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细细想去很恐怖诡异所思的故事?
我搞直播被困在了一个破旧无人的民俗展览馆里。
看着面前的美女导游,弹幕全是「快跑!」「艹狗主播疯了吧,赶紧跑啊!!!」「千万别进去!!」
一股寒气从我脚跟升了起来。
「怎么了家人们,为啥都让我跑啊?」
我对着摄像头问道。
「刚那个女的手里接你票的时候,手腕上露出来一截红绳!」
「她不是工作人员!她是他妈的展品!是馆里的展品!」
1
莫湖民俗展览馆的正门口广场上,立着一块书本模样的石雕。
石雕上刻着鲜红的三行大字:
【一、本馆所展览之民俗,多有封建迷信色彩,请相信科学,辩证参观。】
【二、馆内所有人形展品,包括且不限于扎纸人、挂树婴、冥婚尸、绳儿子、黄皮影戏等,均于右腕上系有红绳。请仔细识别他们与工作人员的区别。】
【三、馆内参观形式为沉浸式互动演绎,若在过程中感到害怕、紧张、身体不适等情况,本馆不承担相应责任。】
……
我手里拿着直播设备,对准了石雕一阵猛拍。
这下可来对了!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偶然听说、过来碰碰运气的这家民俗展览馆,竟然比传闻中的更加带劲儿!
看看,看看,光这三条规则一入镜,我直播间的弹幕就瞬间沸腾起来。
「卧槽,还真有这种展览馆?!」
「主播注意安全,我怎么感觉有点儿瘆得慌呢……」
「别光拍外头啊,快进去,主播别怂!」
看着暴涨的直播间人气,我在屏幕这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叫刘小天,今年刚满 22 岁,是个业余主播。
说是主播,其实就是大学刚毕业,没找到什么正经工作,又不想在家闲着啃老,干脆随手开个直播玩玩,赚点饭钱罢了。
开播几个月,一直不温不火,也没找到什么方向,直播间一直冷冷清清的。
直到前两个礼拜,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车上顺便开了个直播,给大家看了看我老家的一些风土人情,又讲了几个小时候爷爷跟我说过的当地民俗故事,可没想到,人气唰地冲上了 1w+,光一晚上的收益,就顶上了我过去大半个月的。
不少弹幕都留言说我的声音阴森森的,配着直播时候的农村夜晚,没有多少灯光,一望无际的田野树影,和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讲起那些古老的农村民俗来,显得格外瘆人,让人既觉得害怕,又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转型成了一名「灵异」主播。
说是灵异,其实无非就是说一些都市怪谈、民间传闻骗骗钱罢了。
随着热度过去,我的直播间很快又凉了下来。
就在我焦急留不住粉的时候,某天晚上,忽然一条弹幕跃入了我的眼帘:
「主播是在粟城吗?城北边郊有家民俗展览馆,特别诡异,你听说过没?」
我怔了一下。
我确实是在粟城不假,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什么民俗展览馆啊?
没想到上网一搜,还真的有,不仅地方偏僻,名字也怪,叫什么「莫湖民俗展览馆」。
竟然还是 24 小时营业的!
只是网上关于这家展览馆的资料少得可怜,我也没有查到弹幕说的有什么诡异的地方,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带上直播设备去碰碰运气。
死马当做活马医呗,说不定能让直播间起死回生呢?
打车整整 20 多公里,从市区顺着绕城公路,好不容易到了这家展览馆门口。
一下车,我却傻了眼。
大门倒是开着,可是里头黑漆漆的,除了几盏聊胜于无、勉强看得清路的路灯之外,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而且看造型和外壁,都显得格外破旧,别说 24 小时营业了,就是告诉我说已经倒闭两三年了,我都信。
心里虽然犯着嘀咕,可我还是打开了直播间,开始跟零星进入的观众朋友打着招呼,一边介绍起今天的直播内容,一边往里头走去。
从大门进去后,就是一小片广场,最中间立着刚刚所说的那块石雕。
石雕后头则是一栋洋房般的建筑,总共三层,看着挺大的,就是不知道纵深多少,房门全都紧紧关着,里头透着没有半点光亮。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门边的另一侧,广场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屋子,上头写着【售票处】,此时正亮着灯光。
「有人?」
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向着那边走去。
可是走到小屋门口,我却愕然发现,里头虽然有灯光,可是压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窗口,里头的桌子上摆着铁盒和票据。
而屋外,则竖着一块白底灰字、锈迹斑斑的牌子。
【莫湖民俗展览馆售票指南】
【1.本售票处为自助售票点,并无工作人员进行售票。请勿从任何工作人员手中购买票据。如发现有同伴的票据系此途径购买,请立刻将票据就近焚毁,并从地下紧急逃生出口离开本馆。】
【2.本馆的展览开放时间为 0:00—24:00,请勿在此时间段以外在馆内逗留。】
【3.本馆由四部分组成,不同展馆票据需单独购买。具体价格如下:
传统馆(死物):5 元
传统馆(非人):6 元
西方馆:8 元
现代馆(建设中):3 元
套票:21 元】
【4.本馆仅支持现金付款。请将现金自行放入铁盒中,并从票本上撕取相应票据。请勿无偿撕票或无票入场,否则本馆将不保证您在参观过程中,不会以其他形式被收取代偿。】
【5.请按照票据上的介绍从相应入口进场,购买套票的玩家请按照死物—非人—西方—现代的顺序进行游览。】
【6.藏品回馆无须购买门票,请领取票根后从 C1 口进入,并向管理员按时销假。】
【7.莫湖民俗展览馆售票处全体工作人员祝您游览愉快。】
无人售票?
我把头往里头探了探,小屋子里一览无余,除了空荡荡的桌椅和铁盒票据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铁盒里零星地放着三四张纸币,还有两枚孤零零的硬币。铁盒边的票本则分为五摞,颜色各不相同,前四摞上分别标注了 5 元、6 元、8 元、3 元的字样,最后一摞黑色的票据,看不清上头的字,应该就是所谓的套票了。
这下糟了,我可没带什么现金——话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人出门随身携带现金买票的?连个二维码都不贴一张?
低头看了看手机,却发现随着门口的石雕之后,直播间的人数正在一路飞速飙升,到了这个售票处之后,更是无数弹幕飞快刷着屏,甚至比那天晚上在老家讲鬼故事的时候还多些。
按照这个势头,今晚还不起飞?!
于是我二话不说,果断选择了弹幕最多的玩法。
一伸手,从那摞黑色套票上撕了一张下来,转头对着摄像头说道:
「兄弟们,你们可是看见了的啊,不是我想逃票,实在连个能扫的二维码都没有,我先拿组套票进去,明天带现金过来把票补上,到时候给大家开直播存证!」
说着,翻开那张黑色票的背面。
「本票请从 C1 口入场」。
我抬起头看看,很快就发现那三栋小楼分别标着 A、B、C 的字样,于是朝着 C 楼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直播间的弹幕。
结果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弹幕竟然被铺天盖地的「?」刷满了。
不会吧,我就是先拿张票,事后补钱都不行吗,这届观众的道德标准这么严格的嘛……
我有些心虚,如果这种小事上塑造了不讨喜的主播人设,想要挽回可就难了,正想解释两句,忽然发现,他们的关注点好像根本不是这个。
「不是说了不要跟工作人员买票吗?主播为什么放着桌上的四张票不买,去拿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手里的票啊?」
「哪有什么白大褂?」
「你们没看到吗?他递给主播的那张黑色的票啊?」
「你们别吓唬我啊,主播不是从桌上撕的票吗?」
「你们在说什么?那么大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头,也不说话,就递了张票给天哥,眼睛还直勾勾的这么瘆人,你们没看到?」
「卧槽这地方有东西的啊,主播要不赶紧走吧……」
他们在说什么东西???
售票处里哪有人??
我不是从桌子上撕的一张票吗???
我看的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背上一阵阵地发凉。
然后,下一条弹幕更吸引了我的目光:
「你们没注意吗,主播走的时候,那个人就坐在窗口,还死死盯着主播看呢,一句话都不说,跟死人一样,我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我猛地回头。
售票处的小窗口里,竟然真的坐着一个穿白色大褂、平头、国字脸的男人,就这么冷冷地盯着我,好像一直坐在那里,从来都没有动过似的。
「操!」
我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这他妈也太吓人了,那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
可跑了两步,我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好不容易出现了个活人,我不是该跟他问问这里的情况吗,跑什么?
