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气

常年第一的清冷学神,被一个女生拉下神坛。

成绩不好,但可爱黏人。

我很开心。

别误会,我不是那个女生。

我是那个常年考第二的。

我的机会来了!

「最近林昼都是和沈静宜一起上学的。」

「不是吧,学神真被学渣拿下了?」

走廊里传来几个女生路过的讨论声。

我在无人的角落里,直起身体,竖起耳朵。

「真的真的!林昼最近好像上课都心不在焉的。」

我推开眼前人,冷漠地重新扎好头发。

「干吗?」

校霸不满地拉住我的手,「每次都翻脸不认人是吧?」

我指了指手表:「十分钟到了,我要回去上课。」

「不是,秦栖,」他闷声道,「你说不公开谈恋爱我也忍了,怎么我想见你还要计时的?」

我不搭理他,起身要走人。

他揽住我的腰,小狗撒娇:「再待一会。」

这耍赖的模样和他平时干架的拽样,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我不吃这套。

他只是我释放压力的工具。

「不耽误我学习是底线,再闹就分手。」

他眉眼不耐,摁着我脑袋用力一亲:「不许提那两个字!」

说完低骂几声,却也乖乖放手。

回教室时,迎面撞上学神林昼。

他清冽的眼神短暂地停留在我胸口几秒,挪开了。

「扣子,」他声线干净,「没扣好。」

我低头看:「谢谢。」

再抬头时,他已经进教室了。

话少,难追。

理科脑子,冷静自持。

班主任曾对我说:「女生读书比不过男生很正常,有的男生看起来没上心学,却一学就会。

「女生就只能刻苦学了。」

我的努力勤奋,在班主任口中变成了笨鸟必须先飞。而林昼这种人,只需稍微学一学就能超越我的努力。

所以当他的名字常年霸居在我之上时,我不服气。

总有一天,把他拽下来。

我和林昼其实是青梅竹马。

但不是那种会发生点什么的青梅竹马。

只是邻居。

比如现在,我在窗边写试卷,

一抬头就能看见在林昼家门口站着的沈静宜。

她抱着一袋手工曲奇,

乖巧地等他。

林昼很快下来,清清爽爽的。

刚洗完澡的少年,好似仲夏夜摇曳的槐树。

招惹,却青涩不自知。

他这副模样,看得沈静宜红着脸发愣。

两人低语了几句。

沈静宜把饼干递给他。

别看林昼清冷难接近,

实则内心恶劣爱养鱼。

从小光环叠加长大,特别清楚自己的优势,

最喜欢看平凡女生为他痴迷的样子。

我做完了两套试卷。

沈静宜要回家了。

挥手道别,一步三回头。

林昼站在路灯下,远远目送她消失在路口。

我拿出错题本,开始复盘。

一不小心和楼下的林昼目光接触了。

他轻笑一声。

好像是来兴致了,

站在路灯下,拆开手工曲奇,一口一个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眼睛懒懒地盯着我看。

我避开他的眼睛,低头复盘错题。

夏日燥热的晚风吹过我窗边的文竹。

照着他的路灯余光洒落在我书桌上。

他还在看,

优哉游哉地看。

我起身,关了窗。

月考的机会很快来了。

关于林昼和沈静宜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每次沈静宜来班上找他时,同学总会起哄。

有些胆子大的男生,直接喊:「昼哥,你女朋友又来找你了。」

喊得沈静宜一脸娇羞,没说几句就走了。

而林昼也没否认。

只是我的座位在最门口,

每次总要被迫置身吃瓜第一线。

这天下课,我忙着背单词。

沈静宜来了。

后面男生又起哄。

又是拍桌子又是摇椅子的,

吵得要死。

我捂住耳朵,还是听得见。

「起什么哄,能不能安静点!」

我翻脸起身呵斥。

转身就对上林昼。

周围全被我吼得安静了下来。

空气凝滞。

沈静宜像只小兔子一样,吓红了眼:「对不起,吵到你学习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又不是骂她。

她怎么还先哭起来了?

后面男生被我驳了面子,白了我一眼:「现在是下课时间,我们说会儿话怎么了?就你爱学习,也没见你考第一啊?」

「就是,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旁边人附和,「你该不会是喜欢昼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哈哈哈哈。」

我闻言一怔。

对上林昼清冷的目光,心里很是不爽。

为什么?

