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到过的最恶心的事情是什么?
我高考 605,却被男友窜改志愿,上了二本。
给了所有我最珍贵的东西后,他轻飘飘地说,最恶心我这种不自爱的女生。
失足溺水,我的魂魄飘浮在空中,看了 3 个月的闹剧。
——不给我学费的奶奶,却从学校拿到 10w 赔偿款;
——早就劈腿的男友,却被许诺了保研资格。
一朝醒来,重回高三。
记忆里熟悉的质问声在一遍遍回荡:「你本来有能力考清北的,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凭什么!
捏紧拳头,这一次,谁都不能扼杀我的梦想!
黑化 ing,却被校霸堵在门口:
「这道题老子为什么算出来 3 个答案,你快教我!」
1
失足溺水后的第 3 个月,我重生了。
一睁眼回到高三课堂。
上一世。
我高考 605,却被男友窜改志愿,原本稳进的那所 985 变成了当地的二本院校。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气得浑身发抖。
试探着问奶奶能不能复读,果然,被指着鼻子骂:
「女娃都是赔钱货!你说要上学,推掉了人家的彩礼,现在又说不想上?那你今天就给我去定亲!」
不得已,我上了二本。
男友考上的那所学校。
大三,听信男友要跟我从初恋到结婚的鬼话,我给了他所有珍贵的一切。
他轻飘飘地说:「周招招,你这种不自爱的女生,好恶心啊。」
转头去跟系花表白,虔诚又隆重:
「什么叫征服?就是把她拉下神坛,再踩上两脚,TM 的要爽死了!」
看到男友在网上发的炫耀帖,那一刻我彻底崩溃。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失足跌进学校人工湖。
被水淹没,无法呼吸,我甚至也提不起力气挣扎。
等到意识回笼,发现自己身体半透明,正悬浮在半空中。
看来是死了,那就坐等无常君来收吧。
没成想,左等右等,先等来了一幕幕好戏。
奶奶一到学校门口,就含了颗速效救心丸,边哭边从小布包里掏出个横幅:
「还我乖孙女的命!」
最后拿了 10w 赔偿款,心满意足地拉着我弟弟回家了。
男友也哭成了泪人,逢人便说我是他的初恋,温和少言,不可能自杀,一定要调查到底。
最后被校领导许诺了保研资格,开开心心地抱着系花去开房。
只有我。
只有我,飘浮在半空中,看他们表演、散场,然后被迅速遗忘。
哦不,还有一个人。
每天坐在湖边,抽完一整支烟,离开前雷打不动骂一句「傻比」。
毛病啊!
本以为要一直这么飘着,我甚至已经做起了五年规划,突然,被猛地推了一下。
像被按进沙堆里,压力瞬间袭来,胸口发闷,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再睁开眼,地中海的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自顾自地打鸡血:
「同学们,现在是高三下学期,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嚯,我重生了。
2
安静的教室里,我的呼吸声显得过于夸张。
「周招招,也不用这么害怕,怎么说你也是年级第一,211 还是很有希望的。」
班主任没想到唯一的回应会这么激烈,反而劝慰。
后排传来噗呲一声嘲笑:
「孙老师,周招招怕的不是考不上,怕的是——」她故意拉长音调,
「——她高考卖不出去。」
一句话引起全班哄笑。
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我闭着眼,懒得抬头。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是张婷。
高中一共 3 年,她就说了 3 年,说我是来学校卖的。
中考择校,我考了全市第 3,稳进市一中。
面对别人的恭喜,奶奶一开始很不耐烦,摆摆手说:「女娃考试好有什么用,嫁人好才要紧。」
但接了几个电话后,格局打开,开始喜滋滋地货比三家。
最后精明地谈到 5w,把我「卖」给了十中,强迫我改志愿。
十中的校领导热泪盈眶:「三年后咱们学校就能出个一本了,不,出个 211!」
我已经麻了。
但奶奶开心得很。
用这笔钱给弟弟买了个游戏机,给家里装了台大电视,剩下的笑着拍拍口袋里的银行卡:
「当然是留给我宝贝孙子上大学啦!」
尽管弟弟后来只上了个中专。
奶奶逢人便说,女娃上学就是给男娃赚学费的。
于是,全市的初高中都知道,中考第 3 的那个女生,为了 5w 去上了一个特别垃圾的学校。
我因此被揪着嘲讽了 3 年,
也忍气吞声了 3 年。
但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周招招了。
现在的我,是周·A 大飘界的扛把子·招招!
大家都说学校阴气重,以前我还不信,直到了当阿飘后我才知道。
A 大校园里,阿飘们就连小团体都比活人的多多了。
那 3 个月里,一开始我作为「新飘」天天被打。
但活人能被打死,死人总不能被打活,只能疼得吱哇乱叫。
被打几周之后,我实在忍不下去,怒而反击,发现自己在打架方面竟然也很有天分。
毕竟是学理科的,什么杠杆扭矩气流气压电磁场,用在和阿飘的对殴中得心应手。
所以重生之前,我正拉着小弟们策划自己搞个山头,准备 5 年之内制霸整个 A 大飘界。
但现在,创业未半而中道重生。
A 大飘界的「扛把子」我是当不了,可再回来面对「老朋友们」,却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了。
我咳了一声,慢悠悠开口:
「我卖的好歹是成绩,不像有些人卖的是自己。」
后排,张婷愣了一下,唰地站起身:「你说谁呢?」
「谁站起来就是谁。」
「你特么别血口喷人!」
「没钱又想买鞋的时候,就去谈个男朋友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转头,对她露出从容的微笑。
高中三年,我忍气吞声,但不代表我不知道这些八卦。
张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嘴唇发抖:「我才没有!」
「对,她没有,周招招你别污蔑好人!」
前排,张婷的小姐妹也很激动。
我扫了她一眼,懒得理会。
只继续对张婷说:「别光顾着来找我麻烦,有时间留意一下你这个小姐妹,别当了冤种还傻乐。」
记得没错的话,她那个小姐妹最后连高考都没参加,一年后抱着孩子办婚礼,老公正是张婷现在的男朋友。
说起来,毕业后就结婚生子,在这所高中竟然也算一种「选择方向」。
张婷扫了眼全班,整天骂别人卖,自己却被戳穿,脸上挂不住。
抄起手边的水杯就朝我砸过来。
我侧身一躲。
水杯正正砸在她小姐妹的额角,瞬间,鲜血涌出。
教室顿时像炸开了锅。
我稳稳地坐着,只是,一滴血溅在了手背上。
这一刻,温热的触感终于让「重生」一词有了实质。
我缓缓抬头。
斜后方,一片混乱之中,姜宇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倚在墙边。
完全没有作为男友,过来看看我有没有受伤的意思。
我茅塞顿开。
对啊,重生一次,不是用来打嘴仗的。
我是来实现未竟的梦想,
以及让那些曾经趴在我尸体上喝血的人付出代价的!
3
张婷的小姐妹被送去医务室,张婷被拉到教务处。
哄闹声还在继续,我翻看起摊在桌上的卷子,已经写了大半。
可能是上一世在 A 大选了数学,并且一直在准备考研,我看着眼前高三的试卷,竟然觉得比预想中简单。
拿起笔,圈出了一处错误,改成对的答案。
姜宇这时才走过来,
很顺手地抽走我手中的笔,扔开,又拿起卷子:「呲啦」撕成两半。
「写什么卷子,陪我去网吧开黑——」他说着,对上我冷冷质询的眼神,顿了一下,
「——吧?」
对于姜宇,我以前一直很奇怪。
在这个十中所谓的重点班里,大家可以算是所谓的「好学生」,瘸子里面挑出来的将军。
除了打算一毕业就去打工或者结婚的,还是有人希望能努努力考大学。
姜宇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心态不好,平常的分数能上一本线,但一到大考就发挥失常。
高三上期末的联考,数学和理综没及格,语文作文只写了一半。
从那以后,他心态直接崩了。
特别反感试卷和考试,甚至都看不得我写卷子。
上一世我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但后来看到他那句洋洋得意的分享:「把她拉下神坛」,我明白了。
有些蛆虫,自己爬不出肮脏泥淖就要把别人也拽下来,最好能踏在脚下。
离他越近的人,越不可以站得比他更高。
我扫向姜宇的那一眼,带了点恨意和厌恶。曾跟恶鬼缠斗出来的眼神,想必冷得吓人。
他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
以前怎么没发现姜宇这么怂呢?我差点笑出声,
但还是忍住了。
该怎么报复一个渣男?
