化了原形,顶着一个蛇头就来看我。

我吓得手上起了鸡皮疙……等等,我手呢?

我顾不上害怕,忙起身查看我的身体,看不见手,只有黑色的一长条。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我现在异常灵活,似乎连蛇尾也能控制了。

九千叼来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

我习惯性想用手去接,结果是尾巴摆动卷起了镜子。

我第一千次想死。

镜子里是一条黢黑的巨蟒。

我彻底变成了一条蛇。

我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嘶嘶」声。我一张嘴,那条蛇芯子吐出,我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啪」地将镜子甩了出去。

镜片碎了一地。

九千变回人形,他走过去,蹲下来收拾起了碎片。

「你看你,这么激动,待会被碎片刮到怎么办。」他嘴角含笑,淡淡地说着。

我大脑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我该怎么办?

「嘶嘶」我朝九千滑去,想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九千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曾经觉得冰冷的触碰现在已经察觉不到温度的差异了。

「别急,等你适应了就好。」

「适应要多久?」我着急地绕上了他的手腕。

他抚摸着我的蛇身,轻声笑道:「放心,也就两天左右。」

我的身子竟格外喜欢这种触碰,在他的指尖下不住颤栗着,缠他缠得更紧。

「今天也不能停止训练。」

他带着我起身,低头说道。

闻言,我从他身上滑下,就想逃离。

他察觉到我的动静,一手抓住我的七寸。

我被制服着,张口就要咬他,却被他提前摁住了嘴。

好憋屈,咬也咬不着。

被半拖着来到地下室,我蜷缩在角落,不知道这次又要做什么。

他蹲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头:「今天很危险。」

我「嘶嘶」地叫着,死死地盯着他。

这次不用开灯,我已经能清楚地看见黑暗里的东西。

他转头打开了地下室深处的一道暗门。

几分钟后,他拖出来了一个笼子。

笼子已经被咬得变了形,蹲坐在笼子里,阴沉着一张脸的……那是,豹子?

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那只布满了斑点的豹子低低地吼叫着,眼睛充血,似乎随时可以撕碎我。

黑暗中,它的眼睛圆瞪着,闪着光,诡异至极。

我缓缓地看向九千,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疯子。

他没理会我,抬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下一秒,那只接近发狂的豹子冲出,朝我猛奔而来。

我的身体快过我的脑子,顺着墙边迅速地游走。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极速闪躲,那只豹子不懈追逐。它太快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好几次它的爪子已经要落到我身上。

「刺啦」一声,我被抓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痛感传来,我忍不住哼出声。

豹子在血的刺激下更加兴奋,一掌落下又是一道伤痕。

我痛苦地扭曲了身子。

它趁机咬上了我的尾巴,钻心的疼痛袭来。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狠狠地咬住了牙。

用力将蛇尾抽出,我和它对峙着。

它的眼神不断地望向我的七寸,我明白下一次它的进攻就是要我的命。

不如我先动手。

我张大了嘴,朝它咬去。

它往旁边一闪,以为能躲过我的撕咬。

它太大意了。

我的蛇尾猛地缠住豹子的脖颈,用力锁紧。

豹子抬爪,锋利的爪子扒拉着我的尾巴,划出一道道血痕。

我忍着痛,不断收紧着尾巴的缠绕。

感受到它的剧烈挣扎,我没敢放松,拼了命地绞着它的脖子。

慢慢地,它泄了力,似乎快要窒息过去。

我不敢放松,依旧紧紧缠着,寻找着时机,迅速咬上豹子的头,将毒素刺入了它的体内。

豹子的挣扎越来越缓慢,渐渐地没有了呼吸。

我筋疲力尽,瘫倒在地。

九千摸着我的头,低身笑道:「很好,我们今天吃它。」

我闭上眼睛,无力地靠着他。

白色的蛇尾拖着我和那只豹子上楼,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九千现出了原形,白蛇张开巨口咬在豹头,往后拉扯,豹身从中间撕裂成两半。

喷洒出一地的暗红。

奇怪的是,昨天还让人作呕的腥味,今天却异样地吸引我。

我不自觉地向那摊肉体靠去。

我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忙停下前行的动作。

九千看到我停下,眸色一深。

他将后半截豹身朝我甩来。

我想避开,可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地弹跳起张口接住了,腥甜的血液顺着口腔流入喉咙。

好渴,好想喝……

像是我身体里有什么被唤醒了,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将这半只豹拆卸入腹。

刚开始,我还是一点点地啃咬,在尝到鲜肉的滋味后,动作越来越激烈。

肉好嫩,好香。

我恨不得一口吞下。

我是这样想的,我也这么做了。

我张开口,慢慢地将半只豹含入嘴中。

我能感觉我的身子都被撑大了,但是,好满足……

「你也同样要茹毛饮血。」九千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顾不上他说什么,只一心进食。

餐后,我攀到假树上休憩。

我挺恨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十足的兽性。

可是我控制不住,好像我生来就是这样。

但是我本是人。

我应该躺在我自己的小床上喝奶茶追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

每天不是吃羊就是斗豹,一身的伤。

我还没躺多久,就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怎么每天都睡不好,不是自己惊醒就是被吵醒,迟早神经衰弱。

我半眯着眼,哦,现在都不需要睁眼就能看东西了,半眯眼只是习惯。

我半眯着眼,留心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怎么还有条小蛇在这树上?

我都审美疲劳了,每天看蛇。

我像是在拍动物世界。

好累。

「嘶嘶」我紧盯着那条弓着身子的小花蛇,发出警告。

「呀,小花怎么跑出来了。」九千斜倚在树下,佯装惊讶。

我睥睨他一眼,一看他就是装的。

他就是故意放这小蛇出来整我。

说实话,我现在是如了他的意,已经没有那么害怕蛇类了。

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膈应和恶心。

我有些怀疑这些所谓的「训练」是真的必需的,还是因为他想看。

但是我知道如果不顺着他的意做,他会想出更多的招来。

我只能去杀了那条花蛇。

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强。

我看了看这条五彩斑斓的蛇,回头问道:「它不会有毒吧?」

九千眼睛弯了弯:「有毒就有毒吧,谁能毒得过我们?」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它们体内有的毒素我们都有,说简单点,我们是万毒之王。」他冲我挑了挑眉。

「所以我能毒死它,是吗?」我吐了吐芯子。

九千的绿眸闪了闪,不置可否。

很明显,这条花蛇怕我。我比它大了太多倍,还比它毒。它又何必来招惹我?

我朝它弓着身子,想将它吓走。

它审着时,度着势,有了退后的倾向。

一阵陌生诡异的笛声悠悠传来,我一怔。

九千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支笛子在吹。

冷不丁,我的身子被咬了一口。

我吃痛,回头一看,那条本来要后退的花蛇,眼里猩红,发了疯似的在我身上啃咬着。

难道是受笛声的控制?我惊了一惊。

见我没反抗,那条蛇全身缠了上来,环住我挤压着。

可是它真的太小了,这些对我毫无影响。

我很轻易地绕到了它的七寸处,只要咬下,它就会成为一条烂草绳。

笛声激烈起来,那条花蛇在音乐的引导下愈发疯狂。

它察觉到我的意图,迅速收回身子接而绕到了我的脖颈处缠绕着。

丑陋的蛇脸在我眼前放大,感官的刺激让我更加恶心。

我不想和它过多纠缠,我的蛇尾绕上它的七寸,将它拉远。

随即一点点收紧,不留一丝间隙。

我感受着它的生命慢慢地在我的掌控下流逝,居然有些享受这个过程。

它拼命地挣扎,也收紧了对我的缠绕,但是用处不大。

我再一用力,它的脑袋被压缩到了极致,猛地炸开了。

蛇肉混着血浆淋下,剩下的半截身子软软地悬挂在树枝上。

解决了这条蛇,我向九千游去。

我顺着他的身体爬上他的手臂,张口将那支笛子咬断。

「你脾气倒是大。」他宠溺般地抚摸着我。

我的蛇尾缠着他的脚踝,看着那裸露的白色肌肤,心里涌起冲动,恨不得将它扭断。

但是我还没法和他抗衡,只能忍着心中的怒火。

「这笛子你还有很多支吧。」我冷着眼瞥他。

这笛子只是简单的木质材料,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不错,你想要?你想要我可以送你。」不知道他从哪里又掏出来一支。

「我要你教我如何吹能控制蛇。」我从他身上滑下,蛇尾卷起那支木笛。

他点了点头,眸子闪过一丝兴奋。

我接着去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了。

可能最近太累了,很嗜睡。

接下来的一天都没有任何干扰,我在梦里浮浮沉沉,总是会梦到父母,但逐渐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反复陷入同一个梦境,父母向我招手,接着转身离去,我想阻拦,但根本迈不动步伐。我想喊,可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急得冒汗,然后醒来。

每一次父母都走得比上一次远。

我很不安,不明白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惊醒后,我浑身发热,奇痒难耐。

我痛苦地呻吟着,将九千招惹了过来。

他看到我时,很是惊喜,三两步走来,将我抱到了床上。

「八月姑娘,你要蜕皮了。」他说。

蜕皮?

我晕死,这辈子算是过得够精彩了。

九千递来一个粗糙的木桩「蹭它,将皮蹭落,从嘴开始。」

我难受的缠住木桩,按着九千的指示,用嘴不断地刮蹭着树皮。

嘴唇火辣辣地疼,可是这疼像解药一样缓解着全身的酸痒。

慢慢地,我感觉有什么从我的身体上剥落,我能呼吸上新鲜的空气了。

一点点地,那层皮褪下,我急切地蹭着树皮,剜下无数片黑色蛇鳞。

骨肉分离般的疼,新生皮肤肿胀着,贪婪的生长。

我能感觉我的身体又大了一倍。

一股勾魂的浓郁玫瑰香气从我体内弥漫开来,沁满了整间屋子。

九千不知为何,脸色一变,眸色染上一层欲色

我还在痛苦的扭着身子,不住的低哼着。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身体,一阵快意的颤栗传遍全身,我不由自主的向他靠去。

他垂眸看着我,眼底晦暗不明,哑着嗓子「这次放过你。」

我一心褪着皮,和那股奇痒斗争着,没注意他的变化。

九千走出来卧室,关上了房门,留我独自挣扎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疼到麻木,那层蛇皮终于落下。

我卸了力,沉沉睡去。

蜕皮之后,我可以自如地在人体和蛇身之间转换了。

接下来的几天,九千如约教我吹笛子。

我冷眼看着那群蝰蟒在笛声中癫狂地剧烈舞动,它们冲撞着玻璃,「砰砰」地响。

九千从背后环住我,将我圈在他的怀里,手把手地教我。

「专心点,别分神。」他紧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带着凉意的呼吸落在我的颈间。

我想拉远和他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脸。

「别躲。」他冷声道,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掰回。

我心中不满,接连吹错好几个音。

那群蛇蟒安静下来,眼里的猩红退却,各自寻了个姿势盘旋着。

九千默了默,收好木笛,转身要走。

这时,我余光看见一只漠然伏着的狸花猫。

每次我进来这个房间时,都能看见它。它总是淡淡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狂热,只是静静地蹲坐着。

说实话,我认为我现在很需要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我拽了拽九千的衣袖,扯出一个乖乖的笑,放软语气哀求道:「九千,可不可以把那只小猫放出来送给我。」

大概是我的主动示好愉悦了他,九千的唇角勾出一抹笑,他拿出钥匙给我。

我来到放着小猫咪的隔间,黑暗中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亮。

它看着我解开柜门,没有欣喜,只是懵懂地看着我,好像什么也不懂。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我的心都融化了。

它没有反抗,就那样呆呆的。

我提起它的后颈将它带了出来,它乖乖地任我抓着。

九千看着我对小猫爱不释手,忍不住嘲讽道:「就这么喜欢?」

我没理会他语气的不善,兴奋地问道:「它有名字吗?」

「没有。」他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抱着猫上楼梯,一边不住地撸着它:「那我就叫你小狸吧,既然你是一只狸花猫,怎么样,你喜欢吗?」

九千在我身后将门关上,深邃的绿眸微挑:「这么可爱的名字?你知道它咬死了我好几条蛇吗?虽然都是些小蛇。」

闻言,我瞅了瞅怀里的小猫,它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眼神很是干净。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九千一眼:「你怎么可以让可爱的小猫咪做这么暴力的事情!」

九千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你第一眼见它就是可爱,见我就是可怕。」

我想了想也是。

但没办法,你那身鳞片和毛团比起来就是要可怖太多,别怪我双标。

在九千的家里待了一个星期,我的状态基本稳定了。

他告诉我,我们要收拾收拾准备去妖界。

我想起当时追我的那头鹰人,打了个寒战,问道:「我们一定要去吗?我现在恢复了人身,我不可以直接回家吗?」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眼底泛起一层冷色。

「回家?你没有家了,妖界才是你的家。」

听了这话,我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凭什么?你算什么来决定我去哪?」

他半眯着眼,阴翳地盯着我:「凭什么?」,他的蛇尾不知什么时候环上了我的腰,死死地缠着我。

我有些喘不上气,抬高了音量:「你放开我!我说得有错吗?我父母养了我那么多年,还有朋友在等我,人间才是我的家!」

「你就没想过,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而你是兽人的原因?」

我愣了愣,确实没想过这一点。

他看着我缓缓地说:「我们调查过,事实上,你是被收养的。」

我没料到这个答案,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觉得我会信吗?胡说八道。」

「你觉得我在乱说吗?」他几乎残忍地收紧了尾巴。

我一时语塞。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如果我的父母是普通人,我又为什么会变成蛇。

他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你觉得一对人类夫妇能接受自己收养的孩子是一个兽人吗?就算是可以接受,按你们人类常说的话,他们爱你。但老人家年过半百,你要拿自己的身份去吓他们吗?」

想起父母脸上的皱纹,我底气不足地反击道:「我可以藏起来,我只要不露出尾巴就行。」

他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怜悯:「你刚化蛇,一年要蜕上两三次皮,在蜕皮期间,一条巨型的蛇要躲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

我没说话。

他见我不再反对,蛇尾收回,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而且你是没法在人类世界长期居住的,吃过了生肉的滋味是没法再吃熟肉了。更何况还有鹰想吃了你,你不害怕?」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我慢慢地开口,反驳道:「一、对于你说我是收养的这件事,没有证据,我不会相信。我会自己去问清楚。二、能不能隐瞒好,我总要试试,而不是逃避。三、在妖界这些鹰人更多吧。说到底,人类社会于我而言更安全。」

我的蛇尾甩出,紧锁着他的胸腔:「不管你说什么,这个家我总是要回的,你拦不住我。」

他幽深的绿眸盯了我半晌,手抚摸着我的蛇尾,缓缓皱起眉宇。

我发力收缩着蛇尾,和他对峙着。

片刻后,他面上掠出一抹玩味之色。

「行啊,那我就放你走。」

我狐疑地蹙起眉,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你走吧,我不拦你。」他挑了挑眉。

「没有任何条件?」我信不过他。

「没有。」

我不再犹豫,顾不上揣测他在想什么花招,松开对他的禁锢,转身抱起小狸就往门外走。

九千停在原地,立着身子望着我的背影。

我能感受到那两道毫无温度的视线一直跟在我身边。

推开大门,我走出了这个生活了一个星期的地方。

我回头看了看,九千说的没错,还真是在山洞里。

想到刚认识的那天,他还说要带我看看这个山洞,我还说要和他做朋友。

仅仅一个星期,天翻地覆。

我笑了笑,也是,我真傻,怎么会想要去和一条蛇做朋友。

我还没走两步,看着眼前这一片密林,发现我不识路,压根走不出去。

我早该想到,九千那么轻易地放我走肯定是料定我走不远。

失算了,应该找他借辆车。

我掏出手机,想要导航。

该死的,一个星期忘记给它充电,现在已经关机了。

我抱着小狸沉默了,呆立在原地。

小狸在我怀里蹭了蹭,似乎想要下地。

我将它放下。

它「喵」了一声,向前走去,时不时回头看我。

这是—让我跟它走?