就算刚刚没付钱拿了票,我正好给他扫码补上就是了,工作人员总有手机吧。
这么想着,我赶紧回头。
结果远远看去,售票处的窗口又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了,仿佛那个男人只是我刚刚自己吓唬自己的幻觉罢了。
不对劲。
我连忙看向直播间的弹幕。
这次弹幕倒是反而一致了许多。
「我也看到那个人了!」
「是主播故意搞的效果吧,乐了。」
「主播演技可以啊,刚刚那几步跑的,比小鲜肉演的都强了!」
「好活 6666。」
这么说,他们也都看到那个男人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就行。
就在我还探头探脑张望的时候,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欢迎回到莫湖民俗展览馆,请问您有购票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发现 C1 馆的入口处,竟然还站着一个穿着红白制服的女生,长发披肩,笑容浅浅,像是工作人员,正歪头看着我。
「啊?哦,哦,有的!」
居然还有美少女接待!
我赶紧掏出票来,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心中又惊又喜。
评论区都是些什么坯子,我可都太一清二楚了。
果不其然,低头一看,直播间热度顿时又掀起一波高潮。
「牛逼啊妹子,这么晚了敢在这种地方值班?」
「这不会也是狗主播提前安排好的吧?」
「下血本了啊主播,这地方在哪,我都想去看看了。」
我一边看着直播间飞速增长的人气,一边美滋滋地把票递了过去。女生伸出手,将黑色票据接了过去,翻过来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才点了点头:
「请从 C1 入口进入馆内。」
说着,她让了半边身子,伸手向我示意可以进入了。
我故意慢吞吞地往里走着,跟她搭讪道:「小姐姐,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值班,不害怕啊?」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跟她搭话,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我不是一个人啊。」
「诶,还有别的工作人员在吗?」
「馆里全都是啊。」她笑得越来越甜,「记得进去之后先找管理员哦。」
「没问题,不过里头有导游吗,我对民俗也不太懂,你要是能给我当导游介绍一下,可太好了。」我没太在意她说的是什么,一心想着能不能把她骗来跟我一起完成这次的直播。
那这人气,肯定没跑了!
「我吗?」她显得有些惊讶,然后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希望我陪同的话,我马上去请示一下领导,您先进,我随后就来。」
「没问题!」
我乐呵呵地踏进了门,一边进去,一边低头看弹幕,期待着满屏刷出来的「6666」和「主播会玩」。
可没想到的是,手机屏幕上,跃入我眼中的,是无数的——
「快跑!!」
「主播快跑啊!!!」
「艹狗主播疯了吧,赶紧跑啊!!!」
「千万别进去!!」
一股寒气儿从我脚跟升了起来,但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家人们,为啥都让我跑啊?」
我对着摄像头问道。
回应我的是无数个「?」
「狗主播真的要色不要命是吧!」
「你疯了吗?」
「你没看到,刚刚那个女的手里接你票的时候,手腕上露出来一截红绳吗?」
「她不是工作人员!她是他妈的展品!是馆里的展品!」
2
一片阴暗的馆里,我几乎只听得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忽然,身后传来闷闷的「吱呀——」一声。
我愕然回头,发现馆门已经紧紧关闭了。我连忙用手试着推了推,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仿佛上了锁一样。
手机里的弹幕仍然在刷着:
「应该是主播故意搞的效果吧,说实话梗有点老啊,但是别说这气氛还真到位,我开始感觉胳膊上有点发毛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展览馆吧,是不是什么新的密室逃脱或者鬼屋主题啊?」
「我都看信了,刚刚主播还去跟那个东西搭讪,我他妈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让他赶紧跑。」
我咽了口唾沫。
这当然不是我搞的什么效果。
我也根本没注意,刚刚那个女生的手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红绳。
只是这么一回忆,好像确实在哪儿看到过关于这个 C1 入口来着?
我挠了挠头,却想不起来了。
算了,我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不管怎么说,好歹这么多人盯着我直播间看呢,再怎么都不会有啥怪事发生吧。
抬起头,眼睛逐渐适应了馆内的黑暗,我这才发现,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个小牌子,正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黯淡荧光。
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个铜质铭牌:
【展览品:鬼吹灯】
【展览说明:人点烛,鬼吹灯,红烛生阳,白灯生阴。】
什么莫名其妙的这都是?
低头看弹幕,却发现直播间的观众人数一路飙升,可弹幕却稀疏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恐怖的气氛感染到了,不敢再多瞎发。
一想到他们害怕,我反而胆子更大了几分,四处张望间,发现铭牌的上方有两个小台子,左边是一根儿臂粗的红烛,右头却是一盏小小白灯。
「家人们,这可怎么整?」
我对着摄像头问道。
其实馆里也不算是完全黑,伸出手来,还是能看到五根指头的,只是整体实在阴暗,三步以外就看不太清晰了,总是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里头似的。
随着我的嘟囔,陆陆续续有弹幕浮现出来:
「上头是不是写着呢,人点烛,鬼吹灯,主播把蜡烛点亮试试?」
「我可没带火,再说了,就算带了,这展览馆里的东西,我哪敢瞎点啊,要不我在这原地等一会吧,说不定人小姑娘等会就进来了呢。」我对着弹幕说道。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小姑娘?主播色胆包天啊。」
「手上都系着红绳呢,你还真以为那是人,赶紧跑啊。」
「要是没火,试试吹吹边上的白灯呢,点不了烛就吹灯嘛。」
弹幕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开始热闹地给我出起主意来。
虽然都是些不着五六的破主意,但是主播嘛,自然一切都是观众老爷们说了算,我一边插科打诨,缓解直播间里的焦虑气氛,一边按照他们说的,拍拍墙壁,转动转动蜡烛,吹吹白灯——
然后,忽然间「哗」的一下,整个馆里依次亮起了光。
不是那种明亮的白炽灯光,而是一盏一盏的,各个墙上角落里,都亮起了我面前这盏白灯一样的柔和黯淡的微光。
我忽然一下明白了石雕上写的「沉浸式交互演绎」的意思了。
合着这展览馆,真的是想做成鬼屋是吧。
不过你别说,这么一搞,还真的挺有意思的,有点玩密室逃脱的那味儿了。
只是这兆头有点不太吉利。
人点烛,鬼吹灯,那刚刚把这些灯吹亮的我,岂不是……
呸呸呸!
我赶紧吐了两口唾沫,举起摄像头,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准备看起展览来。
面前的馆内是一片空地,中间摆着两个玻璃柜子,又高又大,看不清里头是什么东西,左、右两边分别有两条路,似乎各通向不同的地方。
左前方则有一个小小的木制路标。
【左:传统馆(死物)、传统馆(非人)】
【前:现代馆(建设中)】
【右:管理员办公室】
我「咦」了一声,感到有些奇怪。
如果按照这个路标的话,我现在所在的,莫非是西方馆?
可我记得之前的条例上说,买套票的应该是从传统馆(死物)开始参观才对吧。
是我走错门了吗,还是刚刚那个小姑娘也给搞错了?