当然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换上记忆里高中时看他的眼神。
懵懂、喜悦、依恋。
「好啊。」我顺从地站起身。
姜宇明显放松了下来,以为我还是以前的周招招。
网吧在学校附近。
这一片有十中和十三中,都是有名的差学校,所以刚开学网吧就热闹得很。
进门时,我们碰到了十三中的几个人。
我刚在姜宇旁边坐下,收起手机,他不满地挑眉:
「你不去给我买饭?」
果然是太久远,我都忘记了。
明明可以叫外卖,但姜宇很喜欢指使我去给他买饭。
从网吧到他喜欢吃的那家小餐馆,来回要走上半个小时。
「不要葱姜蒜,香菜多放一点,对吧?」我努力回忆着。
他用「这还要问」的表情瞪了我一眼,视线转回屏幕,开局跳伞。
不再看我。
如果是上一世,这时我会伤心失落。
但这一世,我只觉得,机会来了。
门口吧台,我匆匆忙忙结完账,撞到一个人。
「长没长眼啊?我们老大你也敢惹!」跟竹竿一样的男生大声嚷嚷。
但我的视线聚焦在被撞到的那人身上。
苏灼。
十中有名的校霸。
上一世,虽然在高中也见过,但我都躲他远远的,没有交集。
第一次说话,是在 A 大。
报到那天,他把我叫出宿舍,楼下站了半天,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竟然也来了这种学校,傻比。」
半晌之后,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走了。
我死后的三个月,也是他,苏灼,每天雷打不动地到跑湖边骂我一句「傻比」。
真是毛病。
重回高三,遇到苏灼,我觉得他才是傻比。
本来喜欢当校霸这种事,已经很暴露智商了。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弟,头发还染得跟小彩灯似的,五颜六色。
就那竹竿,一头的绿毛,特别嚣张得意,生怕别人高估他们的智力水平。
苏灼本人也好不到哪去,
半长的头发染成了奶奶灰,扎起,好在脸生得好看,线条分明不乏精致,勉强能扛住。
但印着硕大 logo 的卫衣和大破洞牛仔裤,实在过于非主流。
「周招招……」苏灼懒散地倚着吧台,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但我没时间跟他玩什么欲言又止,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你就是他们经常说的十中老大?」我问。
绿竹竿听得直跳脚:「什么意思?你要打架啊?」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点挑衅了。
我摇摇头:「没有,不过你在这等着,别走啊。」
跑出网吧,身后的绿竹竿还在炸毛:「老大,这女的是不是太嚣张了!」
「是哦。」苏灼慢悠悠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哂笑意味。
4
我气喘吁吁地买完饭回来,苏灼果然还在吧台。
不但没走,连姿势都没变,只是指尖多了一支烟。
他那群小弟本来聊天的聊天,打游戏的打游戏,看到我回来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谨慎地朝我身后张望。
……所以我现在的气质,真的很像一个扛把子了?
我径直走到苏灼面前:「你认识我?」
他用鼻腔发出冷哼,翻了个白眼。
不答,浅浅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淡薄的白色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
意思是,我问了个蠢问题。
「那高一的时候,是你让他们不要撕我的书、弄坏我的东西?」我被呛得咳了一声。
因为我入学是收了钱的,在同学之间引起普遍不满,各种欺凌接踵而至。
但是到高一下半年,事情慢慢变好了,实质性的欺负没有了,顶多只剩言语上的嘲讽和编排。
对此,我已经很知足了。
无意间听到一个撕我书的被其他人责骂:
「老大说了不要动她的东西,你骂她几句就得了。」
果然,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什么良心发现,变好都是出于畏惧。
但我一直以为她们说的那个「老大」是姜宇,而姜宇确实也是这么暗示和默认的。
所以上一世我才对他那么感激和顺从。
后来,看到他在炫耀帖里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随便骗骗,她就什么都给我了。
我才知道,原来自己那场所谓的初恋,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
现在想来,那些人口中的「老大」,只会是校霸苏灼。
他把烟按灭,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怎么?」很挑衅的口吻,但散漫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一般这时候,是要接着再问一句,为什么要帮我。
但我偏不。
如果说上一世我还有点怕苏灼,但看到他在我死后的那些骚操作后。
现在我对他,真的,只剩无语。
不是喜欢装高冷吗?不是喜欢说我「傻比」吗?那请你继续高冷吧。
「没什么。」我也无所谓地笑笑。
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可乐,递出去:「谢谢你。」
苏灼一脸的憋闷。
不接,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就这?买饭送的饮料,给我喝?你把我当什么?」
我掏出袋子里的小票,在他面前晃晃:「不是送的,是专门买的。」
苏灼竟然伸手接了小票,还认真看起来,脸顿时黑得像锅底:
「买两瓶?给那姜什么买的,然后顺带给我一瓶?」
我一脑门黑线,没料到他智商这么高。
「姜宇不喝可乐的,他说会杀……」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因为苏灼看起来快炸了。
他直起身,面色不善地一步步逼近,几乎咬牙切齿:
「周招招,老子就不是男的?」
我被抵在墙角,无语到家了,那个说法根本就没有科学依据好吧。
算了,估计他也不懂。
把可乐卡在他牛仔裤破的洞洞里,也不管会不会掉,我直接松手。
「因为我喜欢喝可乐,所以也给你买了一瓶,你爱要不要吧。」
在苏灼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我推了一把他的胸口,侧过身,逃出了桎梏。
「对了,别老穿这种裤子,当心以后得老寒腿。还有,有空学学说话,别老骂人。」
走出去几米远,绿竹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叫:
「老大,这女的敢教你做事哎!」
这次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当时没意识到,这是重生以来,我第一次由衷地感到开心。
姜宇打游戏连输几把,有一把直接落地成盒,把气撒在我头上,怨我饭没买好。
我任由他骂骂咧咧,小心帮他剥虾、挑虾线。
苏灼从我们旁边经过,还是拽拽的。
但手里捏着那瓶可乐,已经喝了一半。
一碟虾剥好,我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跟姜宇说:「出去洗下手哈。」
他撇撇嘴角,眼皮都没抬。
从侧门再回到网吧,我没有坐回姜宇身边。
而是悄悄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一退再退,想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等待即将上演的好戏。
没仔细看,身后竟然是个包厢,
而且门被我一屁股给拱开了。
里面,苏灼正坐在电脑前,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键盘上。
转头看我,眼中的愠怒瞬间变成玩味:
「怎么,你现在想知道原因了?」
我赶紧进去,小心掩上门,只留出一个小小的缝:
「嘘,闭嘴。」
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哪个崽种是 TM 十中的姜宇,给爷出来!」
5
本来闹哄哄的网吧,瞬时安静。
大家都看向声音的源头,门口站着的十三中校霸。
他怀里,搂着哭哭啼啼的娇软女友。
高中三年,十中和十三中的校霸我都大概了解,不为别的,只为能精准躲开。
这里的学生根本不在意成绩,当然在意也没用,约群架倒是很平常。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生存,没有老师撑腰,家里的大人也只剩奶奶,我只能想尽办法自保。
几个跟姜宇一起开黑的同学,闻声默默起身,识相地从他旁边走开。
虽然不知道「好兄弟」怎么得罪了人,但十三霸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他们怕等会打起来会被血溅一脸。
姜宇明显慌了。
脸色惨白,一头问号,但哆嗦着不敢吭声。
十三霸嗤笑,慢慢朝他走过去。
拿出手机,㨃到他眼前,狞笑着,用手指一点点滑动屏幕:
「这个帖子里面说的崽种,是你吧。」
姜宇下意识说不是,但看到一张张放大的照片,愣住了。
确实是他。
在网吧门口盯着人家女友裙底看的侧脸。
趁着吧台人多偷摸人家女友屁股的手。
当然还有其他的,
在鞋面上放个小镜子,偷拍女生裙底时脸上的笑。
当然,受害者不只十三霸的女友,还有其他很多。
为什么我隔着这么远却这么清楚?
因为发帖人,是我。
去帮姜宇买饭前,我偷偷在角落里开了台电脑,在学校论坛里发了这个帖子。
他揩油十三霸女友的照片,是今天在网吧门口拍的,衣着全都一样,抵赖不掉。
其他照片,是我以前无意中拍到的,留在手机里还没删。
鞋面上放镜子的行为,当时我根本不懂是在做什么,只问过他为什么总会碰到别的女生。
姜宇解释,不小心而已,反而怨我把他想得太坏。
上一世,我是真的相信了,还很自责。
直到当了阿飘之后,才终于把他内心的丑恶看得清楚。
姜宇其实长得清秀,很招女生喜欢,按道理不至于这样。
但他有个毛病,心比天高。
觉得全世界都不如自己,又怨恨全世界都过得比自己好、比自己轻松。
那么懦弱可笑,嫉妒学霸所以撕掉我的卷子,嫉妒校霸所以咸猪手一把别人女友。
在自以为的隐秘中,获得报复别人的快感。
然后转过头来,口口声声指责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女生「不自爱」。
真恶心。
看了帖子的同学也觉得恶心。
跟帖扒出照片里的人是姜宇,还有人甚至上照片跟锤,帖子热度十几分钟就爆掉了。
去洗手的时候,我就是在等十三霸来找回颜面。
姜宇还一脸的恍惚,十三霸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
「想清楚再说啊,爷最烦别人说谎话了,到底是不是你?」
又是一巴掌。
这两巴掌多用力,从姜宇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上就能看出来。
他直接被打蒙了:「是、是我。」
在第三巴掌落下之前,他伸手挡住:
「但这都是我女朋友想看的!对对对,是她要我拍的!」
姜宇紧张地吞咽唾液,指着我刚才坐的位置:
「她、她包还在这,等会儿就回来了。」
四处张望,慌慌张张地找我。
我真的想笑,姜宇竟然能脓包成这样。
没想到十三霸也被他给唬了,跟着四处看:「那你女朋友呢?」
6
我趴在门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撞上了身后的苏灼。
他也在偷瞄看戏。
我仰头,他俯视。
脸上贱嗖嗖的笑被我尽收眼底。
「跟那个姜什么谈对象,后悔了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会往人心窝里戳。
不只,他把我往旁边拽,然后大大咧咧地伸手一拉。
门开了。
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从暗处被暴露到光下。
几道视线扫过来,我吓得心惊肉跳,迅速计算从哪个门逃跑能被打得轻一点。
苏灼突然一个跨步,挡在了我身前。
已经一米八的高挑身材,把我遮得严严实实。
「十三你是脑残吗?哪有女人想看女人啊?就算女人想,干嘛不自己摸,要让个猥琐男去替她摸?是傻比吗?」
……为什么苏灼这时候还要顺带骂我?