它认路,意外的惊喜。

我跟上它的步伐,它满意地甩了甩尾巴,胡须微颤。

只是这片林子也太大了,以人腿的走法怕是走一天也走不出去。

「小狸,跑起来」我对小猫说。

我变出蛇尾,向前疾行。小狸闻言,也撒开腿奔了出去。

这下是真快,以人类达不到的速度,风刮在耳边扑哧地响,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周围的景色都出现重影了,我意外地享受这种速度。

「扑咚」一下,我失足滚下了山坡。

糟糕,太得意忘形了。

小狸在山坡上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我,冲我喵喵叫着。

这个山坡有点高,类似于一个小悬崖。

我现出蛇形,顺着崖壁爬了上去。

不得不说,今天第二次感受到蛇的优越性。

回到坡上,我化为人形,抱起了小狸。

「咱俩慢点,我可不想再摔第二次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度假山庄似的大别墅,别墅前是一大片薰衣草地。

「太好了,有人,咱们去借借充电宝。」我喜出望外,快速朝那个方向走去。

小狸却低吼起来,毛发竖起。

「怎么了?」我感到奇怪,低下头看着它。

它如临大敌般弓起背,咬着我的袖子似乎想让我停下。

不大对劲。

我想停下,但晚了一步。我的脚踝碰到了一条挂满了铃铛的红丝线,触响一片叮当声。

薰衣草地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银发老婆婆。

小狸扯着我的袖子,呜咽着想让我赶紧离开。

可我不知为何,一步也迈不动,似乎被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我感到脊背发凉。

「是来住店的客人吗?」老婆婆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

我看着她脸上慈祥的笑容,心里竟是一阵发怵。

「不是,我只是走错了路。」我堆起笑,强作镇定。

她点点头,依旧是那副笑容,「请跟我来吧。」

我忙开口道:「不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走错了路,没打算住店。」

她慢慢撩起布满皱纹的眼皮看我,眼神阴沉,和脸上的笑容格格不入。

「铃响后必须入店,这是规矩。」

我还想推辞,一阵阴风吹来,身后的树林沙沙作响。顷刻间,天昏地暗,黄沙遍地。

后面的景色变幻着,树林瞬间夷为平地。

我冷汗直流。

「跟我来吧。」老婆婆转过身,一条蓬松的棕色尾巴高高扬起。

她是狐狸?

我敛起眼底的震惊,抱紧了小狸,只能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薰衣草淡淡的香味袭来,暗色里,铺天的紫色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走近这个别墅,前坪停着许多豪车,整座房子金碧辉煌。

这住一晚的开销,我怕是付不起吧……

我吞了吞口水。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异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似乎是加强版的薰衣草香,但有种夺人心魄的感觉。

我稳了稳心神。

大厅里三三两两坐着几桌人,不对,坐着几桌兽人。

我只随便瞟了几眼,就看见狮子、老虎,甚至还有鳄鱼。

全是猛兽生禽。

这是什么荒诞的世界。

「欢迎来到无忧酒店。」老婆婆将我带至前台,递给我一张表。

无忧酒店?

这是妖界的酒店吗?

我接过那张表,是入住登记表。

很简单,只有两处要填,一栏名字,一栏付款方式,甚至不需要出示身份证。

我想了想,填了个假名。至于付款方式……

我舔了舔唇,问道:「这个付款方式有哪些?」

老婆婆抬眸瞥着我,眼珠上下一转:「你怀里那只小猫就行。」

我感觉到小狸身子一僵。

我连忙拒绝:「这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她似乎有些惊讶。

「第一次来住店?」她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答。

「看来是第一次住店,你是什么?」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蛇。」我答道。

她兴奋起来,皱纹也跟着一抖一抖。

我知道这很不对劲,赶紧想着法子脱身:「你看,我也没法付费,我就不住了,下次再来。」

闻言,她脸色一沉,冷喝道:「那不行,坏了规矩可是要出事的。」

我有些恼火,转身就要走,这是什么破规矩,不就是强买强卖。

小狸轻轻地喵了几声,似乎是想让我冷静下来。

「这样吧,我先带你去房间,待会我们会派人去和你商量付费方式。」她见我要走,急急地拦住我。

大厅里那些兽人全看了过来,盯着这一出好戏。大门不知何时紧紧锁上,门口站着几名彪形大汉守着。

我叹了口气,知道硬来是走不了的,我算是进了贼窝了。

狐狸老婆婆翘着尾巴,带我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很偏僻的房间。

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红色的丝绸窗帘垂下,遮掩着窗外的景色。

明明是很正常的房间,却隐隐地透着死气,那些看不见的暗处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我后背发麻。

我是蛇,我的感觉不会错。

「这是你今晚的房间,餐厅在二楼,后院有泳池。不过最好不要离开房间,我们晚些会派人来找你。」

老婆婆留下这句话,便关门出去了。

我将小狸放下,放出蛇尾,检查着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

掀起地毯,没有东西,拉开窗帘,窗外是那片花田。

什么也没找着,可我清晰地感觉到有视线落在我身上。

诡异的感觉席卷而来。

这个酒店真的很不对劲。

明明有什么在注视我,我却找不着。

我不敢留在房间里,打算到处去溜溜,看看有没有离开的办法。

走廊很长,灯忽闪忽闪的,像是刻意做出来的昏暗氛围。

这里的房间布局很奇怪,总是两扇门紧挨在一起,好像每两个房间成对存在。

走廊的拐角处有一道楼梯。

小狸谨慎地上前嗅了嗅,我们上了二楼。

二楼很开阔,并列摆着很多长条方桌,桌上铺着白色桌布,垂到地上。

桌布上盛着一道道餐盘。

我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我们走近一看,盘子里全是被粗绳捆绑起来—拿毛巾堵着嘴的动物。

每道菜下面有着名字,写着它们的所属种群。

一排排望过去,有叫不出名字的野鸟,有被折断了腿的马,甚至还有被除去了双角的鹿……

全是自然界的弱者。

它们瞪圆了眼睛,满是惊恐。

小狸兴奋地围着一只肥肥的旅鼠打转,爪子试探性地拍打着旅鼠的头。

旅鼠的瞳孔持续放大,浑身发颤。

我抱起小狸:「我们先不要吃这里的东西,这里不对劲。」

我想起那只狐狸老婆婆还提到过游泳池,便带着小狸去寻找。

泳池就在酒店的后院,是露天的。

池水不像在人类社会那样是清澈的,反而像沼泽湿地一般是浑浊的。

我躲在拐角处,张望着。

粗略一眼,竟然看见一只黄褐色的犀牛闭着眼睛在晒着日光浴,它的身旁一只浑圆的河马张着嘴,塞满了鱼,咀嚼着。

整个泳池里乌烟瘴气,泥水中潜伏着巨型动物们,苍蝇乱飞,嗡嗡作响。

我正打算离开,远远地看见狐狸老婆婆走来。

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将我拽进了两道墙壁之间隔出的隐蔽处。

我张口就要叫,却发现眼前的人是九千。

他捂住我的嘴,神色凝重,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我会心地安静了下来。

老婆婆走过我们的藏身之处,并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一个保安朝她走来,汇报着:「那条蛇离开房间了。」

老婆婆闻言,尾巴重重敲击地面,呵斥道:「估计在酒店闲逛着,赶紧去找!客人已经上门来看戏了。」

两人逐渐走远。

我大气不敢喘,有些慌张地小声问:「她指的是我吗?」

九千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你来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普通的酒店。」

我紧张地僵直了身子:「那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想了想,说道:「我带你亲自去看。」

他拉着我一路躲闪着,潜进了我房间的隔壁屋子。

这间房间咋一看和我的那间相差无几,同样的地毯,同样的窗帘,但是床前摆着一排扶手椅。扶手椅全都面对着窗户的方向摆放着。

「椅子为什么对着窗户?」我不禁问了出声。

小狸从我怀里跳下,用嘴拉开了窗帘。

窗帘后,居然是一扇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隔壁房间里面的情形。

我想起之前在房间感受到的看不见的视线,瞬间起了一手鸡皮疙瘩。

单面玻璃……

「这是在偷窥?」我呼吸一滞,不敢想象地看向九千。

他垂眸看着我:「这就是这个酒店的主要业务,付费的人进行观看,没钱的人被看。」

「偷窥什么?」我心里知道答案,但还想得到确认。

他勾了勾唇,眼里却毫无笑意:「偷窥什么?你说呢?我们是兽人,按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发泄兽欲。」

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说的付费是指什么?」我想起餐厅里那一排活物,问道。

「就是你抓获的其他动物,你捕获的东西越危险,价值越高。」他淡淡地答道,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好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以,你的地下室锁着的其实是这个世界的流通货币?」我回想到那个漆黑的地下牢笼。

原来不是什么奇怪的收藏癖。

他下颔微微抬起,不置可否。

「你本来是今天被窥视的女主角。」他的绿眸盯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问道:「可是,他们怎么确定我会乖乖就范?」

「你进来的时候有闻到一股气味吧。」

我点点头。

「那是狐族的催情香,凡是进了这个酒店的人都躲不过,到了晚上就会发作。」

说着,他掏出来两粒紫色的药丸:「这个是解药,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和付费的客户才能拿到。」

我眼眸闪烁:「那你为什么有?」

「我偷来的。」他扬了扬眉,似乎很是骄傲。

我嘿嘿一笑,夺过药丸,一颗扔进嘴里,一颗塞进小狸口中。

「你!」九千愣住,回过神来气急败坏,「这两颗是给你和我的,你喂了猫,我怎么办?」

我冷哼一声:「忍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出现就意味着你这一路上一直跟着我,压根没想放我走。」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我神色一冷,和九千对视一眼。

他长臂一伸,拉着我滚到了床底下躲着。小狸在我俩的脚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头埋在他胸前,我被拥进了熟悉的兰花香的怀抱。明明是躲藏在床底的狼狈状态,感受着九千的体温,我却莫名地感到了安心。

门被推开,狐狸婆婆谄媚的笑声传进屋子,随后是好几重厚厚肉垫落地的声音。

椅子被移动,摩擦地毯发出闷闷的声响。

粗犷的男人嗓音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始吧。」

狐狸婆婆殷勤地应答着退出了房间。

我从九千的怀里仰起头,看见两只大而圆的虎爪,白色毛发间横着几列黑色窄条纹。

看来这次的贵客是只半人形的老虎。

我和九千对视一眼,没说话。

难道有别的兽人替代了我的位置,被安排进了我原来的房间?