明明是他的事情,他却总能置身事外。

他像看戏一样,打量着被人围堵的我。

「你是没见过猪跑,还是没吃过猪肉,」我嗤笑一声,对那男生说,「别人早恋,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男生被我怼得脸红,结结巴巴地说:「哪……哪有很兴奋!」

我扬起眉毛:「别害羞啊,你要是喜欢,咱俩试试也行。」

他顿时耳朵红透了,盯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林昼略皱眉,刚想说什么时,我转身又坐下了。

拿起单词本,戴上耳机,接着默背。

月考来了,我一连几周做梦都在写题。

考最后一科时,林昼提前交了试卷。

他很少提前交卷。

何况,那科数学的大题很难。

他收拾东西,离开教室时,余光落在门口的我身上。

我正奋力写着最后两题。

很难,

但我写出来了。

那之后,林昼去参加物理竞赛的封闭培训了。

沈静宜几乎不来我们班了。

上学路上,夏季偶然雷阵雨。

后巷口,我碰到校霸在打架。

有棱有角的脸上放荡乖张,

他倚墙似笑非笑。

抬手身手敏捷,一看就是跆拳道又进步了。

我瞄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接着走。

耳朵里放着英语听力。

心里在复盘这次月考的英语题。

这次的英语应该稳了。

走到转角处,被人拉进角落。

我心头一跳,却被他捂住嘴巴。

他大手燥热,我头发散落了几缕。

被雨水弄湿了,

发丝轻轻碰到他的手,把他弄得更烦躁。

「草!」

他松开手,低声咒骂。

我别起头发:「能不能有点定力?」

「是你只管点火不管灭火的!」他眉眼一挑,「你这叫什么『只许百姓点火,不许官官点灯』!」

最烦他傻帽样。

「什么事?」我语气冷淡,「快点说,我还要去上课。」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什么信息?

噢,想起来了,

好像是他跆拳道拿黑带了。

「最近月考。」我实话实说。

「那你也不能不理我!」

我瞥见他眉眼蹭着一抹血红,略皱眉。

他顺着我的目光,抬手蹭了蹭:「没关系,不是我的。」

「你在关心我吗?」他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是等待夸赞的小狗。

「下次弄干净再抱我,」我别过脸,「太脏了。」

他松开手,没再紧紧抓住我。

怕我生气一样。

「你怎么最近连十分钟都不给我了?」

「月考忙,能不能别黏人?」

明明他刚才打架还嚣张不羁,冷眼少言。

他哼哼唧唧:「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花点时间学习我就喜欢你了。」我抬手看表。

要上课了。

「乖,听话。」我踮起脚,抬头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乖乖放手,我转身要走。

年轻小伙子最好哄骗了。

可刚抬脚,就被他抱住。

巷口外打了个雷,雨势骤急。

像他的吻,

承接着如风如雨。

外头,是同学走路上学的声音,交错着自行车的车铃声。

他喉结滚动,眼眸忽而烫如烈火,忽而温柔似雨。

雷雨混杂着夏季的暑气,闷得人一呼一吸间失了分寸。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那声暗骂。

真是暑雨恼人不自知。

「我要去上课了。」我嗓音有些软。

他闷声笑。

「你笑什么?」

我难得软声细语。

「如果你想走,」他说,「还是别出声的好。」

阵雨撩人。

误人误事。

学习才是第一要紧事。

「你最近是不是要参加什么比赛?」我找了个理由搪塞。

他说过今天下午要参加什么比赛来着?

他抬起头:「嗯,下午两点半。」

「要是你那个比赛得一等奖,我这个周末都陪你。」

他嘴角笑意藏不住:「说话算话,要是骗我,你一整个暑假都要陪我!」

「嗯。」

月考试卷发下来了。

我和林昼就差了一分。

我第一。

他第二。

榜上排名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

「学神怎么考第二了啊?」

「对啊,从来没考过第二的。」

去办公室交回执的时候,班主任夸我:「数学卷最后一道题全班就你解出来了。」

身旁走过几个同学,都朝我看来。

「林昼答不出来?」我下意识地问。

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后边空了两道大题,还提前交卷!」

「不过这孩子也是厉害,」班主任自言自语,「空了两道题还是保持这分数。」

「你看,」班主任眼镜一抬,锐利的目光朝我投来,「所以老师才总和你说,有些男生不是不会读书,只是懒而已。

「你稍微不小心,他就赶上来了。」

我攥紧手里的试卷,转身走出办公室。

远远地看见走廊尽头被一群男生围着的林昼。

「下午的物理竞赛稳了吧。」

「昼哥肯定没问题!」

林昼个子高,与我打了个照面。

我别过脸,拿着自己的试卷回了教室。

夕阳斜照,教室里打扫卫生的同学也回家了。

第一名。

我心心念念的第一。

我收拾课本,把试卷塞进书包里。

笔袋不小心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有个笔盖怎么也找不到。

我低头越找越烦躁。

第一名,

来得那么容易,

他甚至没把我当对手。

「别哭啊。」

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我一回头,仓皇地撞在课桌上。

他倚着教室门,一脸闲适地捡起他脚边的笔盖,

稳稳地放在了我的课桌上。

「不是都让你考第一了吗?」

他挑着眉眼,轻笑看我。

我站起身,背上书包。

不想与他说话。

他敏捷地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我惯性向他怀里靠近。

林昼身上的槐树淡香,像蹭在我发间一样。

我的头不小心猛地撞在了他下颌处。

他轻轻嘶了一声,扶稳我的腰,还又暗笑:「还挺记仇。」

「你放开我。」

我冷着声抬头看他。

「秦栖,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使劲抽回手,却抽不动:「谁喜欢你了?」

他轻蔑一笑:「那你为什么非要考第一?」

「想考第一就是喜欢你?」

「不是吗?」他反问,像逗小猫一样。

哪来的自信?