十三霸本来怒火猛蹿,但扭头看到是苏灼,表情急转:
「呀,灼哥今天也在哈。」
他松开钳制姜宇肩膀的手,试探着问:「这小子是你们十中的,不会是哥你罩着的吧?」
苏灼冷哼:「老子又不收垃圾,这怂货看着就烦。」
顺手抄起墙脚的棍子,扔给十三霸:
「人家还要高考呢,随便打打就行了,别惹来警察。」
十三霸咧嘴一笑,接过棍子在手心敲了敲:「懂了,灼哥。」
一步一步走向姜宇:「崽种,你是用哪只蹄子碰的我女朋友?」
我本来伸着脑袋想看,却被苏灼推进了包间。
咔哒,门锁上。
「太血腥了,别再吓到你这种好学生。」
外面传来姜宇杀猪般的惨叫。
我听得一个激灵,正想笑。
耳朵却被两只手捂住了,温温热热:
「瞧把你吓的,不会出大事,十三也不敢进来。」
苏灼低笑:「胆子真小,也就敢跟我杠。」
指尖淡淡的烟草味传来,照理我是很讨厌的。
但现在,本就没在害怕的心,好像更安静了一些。
好吧,决定不告诉他,我把厉鬼打得阎王都不认的事了。
感觉外面打得差不多了,我跟苏灼挥了挥手:「走了。」
他诧异:「去哪?」
「回去上自习做卷子啊。」
我折腾这么多,报复姜宇是一方面,最主要是不让他影响我学习。
谁要跟人渣共沉沦啊。
苏灼脸上一片空白。
我推门出去,又回来:「你不回去上自习吗?」
上一世他纯纯当校霸就能考上二本,这一世努努力,考个一本应该没问题吧。
绿竹竿带着小弟们正蹲在门口待命,跟听了个笑话似的:
「老大,这女的让你去上自习啊哈哈哈!」
苏灼的表情要裂开了:「闭嘴,笑屁!」
上完自习,我回到家。
熟门熟路,但推开门的瞬间又觉得非常陌生。
大学以后,我就很少回家了,虽然学校就在本地,但每到节假日我都会去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
当然,私心里,我也真的不想再回到这个一直在试图禁锢我的地方。
但重回高中,学业繁重,我又身无分文,想要脱离开家庭,实在太难了。
「砰!」
一只碗砸碎在我脚边。
「都说了不吃了,烦不烦!」是我弟,正往主卧走,手机里的游戏声嘈杂。
奶奶跟在身后,絮絮叨叨:「怎么能不吃晚饭呢?你这年龄要多吃饭才长身体呀。」
看到我回来,她指着地上撒了一地的鸡蛋羹:「招啊,你赶紧收拾下。」
7
常规剧情了,从几个月到十几岁,弟弟都是这么被奶奶追着喂饭。
独立吃饭真的很难吗?
我越过脏污,把书包放到阳台的小隔间。
没错,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老妈生弟弟时难产去世,老爸几年前因为生产事故身亡,家里只剩奶奶带着我们姐弟俩。
70 平米的老房子,弟弟睡主卧,奶奶睡次卧。
阳台隔出一个小间,摆上一张钢丝床,就是我睡的地方。
毕竟对奶奶来说,弟弟是老周家仅剩的血脉。
而我,只是个早晚要嫁人的赔钱货。
但好歹是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我很知足。
奶奶再出来,发现地上还是一片狼藉,拉开隔间的窗帘:
「还不去收拾,是要我这把老骨头蹲地上去擦吗?」
我换衣服正换到一半,连忙拎起睡衣遮挡:
「为什么他自己不收拾?」
「你弟是做这种事的人吗?本来就应该你个当姐的打扫。」
我想笑:「他不是做这种事的,那他应该做什么?躺家里打游戏吗?」
奶奶气得就往我身上打:
「你弟考试没考好,打游戏放松下怎么了?要你多嘴了?就因为你学习好,才让你弟这么没自信。」
空间太小,我连躲都无处躲,生生挨了两下。
不想再纠缠,老一代人的思想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改的。
我换好衣服,把地上的碎碗和鸡蛋羹收拾好。
回到隔间,拉起帘子开始看辅导书。
在这个家里,我根本不奢求能有安静的环境和完整的时间让我做完一套试卷,
可才刚翻了两页,奶奶的声音又传来:
「招啊,给你弟打水洗脚。」
主卧那边愤怒咆哮:「我不洗!烦死了!」
奶奶柔声劝慰:「洗洗脚晚上睡得好,乖啊。」
又嘱咐我:「招啊,水别太烫,等你弟洗洗再往里面加热水。」
头疼欲裂,我用力合上书,大口深深吸气才能勉强平复。
再回到这样的生活,我竟然憋屈得难以呼吸,真不知道上一世是怎么忍下来的。
去到厨房,用搪瓷盆接了热水,用凉水兑开,试了试,温度刚好。
端到主卧,在床边放下:
「赶快洗,洗完我还要去看书。」
弟弟正躺在揉成一团的被子上打王者,理都没理。
我最后一点耐心快消失了:「你不洗,奶奶今天就不会让我好过,赶紧的。」
手机里响起「You have been slained」。
弟弟坐起,暴躁叫嚷:「曹!别特么影响我打游戏行吗?」
我抱起胳膊,面无表情地看他:「你赶紧洗了,我马上就出去。」
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他突然一改盛怒的表情,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行啊,我洗。」
把双脚伸进盆里,又猛地往外一甩。
水花四溅,洒了我满头满脸。
「哈哈哈让我洗脚,你是想喝我的洗脚水吗?」弟弟笑得在床上打滚。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这水就像是汽油,轰的一下点起了心底的怒火。
多年的压抑、不公的愤怒、无力的委屈,
几乎要喷涌而出。
只可惜,理智还在。
我不能在独立之前跟家里撕破脸。
「道歉。」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道歉?」弟弟歪头,笑得天真无邪,
「周招招,你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不能忘,怎么可能会忘。
周招招,这个名字,是为了给周家招来一个男孩。
据说怀我的时候,B 超显示是男孩,生下来才发现是个姑娘,本来奶奶是打算想些办法的。
但老妈身体不好,怕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才勉强留下。
还很执着地起名「招招」,想着,总还是要有个男孩子才像样。
几年,中西药吃了个遍,针灸理疗也都做了,终于有了弟弟。
但还是难产,大人没能活着出手术室。
奶奶一直夸赞老妈,说她是老周家的功臣。
据说老妈最后看了弟弟一眼,也很满足,说这辈子值了。
我以前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但后来,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
尤其上一世,上了大学后我一直勤工俭学,见了不少人也看了不少新闻。
同样是人,有的被当成掌上明珠宠着爱着,有的在地下室被铁链剥夺自由。
还有的像我一样,被冠以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过着不应该如此的人生。
世界不是平的,我知道,但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崎岖。
我死死瞪着弟弟,一字一句:「给我道歉!」
弟弟笑容更盛:「没事儿吧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紧紧咬着下唇,蹲下身,端起搪瓷盆。
「哗!」
满满一盆水,从弟弟头上直接浇下来。
水温偏高,冲得他瞬间窒息,只能大口大口呼吸。
于是,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洗脚水。
跋扈的气焰熄灭,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浑身透湿的衣服和床上氤开的大片水渍,
疯了似的吼叫起来:「周!招!招!」
我终于笑出了声:「弟弟,你自己的洗脚水,好喝吗?」
8
弟弟趴在床上呕了半天,伸出指头去抠嗓子眼。
我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提醒:「弟弟,你手上也都是洗脚水哦。」
他顿住,气红了眼,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
小场面了,我根本不慌。
抓住他的胳膊按在衣柜门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从小到大不好好吃饭,嗯?弱鸡!」
拎起搪瓷盆,往他脑袋上一扣。
抓起他的手机在盆底猛地一敲,声音刺耳。
弟弟在盆里被震得连连嚎叫。
「道不道歉?」
「道你妈!我他么要聋了!」
铛铛铛,我在盆边上连敲几下。
那尖锐的声音,我在外面听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弟弟更是叫得撕心裂肺。
「道不道歉?」
「道道道!妈的!我特么对不起你周招招!」
最后一句喊得几乎破音。
「记住,我周招招不会惯着你,下次再想惹我,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
拿开盆子,弟弟已经被震得神情恍惚,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
我下意识伸手去扶。
一瞬间,头发被猛地揪住。
不是一整把,而是一撮一撮地狠抓,几乎要把头皮给一片片撕扯下来。
是奶奶。
这些撒泼打架的招式,她果然更在行。
在自己孙女身上,她竟然也能下得了狠手。
弟弟看到有奶奶来帮忙,顿时来了精神,支棱起来,
抬腿往我身上猛踹。
「敢打我?还让我道歉?给你脸了?!」
「你怎么敢打你弟?你个赔钱货!」
说不清楚,这一刻到底是身上的伤更疼一些,还是心里的苦更让我难过。
至亲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过。
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瞅准时机,脚上蓄足了力,猛地踢到弟弟的身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加诸我身上的拳打脚踢终于停止。
彻底熄火。
弟弟躺在地上哀嚎,弓成了一个大虾米,脸色白得像纸。
奶奶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咚的一声跪扑到弟弟身上。
「乖孙,有事没,疼不疼?」
她瞪着我,目眦欲裂:「你个赔钱货,是要断了老周家最后的香火啊!」
我随手理了理被她拉扯的头发:
「你们老周家的香火,关我周招招什么事?
