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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太子宠爱侧妃,很是同情我这个受冷落的正妃。只有我知道侧妃也不过是个幌子。太子的意中人是另一个女子,名叫晚照。

巧了,我也叫晚照。

1

玄雀十九年,朝廷里出了两件大事。

其一,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夺嫡之争落下帷幕,三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大皇子得了个恭亲王的爵位,被分封到南边去了。

其二,商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儿找回来了——没错,就是我,大燕新晋贵女,商溪山。

老皇帝想搞个喜上加喜,将我指婚给了太子宋帝宸。

我那相认不到三个月的老爹正在为我这样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姑娘该嫁给哪个倒霉公子而发愁,得了赐婚的圣旨,笑得胡子乱颤。

我不忍心打击他,可最终还是忍不住,拽着他的袖子悄声说:「爹啊,这门亲结不得啊!」

丞相不解:「为何?」

「您女儿我从前是在宫里当差的,不幸与大皇子有过一段情缘。太子与大皇子是死对头,他万一哪天知道我与大皇子郎情妾意过,可怎么办?」

丞相:「……」

「爹啊,咱还是找个由头把这婚事退了,你就说我瘸了,或者脑子不好,不适合嫁给未来的一国之君。」我拍拍丞相的肩膀,非常诚恳地提建议。

「哎呦,陛下赐婚哪能说退就退的。」丞相压低声音问我,「吾儿破瓜否?」

「没有。」

「那没事儿,恭亲王早就收拾东西去岭南了,你俩以后也见不到面,我不说,你不说,还有谁知道?」丞相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儿啊,人往高处走,宋帝宣这辈子也就是个王爷了,我刚刚寻回宝贝女儿,可舍不得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前尘往事忘了罢,你得把眼睛放在未来的皇帝身上。不要轻言放弃,爹爹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欲哭无泪。

本来还想着当个不得宠的侧妃,一年到头见不到太子几面,我说不定还能苟且偷生,混到太子登基。

但是商丞相这块后盾它太结实了,我直接被封了太子妃,生生成了棒打鸳鸯的恶毒正室——与我同时进太子府的还有郭将军的女儿,听说是太子的意中人。

对,他们俩是鸳鸯,我是那个棒。

红妆十里,普天同庆。一路吹吹打打进了太子府,拜过天地后,我被扶进房间坐在婚床上,心中无限愁苦。

比起日后如何处理棘手的三角关系,眼下摆在我面前最紧要的问题是,按照规矩,太子大婚当晚必须在我这边留宿。

这是不得不见面了。

我如坐针毡地等待着。等到暮色四合,我坐得浑身僵硬,太子终于来了。

仆从非常懂规矩地退下,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我俩。两根红烛摇曳,我透过盖头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身影,如往日一般,颀长挺拔。

「我是宋帝宸,你的夫君。」太子非常礼貌,还来了个自我介绍,声音清朗好听,含着几分笑意,真真是令人心神荡漾呢。

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床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有几粒滚到我身下,硌得我屁股疼。我捏着红帕子掩着口鼻咳嗽几声,细声细气地说:「妾自小体弱,不胜劳累,咳咳咳,今夜怕是无法服侍殿下了。」

太子拿起了桌子上的秤杆,走近,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雀跃与期待:「既为夫妻,杂佩以赠。溪山,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必紧张。」

我被他一声缠绵悱恻的「溪山」惊得满胳膊鸡皮疙瘩,不由得缩了缩,循循善诱道:「水榭无人春寂寥,殿下怜香惜玉,莫负柳下佳人啊。」

郭氏住在青柳院,临小河,那边风景好,又有水榭又有亭台的。我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烦请您赶紧收拾东西去那边吧!

唉,天下竟然有我这般大度的正室。

太子却笑出了声:「溪山这是吃醋了?今晚,我自然是在你这里。挑了盖头,喝了交杯酒,你可就要改口唤我夫君了。」

我一哆嗦。这个男人多可怕啊,为了稳固他的太子之位,居然能不顾自己的旧情人,对着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女人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恐惧落在他眼里变成了娇羞,他笑意渐深,带着一点顽皮,身手敏捷地挑开了新婚妻子的盖头。

我一颗心横下来,忽然很好奇他的反应,于是仰起脸,冲他甜甜一笑。

「见过殿下。」

宋帝宸期待又兴奋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2

我和太子的关系啊,真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这位,是我曾经的顶头上司。

太子嘛,能扳倒包括大皇子在内的一众兄弟坐上这个位置,自然需要一些不一般的手段。他手上有个叫海影阁的秘密组织,负责培养暗卫,安插眼线,收集情报,派一些美人到大皇子身边做卧底,比如我。

