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最吓人的故事是什么?
我有个妹妹,乖巧懂事,一直待在我身边。
但包括我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说只有我一个孩子。
那天我看到灶台前有个红色塑料桶,里面是人骨和内脏,妹妹却不见了……
「砰!」刘思驾车飞驰在狭窄的小路上,突然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车灯照在一个红色灯笼上,光反射到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查看,一个圆形的物体滚到了脚下。她定睛看去,赫然是一只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刘思猛然醒来,一睁眼看到了贴在天花板上那张熟悉的旧报纸。
「我杀了人。」刘思喃喃自语。
1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刘思半眯着左眼瞥了一眼墙上滴答声不太均匀的钟表,已经是十一点三十五分了。母亲站在灶台旁,一刀刀地分割着猪肉。「吃吧。」那口大铁锅里还温着早上剩下的肉包。
「妈,你不吃吗?」刘思爬下了炕,端出锅里的大青花碗,讨好似的先递到了母亲面前。
「不吃了,那是给你留的。」
刘思这才手捧着那只碗坐回了炕边,开始一口一口地咬着。
门外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拿着一个红纸灯笼,进屋看见刘思在吃饭,本想去找母亲的路线转到了她这里。
「姐姐,你醒了。」小女孩眼睛盯着刘思手里的肉包咽了咽口水。
刘思掰下半个递给妹妹,瑶瑶刚想伸出手去接,偷偷看了一眼忙碌着的母亲,摆了摆手,「还是姐姐吃吧,妈妈特意给你留的。」
刘思对妹妹吐了吐舌头,几口就把剩下的都塞进了嘴里。
母亲切完猪肉,将被油浸得锃亮的菜刀斜放在案板上,转身去拎旁边的红色塑料桶。
「妈,我来我来!」刘思还没来得及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口齿不清地说出了几个字。她将碗随手放在了灶台边,看到母亲拎起那个沉甸甸的红桶时,几步就蹿了过去,从她手中抢下了桶。母亲也没拒绝,任由她把桶拎走。
刘思眼神示意了一下妹妹,让她跟上。
姐妹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姐姐,不在这里吗?你要到哪里去呀?」瑶瑶站在已经堆出小山头的垃圾坑旁,捏着鼻子喊着前面还在走路的刘思。
「我去扔远些吧,这里的东西腥味重。」她只想快点走,没有回头看已经停下的妹妹。
不知走出去了多远,周围已经看不到几户人家,似乎已经出了自己村的范围。刘思这才站定,将手里的塑料桶放下,重重地喘了口气。
呼吸渐渐均匀了,刘思蹲下身,捡起一个树枝开始在地上扒拉着,松散的土没费多少力气就被扒出来一个小坑。她将红桶对准小坑倾斜,桶内的物体便流了出来。刘思突然停止倾倒,把桶又立了起来。
「不行,这样下面的东西就会露出来了。」
刘思将手伸进了桶内,扒开上面那层动物内脏,在桶底捞出了几块骨头,和两个半圆形的物体。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劈开了这个头颅,甚至不知道自己杀了什么人。昨夜的事,像是被橡皮擦掉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先将骨头和头颅放在了坑里,而后又将桶里那堆和着血水的内脏倒进土坑里。手上被桶里的东西染得黏糊糊的,她索性用手去捧土埋上坑里的东西。
「姐姐,还没好吗?」瑶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吓得她一激灵。
「我把东西埋深点,要不然被狗叼得到处都是。」刘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仍然用手把土扬在东西上,「好了,回家吧。」
手里的空桶让刘思轻松了不少,她跟在瑶瑶的身后朝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家门前的土坡时,凑巧碰到了后院的婶子王娟。刘思向来不喜欢她,甚至有些厌恶。她低头加快了脚步,并不想跟她打招呼。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呀?」王娟咧开那张薄唇的红嘴,笑嘻嘻地问。
刘思没有回答她,只想快点逃离。
王娟抬眼看了一眼刘思,鼻孔里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一家人沉默地坐在一起吃完了午饭。收拾碗筷时,刘思问母亲:「妈,爸去哪了?」
母亲一惊,将手中的筷子散落了一地。刘思赶紧蹲下一根根捡起来,拿到洗菜池冲了一遍。
「他……收猪去了。」
2
刘思家所在的村子大部分以屠宰为生,院子里的桌案和机器上都弥漫着血气和腥味。血气是刘思的感觉,她总能看到眼前飘着一层红红的淡雾。
「收猪……今晚还回来吗?」有时候走得远些,在外边过夜的情况也是有的。
「不回来了。」
「张嫂子,忙着呢。」两人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王娟已经迈过了门槛。她进屋就开始继续寒暄,「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呢?这都走了两天了。」
「快了。」母亲没有抬头,将洗干净的碗抖了抖水,放进了橱柜。
「看来这次收了好货啊,去了这么久。」
母亲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邀请王娟坐下的意思。王娟讨了个没趣,将话题又转向了刘思,「你在这待到啥时候啊?」
「我在我家待也碍着你了?」刘思没给她好脸色。
「你家?」
母亲瞪了王娟一眼,王娟收住了嘴,倚在门框上的身子直立了一些,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刘思有些奇怪王娟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她对这个婶子没什么太大的印象,王娟也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
确切地说,刘思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大的印象,像是熟悉,却又极度陌生。母亲对她也是不冷不淡,只有这个妹妹跟自己最亲热。
可昨晚自己杀了人,为何母亲一言不发?桶里的人骨和头颅,她应该看到了吧……
3
傍晚的时候,父亲竟然回来了。他神色慌张,一进院里就拉着母亲进了卧房,不知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刘思听到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爸妈,怎么了?」
「没事,你不要进来。」
刘思没再说什么,转身坐在凳子上,开始扒着红薯,还掰给了妹妹一块。
院子里的大门咚咚作响,门外似乎有很多人,刘思听到王娟扯着嗓子喊了声,「哥,快开门,嫂子,快开门!」
刘思眉毛拧成一团,刚准备起身去开门,父亲从里屋走了出来。他脸色煞白,手里还抓着一件黑色的皮风衣,极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清好了嗓子才回了句「来了」,声音似乎都在颤抖。
刘思听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映入眼帘的竟是十来个警察,父亲夹在中间,像是闯进了狗群里的兔子,惊慌失措。王娟站在最前头,指着她,「就是她,就是她!」
刘思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堆黑压压的人群向自己碾来,像要吃了自己。她从凳子上起身,手里还抓着刚咬了几口的红薯,嘴边还留着一点残渣。
「你叫刘思?」领头的警察面色乌青,要是在额头上画个月牙,活像包青天。
「是我,」刘思看着他的眼睛,「找我?」
「跟我们走一趟,有人举报你杀了人。」
刘思看向王娟,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没有。」刘思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这申辩却无力得很。
「哪个杀人犯会承认自己杀人了?你就别装了!」王娟指着刘思的鼻子骂道。
刘思看向一旁的父亲和母亲,两人面上的惊愕也掩盖不住,但却没有为刘思求情。
刘思没再说什么,任凭警察为她戴上手铐带上了警车。胡同里看热闹的村民聚了不少,但都远远地站着,没有人敢凑过来。
妹妹呢?
刘思顾不上看这些人,回头张望着寻找瑶瑶的身影,可怎么也找不到。
4
第一次审讯时,刘思还是只说了那几个字,「我没杀人。」
可她自己记得,那桶里的骨头是她放进去的。可她太累了,想着第二天睡醒再去扔掉。但关于杀人碎尸的起因和过程,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警察将那些骨头放在刘思面前时,她竟然笑了笑,说了句「还是埋得太浅了。」警察们面面相觑,对眼前的年轻女子甚至生出了一丝恐惧。虽然说家里有处理肉的机器,可她杀完人再分尸,一点点处理完,先不说体力能不能支撑她做完,难道她心里没有一点害怕?骨头被埋了起来,那些肉呢?受害者身上的肉都去了哪里?