还有,那个管理员办公室,看起来也有点眼熟的样子。
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发问,弹幕就已经刷起来了:
「卧槽,主播千万别去那个管理员办公室啊,赶紧跑,左转左转!」
「为啥啊?」我还是不太明白,「而且我为啥会在这里啊,我拿的套票,不是该从传统馆开始参观起吗?」
「对啊,我也奇怪呢。」
「这个展览馆真的阴森森的,刚刚主播吹灯把灯吹亮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
「我记得之前那个购票处的说明上不是说,C1 门是什么藏品运进来的门吗,这儿应该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地点才对吧。」
弹幕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忽然有一条弹幕高高地挂了起来:
「别问了,狗主播拿错票了,这下危险了。」
我心中一惊:「啊?」
很快弹幕就替我问了出来:
「怎么回事?」
「啥意思啊?」
「不是拿的套票吗?」
那个置顶弹幕很快就又刷了出来:
「谁告诉你们,黑色票是套票了,上头从来就没这么写过,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张黑色票哪来的?」
「是从工作人员手里拿来的,那个穿白大褂、坐在售票厅里的老头手里拿来的!」
「可是人家写得清清楚楚,这个售票处,压根就没有工作人员!」
「所以狗主播应该当时就把票烧了赶紧跑,可他不仅没跑,还交了票,从 C1 进了馆里。」
「人第六条怎么写的?C1 口就不是参观口,是『展品回家』用的,那黑色的就是展品请假的票据,从 C1 回来之后,要赶紧找那个所谓的管理员销假的……」
「主播赶紧跑吧,我总感觉你再在这儿待着,你很快也会变成里头的藏品了……」
「你已经触犯规则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弹幕吓到了,我的直播间里竟然短暂地空了一瞬间,没有一个人能说话。
我的额头上都快渗出冷汗来了,越想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转头向右看去,黑漆漆的一条通道,看不见尽头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个被称作「管理员」的怪物,正坐在里头冷冰冰地盯着我看。
「妈的有道理,老子赶紧跑,先去传统馆再说!」
「就算这里头有邪门的,中国鬼不害中国人,比待在这个破烂西方馆里强!」
一边说着,我一边立刻向着左边走去,连前头玻璃柜里的展品都不想多看一眼。
很快,我就走进了左边的一条走廊上,走廊不长,但是弯弯绕绕的,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我一下就注意到,走廊入口处的左边墙上,挂着一块白底红字、写满了字的告示牌。
【莫湖民俗展览院工作人员须知】
【1.本馆系白虎山精神病院合作公益组织,一切工资待遇最终解释权归白虎山精神病院所有。请全体工作人员工作期间,保持按时服用药物,并服从检查。】
【2.馆内工作内容包含清洁、管理、封存、收容、销毁,并不包括任何与游客接触的工作。请确保你的工作对象均为馆内藏品。】
【3.任何工作人员均不允许伪装藏品或直接成为藏品,违者将立刻被带回处理。】
【4.不同展馆民俗藏品按照不同颜色区分,藏品均不知晓自身颜色,请确保不要回答关于颜色类的问题,无论对方是藏品、工作人员或是游客。】
【5.售票员不是你们的同事,你们亦无需再听从售票员的任何工作指示命令。除非该指令中提到了要寻找他的儿子,请立远离并向院内汇报。】
【6.现代馆尚未建成且不对外开放,现代馆内不会且不应有任何游客,不要理会现代馆内关于任何游客迷路的求助。游客不会迷路。迷路的不再是游客。】
【7.红绳是假的。】
【8.由于馆内藏品的特殊性,馆中可能会出现任何你们熟知的场景及存在,不要相信馆中的家人,不要亲近馆中的宠物,不要进食馆内的食物,不要害怕馆内的疯狂。工作人员一定是安全的。除非你其实不是工作人员。】
【9.任何情况下,如果在镜子里、走廊对面、楼上的窗户或者远处的树林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请立刻脱下工作服,并向管理员寻求帮助。在此期间,不要回应任何呼唤及回头,否则本馆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10、工作人员入馆无需门票,请不要从售票员手中购买黑色票据。如果看到售票员出现,无须紧张,他的目标并不是你们。】
【11.如果正在阅读本条例的你并非工作人员,且从 C1 入口到达此处,请确保自己没有和任何馆内人形生物进行过对话与交流,并立刻右转进入现代馆,寻找安全出口并离开。立刻!马上!】
【12.若已经进行过交流,请带着愉快的心情继续参观本馆。】
【13.白虎山精神病院携莫湖民俗展览馆管理员祝您工作愉快,生活顺利。】
又是一些古怪的条例。
但是按照这上面说的,我应该是可以继续参观的……对吧。
只是怎么都觉得,有些阴恻恻的呢。
看了看手机,直播间里又掀起了一波热烈的讨论,我想看看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可是忽然间,远处的白灯一盏一盏,又缓缓地熄灭了。
身后的黑暗尽头,管理员办公室方向,似乎传来了某种低沉的脚步声。
妈的,不会真的有什么精神病在里头吧。
整个展览馆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的样子,还是什么精神病院的下属单位,再加上这些莫名其妙的管理条例和看不懂的怪话。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
我赶紧冲进了走廊里,向着传统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廊两侧是两排办公室一样的木门,此时都紧紧关着,门上挂着不同的小牌子,奇怪的是,上面写的不是中文,而是我看不懂的各种弯弯曲曲的符号。
看起来,我可能真的走错门了,这个地方比起展览区,更像是工作人员休息的区域。
可是奇怪,如果展览馆是 24 小时开放的,现在不应该有工作人员在吗,休息区总该有人吧。
可从进来到现在,除了那个女孩之外,我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过。
越想心里越发慌,脚下的速度就更快了,还好走廊不算长,很快,我就走到了尽头处的一扇没上锁的防盗门前。
拉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我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来到正常的展览厅了。
门外是一个圆形大厅,布置得有些奇怪,没有任何玻璃柜的展示,仅仅在最中间竖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传统馆(非人)」,而除了这扇防盗门之外,还有六七个房门,围着大厅一圈,而防盗门的正对面,则还有一条走廊,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进入大厅,我举着手机,向左走了两步,随便来到一扇门前,发现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
【展览品:三不娶】
??
这是什么展览品?
民俗里怎么还有这东西?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也听人说过,什么男人三不娶,护士、幼师、银行女,也有说法是什么空姐或者销售的,总之林林总总,都是网上故意编出来的顺口溜,故意吸引眼球、挑拨职业歧视的烂俗段子罢了,就这还能进民俗里?
看了一眼手机,果然,弹幕也刷出了一排排的问号。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都是让我赶紧进门看看的。
「比起这东西为什么在这,我更好奇里面能放啥。」
「总不能是里头关着一个护士、一个老师,还有一个银行白领美少女吧。」
「卧槽这是什么岛国片情节,我已经兴奋起来了。」
「狗主播赶紧进啊,万一再来三个刚刚那种级别的美少女,这波不是血赚?」
观众老爷的话自然要听,更何况我也好奇,这三不娶到底是什么民俗,里头又能放着什么东西?
「吱呀」一声,我一手拿着直播设备,一手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里头没有什么护士、幼师,更没有什么空姐。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展台上孤零零放着一只小小的布偶老虎。
红布白棉,额头上纹着金线,扎得活灵活现,像极了小时候乡下过年赶集时常见的那种玩偶。
而站台左边,竟然拴着一只绵羊,正低着头,慢悠悠地嚼着地上的一把草。
为什么这个房间里会有羊?!
仿佛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绵羊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半个身子,侧着把屁股对着我,像是护食一般,背对着我继续啃起草来。
直播间里,弹幕也都冒了出来:
「说好的三不娶,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啥这里头还关着一只羊啊,真的是活的吗?」
「狗主播快去看看牌子上写的啥!」
展台下面,确实挂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凑过去一看,发现果然是这个房间的展品介绍:
【展览品:三不娶】
【展品说明:古语三不娶,绵羊老虎四白眼。】
这是啥意思?
我看着手机上的弹幕,弹幕也看着我,所有人面面相觑,没人明白这是什么民俗。
但是直播间里毕竟卧虎藏龙,很快就有人解释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老家有这种说法。」
「绵羊是性格,说不能娶没有主见,说啥是啥的窝囊女人。」
「老虎是属相,据说属虎的克夫,娶回家里是祸害。」
「至于四白眼……」
「狗主播,你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没有啊,就这些——
……
……
……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过身,试图给直播间的观众拍清楚整个房间,可是刚回过头去,我就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一拍,脑海里一片空白。
原本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门的右边,应该是我之前推门的时候,被门板挡住的墙边,此时正站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凤冠霞帔的女人,整个脑袋都被红盖头罩住了,看不见里头,脚踩一双倒扣青瓷碗鞋,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的,唯独露出来的两个手腕,肤白胜雪,几如乳色,右腕上还拴着一圈小小的红绳。
我愣在了当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
过了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
「草泥马,这什么东西!!!」
我一边尖叫着一边倒退,差点腿软到一屁股坐倒在那只吃草的羊身上,把羊给惊得也咩咩叫了起来,一人一羊的尖叫声在这个小房间里交错回响,更加刺耳。
就这么靠在羊身上,一只手扶着展台,过了片刻,我发现那个女人根本一动不动,或许只是个人偶,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一边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问候起了这家展馆的设计师。
「这他妈绝对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吓唬游客……」
转头看向手机,这才发现随着我的尖叫声后退,直播间里也铺天盖地地刷出了无数问号和被屏蔽的脏话,显然也都被吓得不轻。
而就在整个直播间跟我一样被吓麻了的时候,忽然,一条弹幕静悄悄地出现在了屏幕上方。
「主播,你凑过去仔细看两眼。」
「这个女的左手里头塞着的,是不是你刚刚进门时交出去的那张黑票啊?」
3
我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慢慢地挪到了女人的左手上。
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但是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发出的动静稍大一点,惊扰了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
果然,女人的左手手心里,正攥着一张皱巴巴的黑票,仅仅露出了一个角来。
漆黑的票角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心脏。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干哑得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在这个幽暗的小房间里,仿佛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更显得诡异了几分。
连忙咽了两口唾沫,我才壮起胆子,冲女人低声喊了一句:
「那啥……你是人不是?」
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要是人的话,你可别再吓我了,我有心脏病、高血压,你再不吱声,我给你现场躺在这,直播间几千上万人呢,眼睛都看着啊,我是被你们吓出病来的,不给我赔个十万八万的,我给你们告到破产……」
我就这么警惕地靠在站台边上,挡住大半个身子,满嘴跑着火车,连脚边的羊都仿佛听得不耐烦了,抬起头咩了两声,神情颇有些不屑。
可那女人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好像真的只是个人偶?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目光转向手机屏幕。
直播间里,早就已经乐成了一团,起初的惊吓结束之后,现在反正他们又不在现场,隔着屏幕叫得格外张狂,纷纷嘲笑起来:
「主播也太怂了吧。」
「笑死,不管是人是鬼,先讹了再说是吧。」
「我给展览馆作证,是狗主播自己倒下去的,跟人妹子没关系啊。」
给我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群畜生!