从前,天下还不算太安定,我爹一个书生跟着皇上东跑西跑,建立了大燕,封了丞相,一转头却发现女儿丢了。

走失时,我年岁太小,只模模糊糊记得爹娘怀抱的温度,却不记得父母姓甚名谁,一直找不到家,流浪了好几年。

九岁时,我被三皇子宋帝宸捡回来,进入海影阁,十四岁入宫为婢,化名北桡,在大皇子母妃陈贵妃处当值,成了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宋帝宣心思缜密,为人狠厉,但有些好色贪财。我在他身边待了三年,渐渐取得了信任。

在我的诱导下,他做事越来越不知收敛,后来居然说出皇帝不立他为太子就是昏聩无能这样的话,惹得龙颜大怒。我将他之前结党营私、私吞库银的证据交到支持三皇子的丞相手中,断送了大皇子的皇帝梦。

皇上宣布宋帝宣为恭亲王,封地岭南,明升暗贬。一个「恭」字,诛心之言。

宋帝宣不知我是幕后黑手之一,临行前还来问我可愿与他同去岭南。

我答,不愿。

他自嘲一笑:「我如今是个落魄亲王,连北桡也不要我了。」

我不客气道:「你真是高估自己了,从前不落魄时,我也没看上过你。都是逢场作戏,你莫当真。」

明明是有儿有女的男人,见着个漂亮宫女就要勾搭,我稍稍假以辞色,他便满口至死不渝,听着很恶心。

何况,连我是海影阁的人都查不出来,这样蠢笨如猪的男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说起来,宋帝宸龙章凤姿,爽朗清举,才智过人,进度有度,才是我豆蔻年华的全部梦想。

我幻想过嫁给他,但在见识了这个男人的杀伐决断后,我知道,爱他是一件太危险的事情。他要干干净净走上太子之位,大概不会留我,我也不想做三千佳丽中的一个。

作为左右天下局势的小小宫女,我本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寻个富贵闲人过一生,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和我从前的上司成了亲。

真是世事弄人啊。

洞房花烛夜,我侍立在踏板边上,太子坐在床榻上,沉痛地说:「我曾派人去寻,贵妃宫里的人说你死了。」

呸呸呸,大婚之夜,说不吉利的话干什么?我将陈贵妃觉得我是红颜祸水非得杀我、丞相府的人移花接木将我救出去、我与我爹相认还有了个新名字叫商溪山等事情一五一十向太子爷汇报了。

这情景多么像从前我向他汇报大皇子那边的消息啊!我心中叹息,入洞房入成这个样子,怕也是世间少有了。

最后,我说:「殿下,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太大的追求,能好好活着就行。您乐意宠着郭孺人就宠着,乐意有几个妃子就纳几个,只要让我吃得饱穿得暖就行。我会尽到太子妃的本分,帮你打点好府里的事宜。」

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丞相之女,求个性命无虞、吃饱穿暖没问题吧?

恍惚间,我听到了太子一声低低的叹息。

3

他起身去倒了酒,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磨磨蹭蹭挪到桌边:「我们还要喝交杯酒?」

「规矩不可废。」

太子向来务实,不做多余的事,「讲规矩」一定另有目的。讲规矩多好啊,能让皇上觉得这儿子不错真适合当太子,能让朝臣频频点头心想这太子未来一定是个明君,还能让他在耍流氓时保持君子人设不倒。

喝完交杯酒后,太子有条不紊地撤走床上垫着的那层兜着桂圆红枣等果子的锦缎。我不知道能帮什么忙,遂拣了几颗桂圆剥开吃,很甜。

余光瞥见他从枕头下抽出一块雪白的绢帕铺在床上,我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您,您这是来真的?」