甚至到现在,受害者的身份都还未能确定。
刘思的父亲和母亲曾来探望过刘思,但他们一言未发,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刘思。刘思知道,有这样一个杀人犯女儿一定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大概村里现在都在八卦,各种妖魔鬼怪的事都要安插在自己身上了。
父母先走出了会见室,刘思这才看到躲在众人身后还舍不得走的刘瑶。刘思只低头摸了摸瑶瑶的头,告诉她要好好上学。瑶瑶抱着她痛哭,眼泪鼻涕蹭湿了刘思的囚服。「快回去吧,一会儿爸爸妈妈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证据明摆着,刘思也认了罪,可就是说不出杀了什么人,以及作案动机。她只念叨着,想吃妈包的肉包。
没过几天,警察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是前不久才报了失踪的一名男子。但男子的家远在县城,和刘思家也没有任何关联。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或许我们走错了方向。」陈青山看着审讯笔录自言自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林浩,查一下刘思的档案!」
5
再次提审刘思时,她几日未梳洗的样子与刚来的样子倒也没太大差别,到底还是个孩子。
「你与刘书文、袁霞二人,是什么关系?」
谁?刘思眼中满是迷茫,似乎这是和她毫不相关的人,于是她仍未开口。
陈青山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闭口不言,接着又问:「年龄?」
「你不是已经问过了?」
「年龄?」
「二十三。」
他看着桌上的资料,年龄一栏赫然写着「19」。
「舒倩,你认不认识?」
刘思摇摇头,将手抬起来换了位置重新放在大腿上,手铐跟着一阵轻微响动。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刘书文家的?刘思的名字,是你自己编造的,还是刘书文为你提供的?」
刘思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澜,她抬起眼眸看向陈青山,「什么意思?」
陈青山站起身来,拿着桌上的一沓纸放在了刘思面前。刘思低头看去,是一个类似简历的资料表,姓名栏写着「舒倩」,照片栏的人,相貌和自己却有九分相似。
她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嘴唇微微抖着,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来。
「我们在信息库里找到了你的资料,两个月前有人为你报了人口失踪,报案地为兰文市,但户口名字显示为舒倩。」
陈青山回到了椅子上,刘思没有回答他的话,低头翻着那沓资料。一张复印的寻人启事映入眼中,字里行间表达着寻人者的焦急,下面的生活照虽然因为复印的原因有些模糊,但比资料表上那张照片更像刘思。右下角落款处写着「联系人:舒群 174********。必有重谢!!!」
「刘思,哦不对,我该叫你舒倩。你与刘书文、袁霞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思久久不能从这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她盯着寻人启事上的照片,似乎要把它盯出个洞,然后钻进里面看看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这……都是真的?」许久后她开了口。
「明天你真正的父母就能赶到,到时候见了面,你再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陈青山见她不再看那沓资料,又起身走过去把资料拿了回来,「但目前你杀人的嫌疑仍然不能摆脱,我已经让人去传唤那两个人。如果你能想起什么,可以告诉我。」
他转身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此刻在这安静的空屋子里格外明显,刘思的太阳穴跟着秒针走动的机械声突突地跳着。她脑子里一团糨糊,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6
陈青山站在监视器前,观察着仍呆坐在审讯室里的刘思,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陈警官,那俩个人跑了!」林浩推开门跑了进来,还未站定脚就对陈青山汇报道。
他一惊,回头看着来人,「跑哪去了?什么时候?昨天不是还来这里给刘思送了东西?」
「问了村民,说是昨天晚上看到两个人要出门,说是要收猪,但带了不少行李,像是搬家一样。」林浩的呼吸稍微稳了一些,跟陈青山说了自己了解的情况。
「申请搜查令,去刘书文家看一看!」
「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走廊。
村民们窃窃私语,围在刘书文的家门口,隔着警戒线看着一院子警察在里面忙活。
当日抓捕刘思时他们曾搜查过一次,并未有什么异样。采样结果也显示,院子里的机器上残留着人血,与受害人一致。但那些被处理过的人肉组织,除了和骨头埋在一起的内脏,其他的东西不知去向。
陈青山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刘思一直念叨母亲给她包的肉包……难道?
想到这里,他一个箭步走进屋内,打开了冰箱。大概是因为前夜就被断了电,冰箱里的食物因为温度变化,开始酝酿出异常的味道。他翻遍了上下两层,终于在冷冻层找出了一兜表皮已经有些坚硬的包子。他掰开其中一个,鼻子凑了上去,除了长期冷冻产生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异常。
「拿回去,让小王验一下馅的成分。」他伸手招呼旁边的同僚,把这一袋东西递了过去。
这次的搜查一无所获。「现在就看那包子了……」
可刘思,究竟是不是杀人凶手?还是她和那两人伙同作案?
7
第二天,再次采集回来的物证已经出了结果,与上一次一致。那几个包子,也是纯正的猪肉馅,没有一点人体组织或血液成分。这条线索又断了。而刘书文和袁霞的出逃,又给这起案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现在看来,只能从刘思的亲生父母身上寻找突破口了。
在会见室内,拖着脚链的刘思迈进大门时,舒群、何云夫妻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看向门口。
「倩倩!」何云最先冲了过去,抱住了刘思。刘思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身体向后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舒群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也推开椅子快步走了过来,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闺女」。
刘思盯着舒群,眼睛扫视着这个男人的脸,努力地想回想起点什么。
「我们还是先坐下说吧。」陈青山打断了这感人的寻亲场面,先行走到了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何云也从这悲恸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吸溜了几下鼻子,擦着眼泪回到了桌旁。舒群挨着何云坐下,刘思随后也在三人的注视下坐在了陈青山旁边。
「陈警官,倩倩怎么会成了杀人犯呢?她才十九啊!两个月都没有她的消息,我们甚至都以为……」说到这里,何云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这件事还有待调查,但她还不能摆脱嫌疑,是有人举报,而且确实受害人的尸骨是刘……」他顿了一下,「是舒倩去埋的,举报人亲眼所见。」
舒倩。三人都在称呼的名字,对刘思来说却有些陌生。她盯着何云手上那颗闪闪发亮的戒指,努力想回忆起点儿东西。
舒群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想抓起她戴着手铐的右手,却被舒倩躲开了。「倩倩,你不认识爸爸妈妈了吗?我是爸爸啊。」他眼圈泛红,满眼都是心疼。
「舒倩,DNA 结果显示,你们确实是父女关系。」陈青山看向身边的女孩,「刘思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是妹妹。」
「倩倩,你哪里有妹妹啊?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宝贝!」夫妻二人越看舒倩越觉得心疼,不知道女儿这两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有妹妹,叫瑶瑶,刘瑶。」
陈青山也一脸好奇,「妹妹?」
在此前的背景调查中,并未有人提起刘书文家有个二女儿,办案过程中也未见过她口中的刘瑶。
「你妹妹……多大了?」
「十岁。已经五年级了。瑶瑶很聪明,学习很好,这次期末考试还拿了第一,老师奖励给她的本子,瑶瑶还送给了我。」她突然想起本子还在枕头下。
何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陈青山伸手制止了她。「那你还能想起来关于瑶瑶的东西吗?」
说到瑶瑶,刘思的情绪突然变得高涨起来,她开始列举自己和妹妹的日常,每一件事听起来都让人觉得这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不过两个月,舒群和何云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女儿。她讲述着与二人完全无关的生活,好像他们才是插足进来的外客。
陈青山伸手招呼林浩,「再去村里问问刘书文家的关系网。」
林浩刚推开门,陈青山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陈警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不用去了,问不出来的。」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等他解释这样说的理由。
两次调查,从未有人提过刘思与刘书文家的关系。算起来刘思到这个村最长不过两个月时间,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起此事?村民们集体默认她是刘书文的女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疑点吗?!