他是不是觉得但凡是个女的,都巴不得投胎当他鱼塘里的鱼?

我被气笑,故意说反话:「是,我就是喜欢考第一的人,谁考第一我就喜欢谁。你最好保证你次次都能考第一。」

他松开我的手,语气很狂:「这很难吗?」

物理竞赛的结果出来了。

出乎意料,

原本众望所归的林昼被人狠狠地踢了下来。

保送清华的名额直接落那个人头上。

而那个人,是谁也没想到的黑马。

我站在人挤人的榜单前,摘下播着英语听力的耳机。

认真瞄了一眼榜单上第一个人的名字。

程况,

好耳熟的名字。

噢,是校霸的名字。

「我去,怎么是他啊?」

「就是打架很厉害的那个?」

「对啊,况哥又帅又飒,惹谁都不能惹他。」

一阵风过,教室里像炸了锅一样,

热烈地讨论某个人的名字。

可林昼进教室时,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这才叫,「跌落神坛」。

他面上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坐在那,还顺手拿起他同桌的漫画看。

但我知道,他这人越在意表面就越装。

实则他全家以为这次保送的铁定是他,摆席的酒楼都订好了。

他自己也从没想过考不上这件事。

「昼哥,沈静宜找你。」

门口的男生喊了句。

林昼看了一眼,压不住眉眼烦躁。

他现在最不想被人关注。

偏生沈静宜又把他往众人的关注点上推。

他停在我课桌后边:「有事?」

沈静宜拿出一袋零食:「昼哥,你别心情不好,我买了零食给你。」

她声音不大,

但在异常安静的教室里,听得很清楚,

连前排的同学都转过头看热闹。

「我心情没有不好啊?」他皮笑肉不笑,「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昼哥你别生气,」她轻易红眼睛,「保送也没什么厉害的——」

「谁生气了?」

他面上笑着,语气却冷得过分,

直接惹得沈静宜眼泪落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凶我。」沈静宜边哭边说,「他们都说我耽误你学习,可是只有我知道,你为了这次物理竞赛有多努力,整宿整宿学习,就是怕保送不了。」

林昼越听脸色越难看,

笑都笑不出来了。

「我们都以为你肯定行,你都这么努力了。」她越哭越大声,仿佛自家爱豆塌房,「谁知道杀出个程况,他整天打架逃课,根本不学习的,居然随便一考就把你——」

「能不能别在门口吵。」上次起哄那个男同学突然来了一句。

成功止住了沈静宜的滔滔不绝。

她愣神看男同学。

男同学红着脸,不自然地瞄了我一眼:「有……有人还要学习呢,安静点。」

我翻过试卷,刚写完一张,准备整理错题,

头都没回一下。

林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好像从来没这么认真看过我一样。

「你认识程况?」

下节体育课,打了铃。

教室里只剩下我和林昼。

我刚去办公室问完解题思路回来。

「不认识。」我回应,却不带正眼看他。

戴上听力耳机,准备去上体育课。

「秦栖。」

他叫住我,「这次只是意外。」

「关我什么事?」

林昼拉住我:「程况他妈是中科大的博导,要押题不是难事。」

「考不过就开始泼脏水了?」我转身挑眉,「林昼,考不上也没什么,不用害怕。」

害怕。

对,他不是恼羞成怒,

而是单纯害怕。

害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那么着急维护他干什么?」

林昼被我精准踩中雷区。

他满脸嘲讽,冷笑道:「你以为他看得上你?」

他这句话倒是精准踩中我笑点了。

我没说话,直接往操场走。

林昼以为说中我痛点了,

很享受这种打击我的过程。

他跟在我后面,时不时蹦出几句话:

「他家什么条件,你家什么条件?

「就你这样冷漠寡淡的,只会死读书,他会喜欢你?」

路过走廊,夏季风吹过几棵小白杨,

传来一班上课的声音。

一班门口,班主正在教训罚站的程况。

「逃课就算了,你还和其他学校的约架,年轻人精力太旺盛了是吧?」他班主絮絮叨叨。

「不是我约的架,」他一米八几的身高,遮不住眉眼的野性,「我只是路过,他们一看见我麻溜就跑了。」

「管不住你了,」他班主背过手,「上次和你说国旗下讲话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麻烦,不要。」

「这是荣誉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麻烦事!」他班主跺了跺脚,「和全校同学分享你竞赛保送的经验,是多么光荣——」