太子笑而不语,坐在床沿上等我。我犹豫了一瞬,捏碎了一颗桂圆壳,才很狗腿地挪过去:「殿下,这不好吧?」

太子温文尔雅地笑了:「合情合理。」

我忐忑地坐在床前,他倾身过来,柔软的唇覆在我唇上,动作很缓慢,却不容抗拒,深沉又绵长。

一吻罢了,我侧过头大口呼吸,心想,不愧是太子爷啊,我们俩身份转变如此之快,他居然能这么快适应。

他将头埋在我肩上,低低笑了:「傻瓜,你可以用鼻子呼吸啊。」

我很是窘迫,不理他。他却顺着我的脖子一路细细吻下,浅浅的胡茬摩挲着我的肌肤,痒痒的,凉凉的……

哎?!我低头一看,襟前的扣子已经被咬开了一颗。

这可不行!我一把推开他,正色道:「到这一步就得停。」想了想,补上一句,「你说过的。」

太子好像有点不高兴,却笑意更深,柔声说:「这是教你防范其他男人的,不包括夫君。」

他左手伸手捞过我的头继续吻,我被吻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右手爬上了我的腰上,两指扣住我的衣襟,稍一用力,只听得几声闷响,扣子全部阵亡。我在心中痛呼——这件喜服好贵的!

第二日,我扶着腰爬起床,心中腹诽:都说大皇子好色,殊不知相貌堂堂、不近女色的宋帝宸才是一匹深藏不露的饿狼。

更恐怖的是,今日大清早,他以为我没醒,抱着我呢喃细语,说什么「溪山,你终于是我的妻了」,还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他几时这般温柔过?这是堂堂太子能干出来的事儿?我被宋帝宸精湛的演技惊到不敢动,继续装睡了一会儿。

换了衣服进宫拜见皇上,在马车上我拽着太子的袖子问:「殿下,您给个准话呗,我是能留,还是不能留啊?」

太子非常震惊,他表示希望我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商溪山,是丞相之女、太子正妃、未来的一国之母,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小宫女。

我挠挠头,冲他傻笑。

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呢,我能活着就行。

4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在太子身边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我从前是个卧底,学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子似乎真的希望我能当好太子妃,找来几位先生为我授课,从此我过上了上午拨算盘、下午背六经、晚上记朝臣的日子,整日忙忙碌碌。

太子把我扔在一旁忙碌,自个儿高高兴兴地宠爱郭氏去了。

每日,忙碌一天后,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我总是忍不住向青柳院的方向望去。悠扬的琴声响起,欢声笑语隔墙传来,听得我好不忧伤。

我说:「真羡慕啊,他们还有时间陶冶情操。」

侍奉我的丫鬟月舒苦着一张脸说:「这个月,殿下只来过咱们丹桂院两回,头一回您说账没算完让殿下等等,第二回您捧着本书拉着殿下问个没完。娘娘啊,再不争宠就来不及啦!」

我叹息一声,小丫头目光太短浅,妃妃嫔嫔无穷尽也,斗倒了一个郭氏,还会有三千个李氏王氏张氏等着我,何必争一时之宠?

勤奋学习三个月,打坏了两个算盘,我终于可以担当起掌家大任。吸取大皇子受贿的教训,太子府所有账目都得是干净的,我都要亲自过目。得空我还要宴请京中夫人贵女,开展广泛的社交活动,从夫人言行中窥见朝中局势。

宋帝宸见我管家游刃有余,将他手上的海影阁交给我打理。从前我是这个组织的一员,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头头,心情实在是太美妙了。

我安插的线人遍布各处,每日能收到数百条消息,近的如礼部尚书纳了妾,远的如天水县没按期收到赈灾银两。我要在晚饭前看完所有的消息,结合朝堂局势将情报分类,然后将最紧要的事情口述给太子。

在旁人眼里,太子虽然宠爱郭氏,但对太子妃非常敬重,坚持日日陪她吃晚饭。

我向来不明白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心思,就比如郭氏,太子一个月有半个月宿在青柳院,剩下的半个月至少还有十来天忙于公务,她一个宠妃,为什么要嫉妒我一个兢兢业业的管家?

我有些怕冷,冬天一定要喝桂花茶驱寒。丹桂院中种着十几棵桂树,秋日满树橙红,香气氤氲,我命人采了许多丹桂制成茶留着。

她买通了我院里的人,在花茶中放了慢性毒药。这事情做得很隐秘,可不巧的是,我学过制毒啊,热水一冲我就知道桂花里有其他东西。

我故意不说,冬日无聊,我借姐妹情深的由头三天两头邀她来饮茶,一个劲儿劝她:「这桂花茶多好喝啊!香气馥郁,还能驱寒,我特地为妹妹泡的,妹妹不喝,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她推辞不了,面露难色。

我冷笑一声,对准她将自己手上的茶泼到地上,贱了她一裙子。

我说:「郭妹妹,我向来讲究礼尚往来,这次就罢了,若再有下次,你给我多少,我还你十倍。」

郭氏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我呵呵一笑。

将军之女又如何?我四岁流浪街头,六岁从爬过死人堆,九岁进入海影阁,十四岁作为最优秀的卧底入宫,十七岁亲手将前途无量的大皇子送往岭南,十八岁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妃。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拿什么跟我斗?