没一会儿,那只老虎明显兴奋起来,站起了身,向玻璃走去,低低地吼叫着,大幅度地晃动尾巴。

估计是隔壁房间开始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替代品,我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个酒店的水真的很深。

这时,身旁的九千也不对劲了,体温迅速升高。两只绿眸染上欲色,灼灼地看着我,本来虚抱着我的双手顺着我的脊背向下探去。

那股兰花香气愈发浓烈,白色的蛇尾若隐若现。

我害怕被那只大虎发现,打落他在我身上游走的手,眼神示意发出警告。

他回过一丝神,收起蛇尾,额头沁出汗珠,紧紧皱着眉。

那只大虎此时已经上了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整张床摇晃起来,吱吱呀呀地响。

九千的怀抱愈发滚烫,面色潮红,我想往后靠,拉开距离。

他却伸长手臂,又将我捞回怀里,呼吸声愈发沉重。

九千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他将我的双手反剪到背后,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就要吻上来。

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距离近到我能数清他的睫毛,我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小狸张口就往九千的腿上一咬。

九千吃痛,眼神清明了些许,随即低头瞪了小猫一眼。

我赶紧挣脱他的束缚。

小狸爬了上来,在我和九千之间躺下。

九千眼神一冷,提起小猫后颈要往外放。

我连忙拦住他的手,将小狸接过来,重新放在我俩之间。

九千哀怨的眼神瞥过来,面上依旧浮着一层淡淡的红。

我侧着身子,对他比着口型:「活该,你就受着吧。」

他只能咬牙忍耐着,时不时还得让小猫咬上一口。

我偷偷笑着,无意中抬头,和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对上了。

我一惊。

那只虎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趴在地上,冷笑着注视我们。

「出来。」那只虎人没有给我们反应时间,低吼道。

小狸先蹿了出去,冲着虎人喵喵叫着。

虎人垂眸瞥了它一眼,没当回事,尾巴一扬,将整张床掀翻。

我和九千极为狼狈地爬起。

这怎么倒弄得我们两像偷窥的变态似的。

虎人蹲坐起来,个头就达到了我人类体型的高度。

一股压迫感涌来,虎人睥睨着我们,不怒自威。

还是九千先反应过来,绿眸危险地半眯着:「你想怎样?」

虎人磨了磨牙:「两条蛇,一只猫,胆子倒挺大。」

他冷厉地看了过来:「真当我是傻的吗?」

「你进房间时就知道了?」九千神色一凛,将我拉到身后。

「陪着你们演了大半天,你们说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

九千的脸色阴沉,蛇尾已经抑制不住,从身下甩出,急速颤动着要往虎人的脖颈处缠。

虎人毫不慌张,脑袋一偏,尖牙毕露。

我察觉到一丝异样,脸色突变,忙拉住九千,看向虎人:「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大可以将我们拆穿,但你没有,而是留到了现在。」

「为什么?」

他满意地点点头,利牙收回,尾巴轻轻摇动。

「明白人。很简单,我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我们能帮你做什么?」我怀疑地看着他。

「不难,一个小忙。」

「小忙?你都做不到的事,我们怎么做得到?」

「那就需要你们自己想了。」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牙齿。

「你们可以不答应,没事,那我也没必要护着你们。我只要吼一嗓子,这酒店就会来人。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声音快。」

闻言,九千无奈地看着我:「我们必须答应,这酒店背后势力太复杂,被发现绝对没有好处。」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虎人:「说吧,什么事?」

「很简单,帮我去拿个东西。」他摸着胡须,缓缓地说。

拿东西,很好,这不难。

「什么东西?」我问。

他眼里带上冷意:「我哥的头。」

我和九千对视一眼,取一只老虎的项上虎头,摊上大事了……

「这不好吧,都是亲人,兄弟一场……」我张口就来。

他眼里升起恨意:「好,怎么不好,好得很,要不是我现在回不去,我早自己去杀了他。」

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我们杀了他,不会惹祸上身吧?不会被一群老虎追杀吧?」 我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让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好蠢。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生存。他死了就是死了,追杀你干嘛?」

真的是丛林法则。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在这个世界能活下来吗?

「你们就在这个房间休息一晚,他们不会进来,明天一早你们就走。」

「现在不能放我们走吗?」我问道。

虎人的胡须微颤,瞥了我一眼:「红绳响必须住一晚,这是规矩。」

我看向九千,他点了点头。

「什么规矩?真的不是强买强卖?」

虎人笑了笑,看着我:「太年轻,既然什么都不懂,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九千低头给我解释道「万物有灵,这酒店的肮脏事多了便有了恶灵。恶灵有恶灵的规矩,传出去就成了怪谈。」

我好奇地瞪大眼「那你们怎么知道它的存在?」

「死的人多了,不就知道了。」虎人阴恻恻地答道。

我瞪了他一眼。

兰花香传来,九千的药效还没过,他伸手就要抱我。

我赶紧躲开,看向虎人问道:「你有办法吗?」

虎人站了起来,抖了抖毛,嘴角噙着笑:「简单,我来给他降降火。」

他说着,迈开步子就往九千走。

降降火……不是吧,他不会雌雄通吃吧……

我慌忙喊住他:「你你你,你要干吗?」

他回过头,向我摊出手,掌心躺着一粒紫色药丸。

「喂他解药啊,你以为我要干吗?」说罢,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哦哦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第二天,虎人将我们送出酒店。

「完成任务后,回来找我。」

我站在薰衣草的尽头,回头望着酒店。

薰衣草香传来,我感叹了一句:「什么无忧酒店,干脆叫肉欲天堂得了。」

九千笑了笑,拉过我往外走:「还不都是和人类学的,单向玻璃、微型摄像头不都是人类发明的?」

「我们只不过是承认了自己的欲望,将它放到了明面上,说起来还比人类更光明磊落点。」

我呸道:「大哥别说二哥,谁比谁干净。一个是暗地里的龌蹉,一个是明面上的猖獗,都是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脸。」

「可是我们是兽,本来也没有所谓的道德。你们人类不是自诩有思想有伦理吗,怎么照样做这些事?」

「怎么办?你惹出来的事,还要回人间吗?」他挑着眉看我。

我没好气道:「回什么回,不回了,先去把这事解决了。」

走到当初掉下来的山坡边,我气得跑过去狠狠跺了两脚。

「在这里还摔了一跤,爬上来之后就进了那个酒店,气死我了。」

九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爬上去了?」

我点了点头:「对啊,我记得那时摔下去之后,我就变成蛇爬上去了。」

他蹙着眉,神色怪异:「可是我记得你摔下来后,是猫跳下来找你,你们没有回到坡上。」

「你傻了啊,那我们刚从酒店出来,为什么现在在坡上?」我当他开玩笑,不以为意。

「我们在坡下啊。」他的眼里布满诧异。

后背爬过一丝凉意。

「我们在坡上啊,你看那是悬空的。」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指着山坡尽头说道。

「你现在指的是坡底的树丛……」他哽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看得见!」我推开他在我眼前乱晃的手,皱紧了眉。

「问小狸!」我蹲下来,看着小猫,「小狸,你看到的是什么?」

它瞪圆了眼睛,慢慢地朝九千踱去,咬了咬九千的裤腿,冲我喵喵叫着。

我后脊发凉,和九千对视一眼。

「这什么情况……」

九千周身的气息一凉:「我也第一次遇到,你这样像中邪了似的。」

我们开始盘算这一天的经历。

「酒店是很豪华的别墅。」

「豪华是没错,具体形容一下。」

我想了想:「像是大理石那种材质?」

他和小狸面面相觑:「木制的……」

「前面有一片薰衣草,紫色的很漂亮。」

「有时有,但是都是枯萎的。」

我迟疑道:「狐狸老婆婆来接我?」

「老婆婆?那只狐狸化的形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还好还好,幸好真是狐狸,不是什么别的猛兽。」我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他扫我一眼:「你都中邪了,还幸好!」

我嘿嘿笑了两声,两个人继续蹲着对记忆。

「后面就是进了房间,然后去了二楼餐厅,都是活的动物?」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后来去室外看了眼泳池,都是泥水,然后就碰到了你。之后回了房间,藏在床底,遇到虎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餐厅是在二楼没错,但是是在地下二层。泳池不在室外,在室内。」

两蛇一猫沉默了。

「这么说,关于酒店的事情都改变了,但是和酒店无关的都没变。」我缕清了思路。

九千点了点头。

「不会是酒店的恶灵缠着我吧……」我打了个哆嗦。

九千白了我一眼:「它没那么闲,缠着你。」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了!应该是因为你是刚化蛇,所以将你认成人了。」

「为什么要对人这样?」我不解道。这么多兽人,人一进去怕不是直接被撕成碎片了……

「让人产生幻觉,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这样才无后顾之忧。毕竟被人误打误撞找到之后,不知什么时候人类就会回来宣布占领。我们的太多地方就是这样被你们夺去的,不如直接让你们找不到。」

我哽住:「怎么和桃花源记一样?」

「那是啥?」九千抬眸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不重要。」我笑笑。

九千牵住我的手,拉我起身:「不知道你这情况要持续多久,先紧紧跟着我,怕你走着走着人就丢了。」

我嘁了一声,难道不就是想牵着我吗。

不过,这次我没有挣脱。

九千带我进到一处林子里,林子里有一片树桩。

他径直走向一株年轮半径大概有象腿粗的树桩,蛇尾卷起树桩,使力一拽。

树桩往旁边移动些许,竟露出下面隐藏的空间。

我走近一看,树桩下是一道长长的楼梯,旋进了暗处。

九千拉住我的手,带着我走了下去。

他抬手,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树桩又自动合上了。

好家伙,妖界原来在地下。

走出幽深的楼梯,踏进妖界城门的那一刻,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人类社会。

高楼林立,钢筋水泥,柏油马路。

乍一看,真像是一座正常的城市。

只是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几乎看不见行人,整座城市陷在沉寂中,只有风呼啸着穿梭其间。

建筑物也残破不堪,大楼看起来都很老旧,没有一户开了灯,空落得让我不禁怀疑究竟有没有人居住。

如果说无忧酒店算是兽人处于郊外的私人会所,那真正的妖界则是座破败的城市。

「怎么这么空?」我疑惑地问道。

九千握紧了我的手,浑身散发着冷气:「不空,都躲着。」

地下无光,路灯亮着,投下一片暗黄。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光抵达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人影幢幢。

我心里一沉。

果然是弱肉强食,整的和一座鬼城似的。

我抬头望向九千:「我们要躲吗?」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安慰我道:「没事,现在这附近都是小玩意,不怕。」

「不过,你饿吗?」他突然眯了眯眼,话题一转。

我有些蒙,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确实是一天没进食了,看了看同样饿着肚子眼巴巴望着我的小狸,于是点了点头。

他的绿眸闪了闪,对我眨了眨眼:「捕猎实战开始。」

捕猎?不会是要抓兽人来吃吧?

他的蛇尾放出,朝着一栋大厦底部急速游走。

一阵窸窣声传来,几声惨叫声响起。

没一会,九千提着一只没了呼吸的人头老鼠走了回来。

「最近的只有这东西,怕你危险,我不敢走太远,凑合着吃吧。」

这只鼠人脖颈处破着好大一个口子,滔滔地往外流着血,浸湿了下半身的黑色毛发。

小狸眼睛放着光,从我脚边一跳,蹿到了鼠人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子,肠胃收缩着,唤起撕咬的欲望。

鼠人的头斜歪着,圆睁着眼,五官扭曲。

不知为何,它惊恐的表情让我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兽人的味道如何呢?肉味引得我的鼻子动了动。

我朝它走近,从它杂草般的毛发中散发出一股下水道的臭味。

我皱了皱眉。

「怎么?老鼠也怕?」我抬眸,九千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笑笑:「那倒不是,就是它身上有点臭。」

「臭?那你吃上半身,上半身没有味道。」说着,九千将这只小小的鼠人拦腰撕裂。

上半部分被递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这个人类的身体,一时有些怔住。

这样,就纯粹像在吃人了。

不太好吧……

但是,好饿。

鲜红的血液在暗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像是颜色略深的橙汁,鼠人白皙的皮肤泛着肉香。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是蛇,不是人,怕什么。

想起吞豹子时的满足感,我幻出蛇身,朝鼠人游去。

蛇芯子兴奋地在鼠人身上舔舐着,那光滑的触感让我彻底失去理智。

我缠住鼠人的脖子,吮吸着鼠人颈间流出的血液,腥甜味在口腔中炸开。

张开口,我将这只死不瞑目的鼠人含入口中。

照这个吃法,我要是人早就噎死了。

但是以蛇身来,完全没问题,甚至有一种身体被撑开的快感。

九千蹲在我身边,揉了揉我的头。

拿着虎人给的地址,我们一路寻找着。

随着入城越深,危机感越强。

不像在城的边缘处都是弱小动物在躲躲藏藏,城内的路上倒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从容地走着。

这些「人」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出他们是兽人。

居然让我有一种处在人类社会不夜城的感觉。

我正感叹着,对面街道一个女孩突然被一只尾巴勾进了幽暗的巷子里,惊呼声传来。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头都没抬,接着走着自己的路。

我拉了拉九千的袖子,瞪大了眼睛往那边张望着。

九千低下头看了看我:「怎么了?」

我刚想说话,那位女孩已经安然无恙地从巷子里出来,嘴角带着血,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我往她身后望去,一只半死的狼人被拖拽着前行,狼人眼里满是震惊。

居然反杀了一只狼……

这姑娘真身得是什么?

我打了个寒战。

这时,女孩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冷眼朝我望来。

我冒出冷汗。

九千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

「这一块是猛兽区了,跟紧我,别乱瞟。」九千凌厉的声音落在耳边,我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回了胡乱张望的视线。

不敢让小狸自己走了,别一不注意就被勾走了。

我蹲下来,将它抱进怀里。

九千的绿眸带上一丝不满:「你现在身上全是猫味。」

「猫味怎么啦,蛮好闻的。」我满不在乎地答道。

他伸手将我往他的方向带了带:「猫味被别人闻着了,还以为你是猫,会来攻击你。」

「这么吓人?那我怎么办啊?」我揉了揉小狸的脑袋,叹了口气,缩着脖子看着九千。

他挑了挑眉:「还能怎么办,你能做到不管猫吗?」

闻言,我抱紧了小狸:「那不行,它这么小,会被抓走的。」

九千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垂眸看着我,说道:「没事,别怕。」

「你护着它,我护着你。」

十一

顺着地址,我们找到了虎人他哥住的小区。

锋利的黑色铁栅栏将小区围绕着,颇有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势。

我扒在栅栏前眺望小区内部:「这怎么小区里都没有人走动啊?」

九千拎着我的后颈将我提溜起来:「老虎是独居动物,所以就只住了他一个人。」

「欸?这么大的小区只住了他一个人,不对,一只老虎?」我惊讶地抬了抬眉。

九千没回话,化了蛇形。

庞大的白蛇沿着栅栏的走向,攀进了小区,蛇尾卷上我的腰,将我也托了进去。

我刚落地,蛇尾收回,九千又回了人形。

小狸从栅栏间隙挤着身子钻进,鼻子动了动,到处嗅着。

不到三分钟,我们全都进来了。

所以,这个栅栏有啥用…

「可是,这么多层楼,这么多间屋子,我们怎么知道他在哪?」我抬头环视一圈,一连六七栋十几层的楼房矗立着,远处似乎还隐着更多栋。

「所以,要让他来找我们。」九千的嘴角扬起,挂上一丝玩味的笑。

我看着他朝最近的一栋楼走去,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他回头对着我眨了眨眼,眸里满是兴奋。

他再次化为蛇形,立起来几乎和第二层平齐。我看着他往楼前的玻璃门疾冲而去,「呲啦」一片混乱声中,玻璃碎了一地。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从四面八方鸣响,我的瞳孔放大。

真是,差点忘了他有多疯。

九千朝我游来,蛇身在我脚下环成一个圈,把我和小狸护在里面。

警钟此起彼伏,黑暗中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精神高度集中。

片刻后,刺耳的警报声在最激烈处戛然而止。

我们知道,他要来了。

脚踝处感受到九千冰冷的体温,我稳了稳慌乱的情绪。

「待会他来了,我和你一起上。」我低头对着九千小声说道。

闻言,九千将身子又往我的方向靠近了些许。

咆哮声从远处传来,我的身子僵了僵。

「别怕。」九千轻声道。

我将小狸藏进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转身也现了蛇身。

我朝九千的方向蜿蜒而去。

我们盘起了身子,像搭档似的盯着相反的方向,将后背留给了对方。

一黑一白,倒有太极的意味。

虎啸越来越近,我竖起了身子,感受着虎人的动静。

一,

二,

三。

他来了!