「而且我那一脚故意偏了三分,他还能弱成这样,只能证明你们老周家最后的香火,啧,不怎么样。」
卧室里,祖孙俩抱着哭成一团,我在小隔间收拾书包,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想笑。
在奶奶和弟弟的咒骂声中,我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家。
深夜呼呼作响的风,都比这个家温柔。
不知不觉,我竟然又走回了十中。
这个让我一度痛恨的地方,竟然成了无处可去时最后的落脚点。
可惜,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再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几步,网吧里还是热热闹闹的。
对了,网吧可以包夜。
不过翻了翻比脸都干净的口袋,我犹豫了。
零花钱一直很少。
有时候给姜宇买饭,他忘了给钱,我就只能少吃点从饭钱里省出来。
今天应该趁十三霸来之前,先问他要一下饭钱的。
后悔。
我踢踏着路边的石子,目光定格在网吧旁边的垃圾桶上。
里面有很多矿泉水瓶,
还有快递纸盒和外卖餐盒。
如果攒起来的话,记得奶奶说,一斤能卖几块钱。
我认真地盘算着,再一抬头,眼前站着苏灼。
双手插着裤兜,不是大破洞的牛仔裤了,很正经的一条,还挺好看,卫衣也没那么精神小伙了。
只是表情,一言难尽。
「你是想……掏垃圾吗?」
我点头。
正有此意。
苏灼铁青着脸,带我走进网吧。
包厢门口,我停下脚步。
印象里那个包厢空间很大,里面装得也特漂亮,一看就很贵。
「我不想跟你 A 这么贵的,要不借钱给我,旁边开台机子就行,过几天还你。」
苏灼郁闷地直挠头发:
「谁跟你 A?妈的,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难搞!」
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腕就往里走。
「不是让老子上自习吗?你辅导我写卷子,给你课时费总行吧。」
我想了想,停止挣扎,跟着进去了。
上一世,我当家教,一开始别人看我是二本的,课时费压得很低。
但后来,孩子成绩提高显著,我也积攒出了口碑,大三时课时费已经很可观了。
这一笔,苏灼肯定不亏。
打开灯,苏灼看着我,眉头皱起。
拉着我到包厢里的卫生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脸上被挠出了三条血印,浑身还湿哒哒的,狼狈至极。
总不能说跟家人打架了吧。
我叹了口气:「为了多骗你几个矿泉水瓶呗。」
苏灼气笑了:「周招招你真行。
「等着,老子一会儿去买一整箱,水全倒了,空瓶都给你。」
「为什么要倒掉水,你傻吗?直接整箱给我,按八折去卖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
9
苏灼这个包厢干净又豪华,椅子坐着也很舒服。
我收拾好自己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卷子,摊在他前面:「开始写吧。」
他执意给我脸上按了个创可贴。
我又把卷子往他眼前推了推:「快写。」
「渴不渴,给你开瓶水?」苏灼问。
我拉住刚站起身的人,按下来:「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写。」
苏灼吊儿郎当地颠着手里的口香糖盒子:「要玩真的?没必要吧。」
我思索片刻,明白了。
「这已经是比较简单的高三卷了,你还是觉得难的话,我去网上搜个高一的给你。」
啪,口香糖掉在地上。
苏灼危险地半眯起眼:「这种题你觉得我不会?看不起谁?」
看不起……你啊。
上一世在 A 大,我时不时会见到苏灼,但每次他都……很奇怪。
要么在看天,要么在看树,有一次在操场,周围什么都没,他在看自己的手。
我其实能理解的,校霸嘛,运动细胞比较发达。
哪有人真的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苏灼偏就憋着一口气,直接把卷子翻过来,开始写最后一道大题。
「别冲动啊,放过自己。」我怕把他逼得太紧了。
没想到,看着看着,发现他的解题思路还挺对。
苏灼做完卷子,洋洋得意地拍到我面前:「不是满分老子跟你姓!」
还真是满分。
看着他又一副偷偷期待的样子,我脸上的平静终于绷不住了:
「很好玩吗?明明能考好的人,非要装什么学渣,最后考个差学校,觉得很有意思?
「别人那么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最后却无能无力,而你们就这么随便对待人生的机会,觉得自己很牛逼?
「说我是傻比?谁才是傻比!」
我没想到自己会哭得这么狼狈。
其实阿飘也会哭。
但我看到奶奶和男友打着我的名义吸血,没哭;我被一群厉鬼围追堵截打得差点魂飞魄散,没哭。
哪怕重生后,被奶奶和弟弟一起殴打,还是没哭。
可看着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自由和机会就那么被别人随意践踏,我真的忍不住。
上一世,姜宇口口声声说着祝福和恭喜,直到我拿到通知书才知道被窜改了志愿。
奶奶甚至不给我学费和生活费,我报到第一天就去办助学贷款,后来的每一个周末都在打工攒钱。
这一切,很痛,但不及一句话让我无法释怀。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碰到了初中同学,贺沐言。
他刚拿到清华的通知书,兴奋地跟我分享。
看到我手中通知书封面上的 A 大字样,比我还震惊:
「周招招,当年你中考第三,我才第十啊!
「周招招,你本来也有能力考清北的,为什么?!」
那天我落荒而逃。
不停追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本可以却没有」?
当年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主任开心地对我说,中考进前三,半只脚就在清北了。
只要不出岔子。
可惜我的人生里,全都是岔子。
苏灼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弹起来,屁股下的椅子滑出去老远:
「你别哭啊,我以后好好上自习写卷子可以吗?
「我不是骂你,我每次坐在湖边,骂的都是自己,我后悔以前不知道你家那么多事。
「其实我家事也不少,老爹老娘离婚以后恨不得弄死对方,我都不知道自己每天活着干嘛。
「行了周招招,咱们好不容易再来一次,都认真考试努力生活,好不好?」
我抹了一把眼泪:「所以你也是重生的?」
苏灼愣了两秒:「曹!」
我抓过他递来的纸巾:「那你是怎么死的?」
他别扭地转过脸,含含混混:「反正就是……一睁眼就回来了。」
「还有别人重生吗?」
「没了。」
「这么确定?」
「那必须。」
虽然心里还有些疑问,但看着苏灼不刑讯逼供就不肯说的样子,我擦了擦脸,转移注意力。
高三的时间,太珍贵了。
我一定要抓紧。
拿出书包里新发的几张卷子,扫了一眼,出得挺有水平,埋头做起来。
苏灼僵硬地坐在我旁边,半晌,碰了碰我的胳膊。
「还生我气呢?」
「没。」
「那你怎么不辅导我写卷子了?」
「又不知道你真实水平,自己找卷子做。」
「哦。」
10
我一夜没睡。
不是包间环境不好,其实椅子挺舒服的,苏灼催了我几次熬夜会头秃。
但我睡不着。
因为苏灼。
我发现我写的卷子,他也都会写。
没有看不起校霸的意思,但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焦虑和惶恐。
我终于意识到,在十中,无论是老师的授课能力、出卷难度,还是同学们的学习水平,都是有限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哪怕永远都是第一,永远都能甩出第二名 100 分,这样的优秀也是有限的。
上一世,我高考拼尽全力甚至超常发挥,也只考到了偏远地方的末流 985。
而高一那年,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凭借个人努力可以弥补学校之间的差距。
原来,每一个走错的脚印,都是有代价的。
我本来也有能力考清北。
但那个能力,不是在姜宇窜改我志愿时,而是在奶奶换了 5w 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抹杀了。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沉入无望的海底。
「喂,周招招。」苏灼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还在烦那个姜什么?没事,那孙子交给我就行,下次我亲自打。」
我眨眨眼,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
也对,没什么好烦的,能重生到这一刻,已经是命运最大的善意。
试想即使能回到初中,我就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吗?