后来她又找过我几次麻烦,统统被我挡了回去。宋帝宸想要敲打她一番,我没让,一来生活总要有点调剂,二来这点事我还应付得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5

日子小有波澜地过了半年,转眼就是年底。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迟。腊月初三,我半夜醒来,听见窗外有簌簌之声,便披衣下床,趴在窗户上看。

外面漆黑一片,依稀看见地上堆着一层白雪。风吹来时,丹桂树上的积雪就要掉下来一块,陷进大片积雪中。

宋帝宸睡眠很浅,被我惊动了,披着被子下床,站到我身后抱住我,厚实的被子将我们两个裹得严严实实。

他微微弯腰,下巴搁在我肩上,问:「雪下了多久了?」

「有两个时辰了吧。」

他沉默片刻,温声细语地说:「七年前,也是腊月初三,一个雪天,你站在一棵桂树下等我,雪花落了你满身,连眉毛都白的。」

我笑了笑。七年前的我只是海影阁几十个小姑娘中的一个,难为他还记得。

肩膀被扶住,随后,轻柔的吻落下来,如同那一年的雪花,覆盖了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搂住我的脑袋,蹭了蹭我冻得通红的鼻尖。

「溪儿,你冷不冷?」

我其实蛮讨厌他这副深情的模样,故意说:「殿下关怀,我自然不冷,就是不知道郭妹妹一个人冷不冷。」

他的笑容僵了僵。

我歪着头问他:「郭妹妹不是你的意中人吗?」

宋帝宸斜了我一眼,似乎不屑于回答我这个愚蠢的问题。我内心大呼谣言信不得,好奇道:「所以,你爱慕郭孺人的消息是郭家放出来的?还是你自己?」

郭将军跟随先帝多年,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女儿自然是想做皇后的。皇上不可能看不明白他的伎俩,但太子喜不喜欢郭姑娘无关紧要,郭将军愿意辅佐下一任君主才是关键。

「你与郭氏嫁来之前,我曾让御史台上书,称乱世用良将,治世重文臣。」

商丞相与郭将军地位不相上下,我本不该轻轻松松坐上太子妃之位。太子这是在提醒皇上,武将有拥兵之嫌。

郭将军是武将第一,我爹是文臣之首,旁人只当有这两家辅佐,太子顺利登基如探囊取物。可是,走向帝王之位的路上怎么可能高枕无忧呢?

天亮之后,太子离开,月舒将一碗避子汤端给我,我和往常一样仰头喝个干净。她面露不忍之色:「娘娘,您这又是何必?万一郭氏先怀上了孩子呢?」

我坐在窗前,身上披着太子赏的狐裘,暖和极了。

「还没到时候呢。」

母凭子贵这话我听人了许多遍,但我从不全信。七皇子的生母李淑妃触怒龙颜,有个三岁的儿子又有什么用呢?转头就被送进周德妃宫里,不过白白替旁人生了儿子。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有我爹的坚强后盾还不够,我还得让自己成为对宋帝宸有价值的人。

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不缺我一个,但能辅佐他顺利登上帝位的太子妃只能有我一个。孩子嘛,以后再图谋也不迟。

6

开春后,园中一株杏花开得正好,难得清闲,我捧着一本书坐在花树下读。

太子过来,陪我坐了一会儿,忽然来了兴致,吩咐道:「杏花疏影里,最宜是长笛。云敛,取我的笛来。」

云敛取来了玉笛。

太子的笛吹得很好,只是这首歌曲子有些清冷,有春浅香寒之感。我躺在藤椅上,展开一本书盖着脸,待一曲罢了,轻声问他:「怎么了,不高兴?」

他沉吟片刻,说:「若有贤妻画纸为棋盘,稚子拣石作棋子,手谈一局,岂不妙哉。」

若不是近来苦读诗书,我都听不懂他这别别扭扭的话。我朝青柳院的方向一指:「去青柳院看看,郭妹妹肯定愿意给你生孩子。」

其实我知道,他不会让郭氏有孕的。郭将军与皇上一同起兵推翻了腐朽的前朝,现在皇上是天下之主,郭将军屈居人下,心里不舒服,恐有异心。

若郭氏有孩子,郭将军必然会辅佐亲外孙登基。到那个时候,我和宋帝宸的日子大概都不会好过。

他拿下我盖在脸上的书,直视着我的眼睛:「你呢?」

我沉默。

杏花如雪,纷纷飘落,年轻俊朗的当朝太子爷就这么满眼深情地望着我,并用柔情似水的语气忽悠我:「溪儿,我们俩的孩子一定很聪明。」

杏花落了好几天,落完花开始长叶子,我看见杏树就发愁。

宋帝宸问我愿不愿意,难道他发现我偷服避子汤了?发现了为什么不骂我?要没发现,为何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出?