他班主边说着,他懒懒散散地倚靠着墙。

长睫毛低垂,不笑犹带三分情,

惹得靠窗的女生频频往他脸上看。

程况眼神一掠,无意间落在了走廊另一头,我和林昼身上。

一改方才混不吝的样子,小脸瞬间皱在一起。

哄不好了。

他班主顺着他目光看来,朝我们多看了两眼,大声呵斥道:「那边两个,干吗的呢?赶紧回去上课。」

我无视程况的表情。

漠然地转过头,抬腿就往操场走。

「程况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吧,听说他要求很高,而且谁敢招惹他啊?」

「鹿梦,你和程况不是青梅竹马吗?你透露一下呗。」

女厕里,一群女生围在洗手池唠嗑。

我推门进去,迎面看见了校花鹿梦。

她笑了笑,挽着几缕发丝:「你们别乱说,我俩不公开的。」

身旁的女生激动地起哄:「我去,你还真是他女朋友。」

「借过一下。」

我打算洗手。

鹿梦不情不愿地挪了一小下,接着放声说:「你们别说出去哈,他不让我公开的。」

「为什么啊?」

「他怕影响我学习,被老师知道了就不好了。」她一脸娇羞地摆摆手。

我拧开水龙头洗手,因为她不肯挪屁股,我只能缩着洗。

「干吗啊?」她的校裤不小心喷到几滴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长眼睛啊?」

我擦干净水,冷漠地说:「就你长眼睛了,屁股还不带挪地,非得在厕所闻味。」

「你说什么呢!」

她气呼呼地要上来扯我,被她闺蜜拉下来。

「别理她,有些人没人喜欢就容易嫉妒别人。」她闺蜜白了我一眼,「指不定是听说你是程况的女朋友,心里酸着呢。」

鹿梦由怒转笑,看我眼神多了几分可怜。

我不多辩解。

有这工夫吵架,我还能多做几道题。

回到教室,体育委员在讲台上顶着吵闹的教室讲话:

「都别吵了,运动会接力跑的人齐了,剩下三千米谁来跑?」

三千米。

又累又被安排到大中午,

没人想报名。

「那我点名了,」体育委员眼睛转了一圈,「昼哥,你可以不?」

别看林昼个子高,

这人不擅长体力活。

常年宅在家,下楼都嫌累。

果不然,他眉眼瞬间不爽,冷着脸没说话。

体委吃了瘪,抱怨道:「一班派了程况跑三千米,人家又是学霸又体育全能,大家能不能积极点。」

「唉,那肯定是他拿第一啊,论体能谁比得过——」

「我可以。」林昼突然出声,不动声色地说,「三千米而已。」

体委满面欢喜,寄予厚望:「真不愧是我班学神!一班的算个屁!」

班上同学一起起哄。

林昼但笑不语,很是受用。

他眼神不期然地落在我身上,又收了回去。

运动会那天,中午很晒。

但操场挤满了人,尤其是女生多。

广播喊着:「不是三千米比赛的选手,请远离赛道。」

我班选手林昼在前面喝水候场,身旁围了一圈同学。

这几天,他天天晚上绕小区狂练三千米,

跑得楼下的狗都认识他了,

大晚上乱吠。

「昼哥,有没有把握啊?」同学问他。

他轻蔑了一眼,惹来旁边同学打趣:「这是我们昼哥耶!那不得打得对面一班某人回家找妈!」

林昼拧上瓶盖,扬起嘴角:「比赛而已,我都没练习。」

我坐在后头阴凉的后勤处写试卷,

偶尔管管矿泉水和面包。

上场前,林昼突然往我这边走。

顶着众人的目光,把他的校服外套丢给我。

啪叽,砸我试卷上,

好像赏赐一样。

我皱着眉头,抬头看他。

他脸上挂着天之骄子的得意:「别假认真了,看会比赛吧。」

说完,转身就朝操场中心走去。

我顺着他的身影往前看。

操场中心,最高个子的程况很是惹眼。

黑色的运动头带将他头发竖起,显得五官愈发张扬热血。高挺的鼻梁逆着光,添了几分少年桀骜。

鹿梦走到他身边递水,他冷着脸地拒绝了。

他眼睛扫了一圈操场,落在我班的帐篷上,

撞上了林昼的脸,又找到后勤处的我。

非常不爽我和林昼同框出现。

瞬间换了张赌气的脸,长哼了一声。

选手各就位。

林昼瞥了一眼程况。

对方则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枪响,比赛开始。

林昼稳住气息,跑在中间。

程况气定神闲地跟在他旁边。

两人速度差不多。

五圈过去了,其他班的选手明显跟不上了。

赛场上剩下林昼和程况。

我班同学大声喊加油:「林昼第一!林昼第一!」

林昼呼吸有点乱了,但他尽力调整。

他频频往身旁的程况看去。

对方虽然保持着同速,但呼吸和表情轻松得好像在散步。

剩下最后一圈半,林昼开始发力。

他顶着大太阳用力狂跑,都顾不上表情狰狞了。

班上的呼喊声愈来愈激烈。

剩下一圈,林昼终于把程况甩在后面。

呼吸都乱了,拼命往终点跑。

而程况优哉游哉地跑在后面,

路过我班帐篷时,眼神还在找我,

笑得纯情又灿烂。

林昼死命跑,他还在搁这逛街。

幼稚鬼。

我无语,张着口型对他示意:「快点跑。」

剩下半圈。

林昼眼见终点越来越近,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他露出了些平日的淡定,扭过头朝后看程况。