不,那年的我,比现在还弱小。
我缓缓点了点头。
想提升成绩,也许,可以找贺沐言。
一大早,苏灼就不见踪影,我给班主任老杨发信息请了假。
直接去一中门口蹲贺沐言。
初中之后,我跟他就没有联系了,听说他刚知道我去十中的时候还一直想找我。
我躲着没见,深知见了之后只能徒增痛苦和无力感。
但现在,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贺沐言还是老样子,懒洋洋打着哈欠,踩点到学校。
看到门口蹲的我,他把双眼睁了又睁:「周招招,我没看错吧!」
我刚想跟他讲话,校园里的铃声响了。
贺沐言笑眯眯地冲门卫大叔摆摆手,大叔竟然也真的没再管他。
「放心,我竞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保送清华,上不上课都无所谓。」
他一双眼弯起,
「周招招,好多年不见啊,你来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我本来准备了很多开场白和理由。
想说明自己很不好意思才来打扰,想解释自己的请求真的很重要。
但没想到他三两句,就让我打消了顾虑。
「你们学校出的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啊?」我小心地问。
「借?」贺沐言蹙起眉头,「什么叫借?」
「周招招,我把卷子给你都行啊!一题一题给你讲都可以啊!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我一直都盼着你能再跟我联系!」
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拉开。
里面竟然是空的,真就只是个包。
「那个,给我个笔和纸。」有点尴尬地冲我伸手。
垫着我的《三五》,他笔速很快:
「卷子对吧,模拟卷给你吧,还有月考,我们数学周周测的卷子出得也很好,都拿给你。
「只有卷子也不够吧,我们老师出了考点集,什么《清华一发入魂》,名字傻了点,但题目选得还不错。
「还有我自己整理的错题本,不对,我那些是竞赛的,这样,我去找我们班长要一下错题本……」
一会儿,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
贺沐言跟我约好,晚上先拿几套卷子,让我开始学起来。
本来懒洋洋的人,跟我挥手走进校园时神采奕奕,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连带着,我沉寂了很久的热血,也隐隐灼热起来。
收回笔和本子,我双手握拳,为自己加油。
一转头,看到倚树站着的苏灼。
面无表情扔给我两个袋子,走了。
一袋是还挂着吊牌的全套衣裤,
一袋是加了两个鸡蛋的煎饼果子。
11
我去找贺沐言拿了卷子。
想了想,还是直接放到网吧,因为也只有在网吧能让我安静做题。
苏灼说那个包厢是他专属包年的,让我以后放心去。
我算了算给他讲题折算的课时费,不少,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今晚的苏灼,很奇怪。
半长的头发剪短了,奶奶灰也染回了黑色,衣服穿得规规矩矩清清爽爽,说话也开始慢条斯理。
挺好的,就是,不像他。
「你不好好做题,折腾这些做什么?」
我看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搞出来一副眼镜戴上。
苏灼往桌上一靠,长腿大咧咧地晃:
「你不是喜欢这种款的?」
我反应片刻:「贺沐言是我初中同学,你们俩不一样。」
看他那表情又要误解,我索性直接说开:
「一开始我是觉得你有点精神小伙非主流,不过看久了也还挺帅的。」
苏灼一脸复杂,从牙缝里挤出:
「周招招,你是真的不怕我啊。」
晚上我回了趟家。
路上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回去拿一些东西而已,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然而现实比我最低的设想还要不堪。
一进门,奶奶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幸好被我轻巧躲开。
「你知道你把你弟伤成什么样了吗!」
没问我昨天去哪了,也没问在哪里过的夜。
我看过去,弟弟正躺在沙发上,骂骂咧咧地打游戏。
不敢惹我,就故意视而不见。
还是伤得轻了。
我走进自己的小隔间,拿出袋子收拾东西。
还好东西不多,一个大袋就装完了。
打开门,抬脚准备离开。
奶奶终于在背后叫住了我:「你去哪?怎么现在学会作妖了?」
上一世我无限顺从,都被视作理所应当。
这一世我稍稍为自己争取,就被骂在作妖。
真可笑。
「我去学校住。」我很疲惫。
「去什么学校!家里有吃有住的,为什么要去学校花冤枉钱!」奶奶声调再次提高。
是啊,花在我身上的都是冤枉钱。
「你放心,住宿费和饭钱都不用你出,我高三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学习。」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奶奶不耐烦:
「又是学习,你个女娃有什么好学的。王婶介绍的那个彩礼给很多,你毕业就去给我定亲!」
「老人家,你这话就不对了。」苏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你谁?」奶奶弓起本就略佝偻的身板,警觉。
「我是周招招班主任。」苏灼大言不惭。
不过他上身白衬衫,下身黑长裤,戴着金丝边眼镜,还真有点斯文败类的意思。
「周同学来住校,你以为是普通的住校吗?不是!她是来给我们的学生做辅导的!
「我们不只包吃包住,还会给她发工资,她能赚的钱比你们多多了。
「这就是女娃学习的用处,老人家,你懂了吗?」
奶奶听到能发工资那里,眼睛已经亮了。
推着我往门外走:「那你赶紧去,工资记得到时候拿给奶奶啊。」
苏灼拉开奶奶的手:「老人家,指望你那个孙子啊,以后会饿死的,你们家这个女娃娃才是你应该抱的大腿。」
我瞪了他一眼。
回网吧的路上,苏灼拎着我的袋子一悠一悠。
「别甩那么大,里面还有爸爸以前给我买的杯子。」我提醒。
这个家里,也许曾经只有他稍稍地爱过我。
那个杯子,是我初中考年级第一时,他骄傲地发给我的奖励。
「肯跟我说话了?」苏灼侧头看我,「刚才我也没说错啊,你才是真·大腿嘛。」
「我是大腿,但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我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不配。」
苏灼快速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挡在我面前,嘴角一抹坏笑:
「那我配吗?能抱吗?」
我平地一个趔趄。
转移话题:「既然要赚你的课时费,那我就要像对待学生一样,严格要求你了。」
苏灼哼笑:「你来啊,谁怕谁。」
到了网吧。
里面大变样。
原本椅子后面靠墙摆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柜子,现在都被撤了出去,改成了
——床,一张小床。
我一言难尽地仰头看罪魁祸首。
他毫无自觉:「干嘛?你不是没地方住吗?总不能半年都每天睡椅子吧。」
唇角高高扬起:「还是说,你要去我家住?当然也行啊!我家三百多平连个人毛都没,说起来也就只剩个床还有用。」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12
上一世的这时候,我对很多事都还不是很懂。
但现在……
我脸热得要烧起来。
苏灼笑得肚子疼:「周招招,第二次了,终于轮到你对我吃瘪了哈哈哈。
「放心吧,我不会动你,就是想给你个舒服点的学习环境。毕竟你休息好,才能好好辅导我,对吧?」
也有道理。
晚上,我给苏灼布置完功课后,就开始做贺沐言给我拿的卷子。
越做越兴奋。
发现了很多没见过的题型,也从参考答案里看到了很多老师没讲过的解题方法。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水平,也找到了下一步应该努力的方向。
苏灼在旁边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地背单词,两个黑眼圈硕大。
「两点了周老师,我可以关灯睡觉了吗?」
「你再多背两页。」
第二天,刚下早自习。
后门突然乌泱乌泱地涌进来好些人。
本来闹哄哄的班里更吵了,都好奇地看。
我摘下耳塞,转头,发现站在最前面的是苏灼。
推着桌、挎着椅,大大咧咧地摆到我们教室后面。
呼啦啦,十几个人凑出新的两大排。
「你们干什么呢?」我走过去。
「你不是让我好好学习吗?我来了呀!我不光自己学,还带动所有小弟一起学,对吧!」
他扬着下巴,得意地看过去。
小彩灯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对——」
「别玩了,苏灼。我们这正经上课呢。」我太阳穴突突地疼。
「谁玩了?我们也是正经想学习,而且我们还有个小组名。」苏灼唇角飞起。
绿竹竿凑过来:「对!我们老大把我们原来的【灼焰帮】改成了【灼焰学习小组】,帅不帅?」
我这才意识到,苏灼脸上的骄傲是真的。
我可能……高估了他的智商。
「周招招,我任命你当我们灼焰学习小组的老二!」
「谁要当老二。」我脸色铁青。
「那这样,你也当老大,我也当老大,咱俩平起平坐!」
绿竹竿在旁边附和:「对对对,老大和大嫂,就应该平起平坐!」
「谁是大嫂?!」我瞪了他们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当时被厉鬼们围着打,都没这么痛苦。
很快,我发现苏灼他们坐在最后,有一个好处。
苏灼给小彩灯们发了卷子,写不出来不让上厕所。
几个原来的小混混,现在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抓耳挠腮,
又委委屈屈不敢说话。
结果我们班前面的人,以前聊天啊打闹啊,现在也都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学习环境顿时改善。
就连班主任老杨走进来都愣了愣,回身去看看班牌才重新走上讲台。
「后面那两排的同学,你们……是不是坐错了?」老杨擦擦脑门上的汗。
毕竟十中的很多学生,老师都惹不起。
苏灼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
「杨老师,我们是来学习的,你们重点班不会看不起我们这种差学生吧?」
老杨咽了咽:「当然不会,咱们十中的重点班其实……」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都是一样的差。
他嘿嘿地笑着:「愿意学习就好,愿意学习就好,老师们都很鼓励!」
第一次,老师在讲台上讲题的时候,下面同学真的在听,
甚至还有人举手问问题。
年逾五十的男人,激动得红了眼眶:
「真好!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好!」
13
下课,老杨把我叫到办公室。
告诉我张婷被通报批评了,她的小姐妹一开始死活不想去医务室,后来一查果然……
老杨叹了口气:「最近咱们学校不太平啊,姜宇也被打了,胳膊跟腿都骨折了,最起码要住院两个月。
「周招招啊,老师给不了你们太多帮助,你很聪明,注意保护好自己吧。」
上一世,我对高中老师其实是有些怨念的。
总觉得那么多起校园暴力事件发生,为什么他们不能站起来做些什么。
后来才明白,老师们也是人,他们尚且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何谈去保护更弱者呢?
对上老杨疲惫的双眼,我点点头:
「老师,你以前也没想到,自己教书育人的梦想,最后会落在这种学校吧?」
老杨被我问得一愣,取下老式黑框眼镜,用衣角擦了擦:
「嗐,谁还没年轻瞎抱怨过呢。」
「老师,我觉得有可能,我们这一届会是你带过最好的一届,你相信吗?」我定定地问。
老杨眼角有些湿润:「信!老师知道,咱们班不一样了,你们以后都会有出息的!」
十中的重点班,真的不一样了。
一开始因为苏灼总黑着脸,盯着小彩灯们做题。
小彩灯们不会做,偷偷跑到前面找人问问题。
重点班的这些人倒没有什么好学生包袱,纯纯是害怕被小混混们打。
会的,就细细地罗列步骤,从「解」开始讲。
不会的,就想尽办法自己搞懂,再给小彩灯们讲。
后来,学习竟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短短几周,氛围堪称热烈。
周一早自习,老杨拿着月考卷走进来:
「同学们,检验我们学习成果的时刻到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下面有人稀稀拉拉地回:「好啦!」
小彩灯们表示没有。
小彩灯们特别想跑。
但被苏灼一眼瞪过去:「好好考,不准作弊,被老子发现谁打小抄了,出去跑 10 圈。」
小彩灯们苦不堪言。
高三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每个同学都做得很认真。
「我去,这道大题我会做哎。」有人小声嘟囔。
「吵什么吵,这张卷子我能做一大半好吗?」有人偷偷开心。
我也明显发现了自己的进步。
很多题的解法更灵活了,大题甚至也能一眼看出答案。
用之前 2/3 的时间就能做完所有的题目。
老师出的卷子,要保护大多数人的信心,还是太简单了。
出成绩那天,老杨专门找了张大红纸,把我们班同学的成绩,一个个手抄上去。
当然,也带着最后两排强塞的「赠品」。
其实最激动的也是他们。
我们班的同学都盯着成绩,恍恍惚惚。
有的在拼命擦眼睛,有的在拼命擦自己的名字,都觉得难以置信。
Unbelievable!