枝头上挂了青杏时,我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太子却没空与我计较,因为皇上生病了,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太子得处理大部分政务,忙得不着家。

郭孺人一个人待了几日觉得无聊,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看吧,妾就是舒服,想回家就回家,我作为太子妃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入宫侍疾。

事情都有宫人在做,我不过守在寝殿内做做样子,以显示太子的孝心。

偶尔,听见老皇帝有时候迷迷糊糊地叫皇后的名字。他一生妃嫔上百,到最后还是放不下这一人。

可惜,他最放不下的女人,太子生母,已经故去十年了。

一日,从紫宸殿出来时撞见了陈贵妃,她瞧着我的脸,惊呼出声:「北桡?!」

我施施然行礼:「见过贵妃娘娘,妾乃太子妃,商家女溪山。」

陈贵妃当年对我可不算好,她看不上我宫女的身份,要不是大皇子护着我早就被她弄死了。大皇子夺嫡失败后,我不肯去岭南,陈贵妃要把我处死,还差点成功了。

当天晚上,我乘坐马车回太子府,半路被人截了。我暗叹一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陈贵妃都快成陈太妃了,还是初心不改。

蒙着眼绕了很久的路,被扔进一间屋子里。关押我的地方是个柴房,一股霉味,应该许久没有用过了。我被捆上手脚丢在柴草上。

我安安静静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我感觉到有人走近。他不说话,我清了清嗓子,喝道:「大胆,你可知我是何人?」

黑布条被扯下,昏暗的屋子里,此刻应该在岭南的恭亲王宋帝宣蹲在我面前,幽幽地望着我:「你是何人?你是与我情意绵绵的宫女北桡,还是即将母仪天下的太子妃商溪山?」

「殿下!」我早就猜到是他了,陈贵妃才不会留我这么久呢,但还是要装一装的,我满脸惊喜,「阿宣,怎会是你?」再换一副担忧的表情,「你快回去,要是让宋帝宸知道你在京城就糟了!」

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他冷笑:「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商溪山,你该死!你知道吗,多少次梦魂颠倒,我都想这样——割断你的脖子。」

我更愿意相信他晚上睡不着时想的是皇位。笑话,若宋帝宣真是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的背叛就冒死返京,就不配当宋帝宸的对手了。他必然有所企图。

也不难猜,无非就是趁着皇上病重,朝中局势不稳,推翻太子自己登基。

他抓我,不是因为我是曾经与他情意绵长的北桡,而是因为我是宋帝宸之妻,商溪山。

我泪盈于睫,深情道:「我乃丞相之弃女,命不由我。入太子府一年,备受冷落,早已是悔不当初。思君成疾,北桡自知罪孽深重,不求殿下原谅,但求殿下……平安。」

宋帝宣与我僵持片刻,匕首往下,割开了绳子。

7

宋帝宣忙于暗中筹谋,每日却至少来看我一次,想要套我的话。我一边和他叙旧,一边套他的话,两人都在打哈哈,说的全是废话。好在饭菜还算不错,我还勉强待得住。

第十日,我正用稻草编蚂蚱,外面一阵骚动,我知道,太子终于来了。

宋帝宣冲进来,揪住我,匕首又架在我脖子上。我被他拖拽着站起来,真诚建议道:「王爷,你还是去绑架郭孺人吧,太子最在乎她,郭将军还有兵权呢。」

他狠声道:「是你暴露了我的所在?你是怎么送消息出去的?」

「你实在是高看我了。」我满面委屈,心里说的却是,宋帝宣,你小看我了,自始至终你都不曾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是夺嫡之争洪流中摇摆的水草,不是任你们两个男人抢来夺去的弱女子。我要做的,是掌舵者。

抓我,是你这场谋反里走的唯一一步错棋,也是你的死棋之着。

太子出现在面前,手中一把长剑滴着血。此时此刻,他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不管我的安危下令擒王,可他却说:「宋帝宣,你放了她。」