眼看他们不当人,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场跟着弹幕对喷起来:
「说我怂是吧,你们来这试试,我看谁来谁不怂!」
「让我胆子大也行啊,工资到位,四皇干废,谁给我上俩舰长,我现在立马去把那玩意罩头掀下来,你们就说想不想看吧!」
结果没想到,我这句话还没说话,哗啦啦,屏幕上舰长一个接着一个刷了出来,给我眼睛都看直了。
这玩意不是 128 一个吗?
直播间藏着这么多狗大户,钱不当钱是吧!
陡然间,我好像勇气倍增,眼看着一个个舰长入账,连这黑漆漆的房间都显得不是那么恐怖了。
直播间的弹幕一看到这种场面,更乐了。
「舰长到位了,狗主播去掀吧。」
「白赚了这么多,光掀不行,顺便去把手里的黑票一块拿下来吧。」
「还不准用道具,就走过去拿手掀!妹子给主播一个贴脸杀!」
眼看弹幕闹腾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
去就去,不就是个人偶娃娃吗,还这能变成鬼把我吃了?
——退一万步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大个直播间录着,要是真的出现了鬼,我这直播就是世界上第一个现场拍下鬼的实际影像的录像了,老子死了都不亏!
就这贡献,给我上个历史书不过分吧。
拼了!
二话不说,我举着摄像头,一步一步走到那女人面前,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把手一伸,猛地将那红盖头掀了下来。
看到盖头下面那张脸的一瞬间,我差点以为真的是活人。
心里一颤,刚要撒丫子往后跑,却忽然发现不对。
好像……不会动?
我仍然保持着后撤步的姿势,眯着眼睛,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她的脸上碰了碰,入手柔软冰凉,很有弹性,却明显不是人类的肌肤,而是硅胶一类的东西。
而且,无论我什么动作,它都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连细微的动作改变都没有。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人。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个人偶来。
不得不说,做得好精致啊。
我没说出口,只是这么默默看着,大红的喜服凤袍下面,是一张欺霜赛雪的美人脸,明眸灿灿、琼鼻樱唇,更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尽管知道这不是活人,却也忍不住让人心中一动。
直播间里更是炸开了锅。
「卧槽,这真的不是活人吗,主播不要趁机占人便宜啊!」
「好漂亮啊,这馆里懂行的,这个级别的娃娃,光这一个价格不得破好几万?真舍得下血本,就这么随便放在一个展厅的门后面?」
我一边刷着弹幕,一边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人偶两眼,然后准备推门出去。
可是,手一用力,门却纹丝不动。
「咦?」
我试着又拉了拉,还是没有反应,握住门把,来回用力,可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被困在里头了?」
我有些茫然,转头看向手机屏幕。
直播间里也一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给我出着馊主意,过了片刻,忽然又有一条特殊弹幕飘了过去:
「主播,你是不是忘了这个房间展览的是什么了?」
啊?
我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弹幕的科普。
「对了,绵羊,老虎,四白眼!这绵羊和老虎都有了,四白眼是什么?」
我赶紧毫无尊严,立刻求助起场外的观众老爷们。
这个民俗展览馆,真的该给我们配个导游才对,还好我有直播间里卧虎藏龙,要不然恐怕早就在里头迷路了。
像是响应我的呼唤似的,很快,弹幕大神再次浮现:
「面生六相,四白在目。若人双目瞳孔狭小,上下左右四角均不与眼眶相接,露出眼白,则称四白。面相中说,四白乃是心胸狭隘,奸佞之相,可是那个人偶的眼睛,显然不是四白眼,怎么会放在这个房间里?」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我一边心里想着,一边转头看向人偶的眼睛,果然如弹幕所说,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漂亮,完全是和那所谓的四白眼背道而驰。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我把她的眼睛画成四白眼吧。」
我一边随口嘀咕着,一边伸手轻轻碰了碰人偶的眼睛,想要摸摸看。
谁知我的手刚刚碰到那双眼睛,忽然,人偶的那双眼珠,猛地上下拨动起来。
「艹!」
我脱口而出,触电一般地将手收了回来,只见那人偶的眼眶一转,里面的眼睛竟然变成了一对重瞳,四只眸子低下来,死死盯着我看。
原本明艳动人的人偶,顿时变得阴气森森,格外可怖。
我死死盯着那双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唇边。
先是鬼吹灯,又是这个三不娶,这下我算是终于领教到,展览入口处的石雕上的那句「馆内参观形式为沉浸式互动演绎」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真的就密室机关是吧……
看这架势,怕不是得把这人偶的眼珠子拨成正确的四白眼,才能放我出去?
这是哪个天杀的反社会心理变态设计师做出来的东西!
我强忍着不适,伸出手,再次拨动了人偶的眼珠。
……然后变得更夸张了。
重瞳变成了纯白的眼眶,里头一点黑色也无,好似盲人一般,眼角隐隐约约,竟然还渗出了丝丝血泪。
赶紧再拨。
终于,一对细小的眸子被我翻了出来,上下左右皆不与眼眶相接,正是弹幕所说的四白之相。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转过身去,拉了拉门。
果然,房门应声开了一条缝。
就在我喜出望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我的衣角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我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仿佛坠入冰窟一般,寒意几乎蔓延了我半边身子。
这一刻,我竟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木木地僵在了那儿。
一个声音细微地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带我走……」
「老虎吃光了我的肉,绵羊在杀我……」
「我只剩下这个了……请带我走……我不是藏品……」
「我想……回家……」
这一瞬间,我的浑身寒毛都奓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门一拉,整个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拽住我衣角的力量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微小,甚至我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阻拦和袭击,我就已经冲到了圆厅里。
来不及思考,我依靠着本能猛地转身,拽住门把,将门重重合上。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昏暗房间里的最后一幕。
人偶站在那里,仍是一身霞披凤冠,粲然好似云霞一般。
只是她的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了一双血肉模糊的黑洞洞的窟窿。
她冲着我的方向,微微伸出了手。
在她玉葱一般纤细无瑕的五指上,两颗圆滚滚的血肉眼珠微微向上,正对上了我的眼神。
五指之间,鲜血黏稠垂下,丝丝缕缕,滴落地面。
而那对眼睛,就这么无悲无喜地摊在手掌心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恳求,绝望地看向我。
然后。
咚——
屋门被我紧紧地合上,再也推不开了。
4
圆厅之中,微光静谧,只剩下我低低的喘息声。
我怔在原地,脑海中仍然浮现的是在关门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那是什么?
我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手机屏幕,直播间里似乎有人听到了那个声音,但更多的人什么都没有听到。弹幕开始议论纷纷,但无疑的是,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我手中的摄像头并没有能够捕捉到那门缝被关上之前那不足一秒的瞬间。
他们并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是幻觉吗?