我勾起身子,张口准备扑上去。

没想到,九千更快,他从我身侧蹿出,张开嘴,毒液往虎人的眼里飞溅。

虎人迅速反应过来,身子微微一侧,躲过那剧毒的汁液。随后利爪从肉垫里探出,对着九千一挠。九千躲闪不及,身上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此前我只见过九千的攻击,我以为已经够灵敏了。

可是虎人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似乎在他眼中,我们就是慢动作回放一样,不构成丝毫威胁。

我心里一沉。

正面进攻有点难。

「滚出我的领域。」那只虎人用阴翳的眼神瞥着我俩。

我见状,心生一计。

「打扰了,我们这就走。」我向九千使着眼色。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后假意朝我的方向撤离。

「别再有下次。」虎人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去,尾巴轻轻摆动。

我和九千对视一眼,趁他转身迅速朝他的后背冲过去,想要绞上他的脖子。

他尾巴一顿,往下垂落。

我感到不对,但来不及停下,一只厚厚的肉垫拍到我头上,给我拍得眼冒金星。

眼瞧着,尖锐的爪子要落在我身上,我被一道力撞开。

我抬眸看去,九千替我挡下了那一击。

他的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一时有些恼怒,朝虎人冲去。

虎人蹲坐着,丝毫不慌,对着我就是一掌。

我被拍到一边,狠狠地摔落在地。

我倒下后,九千再次顶上,继续和他纠缠着。

我的内脏都给那一掌拍得震了震,不得不躺着缓了缓。

老虎就是老虎,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我看着他的进攻,慢慢察觉到他的举动似乎都是出于防守,而不是主动出击。

他……好像只是想将我们赶出去,对杀我们并没有兴趣。

这时,九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我瞬间明白他和我想到同一处了。

这只虎人太冷静了,找不到破绽,得让他激动起来。

九千盘起身子,探着头试图激怒这只虎人。

「还记得你弟吗?」

虎人瞪着眼,低吼道:「提那家伙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只能紧盯着虎人的举动。

「他派我们来拿东西。」九千缓缓地说,边悄悄地往后滑行。

虎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这有他什么东西?」

「他要你的头。」九千吐着芯子,目光透着冷意。

闻言,虎人脸色突变,瞳孔泛红,带上杀意。

「我说你们怎么不要命一样地和我缠着,原来是来要我的命的。」

「本来想着放过你们,现在就拿你们这漂亮的蛇皮做我那弟弟的见面礼吧。」

他咆哮一声,朝我们蹦来。

「上楼!」九千对着我低吼道。

我心下会意,朝着被击碎的那扇门快速爬去。

在平地我斗不过你,这上了楼打游击战,不怕你不死。

我游进楼里,感谢这个柔软的身子,上楼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虎人在后面追赶着,一步跃上四五层台阶,爪子一伸,差点就勾到我的尾尖。

我惊得一身虚汗,铆足了劲往上游着。

「别费劲了,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他大气不喘,似乎越来越兴奋。

窗户出现,我定了定神,看了看身后愈发接近的虎掌,心一横,攀出窗外,顺着建筑物外墙游走。

虎人扑了个空,怒骂了几句。

他转身要走,九千已经在楼梯底下等着他。

他兴奋地要猛扑过去,我从窗外爬回来,张口要咬上他后颈。

他耳朵动了动,注意到我的动静,后脚一抬,朝我踢了过来。

我只能放弃攻击,偏着身子躲闪。

那头,九千也想着法子和他撕咬。

虎人被我们困在了楼梯中央。

他眼里的狂热褪去,冷哼道:「算你们聪明,但你们以为这样就有用吗?我总会带走一条命的。」

确实,他说得没错。

我们僵持着,没有人敢不顾一切地攻击,全都留着心眼做防守。

所有人在进退中耗着,只看谁先失去耐心。

「要不,你们别替我那弟弟做事,来帮我吧。」

十二

「没门,」九千冷冷地答道,「和你们老虎没什么好纠缠的。」

虎人的目光一沉:「你们为什么帮他?」

「不想欠他人情。」九千吐了吐芯子。

「你们没想过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而是找你们来的原因?」虎人舔了舔爪子。

「你想说什么?」我拱起身子,盯着他。

「因为他是被赶出来的,你猜他为什么被赶出去了?」虎人一眼甩来。

我和九千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虎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意:「他偷吃虎人的幼崽,被发现时,他已经杀了十几只了。」

「包括我的孩子。」他恨恨地低吼道。

我顿了顿,一些不属于我的认知涌入脑海。

好像蛇也是会吃同类的,甚至幼崽。

我突然觉得这虎人有点小题大做,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何至于红了眼。

什么时候老虎还有情有义了?

我看向九千,他的表情也同样没什么变化。

我估计他也不是很理解这件事。

可是,我总觉得我应该要害怕的,我应该要觉得这是有悖伦理的。

我应该要对这种行为加以斥责的。

一股焦虑从心里升起。

我感到我很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不对劲的源头。

那股焦虑愈演愈烈。

「所以,是你告发他的吗?」我问道。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充血。

虎人陷入了深深的悲伤。

悲伤?

我以前也会悲伤的,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我想不明白,头痛欲裂。

那股焦虑劲冲上心头,我眼一横,头往前一伸,竟一口牙扎进了虎人的脖颈处。

毒液流进他的体内,血液滴进我的嘴里。

虎人怒目圆睁,爪子在我腹部的软肉里拉出了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

我的身体似乎要被撕裂开来。

我疼得化为人形,肚子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我晕,这毒怎么还不发挥作用啊,上次那只豹子没几秒就死了。

这次他怎么还能攻击?

又是一爪下来,我的腹部几乎要开出一朵血做的花。

他下了狠劲—每一击都是要我命的力气。

我疼得无法呼吸。

虎人嘴角已经开始抽搐:「既然我要死,那我也要拉着你下去。」

说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过来,那臭烘烘的涎水几乎要滴到我的脸上。

九千迅速缠上我的身体,将我往旁边一拖。

我抱着他冰冷的尾巴,疼得不住发抖。

虎人中了毒,明显速度大不如前,全身抽搐了起来。

他倒在地上,慢慢断了气。

他的头朝我的方向偏着,空洞的眼睛依旧盯着我。

九千化了人形,伸手遮住了我的眼。

「别看,你会做噩梦。」

我很疲惫,顺从地偏了视线。

疼痛中想起,上一次听这话,还是他带我从家里离开的时候。

我没告诉他的是,我早就已经不会做梦了。

九千俯身将我抱起,我看见他胸前的衣襟也被血染红了。

我扒开来看,他白皙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是一道道伤。

除了今天的新伤,还有许多旧的疤痕。

「八月姑娘,这不好吧,人类不是讲究男女有别么。」九千哑着声音,低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我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角弯了弯:「上次你还给了我一巴掌呢。」

我瞪了他一眼,红了红脸,知道他是说浴池里那件事。

「你这伤都是怎么弄的?」我顺着那些伤痕一点一点地抚摸过去。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

「也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总是会有伤的。」我将他的衣领整理好,勾着他的脖子看他的下颔。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埋进他的怀里:「你对不起我什么,反而今天是我对不起你吧,把你扯进这件事里。」

他没再说话,环在我手臂处的手加重了力道,青筋凸起。

「疼吗?」我问。

「你疼吗?」他反问着。

我点了点头,在他怀里蹭着。

疼死了。

草丛边,小狸瞧见我们的身影,跳了出来。

它嘴里叼着一只麻雀,走到我们面前,放在了九千脚下。

我想笑,但是扯得腹部的伤口生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吧,等伤好了,我们再走。」

九千说着,蛇尾伸出打破了最近的一栋建筑的二层玻璃,带我们潜了进去。

他将我放在床上,又跳窗出去了。

「等我。」他说。

小狸踱着步子走来,跳上床来蹭我的脸。

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它的脑袋。

透过它短短的毛,我能感受到它浅浅的呼吸和体内沸腾的血液。

好暖和,我将脸埋进它的毛里。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冰团,往外冒着冷气。

晕晕沉沉间,我感觉到九千回来了。

半睁着眼睛看过去,模模糊糊看见他将那只虎人拖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堆纱布似的东西。

他走过来,将我半扶起,让我靠在他身上。

「怎么兽人也要上药啊?」我闭着眼,任他查看着我的伤。

他拿着湿毛巾替我擦去满腹的血。

「你是人,你要。」他睫毛半垂,遮住了眸。

「我是蛇。」我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的力道稍稍加重些许,不知什么药敷在腹部,传来一阵酥痒之感。

「睡吧。」他将我抱进怀里,带着我一起躺了下来。

我被九千圈在臂弯里,闻着兰花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这么躺了几天,进食都是靠九千将虎人撕碎,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等那只老虎只剩下一副头颅,我的伤也好了大半。

「我们现在要回无忧酒店吗?」我伸了伸懒腰,看向九千。

他看向我,绿眸里带上了几许柔情:「你想不想去看看蛇群住的地方?」

我想了想,也行,便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那就看一眼再走吧。

「明天去吧,我们今天出去转转吧。」

「不过,这小猫得留在这,出去太危险。」九千眯着眼,指了指小狸。

想起那时在街上看见的乱象,我便同意了。

我蹲下来,摸摸小狸的脑袋:「在这里等我们吧。」

十三

九千想了想说要带我去集市。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相对安全的地方,那一块是禁止厮杀的商业区。」他告诉我。

这里的集市因为处在地下,没有阳光,所以大块大块的 LED 屏亮着,折射出各色的璀璨。

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撑起来无数支伞,伞下是各类商贩。

「好复古啊。」我感叹道。

九千笑了笑:「不是复古,是从古至今没变,一直以这样的形式存在。」

「当然,灯光是最近加上的。」他补充道。

在这里走着的各种动物都不需要伪装。

他们有的头上长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有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还有的背着龟壳。

算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平和的场景。

我兴奋地到处瞧着。

几乎所有的商贩都卖着花,我拿起一束报纸卷着的白色洋桔梗,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都卖花啊?」

「因为地下无光,花长不起来。大家都爱花,需求量大,所以卖的也多。」九千耐心地给我解释。

这家摊贩老板是一只可爱的胖鼹鼠,他看见我的激动劲,摇头晃脑地摆摆手:「姑娘,这花送你了,你拿去吧。」

我两眼放光:「真的吗,谢谢!」

「噼里啪啦」的声音炸开,我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到,下意识地望向九千。

他垂眸看了看我,扶着我的肩膀示意我抬头看,又捂住了我的双耳。

耳朵传来凉凉的触感,隔绝了外部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绚丽的烟花绽放在空中,一束一束地灿烂开去。

我给惊艳到,一脚往后,踩进了一个小水坑。

水滴溅在我的裤腿上,水花呲啦响隐在了烟花的炸裂声中。

九千慌忙拉住我,我看向他的绿眸。

他的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正好赶上了。」九千嘴角含笑,指了指天,对我比着口型。

时间好像停止了。

我的心跳也如烟花一般绽放开。

恍惚间竟生出一种我们是处在人间的普通人类情侣的错觉。

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想去看看妖界的电影院吗?」九千握着我的手,眨了眨眼。

妖界还有电影院?挺神奇,没有光的妖界一处没有光的地方。

他用小狸叼来的小鸟换来了两张票。

「我们看的什么电影?」我问。

「一个禁忌之恋。」

我很好奇:「什么类型的禁忌之恋?」

他低头瞥我一眼:「猫和老鼠。」

……

确实蛮禁忌的。

拉着我入座时,我玩着他的袖子问道:「你们还有演员啊?那不是很危险,出名了,时时刻刻人被盯着,什么时候被咬死了都不知道。」

他耸了耸肩:「人各有命,追求不同,命运也不同。」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我有些好奇,侧过脸去看他。

「我不知道。」他的眼里染上笑意。

我吐了吐舌头:「不想说就不说呗,说什么不知道,不就是搪塞人。」

他的喉结动了动,眸子亮着,朝我的方向看来,半响没有说话。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他轻轻地笑着,凑到我耳边低语:「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带有凉意的呼吸落在耳边,我伸手将他推开。

「想做什么?」

他将我的手捉住,目光落在我的唇上:「吻你。」

我脸微红,嘁了一声,将手缩回:「没有社会公德心,这是公共场合。」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我们兽人确实没有。」

说着,便俯身朝我吻来。

我看着他的脸慢慢地靠近,精致的五官在我面前放大,突然有股想要逗逗他的冲动。

我伸出食指挡在我和他的唇间,保持着微微距离,四目相对。

「电影开始了。」我对着他笑,朝屏幕努努嘴。

他眼里带上一丝兴味,轻轻咬上我的指尖,些许刺痛感传来。

我将手指缩回,指尖留下了几颗浅浅的牙印。

随后,他抬起了我的下巴,绿眸灼灼地看了过来。

「看什么电影,看我。」

两片温软贴了上来,兰花香气将我包裹。

唇齿厮磨,两人的呼吸交缠着。他的舌在我的口腔里放肆掠夺着,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轻轻地推着他的胸膛,他的舌头撤出,但唇依旧贴在我的唇上。