小彩灯们一个个都在蹦跶。
「老大,你见过吗?3 打头的分数哎,这是我能考出来的吗?我一定是个天才!」
「老大,我从倒一变成倒 100 了,不对,正 400,我可太牛逼了!」
苏灼被他们吵得逐渐暴躁:
「都给老子出去,笑完了再回教室!」
一晃身到我旁边。
嘚瑟地指着自己的名字,排得很靠前:「也就比你差那么一点吧。」
580 vs 680。
嗯,是差了那么一点。
但一脸明晃晃求夸的表情,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我心里暗暗发笑,这就是校霸该有的样子?
「嗯,苏同学你很棒。」
「哎那是周老师教得好」
我笑着,但还是暗自捏紧了拳头。
680,还不够,这样的卷子我必须拿到满分的。
那样才有机会,稍稍触碰到清北的线。
14
我请贺沐言到网吧教我做题。
把他给我的资料都捋了一个遍之后,我已经汲取了大部分知识点。
但是再难一点或者深一点的,没有师傅领进门,是真的很难自己弄明白。
贺沐言背着他那个空空如也的书包,站在包厢门口:
「嚯,咱们这个秘密基地可以啊!」
苏灼冷声纠正:「是我跟周招招的秘密基地。」
尽管横竖看贺沐言不顺眼,苏灼还是给他加了把椅子。
「姓贺的,如果周招招考不上清北,你就把电竞椅给我吃了!」苏灼面无表情放狠话。
「行啊,那如果她能考上呢?你吃?」贺沐言连放狠话都是笑眯眯的。
「吃就吃,谁怕谁!」
两人达成了共识。
我在旁边,思索到底要不要考上,具体让谁吃比较合适。
在贺沐言的建议下,我直接跟班主任请了长假,时间都泡在网吧里学习。
毕竟对我来说,在学校能学到的东西已经很有限了。
贺沐言也不每天背着空书包去学校装了,都在网吧给我讲题。
苏灼其实比较适合跟着重点班复习,进度和难度都比较合适。
但他偏不。
「我要在这里看着你们!」他大声说。
我不由皱起眉。
「……我是说,我要在这里看着你们讲题,你不是还要给我辅导赚课时费吗?」他声音小很多。
也对。
不过我发现,有苏灼一起学习,效果能加倍。
贺沐言讲一遍,他不听,非要我再给他讲一遍。
当我用自己的理解,把题目重讲一遍时,往往能更好地梳理逻辑,找到自己的知识盲区。
特别是,苏灼其实也很聪明,他有时提出的一些问题,能给我很大启发。
而那些小彩灯们,还留在重点班最后两排,每天由苏灼布置作业,监督学习。
于是,每天傍晚,网吧里就会出现一种盛况。
一群小彩灯,战战兢兢拿着作业本或试题卷,排在包厢门口等着被检查作业。
有连人带本子被扔出门外的。
「呜呜呜老大让我重做,今晚不可以睡。」
「可是老大夸我了哎,说我最起码能考上三本。」
「你不炫耀会死吗?」
「可是连大嫂也夸我了啊嘿嘿嘿。」
再见到姜宇,是在一模考试前夕。
这次考试,班主任老杨搞了把大的,说服校长参加十校联考。
以前我们学校也有联考,都只是跟十三中这种档位的学校一起考,
被笑称「垃圾联考」。
但这次,除了一中、附中、二中这种老牌好学校之外,其他学校都包括在内。
校长一开始还挺犹豫的,生怕成绩太垃,丢不起那人。
老杨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前十名里咱们最起码占一个!」
于是,压力给到了我这里。
「没事的,招招,老师相信你!」老杨眼里放光,像是年轻了五岁,充满了干劲。
「好的老师,我也相信我自己。」确实也是时候在更大的平台上找找自己的位置了。
出了办公室,我碰见了姜宇。
他胳膊和腿上还都带着支具,还没完全恢复好。
「周招招,你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姜宇说。
15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过于灿烂了,
尤其是对上一脸阴郁的姜宇。
「你终于回学校了,身体怎么样,我一直很担心你。」我摆出二十四孝女友的姿态。
他嘁了一声:「你真的担心吗?我手术和住院,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如果是上一世,看他出事,我会恨不得跑到医院去照顾他。
但现在,只跟他说这两句话,我都觉得浪费时间。
「我怕叔叔阿姨看到我怀疑你早恋,对你影响也不好的。」做出哀怨和委屈的样子,我又赶紧接着说,
「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明天就是一模,我们要十校联考,你一定要加油啊!」
果然,姜宇的脸色更差了。
对他,我实在太了解了。
同样加油的话,对别人来说是一种鼓励和信任,
但对姜宇这样的人来说,越多鼓励,他心理压力越大,越觉得别人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十校联考又怎么了?」他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一个人的实力,又不是一次考试能决定的。」
「那当然,但如果每次考试都不太好,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很垃圾?」我淡淡开口。
「你什么意思?」姜宇提高了声调,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我乖巧摊手:「没别的意思,我真的相信你一定能考好,分数起码能超 211 线,加油呀!」
看着姜宇额角凸起的青筋,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回网吧的路上,苏灼很郁闷:
「那种人打一顿就好了,你干嘛跟他废话那么多。
「再不行,等高考完,我也去偷他手机改他志愿。」
「不可。」我嗤笑,「咱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能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而且,杀人当然是要诛心啊呵呵。」
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苏灼从刚才就停下了脚步。
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做阿飘的三个月里,我尝尽了人生百苦,也把太多见不得光的脏心思看在眼里。
同样都是重生,但也许对于苏灼来说,现在的我心思还是过于阴暗了吧。
我退回去,犹豫地解释:「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他做太过分的事的。」
苏灼眼神呆滞,摇了摇头:「招招,你刚才是不是对我说了【咱们】啊?」
「……」
我刚才何必想那么多。
一模考试刚考完,就有同学跑去老杨那里问分数。
老杨被问多了也不烦,乐乐呵呵地感慨,孩子们知道学了,是好事啊。
「十校联考,卷子肯定要改几天呢,大家先放松放松准备月考哈。」
一片期待中,姜宇却越来越不安。
上次月考他错过了,回来以后自己把卷子做了一遍。
发现成绩甚至还没几个小彩灯高。
他是真的慌了。
拄着拐杖来问我:「周招招,如果我想休学一年,你会陪我吗?」
而这次十校联考,直接给了他最后一个重击。
16
十校联考成绩出来之后,老杨又不辞辛苦拿出一张大红纸,一字一字地手抄我们班的成绩。
谁都想不到这个粗糙大汉,竟然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
一列成绩,一列全校排名,一列十校排名。
很多同学都看哭了。
「十所学校,一万多人,我能排到五千,也太不容易了!我中考可是垫底哎!」
「老天爷啊,我就随便学了两个月就能进步成这样,后悔没早点开始学了啊!」
「哎大家,我排到前一千了啊,这是什么水平?是不是一本稳了?」
绿竹竿哭得肝肠寸断:
「老大、大嫂,你们不知道,最开始咱们帮派转制成学习小组,十三中他们还笑话我们,说我们混不动了。
「我们几个一开始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也没敢跟老大说。
「但看看啊,看看,小爷我现在能考四百多分了,还混个屁啊!我要好好学习去上大学啊!」
我抽出纸巾盖到他的鼻涕泡上:
「有什么好抬不起头的?学习当然比打架厉害!你考得比十三中的混混好,出路也就比他们好。
「他们的混混当不了几年,但你学习的成果是一辈子陪着你的,等几年过去咱们再看赢的是谁。」
绿竹竿重重地头:「那必须是我们!」
小彩灯们也激动地跟着喊:「赢的必须是我们!」
一瞬间,大家情绪激昂,
甚至前排我们班的同学也跟着喊起来:「赢的必须是我们!」
苏灼趁乱拉住我的手腕,摇了摇:「周老师,你看到我的排名了吗?」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
成绩单上第一名是我,第二名就是苏灼。
十校排名里,我第二,他第十。
老杨拍着胸脯说的「前十占一个名额」,不但成真了,还有意外惊喜。
可能是气氛烘托到这里了,也可能是回想起一个月泡在网吧里没日没夜学习的魔鬼经历。
我的眼角也有些湿润,想哭。
上一世,我最大的梦想也只是考上 985,不管哪所都好,离开 A 市,离开那个家。
更大的梦,我不敢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我头顶的,只有井口那圆圆的一方天空。
可是现在,我慢慢从井底往外爬,视野一点点打开,才知道原来天空是无限的。
我可以飞,我可以尽情地飞。
全校第一?