我在这个诡异的展览馆里待了这么久,如果说疑心生暗鬼,脑海中产生了什么可怕的幻想,本也不足为奇。
我摇了摇头,努力将那一幕从我的脑海中驱散开来。
直播间里,涌入的人数越来越多。
不停出现的一波波弹幕,催促着我继续带着他们往下一个房间看去。
比起的他们越发亢奋,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慌。
这个展览馆……真的不对劲。
并不是鬼怪或者幽灵那种东西,而是身处在这个空间中,某种被扭曲规则制约着的奇异感觉,越发地涌现出来。
我转过头,看向边上的几个房间。
【展览品:挂树婴】
【展览品:瓦罐坟】
【展览品:孝儿子】
……
说实话,我已经有些不敢继续接下来的展览了,甚至有些后悔今天晚上的鲁莽闯入。如果有的选的话,我宁可放弃现在直播间的顶流人气,赶紧找到一个紧急逃生出口,从这个诡异的地方逃出去。
就在我在几个展馆门口踌躇不前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却越来越不耐烦了:
「主播怎么回事?」
「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还进不进了?」
「主播不会怂了吧,太没意思了。」
「赶紧下一个啊,我想看那个挂树婴到底是啥,感觉好恐怖。」
「快进快进快进快进快进快进……」
一连串的催促,让我越发骑虎难下,我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是,今天晚上的直播受益,应该超乎想象的高吧。
忽然,在一堆七嘴八舌的弹幕里,一个提督没有任何征兆地刷了出来。
我心里猛地一惊——开播这么久了,这还是我收到的第一个这么贵重的礼物!
还没来得及鞠躬比心一条龙感谢这位大哥,他的弹幕却先刷了出来:
「主播,能去孝儿子那个房间看一眼吗。」
「我想我舅姥爷了。」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提督都刷出来了,自然是这位金主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不了……大不了如果里面还是那种鬼东西的话,我出来就跑,再也不看第三个房间了!
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我一边走到了标注着「展览品:孝儿子」的房间门口。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微弱的阴风从对面出来,凉飕飕的,甚至带着些潮湿的水汽。
没有灯吗?
我一边谨慎地抵着门,不让它合上,一边摸索着墙边有没有灯的开关。
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缓缓地从里头先退了出来,然后对着屏幕,有些为难地解释起来:
「哥,不是我不进,我刚刚进去了你也看见了,里头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啊。」
还没等我说完理由,弹幕里却已经有人刷了起来:
「当然漆黑了,你没关门啊主播!」
「啊?」
我有些迷糊,这跟关门有啥关系。
「身后,身后,那么大一块游客须知,我们都看到了,你刚刚站在那发呆,想什么呢?」
我顺着弹幕所说的方向回头,这才错愕地发现,圆厅中央那个大大的「传统馆(非人)」黑色牌子背后,竟然密密麻麻,被红色的蝇头小字写满了。
我凑上前去仔细辨认,这才发现,第一行竟然是:
「莫湖民俗展览馆游客须知(偷偷版)」
……
偷偷版是什么东西?
我顺着红字继续往下看去。
【1.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要露出任何表情,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看到了这些字。它看不见这些字。】
【2.它就在你背后。】
【3.不要害怕,从你进入这座展览馆开始,它就注视着你。它无法伤害你。它只想变成你。】
【4.时刻记住,你不是馆中的藏品,你不是工作人员,你是游客。游客是客人,客人总要回家。】
【5.售票员可以信任。工作人员全都是疯子。管理员……嘘,我们不要提管理员。】
【6.接下来,请按照我说的去做。】
【7.立刻找一个展厅进入,并进行参观。不要害怕藏品,藏品们没有恶意。】
【8.对藏品的恐惧会让你无法进入任何展厅,从而迷失在本馆永无休止的回廊中。】
【9.然后,你就会变成它。】
【10.本馆所有的出口都是欺诈。真正的出口,藏在某个伪装的展厅里。】
【11.进入展厅,然后找到我的下一条指示。我会带你逃出去。】
【12.记住,快一些,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13.你正在……慢慢变成它。】
我缓缓长大了嘴巴。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
一股熟悉的寒意从我背后升起,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可我分明能感觉得到,我僵硬的脖子和肩膀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感觉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勉强转动眼球,看向直播间,却发现所有观众好像都没看到这些字一样,反而七嘴八舌地不满起来:
「主播又发什么呆呢?」
「赶紧去新房间啊!」
「三行字的游客须知,你要看半年是吧,主播丈育实锤了。」
三行字?
我连忙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
那些血红的字仿佛只是我的幻觉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块黑牌子的背后,仅仅只有贴上去的三行白色大字:
【1.本馆所有展厅,均需进入后关上房门方可开启。展厅开启后会自动亮起灯光,请无须担心。】
【2.在馆中任何地方如果感到害怕、恐惧、紧张或者被困等体验,请用左手蒙住眼睛,右手高举,挥舞三下。工作人员将会立刻来到您的身边。】
【3.本馆的所有交互式体验及演绎效果,均系科技产物,请无需感到害怕或者惊慌。】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可我知道,如果我相信这玩意上头的「科技产物」四个大字,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
我现在可以百分之一千 d 确定,这家展览馆绝对有问题!
而更坏的消息是,这家有问题的展览馆里,现在正困着一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倒霉蛋。
那个倒霉蛋,就是我自己。
……
深吸了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其实,已经没的选了。
无论我刚刚看到的红字是科技产物,还是真的闹了鬼,我应该干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就是离开这个圆厅,走进「孝儿子」的展厅里。
至于这里面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等我能或者逃出去之后再说吧。
5
【展览品:孝儿子】
【展览介绍:老来床前无孝子,最孝不过三儿子。水儿子、绳儿子,痛快不过药儿子。】
尽管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走进展厅,轻轻关上房门的片刻之后,眼前出现的画面,还是让我长大了嘴巴,呆在了门口。
昏黄的路灯,洒在整个空旷的房间上。
房间很大,比之前的「三不娶」大了十多倍,里头放满了木头椅子、井绳、石磨、耕具等各种各样农村人家里常见的东西。
而除了这些之外,这个展厅里更多的,是人。
纸人。
一眼望去数不清的用黄纸扎成的老人们,充斥在整个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他们站着。
坐着。
蹲着。
甚至躺着。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露出不同的表情,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扛着锄头,有的端着饭碗,就这么在一片昏黄色的光晕下,仿佛生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而更加诡异的是,这次的展览介绍,不是写在牌子上,而是慢慢地在我的耳边响起的。
起初,是一个稚嫩的孩子的声音。很快,就有苍老的妇人声音应和起来,然后就是粗犷的男人声音、低沉的老人声音……他们合在一起这么低低地唱着,整个房间里都在嗡嗡作响,像是无数具尸体一起合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他们一边唱着,像是一边还在乐呵呵地笑着。
「老来床前无孝子……」
「最孝不过三儿子……」
「水儿子……绳儿子……」
「痛快不过药儿子……」
这一瞬间,我忽然知道,所谓的孝儿子,是指什么了。
当我的目光转向直播间里的时候,发现弹幕也出奇地安静了许多,只剩下还有一些不懂的人,在连忙询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高的路灯上,挂着一截粗粝的麻绳。
门旁的餐桌上,放着一碗药粥。
而角落里的那口枯井,井绳早已枯朽,井口却还刚刚好,能掉得进一个人。
——三个比亲儿子还亲的孝儿子,就这么乖巧地蹲坐在我的眼前。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直播间的弹幕纪录,却发现那位给我上了提督,说想舅姥爷了的大哥,在我进入房间之后,只打了一个「。」,然后再也没有发过一个字。
我不知道他的舅姥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或许可以猜到。
这个展厅该怎么出去,不用弹幕提醒,我也已经知道了。
我的目光扫过厅里的那一个个老人身上。
他们有的穿着新衣,扛着粮袋,生活富足,他们显然是不需要孝儿子的;
有的脖子上骑着孙儿,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有的牵着孙女,带着老伴,他们自然也有儿有女,享乐天伦,他们也是不需要孝儿子的;
还有的戴着眼镜,正在灯下读着书,看着报,他们穿着中山装,俨然一副老干部的派头,他们自然也被早早照顾周全,不需要这三个「儿子」来尽孝。
……
那么,需要来找这些孝儿子的,是什么样的老人呢?
我穿过这些栩栩如生的纸人堆里,左右寻找着,最后终于在角落的床边,扶起了一个躺在床上,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眼神里透着痛苦和迷茫的老人。
尽管明知道是假的,可和他的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我仍然感觉到仿佛被一枚铁锤重重砸中胸口般地喘不过气来。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绝望和灰暗,这样的一个假人背后,是多少数不清的没有人看见、没有人记住的被湮灭了的真呢?