「现在你身上都是我的气味了。」他笑道,眼里满是餍足。

电影放映一半时,我起身想去趟卫生间。

九千也起身,跟上了我。

我悄声说道:「我只是去趟卫生间,你不用跟着我。」

他摇了摇头,牵住了我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

我原本还当他是黏着我,直到顺着阶梯往下走时,察觉到有几束视线一直黏在我背上。不是那种让人舒服的目光,而是那种我熟悉的杀戮的目光。

我不禁回头看了过去,那些视线瞬间全都收回,我一时找不到目光的源头。

九千感受到我身体的僵硬,将我往他的方向拉近。

出了放映厅,卫生间在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尽头。

亮着红光的标志带着血性。

「对于兽人来说,每一处都是狩猎场。」他握紧了我的手腕。

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踩得很响。

离卫生间越来越近时,我突然扯了扯九千的袖摆。

我感觉到了,拐角处有兽人藏着。

九千点了点头,松开了我的手,整个人走到了前面将我挡在了身后。

果然,刚走到拐角处,斜窜出一只灰狼。

他看见九千放出的蛇尾,有些懊悔,缩了缩脖子,贴着墙很快地溜走了。

我们接着往里走,到了女厕门口,九千看着我进去后就守在门外等我。

我朝里看,竟是满地污秽。

打结的肠子挂在门后,地上各类叫不出名的脏器散发着腐臭味,镜子上沾着血手印,洗手台里盛满了呕吐物。

这哪是卫生间,这是活脱脱的案发现场。

卫生间最里的隔间门被撞开,摇摇晃晃走出一个发丝滴血的女孩。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作响。

她双手捧着水,抹了一把脸。

在镜子里,我们对视上了。

谁都没有再动。

「你是什么?」她眼神里带着狠戾。

「蛇。」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用手肘擦去脸上的水珠,移开了视线:「我不动你,你爱干嘛干嘛,别惹我。」

我依旧看着她,问道:「你是什么?」

她瞟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蔑视。

「狮。」

门外传来九千略带紧张的声音:「八月,里面发生什么了?」

女孩瞬间变了脸色,显出狮身,周身的气息都危险了起来:「你们有两个人?」

我点点头:「两个,但我们也不动你。」

她眯起了双眸,尾巴烦躁地摇晃着。

下一秒,她屈起四条腿,飞速冲了出去。

我忙对九千喊道:「狮子!」

一阵沉默后,九千的声音传来:「没事,她不打算动手,她走了。」

我这才放松下来。

十四

回到临时的小屋时,小狸喵喵叫着跑来,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们的裤腿。

我将它抱起,挠着它的下巴。

它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我怀里找了个惬意的姿势,肉垫轻轻踏在我手臂上踩奶。

我顺着它的毛,惊喜地看向九千。

「这是小狸第一次踩奶。」

九千不屑地看了小狸一眼,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提起:「你身上都是它的味道。」

小狸乖乖地被提着,微张着嘴,四脚垂地。

我伸手打了一下九千的手背,让他把猫放下。

「什么味道不味道,它就一只小猫,这是信任我了,多好的事。」

九千冷哼一声,将小狸放在地上。

小狸呆呆地仰头看着他,伸出两只前爪搭在九千的脚上。

九千依旧摆着臭脸,但在我的眼神威逼下也蹲了下来,摸了摸小狸的脑袋。

小狸蹭着他的手,尾巴轻轻晃动。

这一晃,晃得九千的神色都柔和下来,在小猫的示好下,他将小猫直接抱进了怀里。

我不禁笑出了声。

没有人能拒绝猫咪。

要是不在这个崩坏的世界,它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吧。

第二天,九千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猫上路了。

按他的话来说,是小猫的气息会引来不怀好意的狩猎者,所以需要他来看着。

但我总觉得他只是单纯地撸猫上瘾。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来了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楼下。

「路程比较远,走路太麻烦。」

他把猫放在了后座,随后一踩油门,车子飙了出去。

「蛇是不是都住在洞穴里啊?」我想到关于蛇的常识,好奇地问道。

他点点头:「洞穴潮湿隐蔽,和我们的生活习惯比较靠近。」

「那蛇人会冬眠吗?」我想起这件事,扭过头问他。

一整个冬天都在睡觉中度过,我想了想那个场景,感觉……还挺舒服的。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了揉我的头:「我们不需要。」

我撇撇嘴,有点失望。

他偏了偏头看到我的表情,无奈地笑笑:「你要是想睡也没问题,大不了我守着你。」

我嘁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便转头假装在看窗外的景色。

这的马路上到处是大块的殷红血迹,仔细看去,有的暗红上还覆着些许鲜红。

街巷的幽深处不知道上演着什么样的追逐戏码。

我叹了口气,前方一处幽幽亮着光的绿色灯牌吸引了我的视线。

「动物园?」我读着灯牌上的字,不禁愣了愣。

我们的车很快地从它前面飞驰而过,我看见它门前密密麻麻地挤着一群人。

「你们怎么还有动物园?」我放下车窗,探出头往后看,惊讶地问道。

九千伸手将我拉回了车内:「别把头探出去,危险,系上安全带。」

我「哦」了一声,低头系着安全带。

「那是做什么的,动物园?」

九千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说道:「简单点说,就是我们拿着自己有的猎物去里面换自己想要的猎物。」

我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他点点头:「比如我今天只猎到兔子,但是我不想吃兔子,想试试松鼠,我就拿着这只兔子去换。」

「兽人也挑食?」我有些没想到。

「当温饱问题不成问题的时候,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会开始挑食吧。」九千挑了挑眉。

说得倒没错。

我吐了吐舌头,说道:「你们这个做法还挺有人类古代以物易物的作风,这么麻烦,怎么不像人类一样直接创造一种通用的货币啊?」

九千看了看我,解释道:「我们虽然有着人的形态,但依旧是野兽。人食熟肉,我们吃生肉,这是本质上的区别。人类是一个种群,食物充裕时,可以很和谐。而我们其实是来自不同的种群,我们要互相厮杀才能存活下去。」

他顿了顿,停了车等着红灯,侧过脸看着我:「所以我们的需求很简单,只有两条—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以及能吃上下一顿的饭。当活下去成为问题的时候,我们自然没有对权力、名气、钱财的欲望,也就不需要货币了。」

他的右手扣上我的左手,柔声说道:「八月,你不要觉得我杀那些动物很残忍,这只是我面对的现实。」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么小心翼翼的眼神。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默了默,没有答话。

绿灯亮起,九千放开了我的手,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我看着路边破败的建筑,各怀鬼胎的「行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阵子,车子保持着尴尬的安静,直到它再次停在了红灯前。

我坐直了身子,看着前面的红灯闪烁,开口道:「其实我好像没有资格去认为这里残忍。」

九千回过头来看我,眼眸闪烁。

我叹了口气:「说到底,人和兽人也没什么区别。人类社会的和谐是建立在其他动物的尸骨之上的。他们为了自己存活下去,圈养家禽,驯化野兽,称自己处在食物链的顶端。人类告诉自己说这是为了活下去必须做的,没有任何错。但见到野生的老虎追鹿,又道貌岸然地说那是残忍。人类其实是双标的动物。」

红灯慢慢转为黄灯,我回牵住他的手:「这里确实可怕,处处隐藏着危险,可是对于其他动物来说,人类社会和这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九千的眼眸亮了亮,看着我的神情很是温柔。

我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说不定,你们还比人类高尚。你们杀生只是为了活命,人类还可能是因为贪婪。他们杀害动物,只是为了尝到所谓的野味,为了那一件漂亮的皮草,为了一个装饰品。这都算好的了,还有的人就爱折磨动物,虐杀流浪猫、流浪狗,就为了看他们痛苦的表情。人类做的恶心事多了去了。」

黄灯转为绿灯,车内洒上了一层淡淡的绿光。

九千启动了车子,朝前看去:「那你呢?」

「你用『你们』称呼兽人,用『他们』称呼人类,那你自己呢?你是什么?」

十五

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前,生锈的大门,灰白的墙。

「下车吧。」九千解着安全带。

我抱着小狸下车,端详着这个地方。

入口是一道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旁是一栋栋低矮只有几层的楼房。

每栋建筑都被藤蔓缠绕着,隐在灌木丛后。

九千搭上我的肩,带着我往里走:「先去我家吧。」

「你家?你在这也有家?」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头发,眼神里带着些许怀恋:「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刚想说什么,突然右肩被人抓了一把。

我感到奇怪,回头望去。

一个斜眼笑着,嘴角流着哈喇子的男人拿着一根带着刺的棍子往我肩上扎。他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眼角布着细纹,眼里却有一种幼童的痴呆感。

他看着我,一个劲地傻笑着,口里含糊不清:「来了,来了……

我看着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想做什么?为什么戳我?」

他没回答我,笑得更加癫狂:「来了,来了……」

我看向九千,他对我摇摇头,将我拉开:「他有点失智,总喜欢在门口待着,逢人就笑。」

男人见我躲开了,将棍子一扔,往地上淬了一口。

随即,又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感到不对劲,正要后退,他往我急速冲来。

我一个没站稳,被他撞到在地,小狸从我怀里甩了出去。

他伏在我身上,双手用了死劲,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用手掰着他的指头,压根掰不开。蛇尾已经缠上了他的腰,紧紧挤压着他的身体,他却像没感觉一样。

那嘴角的口水已经要滴在我的头发上,我恶心地别开了头。

突然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我被人从地上捞起,抱进了怀里。

九千摸了摸我的头,蛇尾绕上那个疯子的腰处,将他往墙上一甩。

我喘过气来,抬头看向九千。

他的眸色更绿了,瞳孔竖起,全身散发着冷意。

「算了,我们走吧,别管他了。」我看着倒在墙边半昏迷的男人,好说歹说将九千拉走了。

「疼吗?」九千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脖子,凉凉的很舒服。

我摇了摇头。

我抚上脖子,摸到几个指甲留下的痕迹。

还真的下了狠手。

九千拉着我的手接着向前走去:「等下到家,我给你上药。」

我点点头,走在他身旁。

我回头看向那个疯子,他这时醒了过来,察觉到我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已经清明,没有半点刚才的痴呆劲。

我想起刚刚他掐我时,悄声说的那句:「快跑,别回来。」

我打了个寒战,他为什么要装疯?

这里会发生什么?

九千低下头,顺着我的视线望去,问道:「怎么了?」

疯子这时又开始痴笑。

我抬眸看向九千,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九千牵着我停在了一栋开着淡褐色兰花的矮楼前。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兴奋:「这一栋就是我的家,你要记住,不要走丢了。」

我看了看这栋楼,大概有三四层,和这个小区一样有点年代久远的意味。

九千拿着钥匙开门,我在他身后看花。

绿萝,兰花,都是耐阴植物。

居然能在地下生长,还挺厉害。

几簇兰花突然抖动了起来,我有些疑惑,探过身子去看,居然爬出来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竟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子。

柳眉杏眼,黑长发直直地垂下,神情尽是疏远。

「不好意思。」我忙道歉道。

她没回话,瞥了我一眼,点点头。

随后,她朝我身后招了招手,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过来。」

刚刚从草丛中爬出来的男人,讨好似的满脸堆着笑,迈着步子跑到女人面前,将手里的一个黄色小皮球放在女人手上。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转了转手里的球,奖励似的拉过男人,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我看见男人的笑意僵着,眼里尽是厌恶。

等到两人对视时,男人又将那抹厌恶用笑掩过去。

女人抬手将球往远处一扔,男人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捡球了。

我瞳孔放大,这是……

养宠物吗?

女人将视线收回,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感觉到她盯着我的脖子看,冰冷的目光一时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被门口的疯子掐了?」她抬眸看向我的眼睛,听起来是在提问,其实她已经确定了答案。

我点了点头。

「他不会也跟你说了那些话吧?」女人嘲讽的语气传来。

也?我愣了愣,难道他对谁都那样?

我放松了下来,原来只是恶作剧。

「什么话?」九千的声音响起,我被拉进他怀里。

女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依旧盯着我,但对九千说道:「你不知道?她没告诉你?」

我能感觉到九千搭在我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压了下来。

「呵,门口的疯子让她赶紧离开这里。」女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她没告诉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跑吧……」

肩膀传来痛意,我转头看去,九千掐着我肩膀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我心里一沉。

九千冷冷地打断那个女人的话:「用不着你管。」

他几乎半是强迫般地捏着我的肩将我带进屋子,「砰」地把门摔上。

我也有点不爽,肩膀被捏得很疼,甩开他的手要走。

他使力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抵在了墙上。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跑?」他的手扣上的我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

我打落他的手:「没什么意思。」

他眼眸一深,捏住了我的下巴,狠狠一口咬在我的唇上。

和之前那个吻不同,他这次几乎是在啃噬,连带着他的蛇尾也紧紧地缠绕在我的腰上。

他扣住我的后脑勺,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揉进怀里。

我挣脱不开,放出的蛇尾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放开我的唇,但依旧紧紧地抱着我。

「你不准离开我。」他对着我的耳朵哈气,带着狠劲地吐出这句话。

我冷静下来,直直地看着他:「那如果我说我不打算一个人走,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回人间,你愿意吗?」

他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眸光流转:「我们不会回去。」

「为什么?」我有点生气,带着怒火看着他。

他的尾尖顺着我的脊椎往下滑,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会一直需要我,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低头在我耳边喃喃道:「所以,你永远不能回去。」

我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脸色沉了下来。

这种处于弱势的状态,我感觉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讨厌这种不平等的关系。

我和九千冷战了两天。

他让我下楼,我就下楼。他让我吃饭,我就吃饭。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如果想要控制我,想要我乖乖的,那我就乖乖的。

但是我什么都不和他说了,权当自己是个哑巴。

我在赌,他受不了我这样。

果然,在他给我脖子上药时,我继续什么也不说,自顾自逗着猫的态度让他受不了了。

他将我压在床上,带着愠意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看着他,用嘲讽般的语气说道:「你不是喜欢这样吗?你要困住我,那我就照做啊。」