宋帝宣大笑:「宋帝宸啊宋帝辰,你在乎她!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你的软肋了。郭氏守了一年的活寡,我就知道你心中的人是她——商溪山。」

我的名字被咬牙切齿地念出来,匕首在脖子上划出血痕。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我缓缓抬手抚上宋帝宣的脸,低声唤他:「阿宣……」

我是不是太子软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宋帝宣下不了手杀我。他贪财好色,心有牵绊,做不到太子那般杀伐决断。

趁他恍惚的一刹那,我反手洒出迷药,身子一扭逃脱出来,太子冲过来将我揽进怀里。

宋帝宣迅速用匕首划开自己的皮肉,保持清醒,下令:「杀!」

我被宋帝宣关押多日,藏下一人量的迷药已是不易。太子左手抱着我,右手以一战十,勉力支撑。

一剑朝我刺来,我来不及闪躲,他抱着我转了个身,温暖的怀抱阻断杀伐与鲜血,我听见他闷哼一声。

我知道,我赢了。

赢的不是宋帝宣,而是当朝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宋帝宸。

玄雀二十年四月初七,郭将军与恭亲王勾结,发动兵变,意图趁皇帝病重拥立新帝。

太子英明,早有察觉,一面暗中部署兵力,一面派人搜寻恭亲王所在。为了避免骚乱,此事不能惊动百姓,我派出海影阁大半的人暗中查探。

宋帝宣藏得隐秘,搜寻数日无果。我便故意撞上陈贵妃,使了一招引蛇出洞,再来一招深入虎穴。

宋帝宣看得紧,关得住我的人,却拦不了我的消息,太子很快获知乱党所在。

过了几日,时机成熟,太子让在郭将军手下卧底的心腹放了假消息给宋帝宣,引他逼宫,然后以造反之名擒获恭亲王党。

消息传到郭府,郭将军要带兵援助,他乖巧温驯的女儿却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告诉他,您真正的女儿还在太子手上做人质呢,您进宫,她便死。

事情平息后,我问太子,郭将军为何要和恭亲王合作?

「他要一个傀儡皇帝,我不可能是;他要一个有他血脉的外孙做未来的储君,我不可能给。」

权衡之后,郭将军选择了恭亲王作为合作对象。起事之前,他特地派人来接郭孺人回娘家,却没想到宋帝宸早就偷梁换柱,唯一的女儿还是成了人质。

「我派星沉去服侍了郭氏一年多,她日夜观察,模仿郭氏惟妙惟肖,瞒过郭将军一段时间不成问题。何况他忙着造反,无暇顾及其他。」太子一边给我脖子上药一边絮叨。

郭将军选择按兵不动,恭亲王独木难支,策划多日的谋反失败。太子以谋逆不孝的罪名将宋帝宣贬为庶人。

我想起宋帝宣说郭氏「守活寡」,试探着问:「郭妹妹……不会还是完璧之身吧?」

他嗯了一声。

我大为惊骇,想象了一下青柳院中两人夜半盖着被子纯聊天的情境,不禁心疼起郭氏来。

也难怪,她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8

我更疑惑:「你为何不碰她?不想让她有孩子?那也有旁的法子,倒不至于因噎废食……」

宋帝宸说:「郭氏心术不正,说话黏腻,浅薄无知,满脑子都是邀宠,我不喜欢。」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堂堂太子,娶进门的妻妾哪个不是为了大业?他居然说他不喜欢?我愈发困惑:「不都是为了皇位,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再说了,你不喜欢她还天天往青柳院跑?」

「争皇位自然要靠自己的本事,若以身侍人,我堂堂太子与风尘妓子何异?」宋帝宸振振有词,「至于常往青柳院,自然是为了营造我宠爱郭氏的假象,保你安全。」

我无语凝噎。宋帝宣要造反,绑架的还不是我?

「即使没找到宋帝宣,我也有把握平定这场叛乱,你本不必涉险。」纱布缠上脖子,他轻轻摩挲着,颇为怜惜地叹息一声,「可怜这蝤蛴之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有把握,不会死的。」我取了药,伸手扒了他的衣服替他上药,背上为我挡下的那一刀,一拃长的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你当时不该让宋帝宣放了我。」