却发现程况猛地像火箭一样蹿了上来,

快得让人看不清,

倏地冲过了终点。

留林昼愣在原地。

「哇哦!第一!第一是程况!」

我班的男生激动地拍手:「我去,程哥压根没把林昼放在眼里吧!」

「玩呢,这是。」

「嗳!老师!林昼晕倒了!」

前面几个同学眼尖,看着林昼跑到终点后晕倒在正午滚烫的操场跑道上。

班主任着急地指着我:「后勤的同学,快!快拿水来!」

「我衣服呢?」

林昼醒了。

在医务室。

我从数学试卷里抬起头:「不知道。」

实话实说。

他丢给我的时候,挡到我试卷了。

我随手不知道塞哪去了。

他别过脸:「学校不应该设置中午跑三千米的,体力再好的人也容易中暑。」

「你不是中暑。」

我合上试卷,面无表情地说,「医生说你太久没运动,突然练习太猛,体力不支,就容易晕倒。」

他白皙的脖颈染上红晕,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

「其他人去吃午饭了,我负责后勤。」

「别找借口了,」他嗓音低沉,「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脸挺大。

我只是想找个安静又有空调的地方写卷子,

且不能与班级整体太格格不入。

否则容易被孤立,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乐于助人这事,比手拉手去上厕所省不少时间。

不过既然浪费这时间了,就不能白白浪费。

「这题怎么写?」我指了指数学试卷的大题,「我的解法太慢了。」

我一句扫平室内的暧昧。

他没好气地扫了眼题目:「我头疼。」

那算了。

我起身收拾书包,

却被他拉住。

外头的骄阳盛在他清冷的眸子里:「辅助线可以换种画法。」

我接连让他讲了几张卷子。

林昼能一直考第一也是有原因的。

解题思路比我清晰很多,

能快速抓住题目的考点。

他咳嗽了几声,讲完了最后一题。

「谢谢。」

我真心实意。

抬眼看手表,快两点了。

下午的比赛不用我负责后勤,我要回家听网课。

他看着我的动作,冷不丁地说:「我饿了。」

语气是少有的示弱。

我背起书包,朝门口走去:「沈静宜去给你打饭了。」

他被我噎住,一时间找不到借口。

他缓缓开口:「秦栖,你很聪明。」

我有些意外。

「我知道。」我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脸:「以后有不会的题目,我都可以教你。」

林昼难得对我释放善意,

且他又咳嗽了几声,

边咳嗽边看我,

像什么无声控诉。

我手放在门把上,犹豫着开口:「今天谢谢你了,你好好休息。」

「秦栖。」

他叫住我,「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医务室的门「唰」的一声被打开了。

带着阵风,我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一股清冷木屑淡香,

熟悉的味道。

林昼倏地闭上嘴,

眼神在我和来人之间打量。

程况。

他下意识扶稳我的腰,

怕我摔倒。

非常自然熟稔的动作,

好像本能一样。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冷着脸放开手。

掀起眼眸,扫过脸色苍白的林昼。

一言不发地走到柜子前翻药。

难哄。

他生大气了。

但是我要上网课了。

男人哪有学习重要。

所以,再见。

「鹿梦,你家程况今天要国旗下讲话了。」

早上排队升旗时,一班的女生在后面叽叽喳喳。

「你们小点声。」她脸上沾沾自喜,「他不喜欢我公开的。」

我站在队伍后排,手里拿着单词卡,一个接一个地背。

站在我背后的林昼,突然凑近:「听见了吧,他有女朋友的。」

我转过头看他:「你喜欢他?」

他一脸晦气:「啊?」

「不是的话,那关你屁事。」

林昼语气不善:「没什么,好心提醒你,别追求没希望的东西。」

校长讲完话,教导主任示意程况上台。

程况一上去,场下的同学们散着的目光都聚起来了。

毕竟,校霸踹飞学神,黑马上位的故事,大家都很好奇。

尤其是这位哥,平日里拽了吧唧,一看就不好惹。

大家都很好奇他会说什么?

「大家好,我是程况。」

他话音未落,一班后排的男生叫好鼓掌。

被教导主任瞪了一眼,班主任连忙呵斥,让他们别起哄。

程况笑眼放荡不羁。

面对全校师生,也丝毫不怯场,

带点很讨女孩子喜欢的幽默。

「我班主让我与各位交流一下竞赛的心得。」

他对着麦克风说,「但其实我的路径不具备参考价值,我平常什么样大家都知道。但我班主又说,我还可以和各位分享学习动力。

「老实说,物理不是我的兴趣,我这人没什么爱好。

「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秦栖。」

我心头一跳,往讲台上看去。

我的名字从台上音箱里传出来,在开阔的操场回响。

不仅同学们愣住了,老师也愣住了。

老校长瞪大眼睛费力理解他的话。

「但她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学习,我只有考好了周末才能见她。」

他坚定又蛊惑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在操场的人群中回荡,最终回扣在我心上。

整个操场炸了锅,都在问谁是秦栖?