他眸色加深,死死地盯着我:「我是不是真的得对你做点什么,你才会听话。」

我一听,直接怒火攻心。

我冷笑了一声:「好啊,你做。」

说着,我便撩起上衣,脱起了衣服。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脸色突变。

「你干什么?」

他扯住了我的手腕,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干什么?」我轻笑一声,甩开他的手,「你说的,蛇性本淫。你想干什么,我奉陪。」

他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叹了口气,从我身上起来。

「我该对你狠心的。」

十六

把他气走后,我倒是睡得还挺舒服的,我反正解气了。

我得知道他到底对我是占有欲还是有那么一些喜欢。

我不要做恋物癖的玩物。

所幸,这么看下来,他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半夜的时候,我能感觉他又悄咪咪地回来了。

他上了床,掀开了被子,将我抱在怀里。

我没睁眼,接着装睡。

听见他在叹气,我憋着笑。

谁让你说那些不过脑子的话。

第二天醒来,九千主动对我示好。

「要不要和我一起在这附近逛逛?」他耷拉着眼看着我。

我挑了挑眉,抱着手看他:「行啊,怎么逛,摁在墙上还是压在床上?」

他的眉心跳了跳:「别说了。」

我站起身,抱起小狸,开了门:「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他忙跟了上来。

我和他散着步,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笼在朦胧里。

屋前的兰花幽幽地泛着清香。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是提到了『 我们吗』那是什么?」我想起来这件事,问道。

「就是蛇人,如果你要在这得到认可,就得和大家见一面。」

「我要做什么吗?」我有点疑惑地问。

他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好像没做什么,挺简单地见了一面。」

「那我大概是什么时候见他们?」

「再过一段时间吧,等他们通知。」九千对我点点头。

他带着我走进一条羊肠小道,碎石子铺成的路向前蜿蜒着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地方?」我走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服后摆平衡身体。

他回头对我眨眨眼:「我的秘密据点。」

走出这条曲折小路,眼前的景象开阔起来。

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映入眼帘,粗壮坚实的根部盘错着直逼我脚前,一座小巧精致的棕色树屋稳稳地搭在两根结实的树丫中。

「怎么会有树?」我怔了怔。

小狸兴奋地喵喵叫着,三两步爬到了树上,狸花色的身体隐进了浓密的树叶中。

九千向我伸出手:「要不要去树屋里看看?」

我陷在眼前的景色里,搭上了他的手。

他搂着我的腰,蛇尾伸出,将我们送了上去。

坐进树屋里,我才发现树能存活的秘密。

几抹阳光斜斜地照进了树屋,驱散了黑暗,尘埃飘浮在空气里,在阳光下像纱一般亮着。

这里居然能见到光。

我眯起眼睛,突然有点想念阳光了。地下日夜不分,容易让人活得糊里糊涂。

我抬头往阳光的方向望去,居然是顶上开出来一个不大的洞,那点微光穿过厚厚的地层落到了这片黑暗里,滋养了一棵古树。

深绿的树叶周边似乎被镶上了一层金线,我摘下了一片,放进了口袋里。

贪恋着这片刻的祥和,我闭着眼睛感受光洒在脸上的温暖,就好像回到了外面的世界,蝉鸣声在脑海里响起。

「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地方。」九千玩着我的手指,绿眸里满是怀念。

「你会喜欢有光的地方?」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伸手去感受阳光的温度,阳光透过他的指尖间隙落洒下。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的,绿色眸子里带上几抹浅金。

「这里很安静,也很温暖。」他耸了耸肩。

他闭了闭眼,靠在了我的肩头。

我没推开他。

「我在没化人形前是在地面上生活的。」他喃喃地开口。

「真的吗?」我第一次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觉得有点惊讶。

他轻轻笑了笑,拿过我的手贴在他眼睛上:「那个时候很小,只记得漫山遍野地窜,时不时吓一吓胆小的野兔。」

「然后呢?」

「然后,」他的下颔紧绷了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嗓音也有些发涩,「我被一个人类抓到,他把我关在了一个瓶子里,说是要拿我泡酒。」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

「后来,我逃掉了,因为他家的小儿子将瓶子打破了。那小孩,估计后来挨打了。」他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还轻轻地笑了几声。

「再后来,我变了人形,被带到了这里。第一天就差点被吃掉了,当时太小了,谁都可以杀了我。我只能跑,盼着快点长大。害怕的时候我就躲在这里,其他的蛇人喜暗,不会来这。」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其实没有你,我可能要么进了人类实验室,要么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死了。」

我们沉默了片刻。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侧脸,半晌,没忍住问道:「你真的不想和我去地上生活吗?」

九千看着我,慢慢地皱起了眉。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这种占有欲是因为你的性格本身如此,还是因为你是兽人的天性,但如果你把我会不会离开你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呢?」

「你自己愿不愿意去人类社会生活?或许你现在错误地将我当成你人生的光了吧,但如果你活在阳光下了,那你就不会只靠一抹光生存了。」

九千没有回话,他伸手去抓阳光,可是不管拳头握得多紧,阳光总是从他手指之间溜走,什么也没留下。

他对我笑了笑,眼神却冷了下来:「你看到了吗?我抓不住这光的。如果我抓不住,我就把洞封上,将它关起来,光亮处变成黑暗,它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我的眼神带上怜悯:「你没有把这抹光关住,九千,你只是把它关在了外面。如果你真想拥有它,你要做的是走出去,拥抱它。」

他看着我,眼里情绪汹涌。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堕落,那只是把我越推越远。但如果我们在有选择的时候一起活在阳光下呢?人间不见得多好,多的是罪恶,但我们可以努力活得简单一点,不是吗?」

他没有再回话。

「难道比起我可能会离开你,你更宁愿我在这里哪天被杀了?」

他偏过了视线,不再看我,

我觉得有点气短,留他在树屋里,我爬下了树,自己去周围逛了逛。

心里还在生气,没注意路,很快走偏了。

眼前出现了一条没见过的路,路的尽头有一个蓝色的仓库。

我眯着眼看去,仓库还落着重重的锁。

我感到有些奇怪,觉得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转过身准备离开时,仓库里传出猛烈的撞击声,铁门哗啦作响。

我一惊,回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仓库。

铁门被撞得摇晃着,落着的几重锁敲击着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隐约传来几声「救命」。

救命?里面关着活人?

我突然想起门口的疯子说的那句「快跑。」

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真的有些不对劲。

我朝周围看了看,附近没有人。

我向那个仓库走去,撞击还在继续。

「里面是人吗?」我抓住乱摆的锁,提高了声音问道。

里面的动静停了下来,一个惊恐的女人声音喊道:「放我出去!救命!我听话!」

「你……你是人吗?还是什么动物?」我紧张地望了望四周。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里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犹豫。

「他们是谁?」我咽了咽口水,耳朵贴在铁门上听着她的话。

里面的女人似乎激动了起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快,救我,帮我把门打开,他们要我死……」

「他们是指什么?」我有点疑惑地问。

「他们就是那群蛇人,他们想杀了我,你先开锁……」女人有点竭斯底里,急切地催促着我。

我看了看那几重锁,刚要说话,脖子被一根粗壮的蛇尾缠上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阴翳的男声在我背后传来。

我将锁放下,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我什么都没做,我迷路了,不小心走过来的。」

里面的女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在高声催促着:「锁开了吗?快点,待会要来人了。」

背后的男人听见女人的话,尾巴收紧:「你要放她出来?」

我的蛇尾也朝它窜去,却被他拿着刀一把扎了进去,「新来的?就这点伎俩还想对我动手?」

钻心的痛传来,原来每次和九千对抗,他都放了很多水。

「我是和九千一起来的,我没打算放人,你别动我。」

「九千?」男人愣了愣,随即冷笑几声。

「原来是这家伙带回来的,正好,上次被他抢了那只豹子,我斗不过他,你就替他还这个债吧。」

他拽着我的尾巴,把我往他的方向拖。

我的手臂被石头磨破了皮,擦出很长的伤。

男人拿着刀在我脸上比划着,得瑟地笑:「这小脸还挺水嫩,要不割一块下来给哥尝尝?」刀柄狠狠地抵在了我的额头处,他像在谈论一块砧板上的肉。

他毒蛇般的眼睛和我的视线对上,对我吐了口唾沫:「看什么看!」

我偏过了头,心里的火气涨了起来。

我忍着痛用蛇尾卷起一截较粗的树枝,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把他打晕。

他抓着我的脸摆弄着,「要不,把你这双眼睛剜下来吧。就穿成项链,送给九千,他绝对喜欢。」

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握着那把刀,刀刃慢慢地靠近我的眼球。

我没有闭眼,看着刀尖一点点在我眼里放大。

男人见我不怕,有些索然无味,刀锋一转,又看中了我的耳朵。

「你说,要是这对耳朵被割下来,你还能不能听见?」刀尖轻轻地滑过我的耳廓,拉出来一条细细的血线。

我疼得紧紧咬住了下唇。

男人很得意,眼神一冷,就要砍下去。

我抓住机会,趁他注意力全在我的耳朵上,抄起木桩对他脑门狠狠地一扔。

他看着我,嘴角上扬,「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他微微侧身,木桩从我脸前飞了出去。

「还敢反抗,你是不想活了。」他嘴角向上大幅度扯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那我就把你拆成一块一块的,吃下去好了。」他的蛇尾缠上了我的,防止我再攻击。

我冷冷地看着他:「九千会杀了你的。」

他摇了摇头,「无所谓,他肯定比我痛苦。」

我变了蛇身,张口要向他咬去。

他一把擒住了我的七寸,「你真的太天真了,九千什么都没教你吗?」

我笑了笑,任凭他加重了力道掐着我。

不,

是你太天真。

一把刀扎进了男人的后背,他吃痛,松开了我。

「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回头看。

是隔壁女人的那位「宠物」男人。

他一直在远处看着,直到刚刚捡起了掉落的刀,趁男人不注意,用力扎了进去。

他担忧地看了看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变回人形,对着他笑了笑,将伏在我身上的男人踢开,「现在你来选择死法吧。」

他蔑视地看了我们一眼,「就凭你们还想动手杀我?」

我笑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九千来了,让他杀了你吧。」

他大骇,朝我身后看去,九千阴沉着脸站着,浑身的气压极低。

我伸出破了皮的手臂,故作委屈地撒着娇:「九千,我好疼。」

九千走了过来,将我捞进怀里,绿眸里满是杀意,「他怎么对你了?」

我看着那个男人,对着他扬起嘴角,「他说要睡了我再把我杀掉。」

九千的眼里已经盛满了怒意。

男人怒吼道:「你胡说!」

我闻言,假装害怕,缩到了九千的怀里,「他还说要把我的眼睛割下来做成项链,送给群蛇分食。」

九千的脸阴沉了几分。

「他还说要把我的肉割下来,抛尸野外,给鬣狗兀鹫吃掉。」

九千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他说要把我的耳朵割下来煮汤喝。」我撩起头发,将耳后的伤露了出来。

「九千,我好疼。」我看着九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九千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他柔声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说:「我想要你把他的耳朵割下来,眼球剜下来,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把他拆成一块一块的扔进老鼠窝里去。」

九千揉了揉我的头,说道:「好。」

他向男人走去,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先回去,我怕太恶心,你会做噩梦。」

我看着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好。」

十七

我不认路,就拜托「宠物」男人带我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两条巨蟒厮杀着,但其中那条黄纹蛇明显力不从心,背上还开着好大一个口子。

白蛇占压倒性优势。

我放下心,回去了。

路上,「宠物」男人让我和他保持一臂的距离。

我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

他苦笑一声说道:「那条雌蛇占有欲太强,要是我染上了其他的人的味道,她会发狂的。」

「你不是蛇吗?」我蹙了蹙眉。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人。」

「那你是怎么到这来的?」我有些疑惑。

他的目光含着恨,「我就不该那天救了她。」

「我就因为在马路上看见一个姑娘被人欺负,好心帮了她一把,结果就被她关到了这里。」

他语气里满含悔恨,「我真不该,不该中了她的计,不然我也不会沦落成她的玩物。我真怕哪天她不开心了,随口就给我吞了。」

我想到九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原本也可以这样对我。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对他道着谢。

「你是新来的吧,」男人打量了我一番,「如果你不是新来的,刚刚我也不会救你。」

「这里的人都是变态,都有病。」男人很恨地低声咒骂着。

他突然抬头看着我,「你要有机会,赶紧跑吧。你这种我见得多了,你活不下来的,活下来了你也不正常了。」

我心里一沉,「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仓库,里面关着的女人就是要被杀了。她和你一样,刚来没多久被那些蛇人带走了。说是失败了,就被关进去了。」

「失败了?」我感到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他们要把新人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没做到的在他们眼里就是失败了。」

我冒了冷汗,九千可没说过有这回事啊。

「要做到什么?」我忙问道。

男人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他们不准我去看。我也不想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正说着,隔壁的长发女人出现在眼前,她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对着男人喊道:「快过来。」

男人堆起谄媚的笑,跑了过去。

回到家,小狸蹲在门前,满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刚才我们都忘了它的存在。

它竟自己找回来了,我忙向它跑去,想要抱起它。

小猫尾巴高高翘起,高傲地躲开了我。

我只好不停地向它道歉,哄了好一会,它才消气。

没一会儿,九千拿着一截黄色的蛇尾回来了。

看来九千把他解决了。

我满脸厌恶地把那截蛇尾冲进了马桶。

我想起那个男人说的话,问九千:「那个仓库里关着的是什么?」

九千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什么仓库?」

「就刚才的蓝色仓库。」

他想了想,说:「以前我住这的时候,那就是个废弃的仓库,没关东西。」

「怎么了吗?」他看过来。

我心里沉了沉,「你有多久没回来过了?」

「三年左右吧,怎么了?」他有点担忧地看着我。

「如果我说,我可能要出事了,你会信吗?」我斟酌着语句问道。

他点了点头,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我信,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隔壁的那个男人告诉我,仓库里关着的是失败了的蛇人,他们要杀了她。」

「什么是失败了?」九千皱起了眉,不解地问。

我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据说是要和他们变得一样,如果没做到就是失败。」

九千眸子里满是困惑,「什么叫做变得一样?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着他,「会不会是这三年的新规矩?」

九千的眸色暗了暗。

「我是不是下一个目标?」我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第二天,九千带着我想去仓库找那个关着的女人查清楚。

可是他们比我们更快一步。

仓库前,一大群人拥挤着。

我拉住了九千的袖子,「他们在干什么?」

我们躲在建筑后,往那边望去。

几十个人将那个呼救的姑娘从仓库里拖出来。

姑娘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她的嘴里塞着棉布,无法张口只能呜咽着,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是要干什么?」我的心沉了下去。

九千将我的脑袋压得更低,悄声道:「藏好点,别被发现。」

那群人推着姑娘的背,不容她拒绝,押着她往仓库后走。

我和九千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仓库的后面竟是一块空旷的平地,平地中间立着一根粗大结实的铁柱。

人群中走出几个壮实的男人捆着姑娘的双臂,拿出一截铁链,将姑娘绑在了上面。

我瞪大了眼,回头不敢相信地看了九千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九千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眼里也是不可置信。

一个穿着打扮像是祭祀的红衣女子扯下了姑娘嘴里的棉布。

姑娘惊恐地尖叫着:「放我下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红衣女子嗤笑了一声,抬起了女孩的下巴。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吗?」她掐住了姑娘的喉管。

姑娘颤抖着身子,抽咽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们放我下去吧……」

「现在害怕了?晚了。」

红衣女子冷笑着,拿着一杯液体,捏着她的嘴灌了下去。

「雄黄酒……」九千低声道。

姑娘的眼球暴起,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她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体内有什么在冲撞着,整个身子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在她的痛苦达到极致时,一条青蛇几乎是穿透了那层人皮出现在了大家眼前。青蛇几米长的身子困在铁链里,柔软的身体上被割出一道道印记。

周围的人群激动起来,有人开始欢呼喝彩。

我屏住了呼吸,抓着九千的袖子。

九千反握住我的手。

红衣女子抱起旁边放置的木桶,将木桶里的液体迎面泼在了那条青蛇头上。

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弥漫开来。

汽油?我愣了愣。

为什么是汽油?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了双眸。

他们想要烧死她!