不,下一步我要十校第一。
再下一步,我要找回自己在全市的位置。
最后,虔诚地、坚定地把剩下那半只脚踏进清北的校园。
这一刻,我心中波涛起伏,不只因为前景美好、目标远大,
更因为很有把握实现。
上一世的我从来都是那么孤立无援,学校和家,一个人两点一线孤独地来回。
而这一世,我找回了最好的指路人贺沐言,也找到了最好的同行者苏灼。
脚步划一,我们正稳稳走向未来。
我仰头看向苏灼:「苏同学,我宣布,你是我带过最好的学生。」
他低头看过来,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伸出手指又收了回去。
往我身边挪了挪:「肩膀借你擦一下,我就当做没看到你哭出来的鼻涕泡。」
被我一顿猛捶。
「我才没有流鼻涕,你个蠢直男!」
真的,我只是优雅地掉了两滴眼泪而已。
狠狠蹭到苏灼新买的白 T 上。
「周招招,你在干什么?」
我抬起头,对上一脸阴沉的姜宇。
17
姜宇这次的成绩,比他预想得还差。
但在我的预料之中。
在他错过的这两个月里,班里的同学都多多少少进步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不进则退,又被我临考前搞了一波心态。
排名几乎垫底。
在我眼神示意下,苏灼任由姜宇拉着我,走到教室的角落:
「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小混混了?为什么?」
为什么?原因有很多。
但我只打算告诉他——
「没有啊,我当然还是喜欢你。但是苏灼他……成绩很好啊。」
姜宇的表情碎裂:
「就因为他考试好,我考试不好?!」
我低头不言,默认。
姜宇深深吸了口气:「周招招,成绩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而且你忘记我以前怎么帮你了吗?那些人对你校园暴力,是我帮你摆平的啊,你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啊。
上一世,你就是这样,把我骗得那么惨的。
我抬起头,一脸的不舍和为难:
「姜宇,我永远都会感谢你,但现在我发现成绩好的人才更有魅力。」
姜宇目瞪口呆,趔趄了一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被他牢牢拿捏在手掌心的人,原本对他那么痴迷那么百依百顺的人,
现在竟然开始嫌弃他,只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好。
听起来很好笑吧?
但是姜宇会当真,因为考试是他最耿耿于怀的点。
他处心积虑想要拉我下去的神坛,是他永远想要却得不到的优异成绩。
苏灼实在没了耐心,晃晃悠悠走过来:
「周招招,你干嘛跟这个差生这么多废话。」
姜宇眼中燃起怒火:「说谁是差生!周招招你等着,我一定会考好给你看!」
「好呀,我等着。」我依然笑得甜甜的。
我就等着看你,怎么越、考、越、烂。
因为要看成绩,今天我才跟苏灼回到了学校。
晚上放学,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网吧。
门口,张婷挡在我们面前,攥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
「周招招,我能不能也加入你们灼焰学习小组啊?」
说起来,苏灼办这个学习小组,是认真的。
虽然给小彩灯们布置和检查作业的时候都骂骂咧咧,但因材施教,带着他们成绩突飞猛进,每一次的进步大家都有目共睹。
很多重点班的同学看到后,眼馋得不行,求着要加入小组。
苏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手一起带飞。
但现在,这个想加入的人,是张婷。
「对不起,我以前确实说了你坏话,但……」张婷把指尖攥得发白,
「但我不是有心的,我以后不会了。
「周招招,我真的很想提升成绩,想考个好点的学校。」
「哦。」我点点头,笑着看她,「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18
「你觉得你当初只是无心骂了我几句,可以啊,那我现在也只是无心地拒绝了你。
「你觉得不应该对吧,因为我的拒绝,可能导致你考不了更好的学校,影响太大了。
「那我也告诉你,你那些无心的谩骂,也影响了我的人生。」
我拍拍她的肩膀,
「张婷,我周招招不是圣母,干不了以德报怨的事。
「我知道苏灼跟他小弟们说过,不准教你,也不准带你偷摸跟着学。
「那我今天就明确地告诉你,加入学习小组?你别想。我们的学习材料,你也一页纸都看不到。」
看着张婷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我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也不觉得开心。
她这样的人,已经不在我的视线范围了。
月考接踵而至。
这次老杨特别有干劲儿,悄咪咪地问我们:
「同学们,咱们班要不要用一中的模拟卷子考考看?」
老杨以前的同学在一中执教,他送了对方一瓶茅台,好不容易才搞到一套模拟卷。
大家一听是一中,第一反应就是——怂了。
「没关系的,大家不要看轻自己,试试看,找一下自己在全市最好学校里的位置。」
老杨这种鸡汤,以前根本没有人买账,现在竟然真的把气势鼓舞了起来。
于是这次月考,我们班单独试卷,单独排名。
有人一考完就哭了。
难,真的难。
绿竹竿哭哭啼啼地跑过来:
「老大、大嫂,我还以为我进步了,没想到搁到好好学生堆里,根本都不够看。」
苏灼难得耐心地揉揉他的绿毛:
「好学生们去清华北大,不还留着二三本给你上嘛,学校那么多。
「再说了,你也不一定就不如一中的那些学生,等成绩出来,万一有惊喜呢?」
果然。
虽然大家刚考完就破防,但等到成绩公布出来,反倒一下子更有信心了。
因为老杨不但搞到了试卷,还搞到了一中的成绩段排名。
大家对照着发现,原来自己的成绩,就算放在一中,也是能排到前面的。
从来都觉得遥不可及的好学校,突然近在咫尺。
我和苏灼对一中的卷子都不陌生了。
成绩也稳稳排在一、二名。
这套卷子,基本是高考卷的水平。
我考了 679,苏灼考了 623。
心里那个遥不可及的好学校,确实更近了。
见过每撕一张「高考倒计时」牌子,下面的同学就欢呼一声的场面吗?
二模前,我回到学校准备,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堪称惊悚。
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这次的全市统考。
有些人看到我跟苏灼回来,拿着卷子跑来问问题。
除了张婷那几个欺负我太狠的,班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学习小组收编。
每到下晚自习的时间,就乌泱乌泱涌到网吧,等着检查和答疑。
苏灼后来都烦了:「排号啊!而且你们尽量互助一下行吗?老子也要花时间学习的。」
贺沐言跷着二郎腿,笑眯眯地说:
「苏同学现在很棒嘛,带出来的学生也能当老师了。」
苏灼差点把水笔给撅了:
「苏同学也是你能叫的?只有周招招才是我老师好吧?」
「但我可是周招招的老师哎。」贺沐言挑衅地问,「你是不是特别嫉妒?」
俩人差点打起来。
「吵归吵,别影响二模啊。」我在旁边劝,糟心。
19
二模放榜。
熟悉的红纸,熟悉的小楷。
苏灼快把大腿给拍肿了:「周招招你看到了吗?你的成绩,我天啊!」
是啊,我也惊讶。
全市第三。
虽然一直在努力找回自己曾经的位置,但没想到这么快,也这么巧。
中考时,我也是全市第三,老师说半只脚已经踏入清北的成绩。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
走过了那么多岔道,我终于回到了本应该站的位置。
太难了,实在太难了,没人能知道我心中多年的苦楚。
但也没必要了,这个成绩,已经能够告诉别人一切。
「能再借我肩膀靠一靠吗?」我仰头问苏灼。
清晨的阳光下,他笑得比阳光还好看:「当然,我的荣幸。」
我泪如雨下。
苏灼的成绩也很好,全市前 100。
我气得骂他:「你这么聪明,如果早点知道学习,说不定清北也稳了。」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用清北,能跟你一起考到北京就行。
「我也想早点知道这些啊,那不是当年没开窍嘛。
「也就是坐湖边三个月,我才想明白,跟好学生玩没啥丢人的,我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不服输的韧劲儿了,自己没发现而已。」
……对校霸上一世的脑回路,我真的无语极了。
姜宇不出意外,考得很烂。
他整个人丧得不行,问我,他想休学我能不能陪他一起。
我已经懒得装了。
因为他已经废了。
「凭什么呢?我凭什么放着自己的大好前途不要跟你共沉沦呢?