这完犊子的,指指点点,到最后目光全落在我这。

像得到什么指令,集体扭过头看我。

「拔了拔了!」

教导主任急匆匆地上台把他麦克风关掉,气得张牙舞爪地把他赶下去。

鹿梦和林昼的脸色难看得很有默契。

「你不是说程况是你男——」一班的女生问鹿梦。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黑着脸打断:「校长还在上面,你说什么话呢?要害我们班被扣分啊!」

升旗仪式结束。

教导主任说各班带队,各回各班。

他抓着程况在操场白杨树下训话。

「什么叫最大的爱好是秦栖,你俩是不是早恋?」主任质问他。

「没有,我单恋呢,她一心只爱学习。」

「人家好姑娘,你别耽误她学习了!」主任敲了敲他的头。

「我哪敢,她可凶了。」

回班级的路上,林昼经过我时,阴阳怪气地说:「要是你做题能像你喜欢人那样换得快的话,早就是第一名了。」

我连续两周没有搭理程况了。

他像是我波澜不兴的生活里,突如而来的火山爆发。

他风头正劲,我也跟着不平静。

但我向来擅长屏蔽别人的闲言碎言。

不想搭理他更主要的原因是又一轮月考来了。

「有些女同学,光顾着和别人闹啊玩啊,却不想想,人家是保送生,玩归玩闹归闹,该上清华上清华,到头来自己什么都捞不到。」

班主任讲课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非指名道姓地明着说我,「有些人上次考了第一是踩了狗屎运,可好运不会再来的,还是自求多福吧!」

前边几个比较八卦的同学,当即就转过头来看我的表情,

开始窃窃私语。

下课的时候,林昼经过我边上,突然停下来和我说:「放心吧,这次你还是第一。」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

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月考当天,我就明白了。

和上次如出一辙,他提前交卷,空了两题。

还想把第一名让给我。

只是这次,出乎他预料。

虽依旧是我第一,他第二。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和上次的只多出一分不一样。

我比他整整多出了三十五分。

也就是说,他即便最后两题全对,也比我少了三分。

名之实归的第一名,让他的空题显得没必要且可笑。

「进步挺大的。」班主任夸我,「不过林昼还没发力,等他发力了,你就知道害怕了,继续保持吧。」

拿着试卷回教室时,迎面碰上了林昼。

沈静宜站在门口,正和他说话:

「我昨天看到杨梓涵给你送水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人挺好的。」

杨梓涵是最近传闻中另一个要追林昼的学妹。

比沈静宜追得还猛,甜美挂长相,天生傻白甜。

林昼皱着眉甩开她的手:「送个水你都要管?」

「我是没有她好看,可是我对你的好你都看不见吗?」

沈静宜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对某人好,是感情里可替代性最高的东西。

林昼这种人,天生不缺人家对他好,

又怎么可能会珍惜?

我无视他们,直径走进教室,却被林昼拉住。

「考得挺好。」他低头看我手里的试卷。

他总是喜欢评价我。

说我聪明也好,说我考试成绩也好,

好像总觉得我需要被他指指点点一样。

「关你屁事。」

我甩手要走。

他反倒将注意力都挪到我这来,不管门口那个掉眼泪的沈静宜。

这种人,谁越不喜欢他,他越喜欢犯贱。

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别太自信,」他轻笑一声,「下一次就不让你了。」

晚上回家,写完了一张试卷。

刚想放下笔,课桌前的窗户被石子敲了一下。

哪家小孩恶作剧?

我心情不好,推开窗户想骂人,却对上了楼下一张帅气的脸蛋。

程况穿着件黑色卫衣。

深邃的眼里盛满了深夏夜里的朦胧雾气,

却单边一只眼睛覆着白纱布,

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我已经好久没见他了。

像是料定我会关窗,他赶忙撒娇:「眼睛疼。」

疼什么疼?

跆拳道练得那么惨也没见过你喊疼。

「妈,我下楼取个快递。」

我关上大门,穿着睡衣就往楼下跑。

「打架了?」

我伸手想看他眼睛,却被他握住。

他拉着我,将我抱在怀里。

宽大的黑色卫衣,一阵冷木屑淡香在夏夜里愈发沁人。

会上瘾。

「最近我考试很多,我们别见面了。」

我推开他。

「我不想听,我眼睛疼呜呜呜。」

这人嗷嗷叫的时候,多半有鬼。

我踮脚假装亲他。

他满脸期待,眼睛晶晶亮,乖乖等着我下一步的动作。

趁他不备,我轻轻掀起白纱一角。

那玩意没粘紧,一碰就掉。

他的右眼压根没事,

故意骗我的。

他恶人先告状:「你怎么讹我呢,还假动作!」

说罢,摁住我的脑袋,自己先亲下去。

非得补够了才罢休。

「你明明眼睛没事。」

我缓了缓呼吸。

「林狗一大男人跑三千米就晕了,还咳嗽,」他愤愤不平,「他绿茶装柔弱,我为什么不行?」

我被气笑:「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只是后勤过去帮忙。」

「而且你在医务室明明看见我生气了,居然哄都不哄我,自己转头就走了,头都不回一下!」他委屈巴巴,「回头看我一眼也好啊!」

「我要回去看网课。」

他点点头,自我疗伤:「后来我自我安慰,你是要赶着回去学习。」

他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堆,比如什么「我这辈子怕是争宠都争不过学习在你心里的地位了」。