药膏抹下去,他吃痛,肩骨轻颤,额上一层薄汗,语气却依然平静:「我拿不准他的想法,不敢拿你冒险。」

我动作一滞,低头道:「那也总比你自己涉险好,你若出事,天下怎么办?你越显得在乎我,宋帝宣越是下得了手。」

我其实不太关心天下,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挡这一刀。

他转过身盯着我,眉头微微蹙起:「你就对宋帝宣那么放心?笃定他不会杀你?」

我替他系好衣带。

「不放心,可成大事哪有不冒险的。」我自然没有万全的把握,可我必须要立个大功,让宋帝宸一辈子敬我,才能坐稳皇后之位。

他却不依不饶,捉住我的手腕问我:「商溪山,你对宋帝宣是否还有眷恋之情?」

这是怀疑我与恭亲王勾结吗?我连忙剖白一颗忠心:「太子明鉴,溪山只想伴您左右,别无他想。」

「可是——你那日叫了他一声阿宣。」太子拉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语气无限凄婉委屈,「你只叫我太子殿下。」

我愣了愣。

这厢我在表忠心,那厢他却在吃醋?

「溪山,这一路走来我有许多迫不得已,让我后悔得却唯有一件事。我不该派你去陈贵妃处,不该让你遇上宋帝宣。」

我浅浅一笑:「你放心,宋帝宣那样的蠢人我看不上。能让我仰慕的男人,一定要有君临天下的智慧与气魄。」

我是个为争夺皇权培养的工具,在海影阁出类拔萃,一颗心又冷又硬,宋帝宣几句甜言蜜语怎么可能撬得开?

他却仍是不高兴,将我揽进怀里,下巴搁在我发顶,闷闷地问:「陈贵妃派人杀你时,你为何不向我求救?」

为何?

飞鸟尽,良弓藏,一个与恭亲王纠缠不清的小宫女,凭什么还留在太子身边呢?与其被他处置了,我倒不如潇洒离开。就让「北桡」死了吧,我会有新的名字,开始新的生活。

没想到转身就成了丞相之女,又嫁到了太子府。与宋帝宸做了一年多夫妻,我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大约是我的勤奋感动了太子,他抱着我,温声道:「下次不许这样了。溪山,你是我的妻,我离不了你。」

9

九月初,宋帝宸登基,我为皇后,我爹还做丞相,郭将军告老还乡。

郭孺人自请离宫,我代宋帝宸送郭姑娘离开。时值初秋,天高气爽,我怀着十二分的善意,祝愿她能在广阔天地间找到自己的幸福,她却对我嗤之以鼻。

「哼,商溪山,你别得意得太早。君王薄情,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我对宋帝宸喜不喜欢我这个问题存疑,不想回答,便敷衍了她两句,携她上马车。她见我不相信,凑到我耳边说:「你可知道,陛下心里有个人?」

我来了兴趣:「哦?什么人?」

「这事儿可没有旁人知道,我也是听陛下在睡梦中喊出来的,只有一次,可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喊的是晚照。我悄悄问过云敛,他都跟我说了,晚照是陛下少年时最喜欢的姑娘,已经死啦!」

我无语凝噎。云敛,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晚照姑娘若是活着,你还能盼着她有一日人老珠黄;可她已经死了,她就是陛下永生的怀想,任你怎样折腾都越不过她去!」郭姑娘翘起下巴,「我比你聪明,我早就看透陛下的心思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逃无可逃。那就祝郭姑娘万事顺意吧。」

我摇摇招手,目送着马车远去。

一行飞鸟掠过天际,在湛蓝的天幕中化成几个小点儿。我久久伫立在宫门前,看着日落西山,绚丽的晚霞铺满天际。

忽然忆起十年前,大约也是在秋天,日暮途穷,我裹着脏乱的衣服缩在街角的扶桑花丛中,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寒冬。

锦衣少年打马而过,匆匆一瞥,勒马回转停在我面前,朗声道:「你是何人?」

我抬头望去,落日余晖如同金粉铺了他满身,俊朗的眉眼在流光中熠熠生辉。

我说,我没有名字。

他说:「我赠你一个名字,晚照,可好?」

我问:「你呢?你叫什么?」

「我是宋帝宸。」他朝我伸出手:「跟我回家,我不会让你再饿肚子。」

三皇子是个聪明人,他有荣华富贵、达官厚禄可以许诺,但对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姑娘,他说的是吃饱饭。