8
「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再去趟村里。」
「还需要叫上小王吗?」林浩转过身来看向他。
「不用,就我们两个,不要开所里的车,我们打个出租过去。」陈青山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在离着村子还有二三公里的时候,陈青山让出租车停了下来。「我们走路过去,不要开手电筒。」
借着淡淡的月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前进着。后面的林浩轻声问走在前面的陈青山:「我们为什么要偷偷进村?是有什么疑点吗?」
走在前面的陈青山停住了脚步,看了下四周,确认无人发现他们,「村民对刘思身份的隐瞒让我对这个案子有了新的看法。刘书文和袁霞的慌忙出逃,绝对和刘思被捕脱不了关系。这两人甚至还虚晃一枪,提前去探看刘思,让我们觉得他们是心疼这个女儿的。既然是杀人犯,为何还要隐瞒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说,他们可能也参与了。」林浩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么现在,就要找出这夫妻二人和刘思,到底谁是主犯。」陈青山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明天找小王,托他约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陈警官是怀疑……」
「刘思已经十九岁,目前看来精神状态还算正常,只是失踪两个月,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那就有可能是有些精神疾病才跑了出来。」
「是,我记下了。对了陈警官,刘书文和袁霞的通缉令也已经发到各分区派出所,市里也会帮我们安排省外通缉协作。」
「不错,有长进。」
林浩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咧嘴嘿嘿笑了一下。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左右,但村里家家灯火通明,把整个村子映得像白昼一般,机器的轰鸣声和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村里还真是热闹,今年猪肉这么贵,肯定都赚了不少钱。听说这是附近最富的一个村子了。」
陈青山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林浩便噤了声不再说话。两人轻轻地挪动着,生怕脚下的干枯秸秆发出大的声响。靠近刘书文的宅子时,胡同口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
「我们暴露了。」陈青山停下脚步,盯着身影消失的地方。
「要撤吗?」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总不至于会伤害我们。」
过了一会儿,村长带着几个人从胡同口出现了。这时村子里的机器声也渐渐小了下来,有几户人家已经关了灯,村子里变得有些暗了。
「陈警官,怎么半夜跑到村里来了?」
哼,果然有放哨的。
「没什么事,同事有东西落在了刘书文家,我们下班没事想着来取一下。」
身边的林浩立刻会意,「我的钥匙掉在这了,就这最后一把了,可不能再丢了,这不才麻烦陈警官这么晚还带我来找找,没想惊动你们,要不村民该以为又有什么事发生了,毕竟我们这行的人一出现,就会让民众害怕。」他从上衣兜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村长。
村长摇了摇手,「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的嘛,两位警官这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呢。」
「正好村长在,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进去找找。」
村长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那你们快点,一会儿把村民都吵醒了可就热闹了。」
陈青山拿出从刘思物证里拿来的钥匙,打开刘书文家大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许是久未杀猪的原因,院子里的血腥味淡了不少。两人走进屋子开始翻找,村长站在门口看着。
「村长,这刘书文逃走的事您知道吧?」陈青山一边在破旧柜子的抽屉里翻腾,一边漫不经心地与村长闲谈。
「说是收猪去了。」村长站了一会儿有些累,在阳台上搬了把小矮凳坐了下来。
「我们同事白天来的时候,有村民说看见他带了不少行李。」
村长没有作声,只盯着在里屋翻箱倒柜的林浩。
陈青山走到刘思的床前,掀开枕头,并没有发现她说的妹妹送的本子。他又翻了翻床边的抽屉,还是没有找到。
「哦对了村长,还得问个事,刘书文走的时候,是把他的二女儿也带走了吗?」
「二女儿?」
陈青山和林浩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村长。
「刘书文不是还有一个叫瑶瑶的闺女吗?」
村长给旁边站着的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也摇了摇头。
这个只存在于刘思口中的瑶瑶,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浩趁几人不注意,将手中的钥匙放在了床缝下,又弯腰摸了出来,「可算找到了,原来是掉这了!」
「既然找到了,那我们就走了,村长,麻烦你们大晚上的还跑来一趟。」陈青山站起身来,和林浩开始往院里走。
村长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将小矮凳放回了原处。「没事,下次要是再过来,白天就行了,大晚上的偷偷摸摸,也不像你们的作风,是吧?」
陈青山尴尬地笑了两声,连着说了几个「是」。
「看来我们只能等抓到刘书文,才能知道这个瑶瑶是怎么回事了。」陈青山他们走出村口两三百米后,村长才带着那几人回了村。
不知是因为深夜,还是二人造访的原因,不过半小时,村里的灯都暗了下来,安静得好像进村时的热闹只是两人的幻觉。
9
「警官这是,什么意思?」舒群与何云站在审讯室外的监视器前,一脸震惊地问陈青山。
「她不仅称呼才认识不久的袁霞为妈妈,甚至不认识才分别两个月的你们。既然你们说她失踪前没有任何精神疾病,那可能就是这两个月内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她发生了这样突然的记忆错乱。而且她口中的瑶瑶,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这个妹妹的存在。」
这一大段话让舒群夫妻二人又红了眼眶,何云趴在舒群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前几天我们为她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刘思——」陈青山将目光转向舒群二人,「抱歉,这几天习惯了,你们的女儿舒倩身体上并没有伤口或是遭到殴打的痕迹,处女膜也还完整,排除了被人抢劫或强暴的可能。现在只能等心理医生的诊断结果,看是否有其他外界条件刺激,导致她产生了现在的行为。」
舒群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回应,「我们相信,警察会给我们一个结果的。」
「倩倩不会杀人的,她是个好孩子,陈警官,你们一定要尽快查出真凶啊!」何云含着泪,一字一顿地请求着陈青山。
「韩医生,怎么样?」
穿着白大褂的男子看上去五十多岁,清瘦的身材倒也显得神采奕奕,半白的头发也不会让人觉得老态,反而更多了一丝稳重。他从审讯室走出来,就一脸凝重。
韩医生摇了摇头,「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舒倩并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我用了几种常见的意外突发事件去试探,她都没有反应。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已经做过 DNA 检测,我甚至都要怀疑她不是这两位的亲生孩子了。」
「那她有没有提到关于瑶瑶的事?」陈青山不想放弃这条新的线索。
「她说她很想妹妹,瑶瑶很听她这个姐姐的话,很乖。」韩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问过村里的村民,他们不知道这个瑶瑶。这个妹妹,一直只存在于舒倩口中。」
「难道她有幻想症?可幻想一般只存在幻听状况,幻视极为少见,除非是极其严重的刺激,类似创伤应激障碍综合征产生的反应,」他扫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脸茫然的舒群和何云,「但我看她的情绪状态,还算正常啊,只是有些低沉,据她的表现看来,也只是太想妹妹了。」
「只是?」陈青山似乎抓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她没有说自己杀人的事吗?」
听到陈青山这样说,何云也急迫地盯着韩医生。
「没有,我试着帮她回忆杀人过程的时候,她只说自己埋了那一桶骨头和内脏,是前一天晚上装进去的,因为太累,所以第二天醒来才去倒掉。她不记得是怎么处理的尸体,也不认识受害人的照片。」
陈青山点点头,跟自己审讯的结果一样,找不出刘思失忆的原因,谜一样的瑶瑶……
「陈警官,刘书文抓到了!」
10
林浩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还没有站定就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了陈青山。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审讯室内的刘思暂且被放到了第二位。
「韩医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如果再有需要我让小王接您过来。」陈青山回头和韩医生握了握手,算是告别。
「不用客气,随时找我。」
「走!」陈青山没有耽误,跟着林浩出发去暂时关押刘书文夫妻的兰文市公安局。
在路上,林浩大概讲述了抓捕过程,原来二人是在高速口的加油站暴露了行踪。
再次看到二人时,因为接连几天的奔波躲藏,二人脸上满是疲惫和沧桑,与前几日来看刘思时大不相同。
「你们不是去收猪吗?难道还要出市?」陈青山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烟雾。
「这不是……碰到个大户,人家的猪多,我们合计着去一趟。」刘书文战战兢兢,手铐因为身体的抖动也跟着摇晃。
「带着家当?这是准备收完猪,直接在当地安家落户了?」
「警察同志,我们……」刘书文不知道再说什么,看了一眼旁边闭口不言的袁霞,然后低下了头。
「刘思是不是你们拐来的?」
袁霞被这句话吓得不轻,哆嗦着抬起头来摇了好几下,「不是……不是啊警官,不是拐来的。」
「那是怎么来的?她的亲生父母正在县里公安局等着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也是她的妈妈!」陈青山一拍桌子,刘书文和袁霞的身子跟着一抖。
「自己……她自己来的……」
「为什么村民会帮你们隐瞒?」
俩人面面相觑,又偷瞄了陈青山一眼,低头默不作声。
刘书文此刻,后悔那天将这个女孩带回家了。两个月前的事又在他脑中浮现。
11
收「猪」回来的路上,他差点撞上了一个人。这人从旁边草丛里横冲出来,他一脚刹车险些撞上。熄了火,刘书文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正准备痛斥一顿,这人摇摇晃晃突然倒了下去。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撞到了。可看了一眼距离,似乎并没有接触上。
刘书文小心翼翼走上去,踢了躺在地上的人一脚,没有任何动静。「倒霉!」他呸了一口,转身上车准备离开。刚打着火,刘书文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怎么才回来?!」刘书文刚从车上下来,屋里走出来的袁霞就一边抱怨着,一边帮着他解开小货车车厢上的盖篷。掀开后,里面赫然躺着两头「猪」。
「怎么两个?」袁霞盯着忙碌着的刘书文,小声地问道。
「路上捡了一个。」刘书文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土,「先别管这个了,赶紧搬进去吧。」他们先把车上的男人搬了下来,搬开了院子里那口井盖,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刘书文在前,袁霞在后,慢慢地把男人搬了下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刘书文把男人绑在了柱子上。
爬出地窖后,车上的女孩却不见了。
先上来的袁霞「呀」了一声,赶紧拽着刚从地窖里出来的刘书文,「那个怎么不见了?!」
刘书文看向空空的车厢,吓得出了一身虚汗,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找!」俩人正要往门外走,后面却传来了声音。
「妈,我饿了。」
俩人愣了一下,四目相对后缓缓回了头。
站在屋门口的,不就是他们找的人吗?