可我无从选择。
这只是一个展览罢了,我不停地这么在心底里告诉自己。
于是我扶起他。
纸人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丝毫重量,我就这么搀着他,走到了旁边的路灯边上。
麻绳晃晃悠悠,并不怎么艰难,就挂上了老人的脖颈。
我松开手,呆呆地抬起头。
就在我松开的瞬间,老人的身体挂在了绳子上,麻绳猛地绷直,而老人的脸色也变了。
我就这么错愕地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下,纸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而就在这样铁青的脸色上,我又分明看见,纸人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丝的笑意。
顺着纸人的目光,我转过头,看向他看着的方向,路灯前方,是一对正带着孙子孙女散步的老夫妇,他们的脸上笑容恬淡而美好。
这一瞬间,挂在路灯上的老人脸色,仿佛也展开了同样温馨的笑容。
像是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最亲最好,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孝儿子。
我不忍再抬头。
这时候,我忘记了自己置身于什么展览馆,也忘记了直播间和弹幕,我就像是被什么控制着一般,呆呆地走到第二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老人身边,将他抱起,然后,轻轻地放入井中。
扑通一声,水花的声音重重传来。
我转过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这些老人,都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
但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憎恨,也没有害怕,反而是目光中都带着慈祥和鼓励,仿佛是我是带着这两个老人,找到他们真正归宿的善心人一般。
而第三个老人,是在床上被我灌下了药粥。
像是某种奇妙的仪式般,在三个老人都已经被孝儿子们接走之后,剩下其他的老人们,忽然这么接二连三地,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像是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儿,再也撑不起他们那副纸做的、虚无缥缈的身躯了。
灯光渐渐黯淡,我听到自己身后厅门「咔嚓」一声,打开的声音。
而特殊的是,这一次,在我的面前,也就是厅门正对面的方向,忽然也传来了「咔嚓」的声音。
这个展厅居然有两扇门。
对面的那扇门上,此时落下了两个被绳子挂着的、小小的木牌。
【触发:特殊展厅】
【游客是否进入?】
这就是红字所说的,给我留下的下一步指引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往前走到这扇门口,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然后,下一秒,我的脚下忽然一空。
我重重地掉了下去。
坠落下去的最后一瞬间,我错愕地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两块牌子的背面,分别用黑色和红色写了另外两句话。
黑色的字样是:
【展览品:瓦罐坟】
而红色的另一块牌子上,则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歪歪扭扭的字体:
「——嘻嘻,抓住你了。」
6
一片黑暗之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下坠,下坠。
周围好像响起了什么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努力竖起耳朵去听,可只停到了一团毫无意义的杂音。
像是几个不同的声音在争吵,有的尖锐、有的低沉,可他们说的话我连一个字都听不懂,只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中,偶尔夹杂着低低的窃笑。
我的意识好像被拉到很远的地方,恍恍惚惚间,我好像忘了自己在哪儿,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就在我即将陷入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时,忽然,一些从未听过的声音穿破了厚厚的壁障,隐约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狗主播!!!」
「卧槽主播不会出事了吧!!」
「要不要报警啊?!」
「主播醒醒!!!」
主播?
对了,我是一个主播。
我今天直播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讲故事……
不对,不是,是来了一个什么地方……
是什么民俗……莫湖民俗展览馆?
然后呢?
血肉模糊的四白眼珠,雪白手腕上的一截红绳,无数黄纸扎成的老人,在我的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地旋转掠过。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那块木牌子上:
【展览品:瓦罐坟】
我猛地回想起了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意识好像被什么绳索扯住了,整个身子如同铁块般下坠,好像原本要飘离身体的魂魄,又重新被拽了下来,狠狠地砸回身体里,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砰」地一下,重重跌落在了一片草垛上。
我睁开眼,看到了一方天井。
不甚明亮的昏暗灯光从天井上面照射下来,更照得瓦罐坟里一片黯淡,我意识到,自己就是在踏入顶上的那个房间后,一脚踩空天井,然后掉落下来的。
混蛋,什么展览馆会把坟墓的展品真的做成地下掏空的坟墓啊!!
我顾不上害怕,先是一阵恼怒,身体倒是不痛,草垛很厚实,又软乎乎的,只是有些晕头转向。
昏暗的灯光下,脚边手机屏幕的亮光显得格外刺眼,我连忙坐起身来,将它捡起,眯着眼睛看向屏幕。
——竟然不是我的幻觉。
刚刚意识中听到的那些声音,真的正刷在我直播间的屏幕里。
我看了看手机顶端的时间,显示「24:01」。
竟然已经过了 12 点了?
我大吃一惊,明明我记得自己是 7 点多钟就进馆了,感觉过去的时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怎么会已经这个点了?
该不会,我已经昏迷了很久吧。
摸摸脑袋,我赶紧跟直播间的观众打声招呼,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们看到我醒过来后,很明显地气氛欢快了起来。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按照弹幕里说的,我只是倒下来之后,短暂地昏了一刹那,可能连五秒钟的时间都不到,就醒过来了。
那怎么会已经这么晚了?
某种熟悉的异样感觉开始笼罩着我,这时,我才想起来,从草垛上爬下来,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瓦罐坟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但是自然是难不倒弹幕大神的,很快就有人开始替我在直播间解释起来:
「瓦罐坟也是农村民间的说法,就是如果家里养不起老人了,就在山头上挖个洞,然后顶不封死,留一个小孔,像是中空的瓦罐一样。」
「家里儿女给老人用绳子吊进去,然后送进水和粮食,老人就住在里头。」
「等到儿女什么时候不再送食了,老人就在里头饿死。」
「过一段时间,儿女们再来,把封口填上,这瓦罐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坟了。」
看完解释,我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是作为孝儿子的特殊展厅连通在一起,二者原本都是相类似的残酷民俗。
诸如此类将老人遗弃荒山的习俗并不鲜见,如瓦罐坟、喜寿饭,或是日本的楢山节考,都有过类似的记载,古时战乱频繁,生产力又低下,若是遇到大灾之年,易子而食亦屡见不鲜,更不用说老人了。
我四下打量起了这座瓦罐坟,想要寻找能够从里头爬出去的法子。
既然是展厅,又不是什么陷阱,定然没有把人留在里头不管的道理,而且一路过来,我也渐渐摸清了馆里的一些潜在规矩——每个展馆看似诡异恐怖,但其实都有出去的法子,只是多半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想到罢了。
瓦罐坟里并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左右,中间铺着草垛,旁边还有些碗筷之类的展品,别的就再无其他,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天井照下来的微弱灯光外,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我一边举着手机,跟直播间继续互动,一边尝试着查看房间里还有没有什么特异的机关。
忽然,弹幕开始纷纷提醒我起来。
「主播,墙上好像有东西!」
我连忙按照弹幕的指示,凑了过去,走近墙边,这才发现整个房间并不是传统的四方四正,也不是如同瓦罐一般的圆形,而是特异的八角形,八面墙壁上各有一个小孔,似乎是透气之用。
而此时我面前的这面墙壁上,正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大黄纸,纸上用白笔写了些什么,我靠得近了,用手机的荧光照着,这才看清楚上头的字迹。
【莫湖精神病院病人守则】
而其中的「精神病院」四个字被重重划掉,在边上写上了「民俗展览馆」五个字,而病人守则也被划掉,此时写上了「藏品管理条例」的字样。
这个地方……以前是精神病院?
我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展览馆,却一直莫名地有点眼熟的感觉了。
这个鬼地方,真的不是什么民俗展览馆,「莫湖」是我们小时候经常骂人时候提起的,我们这儿一家最老的精神病院的名字!
只是这个名字实在太古老了,兴许得是十五六年前,那时候小孩凑在一起玩,骂人的时候才说「把你送到莫湖里去!」意思就是你脑子有问题,要去精神病院里住。
可后来,听大人说这家病院倒闭了,似乎又被隔壁建城的什么医院收购了,之后不了了之,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了。
我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竟然自己来到了这家精神病院里头,而且这儿还变成了什么见鬼的民俗展览馆?