夏夜里,楼下偶尔有点晚风。

树影婆娑,我和他的影子在墙壁斑驳的月光里,随风分离又交叠。

「这周末陪我。」他说。

「程况,你保送了,但是我没有,」我直言不讳,「我得学习。」

他开始耍赖:「我不会耽误你学习的,你去哪我跟着就行,有什么不会的你直接问我就行。」

「那你多无聊?」

「不无聊,能看见你就行。」

答应他的周末一直被我拖到了现在。

这天周六,我们约在地铁站前见面。

「我要复习,去图书馆吧。」我背着书包。

「图书馆人太多,来我家吧。」他接过我的书包。

瞥见我戒备的目光,他嘴角的笑意晕染开来:「我妈在家。」

到他家大院别墅时,他妈妈还真在家。

但他当即小脸一垮:「妈,你为什么在家?」

「这就是你挂嘴边的栖栖宝贝吧?」

他妈妈很年轻,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眉眼间皆是富养的温柔。

客厅里坐着几位爷爷和奶奶,一脸慈爱地爱着我俩。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人都是学术界的大牛。

「你们别吓唬她啊。」程况交代了几句,跑去厨房给我倒水。

「喜欢我们家小况什么呀?」阿姨小声问我。

脸帅听话体力好?

我脑子反应了一下:「他成绩好。」

阿姨笑着说:「傻孩子,他成绩好是他的事,又不是你的,有什么用?」

「我家小况太恋爱脑了,要是他影响到你了,该分手就分手哈。」阿姨摸了摸我的头,「一切以自己的未来为主。」

程况带我进他房间。

他一个房间比我家客厅还大,宽阔的阳台望出去是远山黛色。

满墙壁的物理书,地上散落着黑色的拳套。

「我三岁开始,爸妈就和我讲物理课了。」他解释道,「那些书和期刊,看不懂就问,慢慢也就看得懂一些了。」

所以,他的竞赛和保送其实不是黑马逆袭,

而是卧虎藏龙。

「你为什么一定要考第一啊?」程况问我。

因为爽。

单纯是我的胜负欲在作祟。

在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的小世界里,太多莫名其妙的规则和暗流的偏见。

他们轻易给我贴标签。

从小因为不够漂亮、不够会说话、不够聪明被无视。

有些人轻易能获得褒奖和关注,

例如林昼。

而我显然不是。

说我是女生,所以「学理科一定比不过男生」也好,说我只会无效努力,「不如男生思维敏捷」也罢。

没关系,爱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

我想考第一,不是为了获得老师的赞美,

而是想让他们不得不看见我。

只要我在榜单上第一名多一天,就证明他们曾经的偏见多么狭隘。

「我不理解。」

程况眉头一皱,很是坦诚,「本质上你还是想证明你自己,让他们承认你是优秀的不是吗?」

「考试这种东西谁也没法保证,如果你高考失利了,难道你就不是那个优秀的你了吗?」程况对我说,「为什么要用考试来定义你自己?」

他不理解很正常。

因为他父母开明又包容,能够看见不同侧面的他。

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允许他多元尝试。

但我爸妈不一样。

他们不会从小教我学物理。

他们忙于生计,偶尔检查作业已经很耗费精力。

他们和学校的老师一样,以社会最直白的方式来定义一个人,

学习怎么样?考得怎么样?

结果才是最实用的。

「秦栖,你有没有试过单纯喜欢学习这件事,而不是为了追求一个结果,」程况翻了几页物理书,「比如遇到难题,靠自己的脑子解开难题,学习本身其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傍晚的风从山谷吹来。

我试卷写了多久,程况就在我身边睡了多久。

他确实如他所言,丝毫没有打扰到我。

他睡颜很乖,毛绒绒的感觉。

外面一楼有些争吵声。

我好奇地走下楼。

客厅挤满了人,大家手上拿着笔记和书,好像在开研讨会。

说到某个学术话题的时候,一个长得不起眼的学姐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谈吐间,有理有据,自信又明亮。