姜宇提高音调:「周招招,你的前途比我还重要吗?」
「当然了,你算什么啊。」我觉得实在好笑,
「而且我建议你不要休学,因为你会越考越烂的,等休学回来,说不定连大专都上不了。」
这句话就像预言一样。
姜宇上一世还勉强能到二本线,到了这一世,一塌糊涂。
最后没有学校可上。
而我和苏灼,二模后继续地狱模式,直到三模,调整节奏,巩固知识点。
高考前一晚。
苏灼小声安慰我:「别太紧张,要万一题目跟当年一样呢?」
这是我们曾经讨论过的问题,这次高考的卷子,会不会跟上一世的一样。
重来一世,我发现很多东西都变了,就像蝴蝶振翅,一个小小的改变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巨大的。
所以我不敢赌,一定要和苏灼一起地狱式没日没夜地学习。
哪怕卷子变了,也要考出应有的成绩。
贺沐言看到我俩偷偷咬耳朵,不悦地插进来:
「两位同学,说什么悄悄话呢,让老师也听听。」
苏灼得意地嗤了一声:「这是我跟周招招的秘密。」
贺沐言切了一声,回去继续帮我们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
我好笑地看着苏灼:「那等到考完,你也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吧。」
关于重生,我一直有一些猜测。
20
考场上。
看到试卷果然跟上一世不同,一瞬间,我竟然更兴奋了。
所有的努力,马上就要在这次考试中交出答卷了。
不像上一世,闷头在试卷中紧赶慢赶,满头大汗。
这一次,我特别淡然。
像是从每道题背后,都能清晰地看到脉络和答案,而我,只需要从容誊写上试卷就好。
最后一道铃响,交完最后一张卷子。
我的内心平静而充盈。
出了考场,苏灼靠在墙边喘息,一身的汗。
树荫里,贺沐言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
「苏同学考点那么远,能赶过来,我怀疑他卷子没做完。」
贺沐言给我打小报告也能眉眼带笑,绝了。
「放屁!老子写完又检查了一遍才交的!老子是跑过来的。」
苏灼拎起一瓶矿泉水,浇在头上,大狗似的甩了甩,双眼亮晶晶地问:
「怎么样?考得怎么样?这次题目很简单啊,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确实很简单,我也很早就做完了。
但还是想再待久一点,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高考,我很珍惜。
凌晨三点,手机铃声响起。
我还睡得迷迷糊糊,苏灼已经从地铺上跳起来。
地狱式学习的这几个月,我们没日没夜地做题、讲题、做题。
累了困了,我睡小床,苏灼和贺沐言就打地铺。
考完试,贺沐言说他腰快断了,才回家睡了几天。
「周招招,快接,清华招生办的电话!」苏灼晃醒我。
高考完以后,我完全进入了摆烂模式,只想好好休息。
只有苏灼,在网上搜各种「清北怎么招生」的问题,两个学校招生办的电话都能倒背如流。
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接了电话,那边已经提前查到了成绩,建议我报清华。
还是有些惊喜的,全市第二。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
挂掉电话,对上苏灼一双充满探究的眸子:
「你不想去清华?所以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会跟贺沐言在一起?」
我摇摇头。
在他的脸完全黑下来之前,解释:
「我选学校,不会为了任何人。我想选自己的人生,不因别人而改变的人生。
「同时我也希望你,苏灼,选自己想上的学校,选自己的人生,也不要因为我而改变。」
苏灼讷讷地说:
「但我就是因为你才好好学习的啊,不然我就跟上一世一样,随便考个二本,每天浑浑噩噩随便活着了。
「我爸妈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懒得管我,给我钱越多我越觉得可笑,好像人活在世上只需要钱就行了。
「我是看到你,地里野草一样劲劲儿的,我才开始觉得活着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看苏灼失落得像淋了雨的大狗似的。
我揉了一把他毛毛剌剌的头发:
「那你就去找自己生活中的乐趣啊,你会发现有很多。
「苏灼,不用怕,你不用跟着我,因为我一直都会在。」
坚定地选择自己的人生,像一棵大树一样独立向上生长,不因别人而改变。
然后,枝丫在空中相握,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迎接同样的风雨。
21
最后,我选了北大,因为专业更适合。
贺沐言痛心疾首:「为什么!是我们清华站得不够高吗?」
苏灼得意地哼哼:「还能为什么?为了我呗,怕我整天提心吊胆地防着你。」
本来想阐述一下我不为任何人的立场,苏灼用脚轻轻踢了踢我。
小小声撒娇:「你就当骗骗我嘛。」
算了,给他点面子。
贺沐言沮丧得不行:「又做不成同学了,哎,高中没有,没想到大学也没有,哎!」
苏灼抱着胳膊:「怎么,你想要的只是跟周招招当同学吗?」
贺沐言郁闷地吸了口奶茶:「我早就没想法了好么,就你这恶狗护食的架势,谁敢抢啊。」
「呦,你还想过抢呢。」苏灼的眼睛又半眯起来。
「对了,咱们说好了,我辅导周招招考上清北以后,你就要吃电竞椅的。」
贺沐言又支棱起来,笑得温温柔柔的,指着身下的椅子:
「吃吧。」
我心里一抖,他竟然没忘。
没成想苏灼一点不慌。
掏出手机,打开某 App:
「放心,我已经下单了一个电竞椅样式的蛋糕,今天就送过来。
「咱们说【吃电竞椅】,没说要吃真的,对吧?」
还有这一招,骚操作啊。
贺沐言一口气堵了半天,笑了:
「行吧,就当给咱仨庆祝,咱们光明的未来!」
贺沐言上清华,我上北大,苏灼上了所他喜欢的 top5。
是要好好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光明未来。
在我的逼问下,苏灼才坦白从宽,为什么我们能有这次重生的机缘。
好在不是我想的那样,做了什么邪恶的交换。
在湖边坐了三个月后,他偶然听说了一个庙,据说里面供着的神仙很灵验。
从来不信神佛的人,不远万里跑过去,
一阶一阶爬上山,在蒲团垫子上跪了三天。
只念叨一句话:「那么好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下山路上,突降大雨,他被泥石流冲走。
再睁眼,回到高三。
然后,在网吧的吧台前看到了我。
「神仙太灵了,买一赠一,给你一次机会,也让我有了新的人生。」苏灼虔诚地双手合十。
我也默念了几声「感谢」。
感谢这一次机会,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和错过。
没几天,老杨给我打电话,说奶奶去学校找我。
太久没回家了,我一点都不想念。
但还是去了趟学校,把奶奶带回去。
「招啊,他们说你考上北大了,是真的不?」她满脸堆笑。
「真的。」
「他们说考上北大,有很多奖金可以拿的,是真的不?」
「真的。」
「那能有多少啊?」奶奶脸上的皱纹一下子绽开了。
我想了想:「估计十几二十万吧。」
如我所料,奖金到账前,奶奶和弟弟已经撒欢地买买买了。
没有现钱,可以先开通网贷透支,在这方面弟弟还是挺聪明的。
等到再找到我,俩人已经欠了十几万。
「招啊,奖金到了没?账单已经欠了俩月了,这个月能还不?」
奶奶也有对我轻声说话的一天。
我用手托着下巴,奇怪地问:
「我自己的奖金,为什么要帮你们还债?」
22
奶奶理所当然:「你的钱当然要给我们还债,你不给我们还,到时候要债的就上门了。」
我掏掏耳朵:「可我又不是你们老周家的人,为什么要管你们死活?」
奶奶怔了一下:「怎么不是?你是我们老周家的——」
「赔钱货对吧?」我笑着说,
「既然你一直都把我当成赔钱货,那我怎么能不让你如愿呢?
「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让你从我这里赚到的。」
虽然畏惧我身边坐着的苏灼,奶奶还是激动得跳起来。
干瘪瘦小的身体,竟然能爆发出那么高亢的声音:
「你个白眼狼赔钱货,上了北大就翅膀硬了是吧,等着,我去曝光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孝女!」
弟弟也跟着附和:「对!我们去平台上曝光你,让大家知道你干的丑事!」
我可真的要吓死了。
赶紧掏出纸和笔,把所有有名的平台一个个列出来,递给他。
「记得帖子都发一下啊,也发到知乎上,那是个很好的平台。
「我太希望你们能曝光了,这样我就能把这么多年你们对我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跟着讲一讲。
「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事情闹大了,刚好,我们就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到时候你们休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毛钱!」
弟弟还想硬杠,却被奶奶拉着坐下来。
是啊,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偏袒。
而奶奶,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也曾经被这样剥夺压迫过。
如今以同样的手段来对待我,她很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摊开说,十几年在这个家中,我得到的处处都是不公。
「招啊,怎么说,你爸没亏待过你吧?他现在不在了,你不得替他照顾好我们吗?」
奶奶又轻声细语起来。
很老辣啊,知道我的软肋。
在上一世,没有苏灼和贺沐言的上一世。
爸爸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也是我内心最后唯一的柔软所在。
奶奶看到我的表情变化,心思又活络起来:
「招啊,我跟你弟以后都不会乱花钱了,你就先帮我们还上吧。
「你弟找的那个贷款的公司,太吓人了,说我们再不还钱就上门砍人了。」
当然。
这种随便借给你们十几万的公司,做的就是这种吓人的生意。
但话说回来……跟我又有多大关系?
「要不我们打欠条,总行吧?」奶奶不死心。
我叹了口气:「行啊,那你们去打欠条吧。」
奶奶欢欢喜喜地起身,被我叫住:
「但不是给我。去找你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借钱,凑够了还给贷款公司。
「你跟我都知道,欠条打到我这里,你是不可能会还的。」
最后,我存了奶奶的银行卡号。告诉她,以后会定期往卡里打一点钱。
预计分十年吧,把那十几万打给她。
毕竟爸爸走了之后,她也是这么精打细算地照顾我的。
「记住啊,卡别丢,也别换,不然钱就打不进去了。」临走前,我提醒。
奶奶咬牙切齿:「好狠,你好狠的心呐!」
看着这个住了十几年依然让我陌生的地方,我轻笑:
「那要谢谢你啊,把我养得这么懂事。」
后来,我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确保奶奶和弟弟都再也找不到我,才终于慢慢摆脱家庭的噩梦。
本应是港湾的地方,给了我生命,却不肯给我应有的尊严,更让人痛心。
既然如此,那就潇洒离开。
九月,秋风初起,烈日正盛。
踏入北大校门,片刻恍惚后,照旧,第一件事去咨询助学贷款。
苏灼拎着行李,边走边跟我生闷气:「这么点学费,我帮你交了又怎么了?」
「那不行。」我根据学姐的指示,去找对应的办公室,「我不想欠你的。」
「这怎么叫欠了?咱们俩谁跟谁啊!」他气得站住了脚。
我无奈。
退回去,戳着他的脸颊:「咱俩,当然是你跟我啊。」
他别过脸,不让我戳。
「苏灼,我想平等地、自由地爱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我仰起头,认真地问。
他终于转过脸,眼神慌乱地在我身上扫,激动得快要喘不过气。
咽了咽,抿着下唇艰难道:「不行。」
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我一整个震惊。
苏灼拉住我的手,有些颤抖:「不行,必须是我表白,你不能抢我的机会!」
我无语,又想笑:「那好吧,那你来表白,不跟你抢。」
「也不行!太不正式了!」苏灼快急死了,「我要在你生日那天表白的,都准备好了。」
我看他又高兴又着急又委屈的一张脸。
恍然想起他曾经酷拽校霸的模样,真的很感慨。
苏灼啊苏灼,上一世,你每天坐在湖边骂我一句「傻比」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好了好了,不逼你了。那能不能提前给我点小福利?」我问。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踮起脚尖,靠近。
还呆愣愣地下意识俯身。
于是,在他额头,我落下一个轻吻。
真好啊,烈日如灼,这个让我永远铭记的热血青春。备案号:YXA1MDvMkb9TRrNkBAlhwm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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