想起小时候听说的这家精神病院的种种不正常的地方,我感觉心里一阵阵发凉。
不行,不能再看了,从瓦罐坟里出去之后,我立马找出口跑路,绝对不能在这多待一秒。
一边这么想着,我的目光一边顺着「藏品管理条例」往下看去。
【1.馆内所有藏品,请服从管理员的安排,任何试图逃脱、自伤自残、不服从管理的藏品,管理员均有权予以销毁。】
【2.为方便辩认,请馆内人形藏品均于右手腕处佩戴红绳,以便与工作人员区分。】
【2~1、补充条例:馆内自 2021.2.21 起,不再有工作人员。馆内仅有藏品。上条予以作废。管理员宣。】(这一条是灰白色的小字,插在 2、3 条的夹缝中间)
【3、超过 10 件的藏品可予单独开辟场馆。目前馆内藏品数量:
传统馆(非人):20/21
传统馆(死物):45/47
西洋馆:11/11
现代馆(即将开放):9/9】
【4、本馆没有售票员,严禁任何藏品与售票员接触。严禁任何藏品成为售票员。】
【5、本馆并不对外开放,仅作收藏之用。馆内并无游客,若新入馆藏品误认为自己是游客,馆内其他藏品有义务对其进行告知。】
条例到此戛然而止,似乎原本还有下半部分,但是纸张从中间被撕开,仍然贴在墙上的便只剩下了这部分。
除了条例之外,在黄纸的空白部分,还留有许多歪歪扭扭的红色字迹:
「2022.3.11,我看到有工作人员了。」
「馆内真的又出现工作人员了,楼上说的是真的。」
「售票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小心他的儿子。」
「现代馆到底啥时候才能建好啊,我不想再……」
「管理员还在吗?」
「馆里真的还有管理员吗?」
……
横七竖八各不相同的字迹,零散在纸面上,我茫然地看着这则条例,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弹幕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狗主播不会要变成藏品了吧!」
「没有游客是什么意思?难怪看了半天感觉馆里一点生人气儿都没有……」
「下面刚刚好像有只眼睛哎。」
「莫湖精神病院?我小时候也听说过!我说怎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妈耶,这个展览馆是精神病院改建的?」
「不一定是改建,可能现在里头还是精神病院……」
我眼睁睁地看着弹幕讨论的气氛越来越高,不知道是不是消息传了出去,直播间的人气不减反增,一路飙升,从我刚进馆时候的 1w、2w,这一路走过来,眼看着一点点刷破了 10w、20w……整个直播间仿佛变成了热闹的狂欢派对,争相讨论着这个诡异的莫湖民俗展览馆的真正面目。
他们在屏幕外议论纷纷,然而真正被困在这儿,直面一切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眼看弹幕一波波地飞速刷着,忽然,我后知后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等等。
刚刚有条弹幕说什么来着。
——眼睛?
哪来的眼睛?
我猛地低头。
面前正对面墙壁上的小孔里,竟然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只眼睛从外头凑在上面,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不是四白眼,也没有血泪,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带着些孩子般的神情,充满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立刻充满了警惕。
这是什么?
工作人员、藏品,还是……管理员?
层出不穷的古怪守则,让我对整个馆里的一切都失去了信任。
不管出现的是什么,都可能随时把我拉进无法理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更何况,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忽然有一个孩子趴在瓦罐坟的外头,从小孔往里头偷窥我,本身就已经足够诡异了吧。
就在我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一个孩子般的声音稚嫩地响了起来:
「你迷路了吗?」
我错愕地看着那只眼睛,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你住在哪个场馆里啊?」
孩子的声音又问道。
「我不住在这,我是游客。」
「嘻嘻,哪有游客。」
听着我在对墙壁说话,直播间的弹幕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以为我被这恐怖的环境彻底逼疯了。
我连忙把摄像头举了起来,让他们也能看见墙上的眼睛。
小孔对面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他忽然说道:
「好吧,那我开门放你出来,你自己找回家的路吧。」
我心中一喜,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起码这么通情达理好说话,应该对我没什么恶意。
愿意放我从这里面出来就好。
很快,我左手边的一面墙震了一震,然后「吱呀吱呀」地缓缓平移挪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我连忙带着手机,从暗门走了出去。
门外又是一个圆厅,可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个厅大了很多,显得空旷不少,四周四通八达,也是各种展馆的门,只有斜对面一条走廊,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而厅中间悬挂的标志是【传统馆(死物)】。
不再是非人馆了?
我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这么看来,死物馆应该就在非人馆的楼下了,所以我从瓦罐坟的天井掉下来后,走这个门出来,才刚好到了死物馆里。
左右看看,却没找到放我出来的那个孩子,原本还想跟他道谢,顺便问问馆里的情况,这下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想着,我随手把门关上,准备找找看出口在哪。
可是忽然,我的余光瞟见,好像有些不太对的地方。
低下头,我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这才确认,这扇门上,没有任何小孔。
可是不对啊,瓦罐坟的八面墙壁上都有孔,我仔细数过的,这扇暗门之前也是墙壁中的一面,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我连忙看向两边,却发现整个屋子外头都是平平整整的,没有任何透气孔的痕迹。
奇怪。
我倒退半步,重新走进了瓦罐坟里。
小孔里,那只眼睛还在那,不,与其说是在那,不如说原本没有眼睛的七个小孔,此时也有三四个都露出了眼睛。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脸色铁青,二话不说,拔腿就冲出了门,然后重重地关上。
门外,小屋的墙壁上,仍然光滑如初。
该死,我早该想到的……
那个小孔,根本不是外头有什么人,把眼睛贴在孔上往里看……而是那些眼睛,压根就是长在墙上的!!
这个瓦罐坟的八面墙上……长满了小孩的眼睛!
仿佛是什么秘密被我发现了一般,就在我夺门而出的时候,忽然,周围的灯光暗淡下来,整个展馆都仿佛仿佛震了一震。
然后,圆厅四周的门,慢慢地,悄无声息地,一扇一扇,全都打开了。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直播间里,弹幕也疯狂地刷着屏幕。
「卧槽,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主播,你别急,你看看时间,在你那,现在显示是几点?」
几点?
我又看了一眼右上角,24:07。
12 点多啊。
——不对。
——不对。
——不对!!
售票处门口的某条规则,猛地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这座展览馆的开放时间……
操,赶紧跑!
我再也顾不上多想,冲着对面唯一的那条走廊,就冲了进去。
很快,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一片黑暗之中。
7
当我发现这条走廊的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我如同无头苍蝇般往前狂奔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连直播间的弹幕都从一开始的跟我一起受到惊吓,渐渐变成了对我的惊叹。
「主播这身体在哪练的?」
「牛啊,能一边尖叫一边狂奔 5 分钟,还不带歇着的,主播不考虑去练练田径吗?」
「人与人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主播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
我一边看着弹幕里的欢声笑语,一边脸色越来越铁青。
他们隔着屏幕,很显然已经把这儿当成了什么鬼屋直播,看着我被吓到上蹿下跳,个个乐不可支,我越显得焦急,他们越觉得我整活整得逼真,更加快乐起来。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鬼屋里也许没有鬼,但是有的东西,可能比鬼恐怖一百倍。
那些声音,始终没有摆脱我的身后。
我能听到它们,就像它们能闻到我的味道一样。
……
10 分钟之后,我喘着粗气,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咸鱼,双眼渐渐无神。
对于一个常年在宿舍躺着,毕业后更是直接窝在家里干直播的肥宅来说,这 10 分钟的长跑,几乎把我的半条命给要了去。
更要命的是,我好像白跑了。
我早该想到的,这个要命的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一条安然无恙让我逃走的走廊?
墙边的一处拐角上,贴着一块小小的铜质铭牌。
【展览品:鬼打墙】
【展览介绍:如果被困在这段走廊里,请立刻大声向工作人员呼救,我会立刻赶到。】
……
根据弹幕说,这已经是我第七次路过这块铭牌了,他们早就发现不对劲,可我一直光顾着跑和对骂,冒出来的几句提醒,也很快就湮没在了弹幕大军的浪潮里,以至于我直到现在跑得两腿发软,瘫在墙边上,才发现这个早该发现的秘密。
——这条走廊,压根不是什么逃出去的方向。
而是一个特殊的展厅罢了。
一个用来展览「鬼打墙」的展厅。
事到如今,我就算是再心大,也不可能相信什么大声呼救之类的鬼话了。
天知道我会呼唤来什么东西?