有个男生提出了几句反驳,她也一一说清楚了。

掌声一片。

我坐在楼梯上,听他们讲一些目前的我还听不懂,但我觉得很有意思的观点。

「喝汤吗?」

程况妈妈在我身旁坐下,递给我刚煲好的人参鸡汤。

「谢谢阿姨。」我接过汤,乖巧地喝了起来。

很好喝。

「喜欢听他们说话吗?」阿姨温柔地问我。

「喜欢。」我实话实说,「我觉得每个人都闪闪发光的。」

「阿姨很喜欢你。」阿姨笑着说,「因为你身上有种很热烈的冲劲,你相信没人可以定义你怎样去发光。」

第一次收到这样赞美,不是高位俯视低位的赏赐,

而是热切与真挚的赞赏。

我好羡慕程况,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阿姨劝你一切以自己的未来为主,不是因为觉得你影响了程况,而是怕他影响你,」她摸了摸我的头,「错失一段感情没什么,错失一次让自己发光的机会才是最遗憾的。」

「答应阿姨,如果将来他和你未来的追求发生冲突了,请你坚定清醒地选择自己好吗?」

「好。」

「去哪了,你弟说你出去一天了,没做饭啊?」

晚上回家,我妈见到我就开始骂。

我弟只比我小一岁,家里却什么家务都要我来干。

「他自己没手吗?」我直接进了房间,朝外头大喊。

我妈还在絮絮叨叨,但我已经戴上耳机听不见了。

摊开试卷,重新审视考点。

书包里夹带着很多程况硬塞给我的零食。

我掏出错题本,开始整理题目。

翻开,就发现程况在很多地方一一用铅笔给我打上的备注,

很多解题思维的提升,

应该是趁我下楼的时间写的。

我认真地看完,很多地方是我之前想不通的。

但他用最直白凝练的话术一一教我。

翻到最后一页,他在下边画了个生气脸:

生气的帕恰小狗。

附言:不懂问我,不许和林狗讲话。

画得很丑,

但是很可爱。

期末考很快来了,全市统考。

考试前,林昼对我说:「认真写,我不会放水了。」

其实他放没放水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我已经不把他当假想敌了。

我只是想挑战我自己。

所以我理都没理他,拿起准考证和文具,径直走进考场。

考试结果出来那天,在之前贴着程况物理竞赛结果的那张粉红色纸上,覆盖了全市统考的排名。

我的名字定定地霸占着首位。

比林昼多出将近五十分。

「你怎么回事?光顾着和沈静宜玩了?」

办公室里,班主任在给林昼做思想工作,「你看看秦栖,之前可是大不如你的,连你屁股都够不着,现在人家蹿到前面去了,你连她尾气也碰不到了。」

「所以老师才警告你,」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别仗着点小聪明就偷懒不学习,能成大事的都是脚踏实地学习的。」

我路过他,去找英语老师请教语法的问题。

回教室时,只剩几个同学在打扫卫生。

林昼在我桌边停下,他语气嘲讽:「这下开心了吧?你心心念念的第一名。」

我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很开心。」

人真的很奇怪。

当时我用尽全力,将他当做对手,

甚至因为他轻视我而掉眼泪。

现在换作他把我当对手拼命追赶我时,我却觉得无所谓了。

因为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现在只想专注我自己,

闪闪发光。

一直到高考,林昼也没再超越过我。

我将他远远甩在后面。

我高考以全校第一的名次,冲进了学校的光荣榜。

照片被放在了程况的旁边。

程况说,让我拍照的时候记得抬起左手比个心。

我嫌丢人,没有举手。

所以最后光荣榜上的照片变成他单手朝右比爱心,而右边的我表情冷漠无情。

他生气了一个星期,最后又很想和我说话。

所以他自己先原谅我了,跑到光荣榜下,在我的照片上用马克笔向左画了个爱心。

「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带坏人家好学生。」

毕业典礼那天,他被教导主任当众拎出来,让他提水桶去擦掉。

路过的学弟学妹早已听过他曾经操场的壮举,纷纷驻足观看。

「老师就知道你能行,」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对我说,「班上最努力的孩子就是你了。」

我笑而不语,伸手接过自己的资料。

「老师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别早恋别早恋,现在好了,人家林昼去北大读书了,你还得留在学校复读。」另一张办公桌上,隔壁班的老师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掉眼泪的沈静宜。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林昼高考发挥其实很稳定,一直保持着他一开始的成绩。

他一直是原地的他。

但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

进步的是我,超越自己的也是我。

我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看见校门口拿着桶擦光荣榜的程况。

他蹲在地上,却身板挺直,额前的碎发迎着初夏的光在风里扬起。

一群男生过去和他打闹,

指着光荣榜和他开玩笑。

他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很难想象,这么个拽了吧唧的少年,一开始被我拉下水一步一步教他怎么亲吻时,白皙酝红的脸上是怎样一种化不开的纯情不自知。

「明明一开始是你带坏我的。」

他提着水桶,在后操场的水池里洗干净。

水流摇曳着树梢间隙的曦光。

「程况。」

他抬头看我。

我坐在水池边,环住他的脖子,

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低头吻他。

风动,穿过我的头发,

像他的手。

初夏的风,燥热又明媚。

他向来擅长学习,一学就会。

一开始我只是想寻找短暂快乐。

在他这,却成了真挚又热烈的珍视。

而他的珍视,最终让我找到自己。

作者:灯灯备案号:YXX1DpBOjP0sO6QePjDcPd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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