我差点惊呼出来,连忙咬住了唇。

青蛇暴怒,张着巨嘴想要咬上她。

红衣女子眼眸一冷,抡起木桶对着它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要死了还不听话。」女子从底下男子的手里接过一排巨型铁钉。

她派人摁住了青蛇胡乱拍打的蛇尾,拿着钉子一颗颗地将那条尾巴钉死在地上。

每钉一颗,青蛇的眼睛就红一分。

它痛苦地抽搐着,闭上了眼。

居然有泪水落下。

红衣女子看见那行泪,对着它又是一耳光,「果然是失败者,冷血动物还哭,丢不丢脸。」

她满脸鄙夷地看着它,对着人群拍拍手。

很快,有一个男人举着火把朝她走去。

火光在黑暗里格外刺眼,照亮了那一众丑恶嘴脸。

她接过那束火把,看了眼兴奋的人群,满意地笑了笑。

她拿着火把点燃了姑娘的尾尖。

火苗很快蹿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响。青蛇在火焰的吞噬下,拼命地挣扎。那火苗已经蹿到几丈高,它的尾部已经变得焦黑,一股烧煳的肉味传来。

可人群视而不见,甚至高声欢呼呐喊,还有人相拥着跳起了舞庆祝。

我感到一阵恶寒,止不住地发抖。

「走吧。」九千将我抱起,「别看了。」

在九千的怀里,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被烧死的人变成了我,红衣女子朝我吐着口水,一脸鄙夷。

我嘶吼着,求着围观的人群帮忙。

可是任凭我如何呼救,大家都冷眼看着,似乎我命该如此。

我焦急地寻找着九千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着他。

我急得冒汗,直到在梦中惊醒。

我看着身旁熟睡着的九千,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突然一阵燥热从体内传来,一波比一波激烈。

「九千……」我难受地低吟着,一股玫瑰香气四溢。

我在九千的怀里蹭着,他的体温很低,抱着格外凉爽。

我晕晕乎乎地拽着他不放。

他被我吵醒,按住了我乱摸的手。

「你怎么了……」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惊喜地说道:「八月,你第二次蜕皮了。」

听了这话,我的脑子清醒了一大半。

「这么快?」我惊呼。

九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等一下。」

不是吧,又来。我想起上次蜕皮的难受劲,整个人都有点烦躁。

九千给我找来了一根树枝,「蹭吧。」

我沮丧地接过,化成蛇形,按着上次的步骤蹭着。

九千一直在旁边守着我,小狸蹲在他的膝上,好奇地看着我。

我有气无力地对着小猫说:「小狸啊,我现在感觉快死了,就跟你被扒掉一层皮一样难受。」

小狸听了我的话,身子抖了一抖。

九千摸了摸小狸的背,无奈地对我笑笑,「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我没精力去回话,只能一心蹭着树枝来缓解我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那层黑色蛇皮终于蜕了下来。

我气得把那玩意往床下一踢,又变回人形,躺进了被窝里。

我看了看九千,小狸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将猫放下,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将我抱进怀里。

那股兰花香压过了我的玫瑰香。

明明已经闻过很多次,这次我却感觉它格外吸引人。

「还行。」我一开口,嗓子居然格外生涩。

九千揉了揉我的头,下巴枕在我的头顶,低笑了一声:「真的吗?」

明明九千的怀里很凉爽,我却热得想流汗。

我从他怀里探出头,「我怎么还是觉得热,不是蜕皮结束了吗?」

九千捧着我的脸,绿眸闪烁着,「你好好感受一下是哪里热。」

那股兰花香气越来越浓烈,我不由自主地想和他靠得更近。

我垂眸看着他的唇,喃喃道:「九千,你好香。」

「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九千近似蛊惑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股难耐的燥热劲驱使着我贴上了九千的身体,我扯着九千的领子将他拉近。

「我想吻你。」

随后,我仰头亲了上去。

九千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这是你说的。」

他一手扣着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了床上,我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只知道我想要九千抱着我。

他的手往下滑去,掐着我的腰,哑声说:「八月,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染上欲色的眼眸,一出声竟带上一丝媚意,

「我想睡你。」

第二天,我在九千的臂弯里醒来。

我将他的胳膊挪开,揉了揉酸痛的腰。

九千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闭着眼睛,将我重新搂回怀里。

他的头埋在我的发间,呼吸洒在我的耳廓上,又激起一阵颤意。

他笑笑,亲了亲我的侧脸。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

突然想到了昨天的那条青蛇,心情暗了下去。

「九千,我会不会被烧死?」我有点低落地问。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了。」我看向窗外的一片黑。

他没说话,将头埋在了我的脖颈间。

我叹了口气。

果然,没多久,对我的测试也开始了。

九千的门被敲响,我们开门后,外面站着一堆人。

男的女的都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眼里是难掩的兴奋,似乎是等着看什么好戏。

九千牵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又是那位红衣女子,她瞟了一眼我们牵着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

她竖起瞳孔,朝我的方向看来,「你是八月吧,麻烦跟我们走吧。」

我抬头看了看九千,点点头。

刚要迈步,她冷冷地说:「你一个人来。」

九千握住了我的手不放。

红衣女子不快地皱起了眉。

两方僵持不下。

红衣女叹了口气,「行吧,你俩一起过来。」

十八

人群簇拥着,将我们带到了一个诡异的山洞前。

山洞的石门很厚,似乎在挡着里面的东西,不让出来。

红衣女子做主持一样地向我宣读着规则。

「你的考验就是活着从里面出来。」

我朝这里努努嘴,「这什么地方?」

她的嘴角挂起一个笑,「百蛇窟。」

「里面全是处于发情期的雄蛇,祈祷你不要被蛇缠死吧。」

周围响起一阵暧昧不明的哄笑声。

九千的脸色一沉,拉着我转身就要走。

「你们敢走,就等着死吧。」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警告意味。

身旁看戏的人此时将我们团团包围住,脸色都阴沉着。

我拽住九千,对他摇摇头,「我们走不了的。」

「那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去受侮辱。」九千的眼睛半眯着,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的笛子带了吗?」我想了想,悄声说。

他明白了我的意图,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笛子偷偷递给了我,「专心点,别弹错。」

我接过笛子放进口袋里藏好,对着他笑了笑,「放心吧。」

他眸色闪过一丝不安,「一定要小心点,有问题就喊我。」

我应了下来。

女子差人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我将要走进去时,她对我眨了眨眼,「它们虽然怕你,但耐不住它们数量多,一条一条缠上来,你也别想活着了。」

我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被她反手一把推了进去。

石门重重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我踉跄了几步,一脚踩在好几条软绵绵的东西上。

我赶紧撤回脚,可是晚了一步,那些东西已经紧紧地箍在了我的脚踝处,周围是蜂鸣般响的嘶嘶声。

我抬眸看去,好家伙,岂止是一百条蛇,上千条都有可能吧。

我几乎看不到这个洞原本的样子,满墙壁爬着的都是蛇,甚至有好几条从洞顶上吊了半个身子下来。黑暗中全是闪着光的三角眼,密密麻麻地望着我。

我完全迈不开步子,脚上一圈一圈缠着不知道多少条蛇蟒。

背上传来一阵刺痛,我回头看去,原来有蛇顺着衣服的间隙爬了进去咬着我。

我忍着鸡皮疙瘩,将它们从身上拂了下去。

但是数量太多,像打地鼠一样,这里下去了那边又起来了。

很快,我就要埋在蛇堆里了。

耳边传来一阵湿意,我转头看去,直直地对上一个丑陋的三角形蛇脑袋。

它正吐着芯子舔着我的耳垂。

我瞬间冒了一身寒意,连忙抓着它的七寸将它扔了出去。

它从我身上下去时,很快又有新的蝰蟒替了它的位置。

我不敢再慢下去,这样我很快会被埋进蛇群。

我掏出笛子,闭上了眼睛,回想着九千教过我的动作。

太久没练过,已经有些生疏,错了好几个音。

有蝰蟒顺着笛子爬到了我眼前,舔着我的眼皮。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没有睁眼,忍着恶心,将它甩掉。

做了几次深呼吸,我得冷静下来,不然我会死在这里。

我强迫自己去回想当时的谱子,一刻不敢停。

终于顺利地吹了下来,耳边的嘶嘶声慢慢地远了,濡湿的舔舐感也停止了。我睁开了眼睛,那群蛇安静了下来,盘着身子聚在我脚边,都竖起来身子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指令。

不好意思了。

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我慢慢地改了调子,吹出一首激烈的曲子。

那群蛇蟒开始癫狂地抖动身子,互相绞杀起来。较大的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小蛇,有毒的蛇露出毒牙往同类的眼睛里尽情地喷洒着毒液。群蛇乱舞,互相纠缠着,甚至滚成了一个浑圆的蛇球。战败者的尸首被抛在一边,随处瘫着就像一根疲软的草绳。

我看着眼前的乱象,眼里沉下一片冷意。

发情的雄蛇会缠绕雌蛇,那这一关只对原本是女性的蛇人有用,所以男性蛇人是不需要经过这关。

而且这里的蛇数量这么多,要是没有这支笛子,就算我再强,我也必死无疑,不可能有人活着出去。

如果那位烧死了的姑娘也来了这里,她失败的话,结局应该是被缠死,不可能还能活着被关进仓库。

可是她活下来了,那么她和我经过的考验应该根本就不一样。

所以,他们给每个人定了不一样的考验。

为什么?

眼前只有最后一条活蛇了,作为今天的赢家,它也早就千苍百孔了。

我停下笛声,走近这条黑蟒。

都不需要我额外再做什么,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但哪怕已经命悬一线了,它也仰着头想要咬我。

我冷眼看着它挣扎,蹲下身,拿着笛子往它身上被撕裂的伤口扎去。

它「嘶嘶」地吼叫着,我将笛子又往深处捅了捅,直接戳穿了它的身体。

它断成两截,整个洞穴都安静了。

我站起身,将笛子上沾着的血迹用衣摆擦了擦。

我想明白了,

他们并不需要我们通过考验,他们只要我们死。

我的心沉了下来。

转身走到厚厚的石门前,我对着外面喊道:「开门,我这里结束了。」

洞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中我仔细地辨别着红衣女人的声音。

她似乎不相信我能活下来。

我听见九千的语气冷到了极点,「放她出来。」

随即又是一阵慌乱。

我静静地等着。

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事尘埃落定一般,石门被挪开了。

我从洞里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有点始料未及。

九千被绳子捆住了双手,嘴里塞着棉布,他的蛇尾也被好几条蛇尾紧紧地禁锢着。

我看见他的脖颈处悬着一把刀。

刀的另一端把在红衣女子的手里。

我沉了脸,「你干什么!」

红衣女子对着我绽放一个妩媚的笑,「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还把我养着的那些宠物全弄死了。」

「为了庆祝你的成功,我们也杀点什么来冲冲喜。」

「你别动他。」我冷喝道。

她依旧甜美地笑着,眼里却是歹毒,「好啊,我可以把他放下来,那这只猫的命就给我了哦。」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狸被一只蛇人的尾巴托着,它的身下是一团燃得正旺的火。

「你来选择吧,是九千死,还是说,这猫被烧死。」她残忍地说,「必须要选一个,不然两个都得死。」

「今天你必须要做出选择。如果不想他们死的话,」她身边的一个男人朝我丢来一把匕首,「你自己死。」

「我倒要看看人类的伪善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轻蔑地说。

我捡起那把匕首,摸了摸刀刃。

「怎么?你决定自己死?」红衣女子的语气兴奋起来。

九千剧烈地挣扎着。

我抬眸望去,他眼里居然是慌张无措,这倒是难得见到。

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别冲动。

我对他笑笑。

我才没打算死在这。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有点想不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吧,只是你们想看,为什么?」