女孩见他俩没有说话,又重复了一遍,「妈,我饿了,有吃的吗?」
袁霞不知所措,刘书文在后面推了她一下,使眼色让袁霞走近女孩些。
「你叫我……什么?」袁霞试探着小步靠近,同时询问。
「妈,你怎么了啊?快给我做点吃的吧,我又饿又困。」说完她扭头走进屋里,不再管屋外的两人。
「这可怎么办?」袁霞小声地回头看向刘书文,眼神里透露出焦急。
「你先去给她做饭,我去后院商量商量。」他转身出了大门向胡同走去。
袁霞走进屋子,偷瞥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女孩。她小心地打开橱柜,假装翻着什么。「你要吃啥?」
「都行。」
「家里只有泡面了,再加个荷包蛋行不行?」
「鸡蛋煮老一点,妈。」
「……好。」
女孩吃到一半的时候,刘书文回来了,还带着王娟。
袁霞看到这两个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站起身迎了二人进来。
王娟进屋,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女孩,故意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声「张嫂子」。袁霞没有回应,她茫然地看着女人,不知道她在喊谁。
女人咳了两声,看着她又喊了一声「张嫂子」。袁霞恍然大悟,「来了啊,快进屋坐!」
「大哥去我家找那口子玩牌,听说你家来人了,我来凑凑热闹。」说完瞥了一眼炕上的人,女孩却只顾低头吸着碗里的面。
「啊……是。」袁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给女人递过去了一杯水。
女人见袁霞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自己主动出击,「哎,那孩子,叫什么啊?」
「刘思。」女孩突然开了口,袁霞又是一激灵。
「这是,从哪来啊?大晚上的,我怎么听说大哥在半路上碰到的你?」
女孩突然夹起碗里的鸡蛋举在空中,「吃不吃?」
「不吃了不吃了,我吃过饭了。」
可刘思似乎并没有在和王娟说话,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前方。过了半晌才说了句,「那我吃了。」
王娟也不知道再问些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那张嫂子,我先回去了啊,明天再来找你唠唠。」
「我送送你。」袁霞急忙起身,半搀着女人的胳膊并排往外走去。
「看着不像是真的傻,可能只是受刺激跑出来的。我明天就联络买家,不管是活着还是『零散』出货,一定要尽快出手,留在这里就是个祸患。」刚走出大门口,女人就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轻轻拍了拍胳膊上袁霞的手。
「行,那就麻烦你了妹子,可真是给我吓得不轻……」
「她既然叫你妈,就先不要绑起来了,闹得动静大了或受了惊,跑出『笼』更麻烦,我会让我家那口子给村里打个招呼,只要她在村内活动,都帮你盯着点,千万不要让她出村!」
袁霞点了点头,在女人的家门口停下了脚步,刘书文正站在门前抽烟。见两人走过来,他把手里的半个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怎么样?问出点什么?」刘书文盯着女人那张尖尖的脸问。
「就知道叫刘思,正好跟你一个姓,也不枉把你当爹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玩笑话!」
「看着不像是装的,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可能是个不疯的傻子。」
两口子回了家,刘思已经在炕上睡着了。刘书文关好门,也进了里屋。难眠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12
「还是说,你们村共同谋划着什么事?」
陈青山的声音将刘书文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拼命摇着头,「没有没有!跟我们村没有关系!」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陈青山将受害人的照片放在刘书文面前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被陈青山捕捉到了。
「不……不认识。」刘书文声音颤抖着,似乎就要哭出来。
「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敢在警察面前撒谎?!」他又拍了一下桌子,愤怒情绪用来对待这种嫌疑犯最好使,「说!」
刘书文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是……是我杀的。」
说完,他如释重负,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败下阵来的刘书文交代了杀人及分尸过程,却隐瞒了部分事实。
「据刘书文供述,他是收猪回来的路上,因为天黑导致视线不清晰,意外撞上了被害人,此时被害人已经昏迷不醒。因为是偏僻小路没有监控,他又害怕撞死人会坐牢,所以将其带回家再次杀害,并分尸掩埋。」林浩将手中的口供笔录放到了陈青山桌上。
「刘思的事,他怎么说?」陈青山将烟头摁灭,翻开了笔录。
「刘思是在他将被害人装进车厢之后,返家路途上遇到的。说是刘思突然冲了出来,然后倒在了车前。」
「也捡回去了?他还真是能捡人。理由是什么?」
林浩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饭,「怕刘思看见了自己撞人的事,打算一起杀了。」
「这理由够烂。」
「哦对了,还有个事,舒倩的父母一直问我什么时候能把她带走,他们觉得孩子平白在这里受罪,又受了这么大刺激,听着有点怨气了。」
「因为被突然醒来的刘思看到自己杀了受害人,但刘思此时突然称呼袁霞为『妈妈』,并误以为二人是在杀猪,主动要求帮忙……」陈青山念出了声,回味着这段话,他又接着看了下去,「你没问刘书文,为什么那些东西是刘思去埋的?」
「陈警官,人家女孩叫舒倩,你别老刘思刘思地叫,舒群那两口子不喜欢咱们叫她刘思。」抬头却看见陈青山瞪了他一眼,他又低头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迅速嚼了几口吞咽下去,回答了问题。
「刘书文说,刘思非要留下骨头说要炖骨头汤,内脏说要留下做卤味。因为搅碎的肉刘书文说是有人预订了,这才没被刘思留下来。之后骨头和内脏一直在冰箱内保存,两口子觉得实在太不保险,就哄骗刘思说东西臭了,刘思才同意扔掉,但非要自己去。」
陈青山刚要开口,林浩抢着开了口,「你是要问那些肉去哪了是吧?冲河里了,三十公里外的清开河。两个月前就冲走了。」
「那为什么刘思之前说是掩埋前一天杀掉的?」
「刘书文说是她脑子不好使,每天都会重复一遍,让袁霞把昨天晚上杀的猪骨头给她炖汤,袁霞哪敢炖,每天都编个理由骗过去,最后这不实在骗不下去了。」
「照这样说来,刘思确实和这件案子没关系?」
林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了陈青山桌前,凑近他低声说道:「还有一个重要的事。」
陈青山合上未看完的笔录,抬头看他。
「刘书文说,他们没有孩子。」
13
陈青山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神情,「果然,如果能知道这个瑶瑶是怎么回事,应该就能搞清刘思为什么会不认识她的父母。」他看了一眼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刘思还没摆脱和刘书文、袁霞的关系,她就还是刘思。这样有助于我们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浩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吧,我们再去找村长一趟。」
「这次还打出租?」
「不用,这次我们正大光明地去。」
村长拧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二人,「陈警官怎么又来了?」
「这次是有些事问村长。」陈青山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人不是被你们抓到了,直接问刘书文不就行了?我哪知道什么你们想问的东西?」
「村长消息还真是灵通,昨天晚上才把人押回来,就已经知道了。」陈青山看了一眼村长,自己这句话让他面部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确实审过了,刘书文也认了罪。不过,」他紧盯着村长的眼睛,等着看他有什么变化,「刘书文还招认了点别的事情,让我感到意外。」
「招认?别的?」村长拿起手机,回了条信息,又缓缓放在桌上,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什么事?跟村里有关系吗?」
「刘思不是刘书文的孩子,这您知道吧?」
「……知道。」村长知道对警察说谎没什么好处,因为很容易就会被戳破。
「我们前后也来过村里不少次,采集了不少村民的证词。可从来没人跟我们说过刘思和刘书文的关系并非父女。」
村长端起那个老旧的瓷缸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有些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在了有些发白的藏蓝色外套上。他放下水杯,又拿起手机解开了屏幕,余光瞥见陈青山一直在盯着自己,又将手机放回了茶几上。
村长知道没法搪塞过去,「这不也是怕给村里惹麻烦。刘书文两口子没有孩子,不能生。听说捡了这么个孩子回来,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也算是缘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陈青山的脸色。
「你确定,是为了捡回来当孩子养?」
村长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抖了一下。
「别的事……我不知道了。」
陈青山给身边的林浩使了个眼色,林浩便在文件包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村长面前。
「村长认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村长只晃了一眼就回答了他。
陈青山刚想再问些什么,门外进来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村长,有人找你呢,说家里绞肉机坏了让你去给看看。」回头又看见陈青山两人,嘿嘿笑了两声,「这警察最近来得挺勤啊,刘家的事还没结啊?」
「你怎么知道是为了刘家的事?」陈青山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男人。