又累又怕的我靠在墙边,两腿仿佛灌了铅似的,一颗心几乎沉进了冰窟里。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而我,没能逃出去。
我不知道馆里的时间法则是什么,但是很显然,现在的「24:17」,并不是一个合理的,应该出现的时间点。
也更不在展馆营业的「0:00—24:00」时间内。
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馆中发生的异动。
在这个营业时间以外的「时间点」,所有的藏品们,都变成了自由的。
我无法想象现在的馆中是什么样一个百鬼夜行的场面,唯独心里默默辱骂的是,明明到时间了,为什么「鬼打墙」这个藏品不能跟其他的一样,赶紧出去放风休息呢。
越来越嘈杂的噪音在我的耳边回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找我,它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想要把我也一起留在这里面。
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我就这么把手机放在身边,静静地看着直播间仍然议论纷纷的弹幕。
和我的疲惫与恐惧截然相反,这时的直播间里,观众老爷们迎来了狂欢的最高潮。
因为他们亲眼见到了,鬼打墙,竟然是真的。
他们没有看见四白眼的血肉人偶,没有看见孝儿子的纸人死去,也没有掉落瓦罐坟,听见那些眼珠的窃窃私语,这个房间里我永远走不出去的鬼打墙,是他们今晚第一件见证的无法理解的诡事。
越来越多的舰长、提督甚至总督刷在了屏幕上,他们让我不要坐下,让我继续走,他们想看看,鬼打墙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
这一晚上,我收获的礼物和提成,是我全家人一年辛辛苦苦工作,或许才能得到的收入。
然而,代价是什么呢?
我扶着墙,喘息着站起身来。
我是一名主播,我没的选择。
只要我还在镜头前面,我就必须听从观众老爷们的一切命令。
我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在这个鬼打墙的走廊里,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每当我支撑不住,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弹幕里总会适时地刷起礼物和打赏,它们仿佛是挂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又像是无情挥打下的鞭子,让我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去。
就这么走啊走,每迈出去的仿佛永无尽头的一步,都让我直播间的人气更高了一分。
就连一开始还在质疑,说这只不过是一条长一点的走廊的声音,也已经彻底沉默了,因为按照我走路的时间来看,这条走廊的长度,或许已经超过了 5000 米。
……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扇小小的门。
「哗」的一下,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起来。
我竟然真的走出了这个鬼打墙!
在弹幕不停的催促下,我连滚带爬,冲到了那扇门前。
门上,仍旧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
【特殊展览品:问米】
【展览说明:要出鬼打墙,且请神上身。】
我愣了一下,缓缓拉开门。
和之前的房间都不一样,门里是柔和的灯光,最中央的地方摆着一个瓷盆,盆里放满了白花花的米粒。盆边还有两只筷子,三炷香,静静躺在一边。
这次,不用弹幕提醒,我也知道这是什么了。
问米扶乩,流传千年的请神送仙之术。
我走到了米盆前面,伸出手,轻轻掬了一捧米。
米粒细碎,晶莹剔透,仿佛流水一般,从我的指缝间流泻下来。
弹幕此时更加群情汹涌:
「卧槽,真的假的,搞这种封建迷信,直播间不会被封吧!」
「别吧,看了这么久鬼打墙,都看累了,终于来了点刺激的了。」
「让他请,让他请!」
「这地方有点邪门啊,不会问米真问出什么东西来吧。」
越来越浓烈的不安感,让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某种奇异的本能告诉我,千万不能请,一旦请了,有些事情就万劫不复,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是,我忽然又好像意识到。
——这些事情,其实从我踏入馆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早就发生了。
我把手机放在了展台上,正对着我,然后后退了两部。
摄像头正对着我的脸、我的身体。而我,也是今晚直播以来,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出现在直播间的镜头里。
我看着手机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冲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可是,他们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一样:
「主播,你的手上、脖子上、脑袋上……都是什么东西?!」
「操操操操!!主播怎么全身手脚都被黑线给牵着,他挂在什么东西上面?」
「不是挂着,是牵着!看主播背后!!有东西在黑暗里!!」
什么黑线?
他们在说什么?
我茫然地低下头,忽然间发现,我一路上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地方,我的两只手的手腕上,竟然真的被系上了两根粗长黑线。
黑线笔直向上,像是从天花板上蔓延下来的。
我抬起头,眼睛里看到了最后匪夷所思的一幕。
场馆的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满了蠕动着的、长满了黑色毛发、如同沼泽淤泥一半的黑色怪物,那怪物是如此庞大,几乎是我的十余倍大,我手、脚、脖子上的黑线,就是从它的身体上垂下来的,而它那仿佛无边无际的身躯,不仅仅趴在天花板上,更藏匿在我身后无边的黑暗之中。
原来一路走来,我只不过是一个图具人形的,牵线木偶罢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身后,我发现,自己的手脚开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在黑线的牵引下,我伸出手,拿起筷子,轻轻插在米盆之上。
两根筷子立的笔直,如同焚香。
然后我拿起香火,拜了两拜。
香头忽然微微一晃,然后陡然亮起了一道火星,竟然无火自焚,青烟袅袅而起。
直播间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疯狂涌入的弹幕几乎卡死了整个手机的屏幕。
我看着这些一路驱赶着我前行的「观众老爷」们,嘴里忽然念念有词起来。
腔调是传统的东北出马的调子,可编词却含混不清,我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尖,又越来越沉,念叨到最后,仿佛三四五六个不同的人在我的身体里一起唱着一般。
青烟越来越旺,几乎整个房间里,都变得烟雾缭绕。
就在我的唱腔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忽然,咔嚓一声,门开了。
这个小房间,竟然也是两扇对门。
另一扇门,就在这座台子的后面,和我进来时候的门正相对着。
此时,就是这扇门忽然打开,一个人影,呆呆地站在门口,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刘小天。
我手里仍然持香,微微笑着,抬眼看他。
他也看着我,像是彼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是谁?」他的声音颤抖,手指着我,哑着嗓子问道,「我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我却没有回答他。
我身上的黑线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感觉自己的血肉仿佛都要融化了。
这一刻,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流向」站台上的手机,将那个直播间紧紧包裹住,像是镶嵌在身体里一样。
仿佛回光返照一样,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我被骗了。
我们都被骗了。
从踏进馆里那一刻起,我就被后面的这只怪物捏造了出来。
我其实,根本就不是刘小天。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眼前一花,某种冰冷的金属的质感,紧紧地塞进了我的脑海里。
9
黑暗在黑暗中蠕动。
展览馆里没有光,展览馆里也从来都不需要光。
这里唯一需要的,只有规矩。
售票员有售票员的规矩。
工作人员有工作人员的规矩。
游客有游客的规矩。
藏品有藏品的规矩。
我……有我的规矩。
我收回了肢体上垂下的黑线,藏品已经制作完成,那具材料也不重要了。
唯一让我气恼的是,今天晚上,差点在门口就功亏一篑。
那个该死的售票员……明明长着和爸爸一模一样的脸,却是那么可恶,总是在想办法给我的收藏捣乱。
既没有爸爸那么爱我,也没有爸爸那么好吃。
我不喜欢他。
顺着死物馆往上,经过非人馆,然后向西,穿过西方馆后,我回到了现代馆的大厅里。
大厅里的指示牌仍然矗立。
可我根本不需要看它。
嘻嘻。
谁会在自己家里,还需要地图呢。
我轻声哼着低沉沙哑的歌,用我的八张嘴巴和七十只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爬向了右侧的无边黑暗里。
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可我现在的心情很好。
推迟了这么久的现代馆,终于凑齐了最后一件藏品,可以开馆展览了。
谁不喜欢炫耀自己最宝贵的收藏品们,给朋友们一起欣赏呢?
黑暗的尽头,是一个宽敞舒服的大卧室。
我推门而入。
真是有趣的一晚呢,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有意思过了。
莫湖最近……变得好无聊啊……
就在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变成了藏品之后……
这一刻,展览馆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月光从窗户中照入。
二楼现代馆的房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展台上。
他穿着观众们熟悉的 T 恤,顶着一头观众们熟悉的鸟窝般的乱头发,长着一张……没有人认识的脸。
准确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
从额头到嘴唇上方,大半张原本应该是刘小天的脸的位置,此时镶嵌进了一部四方四正的手机,手机的屏幕仍然在闪烁着,无数弹幕此起彼伏,可右上角的人气,始终显示着 99.9w 的字样。
仿佛没有人能从整个直播间逃出去。
就像没有展品,能从莫湖逃出去一样。
而那张脸上最下方,唯一还保存着些许人类的血肉特征的那张嘴,此时,正在低低地一张一翕。
如果仔细听的话,仿佛还能听到,他在不停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快跑……
「……快跑……
「……管理员……早就疯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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