「为什么?」她冷笑一声,眼里都是恨意。

「你真不明白为什么?」她玩味地说。

我摇了摇头。

她向着九千的方向抬抬下巴,「知道他为什么叫九千吗?」

九千死死地盯着她。

她看着我,「因为当初拿他做成的蛇酒就值九千。」

我愣了愣,看向九千。

他躲过了我的眼神。

「所以你们人凭什么还能成为我们的族人?」红衣女子的瞳孔泛着红光。

「你们凭什么既能享受做人的好处,又能心安理得地用着我们蛇类的身体?」

「你们对我们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凭什么还想得到我们的接受?」

我有点无奈地看着接近癫狂的女人,「可是被你们烧死的姑娘和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我们是无辜的啊。」

她剜了我一眼,「那我们又有什么罪呢?我们为什么被那样对待呢?」

我默了默。

「人类确实做了很多亏心事,可是,我为什么要为我没做过的事情担责呢?这公平吗?」

「少废话,」她怒斥道,「猫还是九千,你选一个。」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避开了她的问题,说道。

「我凭什么要和你交易?」她怀疑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你们不是不想接受我吗?我走就是了。我马上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换他们两个的命。」

女子嗤笑一声,「这种交易,对我有什么好处?」

「反正不管我最终选了谁,你也不会让我活下来的,不是吗?」我说。

她的眉毛扬起,「不错,被你发现了。」

「那你不如干脆让我走,就当我死了。」

「你当我是傻子?」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里还有不少蛇吧?」我耸了耸肩。

她不置可否,「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笑了笑,拿出笛子。

「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她撇撇嘴,「你今天是一定要死的。」

我点点头,开始吹笛子。

「你想干什么?」女子的脸色突变。

我没理她,继续吹着。

有发狂的蛇蟒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将这一方空地围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个?」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扯下了九千嘴里的布条,「你教她了?」

九千只淡淡地说:「和她做交易吧。」

红衣女子满脸不可置信,「你疯了?当初族里长老教你的时候可不是为了今天!」

九千语气里满是疏远,「哦是吗?长老将你救回来的时候是为了他死后任你现在这样同族残杀吗?」

「你别忘了,长老他本来也是人。」九千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他们讲的长老是什么意思,我只能不停地吹着笛子。

红衣女子突然瘫坐在地,像被抽干了力气,「长老……」

「也许,这个首领的位置应该交给你的。」

九千抬眸看着我,却是对着红衣女说:「我不要,这位置你自己留着,你放我和她走。」

红衣女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我,气焰不再,可眼里的恨意不减。

「好,我和她交易。」

说着,她朝我走来,「你别吹了,就算有这些蛇,也不一定谁输谁赢。」

我放下来笛子,蛇蟒退去。

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我暗自提防着她可能的攻击。

她只是看了匕首一眼,缓缓朝我俯下身子,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我瞪大眼睛,握紧了拳头。

「你来决定做不做这个交易,要是做,我马上放你们走。」

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你好好想想,三条命掌握在你手上。」她蛊惑般的声音落在我耳边。

感受到九千担忧的目光,我抬眸向他望去,看着他脖子上那把刀,心里慌了慌。

小狸求助的喵喵声传来,它狸花色的毛已经炸开,眼里全是害怕。

他们是被我连累的,是无辜的。

我看着那一圈阴沉着脸盯着我的蛇眼。

沉默了片刻,我垂下眸去,应了声「好。」

她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她如约将我们放了。

离开这个老旧小区时,门口的疯子看到我们,害怕地躲开了。

「失败了,失败了……」他嘴里喃喃着,越走越远。

九千揉了揉我的头发,安慰道:「别在意。」

我对着九千笑了笑。

「你和她最后做了什么交易?」九千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能再回来罢了。」

他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离开吧,再也不回来。」九千牵住了我的手。

「你真的愿意吗?你不用非得离开的。」我抬头看向他,心里有点愧疚。

「这里已经不是我曾经待过的地方了。」他落寞地笑了笑。

「我想好了,和你一起去更光明的世界吧。」九千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握紧了我的手。

我笑了,眼睛弯弯。

我们提着虎人哥哥的头去了无忧酒店,将它交给了虎人。

离开时,站在红线外,我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我看见了酒店真正的样子。

「九千,我看见了,真的是木制的房子欸。」我惊呼道。

他揉了揉我的头,「嗯,不过这次我们来得很是时候,薰衣草开了,很漂亮。」

两人一猫走进了阳光里。

「九千,我带你去吃人间的美食啊。」我拽着他的手,开心地说。

他宠溺地看着我,「我吃不惯怎么办?」

「没事啊,你会习惯的。」

他笑了,绿眸流转。

我想了想,说道:「你有一点说错了,吃过熟肉你就不会想吃生肉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嗯,你说得对,我错了。」

「不信你问小狸,小狸,你说是不是?」

小狸摇了摇尾巴,向前跑去。

我看着九千的笑,我想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看到的那片薰衣草是枯萎的。

我和红衣女的交易是眼睛。

我和她互换了眼睛。

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恨意,「你也来看看我们看见的世界。」

我的心沉了沉。

「想什么呢?快过来。」九千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在前方对我招着手,温和地笑着。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朝他跑去,「等我。」

番外

我是一只悠闲的猫,本来躺在草丛上晒着太阳,舔着爪子准备洗把脸。

不知道哪里来的倒霉兔子一头扎在我身上,我就被一条蛇尾卷着一起带走了。

该死的,我被关进了玻璃柜里。

我本来还打算挣扎一下,结果这条蛇不知道有什么癖好,把我和一条小蛇关在了一起。

我看了看那只盘曲着的和我差不多大的蛇,陷入了沉思。

这是给我送饭来了吗?

但是巧的是,它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那条小蛇突然就朝我袭来。

但它太慢了。

我一掌就拍到了它的头上。

它愣了愣,身子往后一缩,就要第二次进攻。

我自然不会给它机会,两只前爪一伸,就抓烂了它的身体。

我总是觉得很奇怪,它们蛇类为什么这么长的身体,偏偏不长点硬壳,这么柔软,一抓就破口。

总之,那天的晚餐很丰盛。

抓我来的那条蛇长出了人的身体,见我杀了那条蛇,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

我寻思这怎么还是个兽人,斗不过,我还是安生在柜子里呆着吧。

但是他这表情是在干嘛,没见过猫杀蛇吗?

啧啧啧,孤陋寡闻。

在这柜子里除了活的有点憋屈,最大的问题就是总有一堆奇怪的动物叫声吵得我睡不着。

我翻来覆去,拿爪子捂着耳朵也老被吵醒,恼火的很。

这天醒来,我突然发现这个柜子变小了。

而且越来越小,我的头已经挤到柜子顶部了。

「哗啦」一阵响,我居然把玻璃给撞碎了。

我怎么长这么大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低下头来想看看自己。

然后,

我就发现原来我也是个兽人。

我刚想跑,还没迈开步子,就又变回了猫。

该死,这也太不稳定了。

玻璃碎裂的声音太大,将蛇人吸引了过来。

我只好乖乖的蹲坐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毕竟他太大了,我打不过。

他眯起眼睛,嘴里嘀咕道:「这玻璃怎么连只猫都关不住?」

于是,他把我关进了最厚的玻璃柜里。

该死。

我只好等着下次变成人的时候,再次冲破玻璃跑走。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蛇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抓回来另一个蛇人女孩。

一开始那女孩还像个人样,慌慌张张的,拿着把刀子也不太会用。

来了这地下室好几天后,整个人也越来越像条蛇了。

那天这姑娘跟我对视几秒,眼里的炽热吓得我一哆嗦。

不是要吃了我吧。

我心中大喊不妙,瞪大眼睛想把她吓走。

可是她更兴奋了,居然转身朝我走来。

该死的,我还想活着,快,变人,变人!

下一秒就听见她说:「九千,能不能把这只小猫送给我?」

我怔了怔。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她抱着出去了。

她还叫我「小狸」,嘁,这什么破名字。

一点都不霸气。

就冲这取名的水平,我看这姑娘肯定缺心眼。

果然是缺心眼,她居然以为那条蛇人真的会放了她。

一路上,我都能闻到那股难闻的兰花味儿,熏死我了。

一不留神,这姑娘就摔下山坡了。

啧啧啧,我本来还想趁机逃跑的。

但我此刻很怀疑这姑娘靠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算了,好猫做到底,我就送她走出这个林子吧。

只是等到她触响那片铃铛声,我就深深地后悔了。

我刚刚就该跑走的。

不过还好,有那条蛇人跟着,应该还算安全吧。

我安慰着自己。

但我就总觉得这两人脑子都不好使。

一个哪都敢进,一个就看着她进也不打算拦。

我低下头骂骂咧咧。

现在跟着她进了这酒店,算是骑虎难下了。

好死不死,还真的碰到老虎了。

同是猫科动物,我抖抖毛,从床底爬出去就要套个近乎。

我刚开口,居然就被一爪子拍开了。

气死我了。

目中无猫。

总之,最后我就被迫和这两蛇一起上路去杀老虎了。

在路上,我无数次想逃。

每次找准了机会要溜的时候,就被那女孩提着后颈抱了起来。

我憋屈。

终于有一个晚上,万事俱备,我笑的胡子乱颤。

我已经溜到了门口,突然发现自己长出了人腿。

一个没站稳,我就摔了出去。

我刚想赶紧爬起来,速速逃走。

「你是什么人?」一声冷喝在身后响起。

我脸都僵了,呆了片刻,拔开腿就往外跑。

该死的,人腿也太慢了。

还没走几步,我就被蛇尾绊倒。

九千走了过来,蹲下来看着我,眼里带着惊讶:「你是那只傻猫?」

你才是傻猫,我服了,你全家都是傻猫!

「九千,怎么了?」女孩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小狸怎么不见了?」

九千看我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度:「赶紧变回猫,不准用人形出现在她面前,不然我杀了你。」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跑不了了。

「以后没什么事,离她远点,别黏着她。」他扔下这句话,转身进了房间。

不是,大哥,是我黏着她吗?

你血口喷猫!

倒霉的我被带进了妖界,我不敢跑了。

这里太危险,我这样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被女孩抱在怀里,我舒服的蹭了蹭她的手。

一转头,两道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瞬间清醒过来,忙停止了咕噜咕噜,和女孩拉远了距离。

「你身上都是猫的味道。」九千明明是对着女孩说话,这淬了冰般的声音却朝我刺来。

我打了个哆嗦,得得得,我明天开始拿兰花泡澡得了吧。

跟着这两人去猎杀老虎,我躲在草丛里。

自从上次挨了一掌,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老虎好像不太认我们这层亲戚关系。

那边的战况似乎很激烈,但我有点无聊。

一只麻雀对着我挑衅般的鸟叫着。

我停下了舔毛的动作,好吧,你这小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女孩好像伤的有点重,在九千的怀抱里脸色苍白。

她对我笑了笑,我感觉她像只在风中摇曳的纸鸢,下一秒就要断线了。

我突然有点心疼。

我忍痛让步,将刚舔的干干净净的毛送到她面前让她撸。

她的体温格外低,我像是靠着一个冰块。

九千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堆药。

我都有点害怕这些药能不能放在一起用。

但是我没敢说话,我怕我一说话,不小心哪里惹到了他,他一口给我吃了。

他将我从姑娘的身边推了下去。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低空自由落体运动是做猫的基础动作。

我看着他给姑娘喂药,擦脸,抱着姑娘睡觉。

我怀疑他在趁机揩油,但我没有证据。

我只能偷偷盯着他,守着他有没有不规矩的动作。

虽然我不敢阻止,但我可以告状啊。

等姑娘醒了,有你一壶吃的。

我在心里得意地笑。

结果还轮不着我告状,这两人把我留下单独出门去玩了。

气死我了。

还把我抓的鸟给带走了。

我骂骂咧咧。

姑娘带回来一束洋桔梗,笑得眼睛弯弯。

好吧,我不生气了。

姑娘开心就好。

第二天,我跟着他俩回了蛇穴。

九千这条酸蛇,居然不让姑娘抱我。

他将我不客气地往后座一扔,撞的我眼冒金星。

蛇界这么吓人的地方,他两居然将我抛之脑后。

我一路嗅着气味,慢慢地找回房子。

可是他俩居然都不在家。

我只能干等着。

隔壁的那条美女蛇姐姐还不停地撸着我。

我都能感觉到,她要把我撸秃噜皮了。

你们这两条蛇,再不回来,我就跟她走了啊!

我委屈地耷拉着脑袋。

什么香味这么浓郁,我动了动鼻子。

睁开眼,我顺着香气跑去。

不是吧?这么长一条蛇蜕?

我给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姑娘居然在蜕皮。

我惊了惊,乖乖地蹲在旁边。

姑娘看见了我,撒娇般的语气和我说她疼。

我感觉背上多了两条带着凉意的视线,我抖了抖。

下一秒,我被九千抱进了怀里。

他的手在我背上抚着,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这酸蛇!

姑娘蜕皮结束后,瘫在床上,面色潮红。

玫瑰香气四溢。

我心想不妙,九千这条发情蛇肯定要做什么了。

果然,他低头小声说了句「出去。」就将我往门外一扔。

我止住了去听床脚的冲动,哀怨地去抓了一晚上的鸟。

再次醒来,我的尾尖已经着火了。

我低头一看,怎么是个火盆啊。

「别乱动!」提着我的大汉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环视一圈,看清了现在的情形。

我和九千都被绑着,由姑娘来决定生死。

不是吧,殃及无辜啊!

我闭上了眼睛,哎,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该死的,早知道投靠美女蛇姐姐了。

姑娘把我们都救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交易。

但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这样就够了。

真的够了吗?

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我们一起回了人间。

姑娘带着我们离开了这个暗黑的世界。

我高兴地蹭了蹭姑娘的腿,向阳光处跑去。

身后,他俩牵着手,相视一眼都笑了。

姑娘的眼眸半眯着,居然带上了一丝琥珀色。

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变色了?

我有些疑惑。

她低头看向我,瞳孔竖起。

明明她对着我温柔的笑,我却突然感觉后脊发凉。

我看了看九千,他的脸色也带着一层淡淡的悲哀。

我打了个哆嗦,姑娘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交易呢?备案号:YXA1Mbx80YxCd56eyxosRgRr编辑于 2022-08-10 17:23・IP 属地湖南​赞同 1.7 万​​1,544 条评论​分享​收藏​喜欢​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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