男人见村长瞪了自己一眼,意识到说错了话,「村里最近也没别的事了嘛!可不就是刘书文被抓……」话还没说完,就被村长打断了。
「快走吧,谁家的机子坏了?」村长站起身将手机装进上衣口袋,快步往门外走去。男人跟上了步伐,一边走一边说着:「啊就是村西头……」
村长媳妇又给陈青山两个人续上了热水,林浩道了声谢,随后和陈青山交换了眼神。
这个村,绝对有问题。
14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决定不再继续追查下去。回到所里,陈青山又提审了刘思。
「你和村里的人熟吗?」
刘思看着陈青山摇了摇头。
「刘书文认了罪,人不是你杀的。但之前你为什么会招供杀人?」
「我梦到是我把那个人的头放在了切割机上。醒来后我看到他们在院子里干活,我问他们在干什么,妹妹告诉我在杀猪。」她眼神飘忽不定,似乎陷在了回忆里,「可我明明记得,那是一个人的尸体啊。眼珠子骨碌碌地就滚到了我的脚边,『妈妈』用刀割下了那个人的皮,把肉放在了绞肉机里。」刘思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好像它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将皱了的衣角拉平,又继续说了下去,「『妈妈』要把骨头扔掉,我拦住她,想着可以炖骨头汤给妹妹补补钙,把那些内脏给『爸爸』煮成卤味,下酒吃。直到那天妈妈说骨头和内脏都臭了,要去扔掉这些东西,妹妹也说臭,我就说那我去扔掉吧。」
刘思的每句话里,都离不开这个只有她见过的妹妹。陈青山还在想着笔录里刘书文和刘思完全相反的口供,刘思的声音又把他拉了回来。
「那天你们来抓我,说我杀了人。我看到那堆被我埋起来的东西,才明白原来那真是人的骨头啊。可明明『爸爸妈妈』都说那是一头猪,看来,人真的是我杀的。」说到这里,刘思竟然露出了一缕笑意。
15
何云因为工作的原因已经回了市里,只有舒群留了下来,每天早上来所里问一遍案件的进展,以及何时能把舒倩接走。虽说确定了受害人不是刘思所杀,刘思顶多是个被利用的从犯,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妹妹还没有调查清楚。林浩说当时问到有没有孩子这个问题时,刘书文和袁霞的表情落寞,不像是装的。
「刘思,瑶瑶来看你了。」
会见室里,坐在椅子上的刘思听到这句话立马站了起来,用脚把椅子向后踢开些距离,急切地向门口张望。门打开后,进来的却只有袁霞一人。
刘思愣了一下,叫了一声「妈妈」。随后目光向低处转去,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
「瑶瑶,你怎么来了?」
旁边的袁霞瞪大了眼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刘思,蹲在了自己身旁,对着空气说话。
「瑶瑶,你没去学校吗?」刘思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摸头的动作,吓得袁霞向旁边闪了一大步。
袁霞突然明白,之前刘思的自言自语,原来都是在和这个「瑶瑶」说话。想到这里,眼前的刘思也变得恐怖起来。
袁霞回头看着门外的陈青山,「中邪……她是中邪啊……她是不是看到鬼了?……」
陈青山没有理她,看向身边的韩医生,「韩医生,所以她这是?」
「嗯,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个瑶瑶并不存在,只是她的幻视。」
好几日没来的舒群再次出现时,带了一个律师。他觉得自己的孩子既然没有杀人,何况目前精神状况这么差,警察不该再扣着人不放。陈青山能理解作为父母心疼孩子的心情,却总觉得刘思身上还有什么事隐藏着。但现在他也只能拜托舒群,如果需要刘思的时候,能让自己见她一面。
于是,刘思就带着「瑶瑶」,离开了县公安局。
「接下来,我们要集中精神查一查这个村子了。」
「陈青山,你说会不会,刘书文杀人的事,村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呢?」
「其他人我不知道,最起码村长应该是知道的。这里面我们还漏下了一个重要的人。」
「谁?」
「那个报案的『婶婶』。」
16
当在审讯室见到王娟时,这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好似只是随便去串个门,神态也十分放松。
「你当时报案,是因为看到刘思杀人了吗?」林浩敲了下桌子,提醒对面的女人要注意举止。
「这问题不是问过吗?我是看到她埋那些东西了,这才报了案,怎么杀的人我可不知道啊。」王娟摆摆手,将身子坐正。
「但现在真正的杀人犯已经查实,是刘书文和袁霞夫妇,你对此知情吗?」
「警官呐,你这可就有点冤枉我了,难不成我还报假警?别看我跟他家前后邻居,但谁杀人的时候也不能张扬着告诉别人啊!我可是真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刘思不是刘书文的亲生女儿,这件事为什么报案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
王娟翻了个白眼,将右侧散落的碎发向耳后拢了拢,「我说这个小同志,我可是举报杀人犯,我哪想得起来她是不是谁的孩子。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刘书文的孩子啊,」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是他在哪的私生子,毕竟袁霞生不了……」
「别扯开话题。」陈青山打断了王娟,「刘书文认罪时,顺便还交代了一些别的东西。」他将对付村长的这一招又用在了王娟身上。
果然,王娟脸上的笑意消失,与刚才有些装疯卖傻的样子判若两人。可不出一分钟,她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情,「陈警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呀?我又不关心他家的事。」
「是吗?可刘思却说,那天晚上,你也在。」
「我在哪?」王娟右侧的碎发又散了下来,可她这次却没有去拢。
「你难道不关心,『那天晚上』是哪天吗?」陈青山终于抓住了她的漏洞,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王娟眼神中一丝慌乱闪过,但很快不见了。「还能说哪天,既然说杀人的事,说的肯定就是杀人那天晚上啊。我确实去过,但那时侯他们还没杀人…或者是他们已经杀完了,我可没看到任何东西啊!要不然我肯定当天晚上就把他们举报了……或者他们也会把我杀掉……」
她这有些画蛇添足的解释,让陈青山更确信这件事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
「你想得有点多了,」他盯着王娟的眼睛,「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哪天晚上杀的人?」
王娟一怔,似乎没有想到陈青山会给她挖这样一个陷阱,「总之,我对这件事不知情,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之后她闭上了嘴,不再回答问题。
17
「陈警官,听说今天市里来了一个调查组,是查什么的啊?」林浩在陈青山对面坐下,将餐盘放在了桌上。
「失踪人口调查组,听说今年全市报上来的失踪人口比去年多了一倍,而且目前没有几个找到。那几个被找到的,发现的时候也都已经死亡,而且尸体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或是丢失了器官。」
「贩卖人体器官案?」林浩震惊地放下手中的勺子,等着面前的人回答。
「应该是,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作案人。失踪人口也多在三十岁以下,甚至还有些小孩儿。」
「那难怪了,市里领导肯定很重视吧。要是不小心被媒体知道,可就有他们好受的了,还不知道给写成什么邪恶事件呢!」林浩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不过咱们县里倒没有出现相似的案例,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
陈青山听到林浩这句话,脑中突然一激灵。上午开会时他大概看了一眼失踪人口分布位置,基本覆盖了全市各县,虽然没有什么规律,却也不是很集中,分散得很均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起身。林浩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他,问他要干吗去。
「我要去确认一下,今年县里的失踪人口跟市里那些有没有关系。」
林浩赶紧扒了几口饭,鼓着腮帮子使劲吞咽,跟上了陈青山的脚步。
「今年县里上报的失踪人口就这七例,四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两个喝醉酒摔进沟里断了腿的,不过后来被人发现给救了,还有个离家出走的小屁孩,第三天就自己回家了。」林浩看着人口失踪档案,把案例念给了陈青山。
「你有没有觉得,刘书文杀人可能会和失踪人口有关系?」
「当然有啊,他杀的那不就是个失踪人口吗?」林浩笑了起来,觉得陈青山好像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却又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全部的失踪人口?」
陈青山嗯了一声,在电脑上开始翻找刘书文一案的记录。
「会不会是想多了啊……这么多失踪人口,只是发现了几个丢失器官的,也不能就确认所有失踪者都跟器官贩卖有牵扯吧?而且就算有,只靠刘书文一人也不可能杀这么多人,怎么做手术?取完的器官如何出手?刘书文不过是一个杀猪的,他哪能做得了这些?」林浩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可如果,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做这件事呢?」陈青山的电脑桌面上,正打开着村长的资料。
「这个村长,两年前在县医院工作过。」
18
林浩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这不可能吧?如果是这样,他们也太丧心病狂了。背后肯定要有人支撑,这些取完器官的尸体怎么处理?受众在哪?」
「刘书文是不是还没有指认过犯罪现场?」
「是,这不是你说要等等,觉得还有不少疑点吗?」
「今天就去。到时候给村里放出消息,就说已经基本结案了。」
「行,我明白了。」林浩转身出了大厅。
两个警察押着刘书文依次指认犯罪现场,陈青山和林浩借机再次勘查现场。这回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村民们没有聚集过来看热闹,只有村长和两个年轻小伙照例陪着。
因为多日无人照料,屋内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指认完毕,众人正准备撤离时,林浩却注意到了一个地方,「陈警官,你记不记得上次来,这里有个井盖?」