我咽了咽口水,起身,走近,用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他温暖干净的手掌。

从此,我不再是无名无姓的流浪儿,我有了很多名字。我是暗卫晚照,我是宫女北桡,我是丞相之女商溪山。

无论换成什么身份,我都是宋帝宸的人。

云敛是宋帝宸的贴身侍卫,也是海影阁的人,我的同僚。后来,我与他暗中提起郭姑娘所言,他沉吟许久,才郑重道:「晚照,我从不胡说。」

他叫我晚照,而不是娘娘。他是不是以皇帝侍卫的身份和皇后娘娘说话,而是以云敛的身份向故人诉说。

有些话云敛没办法告诉我,但我已经隐约猜到。陈贵妃派去杀我的人已被宋帝宸收买,丞相那边也是接到他的消息才知道女儿所在,皇上为太子指婚商家女也是他一手促成。

从始至终,我都在他掌中。

可他却说,他害怕失去我。

他后悔的不是让我去接近宋帝宣,而是让我成为了一把太冰冷的刀。他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起「晚照」这个名字,大约是不希望我想起,曾经,我只是他的一把刀。

我是个冷心冷清的人,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唯有一人,自九岁那年秋日黄昏一眼得见,便一生牵绊,不得分离。

他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向往,我却不敢将一整颗心全部托付给他。我敬他、重他,伴他左右,却从来不敢说爱他。

「娘娘,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陛下待您是最好的。」随行的月舒大约觉得独立残阳的皇后背影看起来太忧伤,试图劝慰我,「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我哈哈一笑,一甩袖子就转身回宫。

还未进凤藻宫,就闻见了馥郁的桂花香味,如同在月桂院中一般,长风吹坠,万树秋华。

庭中烛火熠熠,宋帝宸设下晚饭在等我,小小的石桌摆着几个我爱吃的菜,如世间无数平凡夫妻的晚饭一样。

我在宋帝宸身边坐下,他为我倒了一杯酒,我举杯道:「近来事情颇多,忙碌数日,还没有来得及祝贺陛下得偿所愿,君临天下。」

他含笑举杯:「我也祝皇后夙愿成真,坐拥天下。」

坐拥天下?!我心中一喜,嘴上却说:「哎,陛下说什么呢,这可使不得。」

宋帝宸握住我的手:「天下熙熙攘攘,黎庶安居乐业。这是我的天下,也是你的。溪山,你与旁的女子不同,宫廷虽大,却不该困住你。往后我做明君,你做贤后。」

他愿意与我分享的,不仅是三宫六院的一小片土地,还有广阔天地,锦绣山河。

我反握住他的手,笑道:「好啊,我们就努努力,成就一段明君贤后恩爱不移的治世佳话吧!」

10 番外

宋帝宸当上太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商丞相,一来谢他多年教导之恩,二来希望他派人去陈贵妃手上救一个宫女。

「以后,她就是商家幼女。」

商丞相捋着胡子问:「有这等好事?辅佐您做太子还白送老夫一个女儿?」

「先生说笑了。实不相瞒,这个宫女是我心悦之人,我欲娶为正妻。她亦聪颖过人,有统率六宫、母仪天下的能力。我想给她一个身份。」

商丞相心想,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烦人,若有个小姑娘养在家里也是很好的。

「进了丞相府自然要随我姓,这孩子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她从前叫晚照。」

初遇时,她在一丛扶桑花前席地而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掩不住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少年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一句词: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不为旁的,只为多看她一刻。

「以后叫商晚照?」

「不,得换一个新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宋帝宸提笔,写下「溪山」二字。

我见君来,顿觉溪山美哉。

登基后,宋帝宸得空了第一件事也是来拜访商丞相,进了书房就扶额道:「先生,朝中众人近来总催朕纳妃,吵得朕头疼,您帮忙压一压。」

郭妃自请离宫,如今宫中服侍君王的只有皇后,朝臣们自然是挤破了头想把女儿妹妹、侄女往宫里塞。

商丞相试探着问道:「陛下,您当真不打算纳妃了?」

「溪山与寻常女子不同,朕将她培养得太聪明了,一点儿赔本买卖都不肯做。朕想要她满心满眼只有朕,就只有拿整个自己去换。」宋帝宸摆摆手,「何况,从前一个郭氏就闹得朕头疼,不愿再有旁人了。宫室广旷,已有皇后,足矣。」

文景三年秋,帝后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小皇子。满月酒宴时,商丞相进宫去瞧。皇上乐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抱着小皇子转圈,逗他:「木犀,这是你外公,快叫外公!」

小皇子咿咿呀呀两声,把老丞相高兴得不行:「真没想到我还能捡个便宜外公当!」

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屏风后走出来,老丞相暗道不好,说漏嘴了,讪笑两声。皇后却不惊讶,只是瞧着皇上柔柔一笑。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但他的心意,她都明白了。备案号:YX11Wga1k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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