陈青山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平整的土地上,有一处地方却有些不同,土质相对周围要松软,土的颜色也比周围稍显新些。
他随后发现了依靠在旁边墙体上的井盖,「你是说那个?」
「对,就是它!我想起来了,上次明明是在那,对,我以为是个水井,我还说屋里有自来水怎么还用这种老式的水井存水。」
刘书文大惊失色,不等有人问,他就先开了口:「警官你……记错了吧?我家没有水井啊,那是个废井盖,一直就在那放着了。哦对,我之前确实把它挪过地,在上面杀了只鸡,这不后来又挪回去了。」
「胡说什么呢你?!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抓了,怎么,你还半夜偷偷越狱出来挪的井盖?」
「警官,那儿确实没有水井啊,就那么一个盖,你看这……我还能骗你不成!」
陈青山走上前,用手扒了扒土。刘书文焦急地看着村长,他虽然猜到村长在得知自己被抓后,可能会处理自己家里的一些罪证,但没想到竟然有所疏忽。如果这个地窖被发现,他们就全完了。
村长给了刘书文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陈警官,他家里确实没有水井,这我们村里人都知道的。」旁边的两个年轻人也紧跟着说「是是是」。
「没事,反正最近我们也不是很忙。林浩,」陈青山伸手招呼他过来,「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带上铁锹。哎不用了,跟村里借几把,把这挖开看看。」
林浩走远了几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就回来了。众人只能等在原地,刘书文浑身颤抖,眼睛一直盯着村长。
「警官,你看这……唉。这原来是有个水井,这不后来没用了,我们就埋上了,不值当费力挖开啊!」刘书文哆哆嗦嗦地说话,恳求着陈青山不要再关注这个水井。
「你刚不还说这里没有水井?」林浩瞪了他一眼。
「确实现在没有了呀!埋了,哪里还有的吗?!」
陈青山没再说话,只注意到了村长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不在了。
很快就来了一帮年轻警察,林浩嘱咐了他们几句,大家就开始在那块地上挖了起来。看着似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很快越挖越深。
「陈警官,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不是说已经结案了吗?」村长看着一帮干得热火朝天的警察,低声跟陈青山说道。
「村长不用担心,要是这下边确实没什么,我们就把这井再给填回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嘛。」
「哎呀!」一个已经挖到底的警察一声惊呼,引得大家都凑了过去。
「怎么了?」林浩一脸紧张地盯着坑底,不算太深,勉强能看清坑里的人。
「挖到一块硬东西上了,使劲太大,杵着手腕了!」坑里的人又哎呦了一声,周围的人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快看看是什么!」林浩没心情和他们一样说笑,他只想知道下面有什么。
下面的警察放下铁锹,用手扒了扒土,露出了石头模样的东西,「好像是块大石头!」
「多下去几个人,挪开它。」陈青山吐了口烟。
「刘书文,你不是说是水井吗?周围也不砌砖,下面还放个石头,存空气用的?」
刘书文早已面色苍白,眼神涣散,额头又出了不少冷汗。
几个年轻警察在下面吭哧吭哧地想把石头抬起来,但丝毫没有效果。一个警察骂了句脏话,愤愤地踢了石头一脚,他突然感觉石头向踢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别搬了别搬了,快推一下试试!」他招呼着身边的几个人,一起用力把石头向前推动。
只几分钟,就听「咕噜」一声,石头自己向前滚了过去。
「有个地窖!」下面的人接连呼喊,林浩和陈青山沿着挖出的土坡下了坑,查看他们发现的地窖。
刘书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19
「刘书文,这是谁的?」
审讯室内,林浩将装在证物袋里的一只手表扔在了刘书文面前。
「就……杀死那男人的。」
「男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他的家属已经来把尸骨领走了。这只表我们也打电话询问过,受害人并没有戴手表的习惯。」
「那可能是……不知道谁掉里面的吧。」刘书文声音越来越弱。
「谁?」
刘书文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把陈青山和林浩都吓了一跳。
「我不能说啊!警官,我不能说……」刘书文含糊不清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能说?你在怕什么?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人?」陈青山趁热打铁,准备突破他的内心防线。
「刘书文!你想想你害了多少家庭!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多少家庭的顶梁柱!还有那些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林浩面带怒容,一拍桌子,吓得陈青山呛了一口水。
「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没有杀孩子!我从来没有杀过孩子!」听到说那些孩子的时候,刘书文突然变得激动。
「还有谁?」陈青山终于等来了他想听的这句话。
审讯完刘书文,他们就立即去村子里抓人。等到他们赶到村子时,明显感到了冷清的氛围。王娟家的大门已经落锁,人早已不知去向。
走进村长家时,村长媳妇正伏在沙发旁的桌子上呜咽,村长还是穿着那件藏蓝色外套。
「我跟你们走,但跟我的家人都没有关系,不要连累他们。」
「你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早晚会拖累他们。」林浩为他戴上了手铐。
「王娟跑了?」陈青山打开车门,等着村长上车。
「我们埋地窖的时候,她就跑了。」村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没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内,村长坐在了刘书文坐过的椅子上。
「刘怀民,」林浩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对得起你这个名字吗?」
戴着手铐的男人没有开口。
「咱们就不绕弯子了,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把你抓来。刘书文已经全部招供,你也说说吧。」
「他都招供了还问我干什么?」刘怀民不像刘书文那样胆怯,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惊慌。
「当然是交代你的作案过程。刘书文只是负责带人回来以及监管,后面的事他不清楚。」
「每个县都有两个对接人,他们找好目标,刘书文就去带回村里。一般都是凌晨喝酒回家,或者是半夜在小路上过路的。」
「目标选择上有什么要求吗?」
「年轻点的就行,看着身体健康的。但是不会在本县找,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道理大家都懂。」
「你的作案地点是在哪?」这是目前警方还没有找到的拿取器官的地方。
「村外十公里有个地窖,之前是存放粮食的。手术台什么的都在下面。」刘怀民抬起头,「不过你们找不到了,刘书文被抓的时候,那儿也已经被处理了。」
「谁负责联系买家和器官输送?」
「王娟。」
陈青山和林浩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尸体都是怎么处理的?」
「一开始就是随便找个远点的地方扔掉,但是毕竟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很容易就被发现。后来就联系过其他市里的医院,贿赂了些管事的,当大体老师捐赠出去。但是因为尸体都有缺少器官,风险太大,后来他们也不收了。」
「所以开始分尸了?」
刘怀民嗯了一声。
「在哪里分尸?抛弃地点都在哪?」林浩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分尸在另外一户村民家里,处理完的东西基本都扔在河里了。」
陈青山皱了一下眉,「那刘书文家那一具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王娟联系的买家又爽了约,这个货也就废了。所以直接在刘书文家处理掉了。」
「那为什么王娟会主动举报刘思杀了人?难道不怕这些事暴露吗?」
「我早说让刘书文不要留下这个女孩,虽然看着神志不清,可明显一看就是后天形成的,一旦恢复了,对所有人都不利。」说到这里,刘怀民无奈地笑了笑,「但她一声妈妈让袁霞动了心,两口子不能生,盼着能有个孩子。算是当了次父母,他俩的心眼儿就被这孩子给蒙住了。能给我杯水吗?」刘怀民停了下来。
林浩走到门外,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桌子上。刘怀民喝了几口,又继续讲了下去。
「那天处理尸体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三点了,刘思在这也待了几天,知道刘书文和袁霞晚上会杀猪。一般这个时候她不会醒,可偏偏那天晚上袁霞炒的菜咸了点,这孩子喝了不少水,三点爬起来上茅房。然后就撞见了正在处理尸体的袁霞。」
刘怀民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低下头不再看面前的两人,声音也小了一些。
「刘思问袁霞在做什么,袁霞怕被她看见,就用身子把尸体挡住,还往里推了推,告诉她在杀猪。可袁霞这么一动,刚处理完的尸体上的头歪了过去,一只眼珠子就滚到了刘思的脚边。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刘思没有睡醒,她也没有怀疑,上完茅房回来还说让袁霞把骨头留下炖汤,把内脏也留下做卤味。」
「袁霞就听话地留下了?」
「刘思上完茅房回来没有回去睡觉,披了件衣服坐在了阳台上,她说要看袁霞杀猪。」
「人和猪这么大的差别,她没有看出来?」林浩疑惑地问刘怀民。
「当时只剩上半身了,黑漆漆的,在远处看,跟猪差不了太多。」
「所以,你还没说为什么王娟举报了刘思。」陈青山敲了敲桌子,提醒刘怀民回到问题上。
「她不像袁霞,总想尽快把刘思处理掉,找了几个买家却总被袁霞以价格问题推掉了。因为这件事两个人闹翻了,刘书文也害怕时间长了出事,想就此收手。王娟为了吓唬他们就想杀鸡儆猴,把刘思弄成杀人犯。」他推了推眼镜,「女人的弱点就是有时候感性大于理性,做事不考虑后果。她以为有了确凿的证据就能让这件事板上钉钉,但最后还是被你们查出来了。」
「她就不怕刘思死活不认罪,我们继续追查下去?」
「所以刘思认了吗?」刘怀民反问陈青山。
「这也是我们有疑问的地方,为什么刘思愿意认罪?」
「刘思这孩子,唉,如果刘书文真的只是个屠户,刘思在他们家也能生活得不错。有一次看见他们三个人吃饭,真的就像一家子一样。」
「你的意思是,刘思其实知道他们杀了人,只是在为他们顶罪?」林浩没忍住插了一嘴。
「可能吧。」刘怀民对视上了林浩的眼睛,他心里也是这样觉得。
20
距离这件有组织地进行人体器官贩卖案件被揭露已经过去半年,但王娟还没有抓到。
「林警官,有个小姑娘找你。」
林浩抬头看去,一个瘦弱的身影映入了眼眸。
「刘思?!」他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身后的舒群面露不悦,林浩赶紧改了称呼,「舒倩,你怎么来了?」
「林警官,好久不见。」舒倩咧开嘴笑了笑,与半年前离开这里的刘思判若两人,「我想回来看看……他们。」
林浩明白舒倩所指的他们便是刘书文和袁霞两人。
「行,你等一下,我去跟陈警官说一声。」
「她回来了?」袁霞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喜悦,却又很快消失了。
「孩子现在怎么样啊?」刘书文看着林浩,一脸关切。
「舒倩状态还不错,比原来开朗多了。」
刘书文点点头,舒倩这个名字,当时陈青山已经告诉过他了。
「我们还是……不见了吧?」袁霞像是在回答林浩,也像是在问刘书文。
「她这么远专门跑过来,就为了见你俩一面。你们不用顾虑什么,她只是说,有点想你们了。」
半晌后刘书文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舒倩去会见室找刘书文和袁霞时,陈青山和舒群正在办公室内聊天。
「舒倩恢复得怎么样了?」陈青山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递给舒群。
「算是正常了,接受了这半年的心理治疗,之前的事基本都想起来了。」舒群摆了摆手,说自己不吸烟。
「那挺好的。这次何女士没跟着过来?」陈青山将那支烟放进嘴里,拿出了打火机。
「何云怀孕了,」说到这里舒群难掩面上的喜悦之情,「我又不放心倩倩自己过来,就陪着她一起来了。倩倩还挺挂念刘书文他们的,说那两个月对她挺好。」
「那恭喜了!这也算是老来得子吧,哈哈!」陈青山也面露喜色。
舒群压低声音凑近了陈青山,「去医院检查过,可能是个儿子。」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舒群却又想起来什么,眼中透出温柔的神色,「不过倩倩还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把家产的三分之二都留给了她,还有我的公司。」
舒群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再次说了下去,「结婚前我跟何云提起过这件事,她很支持,所以我才这么快就决定和她结婚。倩倩没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我们只能在物质上多补偿她了。」
「没了……亲生母亲?」陈青山看着满脸慈爱的舒群,一头雾水地问道。
舒群叹了口气,「其实,何云不是倩倩的亲生母亲。」
21
「她的妈妈肝癌去世了,何云是我两年前认识的。倩倩一直反对我和何云在一起,我工作又忙,有时候顾不上她,总觉得她不懂事。她跟我闹别扭,这才离家出走了。」
「现在她能接受了?」陈青山将烟头摁灭。
「这次回来,倒是不跟我闹了,对何云也客气了不少。何云一直对倩倩很好的,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记得给倩倩买来,我都不懂现在那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哈哈!」说到这,舒群爽朗地笑了几声。
「也是,我也经常被孩子取笑老土。」陈青山也跟着笑了起来,「舒倩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
「好多了,已经很久没有跟那个『瑶瑶』说话了,不过医生说还是要随时观察。」
林浩和舒倩此时走了进来,俩人就停止了谈话。
「陈警官。」舒倩打了个招呼。
「倩倩看着比以前漂亮了。」陈青山夸赞道。
舒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递给了他,「知道你们人民警察不受贿,这个本子可不算啊,我只是当礼物给你。」
「我没有啊?」林浩在旁边故作吃醋的样子。
「哪能呀?你的可比这个要好呢!」舒倩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录音笔递给了他,「怎么样?」
林浩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跑了进来,一路都呼喊着,看到他们时就突然停了声,「陈警官在忙吗?」
「没事,你说吧。」林浩把录音笔收到了上衣口袋。
「王娟抓到了!」
陈青山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在哪找到的?」
「在她老家。她听说孩子生病了,就偷偷跑回去看,被咱们埋伏的人给抓住了。」
王娟被抓后交代了对接人和组织重要成员,一月有余,这件案子总算彻底了结了。
「总算是真相大白了!」林浩录完案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只有凶手,才最接近真相。」陈青山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那个舒倩送的笔记本。
林浩回头看着陈青山,「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我随口说的。晚上请你吃饭啊,最近辛苦了。」陈青山好像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好咧!那我不客气了啊,哈哈哈!」
22
刚进家门,舒倩便看到了停在自家别墅院中的那辆汽车。
「倩倩,喜欢吗?」舒群将车钥匙放在了舒倩手中。他从舒倩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知道自己准备的惊喜达到了效果。
「爸,这也太……不用送我这么贵的车。」舒倩看着眼前崭新的汽车,打算将手中的钥匙还回去。
「倩倩,这是给你的补偿。之前那辆车丢了,你代步还是要用车的。」
舒倩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何云,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舒倩,也点了点头,「你爸爸可选了很久呢,跑了不少地方,特意让人今天送来,准备给你个惊喜呢。」可等舒倩不再看她时,何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舒倩点了点头,「谢谢爸爸,还有妈妈。」
舒群转身激动地看了何云一眼,拍了拍舒倩的肩膀,「倩倩,你终于长大了!」
「先不用动手了。我有新的安排。」何云挂断了电话,回应着舒群投来的热烈目光,也跟着感动得流下了几滴泪。
「瑶瑶,喜欢吗?」此时正在试车的舒倩,扭头对着副驾驶温柔地笑着。
23
兰文市公安局内,陈青山刚开完报告会,准备和好友道别后回县里。
「组长,广芦县上报了一起案件,」一个女警走了进来,「在一个树林里发现了一辆肇事车辆,没有牌照,另外还发现了一具尸骨,据法医检验是十岁左右的女童,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年前。之前落石挡住了路,最近被清理开才发现。」
「那你忙,我先走了。」陈青山和桌子里面的人道别。
「那我就不送了。」里面的人也站起了身。
陈青山拿起包正往外走时,身后的人又继续开口了:
「现场有什么证物吗?」
「尸骨所穿衣物的口袋里有一张学生卡,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纸灯笼。按死亡时间推算,当时可能是春节左右,推测应该是受害人的东西。可能是附近村跑出来玩的孩子。」
「查一下……」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陈青山走出了公安局,「天气真好啊。」他站在车前抬头感叹道。
这件惨绝人寰的贩卖器官案,前前后后花费一年的时间,总算彻底结案了。
「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年前……」陈青山脑海中闪现出刚才女警的汇报,他猛然转身向公安局内跑去。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气喘吁吁的陈青山拦住了刚从屋里出来的女警察。
「谁?」女警一头雾水。
「肇事车辆,红灯笼!」
女警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我看看,记得学生卡上写的是……刘瑶。」
24
我是舒倩。
我的爸爸经营了一家金融公司,妈妈是个漂亮的音乐老师。可命运总爱捉弄人,妈妈肝癌晚期,在我高考那一年离开了人世。爸爸只在家待了两天,就又回公司处理他的工作了。说实话,我是有些恨他的,不止是因为妈妈下葬那天他没出现。
不过两年的时间,何云就出现在了我家的餐桌上。她坐在爸爸身旁,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就像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那样张扬。
爸爸说,他和这个叫何云的女人是真爱。那我的妈妈呢?
我不停地哭闹,打翻何云精心准备的饭菜,砸坏她特意买回来送给我的手办。我像只被抛弃了的小狗,用毫无威慑力的声音哀鸣。
爸爸呵斥我,怪我不懂事,可他哪里见过,当只有我和何云独处时,何云那副冷漠的面孔。「你爸爸不会相信你的。」她曾这样讥讽我。
十九岁生日那天,还在公司开会的爸爸让人送来一辆汽车。我短暂地高兴了一下,说要去试试车。但因为还没有上牌照,我不敢走太远,只是在家门口的路上绕了个圈就回来了。
「十万定金已经打给你了。后天我会带着她出门,她会坐在右侧的后座上。带好东西,如果没有撞死,要就地解决。」刚走到门口,我听到了何云的声音。
定金?后天?
爸爸前几天曾说,过几天会有个宴会,让何云带我去参加。我讨厌和她在一起,但又不愿意让爸爸难过。撞死谁?我吗?
门突然打开,何云被呆立在门口的我吓了一跳。看着我的表情,她大概明白了什么。她又拨出了号码,「不用后天了,现在有些事需要你做。」
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就上了车,驶出了这个我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身后传来了何云发动车子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使劲踩着油门,恨不能车子飞起来,赶紧甩开身后紧追不放的何云。
我的大脑不停地转着,她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我弄坏了她最喜欢的项链,还是因为我烧了她最爱的那条裙子?
还是,因为父亲那纸写着要将三分之二财产和公司留给我的声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后视镜里也没了何云那辆黑色汽车的影子。我舒了口气,速度缓缓慢了下来,找了个地方停车,赶紧打电话给爸爸求助。
「别闹了倩倩,又拿这个来唬我,以后不要再找你何阿姨的麻烦,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晚上有多伤心。」电话那头的爸爸,仍然以为我在恶作剧。
我放弃了向他求救的想法,正准备报警时,身后刺眼的灯光照进来,我回头看到一辆破旧的面包停在了我的车后。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次生起,我来不及打出那个报警电话,就再次发动了车子。
身后的面包车穷追不舍,几次险些将我逼停。一个猛烈的撞击,我被迫驶离了车道,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我干脆掉转了方向,向着树林驶去。就算车技不如人,在这样漆黑的树林中弃车逃跑总还有一线生机。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颠簸感让我有些恶心。面包车再次逼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觉得这次肯定完了。但不知是不是妈妈在保佑我,我竟逃过了一劫。
身后突然「轰隆」一声,震得地面跟着一颤,车身也跟着抖了一下。我回头看去,是一颗巨大的山石滚了下来,挡住了身后的道路。这次再也看不到面包车的踪影了。
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再回头看向前方时,更大的恐慌迎面袭来。道路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灯笼。「砰」的一声,那个身影已经躺在了地上。
车灯照在那个灯笼上显得格外明亮,光反射回来,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车门前去查看。
地上是个小女孩。一身略显陈旧的粉色外套,已经染上了血色。她的手还在慢慢蠕动着,想去抓不远处的灯笼。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报警吗?叫救护车吗?那我岂不是要坐牢?
「姐姐……帮我……疼 ……」地上的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吓得我差点尖叫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是自顾不暇,对着地上的小女孩颤抖着吐出了这几个字。终于,我狠了狠心,决定赶紧逃离这里。后面的路已经被堵死,我只能看看前面有没有出口了。
几分钟后,我又回到了原地。小路消失在了不远处,前面是个不小的山包,联合着车后的落石,断绝了三个方向的出路。我只能向唯一的方向突围了。
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动静,在这冰冷的冬夜里,连血腥味都消失得这么快。我壮着胆子走近了一些,盯着这张此生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脸。小女孩的衣兜里露出了半张卡牌,上面写着「刘瑶」。
「瑶瑶,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阵冷风吹过,我突然醒过神来,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踉跄着向着唯一的出口跑去,直到筋疲力尽,终于走出了这片树林。一条稍微宽一些的小路出现在了我眼前,来不及多想,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硬实的路面。
一阵强光刺来,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又是强烈的颠簸感,眼前一片漆黑。耳旁是发动机轰隆隆的噪声。我的身体向右滚动了半圈,但被什么东西拦了下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抬起手想摸一摸身旁的物体,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绑住。我用胳膊碰了碰,熟悉的触感让我头皮一阵发麻,血腥味也冲进了鼻腔。
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成年人。
恐惧席卷而来,我的大脑却像个漆黑的空洞。我是谁?我在哪?
我试图起身,刚坐起身来头就碰到了一层软软的东西,却又无法顶开。挣扎了半天,我仍分不清这个空间的出口在哪。车猛地一个转弯,将我又甩到了冰凉的车厢铁板上。旁边的人也因为惯性滚到了我的身旁,他的左腿压住了我的右脚。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害怕身边的人醒过来。
颠簸感慢慢减少,车速也慢了下来,终于停在了一个地方。此时也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声。「怎么才回来?」
一阵微弱的光照了进来,缓解了这黑暗的窒息感。「怎么两个?」刚才的女人又说了话。
我不敢动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身旁的人被一点点拽了下去,我的右脚总算解脱了。等到安静下来,我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着外面,此时没了人影,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昏暗的瓦房。头顶的那层东西已经被解开扔在了地上,我壮着胆子坐起身来,用手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我踮着脚尖慢慢迈下了车厢,正想找出口时,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才看到地上有一个深坑。来不及多想,我冲进了屋里。他们出来找不到我,肯定会以为我逃跑了,先去外面找,这样我就能有机会逃脱。
果然外边传来了声音,「那个怎么不见了?」
我瞥见了案板上的菜刀,慢慢将它的刀锋转了过来,把手上的绳子放在上面摩擦。外面的人终于准备出去找人,我轻手轻脚躲到了窗边,准备等他们走出去了我就逃跑。这次我看清了女人的背影,绾在身后的头发刚到腰部的位置,那削瘦的身形不知道为什么在脑海中如此熟悉,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的腿好像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门槛处,冲着女人的身影喊了一声,「妈。」
那两个人明显也愣了一下,回头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后来我大概也能猜到,我本不该活过那个夜晚。可这两个人没有杀我,虽有些距离感,却也对我很照顾。我有些愧疚,感觉好像欺骗了他们的感情。但我直到今天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愿意陪我演下去。
就这样浑浑噩噩了几日,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夜晚,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迷迷糊糊起床去院里的厕所,却看到了忙碌的「爸爸妈妈」。因为知道他们有时会为了赶上第二天早上的早市,连夜忙活,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可我的脚步惊到了他们,于是我就开口问他们在干什么。
果然,只是在杀猪啊。一个圆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边,我瞥了一眼,漆黑的眼珠正盯着我。脑子里闪过一双小小的眸子,也曾这样看着我。
记忆翻涌而来,我想起了我是舒倩,想起了那个黑暗的夜晚,以及躺在地上向我求救的小女孩。我强装镇定,没再追问什么。
我逃不出这个村子.我知道只要我迈出这个家门,就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留下了一些已经被切割开的腿骨和内脏,谎称要炖汤和做卤味。其实我只是想握住他们的把柄,只要能侥幸逃出去或是有警察查到这里,我就能指证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起了什么争执,明明杀人那晚,那个讨厌的女人也在。所以,当那个像包青天一样的警察为我戴上手铐时,我并没有害怕。对我来说,这不过是最好的逃脱机会。
我承认了人是我杀的。因为我断定警察不会相信。所以我故意提起肉包,引导警察再去搜查那个院子。但似乎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来,他们都已经处理掉了。
再然后,就是那段「痛哭流涕」的认亲场面了。真是讽刺啊,当我看到何云那张假惺惺的脸时,一度也以为我是她的亲生女儿了。我真想撕开她的脸,看看这张「慈爱」的面具背后是怎样丑陋的东西。
我又躲过了那个心理医生的询问。当走出来看到父亲和何云一脸忧愁时,我知道我高超的演技再一次骗过了他们。
当父亲接我离开时,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终于和我没有关系了。此时我竟然有些难过,毕竟他们不曾伤害过我。林警官告诉我,刘书文和袁霞不能生育,我才明白为何他们没有杀我。人啊,最大的弱点就是总会被感情冲昏头脑。
但我还是不能安然入睡,每晚都能在梦里闻到那股血腥气,听到那微弱的求救声,纵使瑶瑶就在我身边。
父亲为我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他们试图让我清醒过来,忘掉这个「妹妹」。可她明明就在我身旁啊。那天晚上,我吃着袁霞为我煮好的泡面,瑶瑶小小的身影就站在桌子前。我问她要不要吃鸡蛋,她摇摇头说自己不饿。
她很喜欢那个红灯笼,说是春节没有回来的在外打工的父母寄回来的。家里的奶奶行动不便,她走了好远去给奶奶买了药回来。瑶瑶总爱跟着我,她好像很喜欢我。
我越来越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才是假象。瑶瑶就好好地活在我身边,我也会照顾好她。
在第十三次心理治疗时,我找好契机让自己「恢复」了记忆。父亲高兴不已,只有何云脸色有些许难看,却又不得不陪着父亲露出笑脸。但我不准备揭露她的罪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瑶瑶变成了我心底的秘密,我渐渐不再提起她的名字。可只有我知道,她就站在我的身后,乖巧地等我带她去任何地方。
我说要回去看看那两个人,怀了孕的何云自然不会去,我肯定也不会和她同行。父亲怕我再次「离家出走」,坚持要开车送我过去。我想要和他独处的计划再次失败,他驾驶座下的窃听器和后视镜里那辆一直跟随的车,让我相信,只要我提起任何有关何云的事情,陷入险境的就不只是我了。
何云没再动手,不只是因为我变成了一个没有记忆的「傻子」。她联合律师想推翻我父亲的声明,「恰巧」被我听到。没错,并不是完全的偶然,我时刻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拿着录音笔威胁她,如果我和父亲再有什么危险,录音内容就会公之于众,她一分钱也得不到。当然,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如果以后的日子相安无事,我会考虑拿出三分之一的财产给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介意和歹毒的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毕竟我的手上也曾沾满鲜血,和她又有何区别?
我想何云大概也明白我是在装傻了吧。可她永远猜不到,那个录音笔内并没有东西。它只不过是我带给林警官的礼物。
或许瑶瑶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或许她也会在某一时刻离我而去,但在那之前,这个真相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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