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凌晨四点,我接到一个电话」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凌晨四点,我接到一个电话。

「您的外卖到了。」

1

这通凌晨四点打来的外卖电话,让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没敢出声,梗起脖子盯着黑漆漆的客厅,没有人敲门。

「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拿一下吧。」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

我迅速挂断,身体保持着僵直的姿势,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门,生怕下一秒它就会被敲响,甚至被人悄然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才传来了轻轻下楼的脚步声。我的身子也因为放松瘫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昨晚上玩游戏玩过了头,一直到凌晨三点。

临睡前,我发了条想吃宵夜的朋友圈,然后扔下手机就睡了。

我打开外卖软件,确认自己手机上没有这个订单。

这也太诡异了,大半夜的会有谁给我点了外卖?

第二天一早,我问遍了所有知道我家地址的朋友,可无一人承认。

我又恼又怕,将那个外卖电话截图发在朋友圈,痛骂这个搞恶作剧的「小人」。

不少人点了赞,还在评论区里哈哈大笑,说我这是有人暗中关心。

夜晚我根本不敢入睡,生怕再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但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的原因,只过了一会我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似乎有敲门声,不快不慢,每次三下。

我嘟囔了一句「谁呀」,还以为是在梦里。

敲门声还在继续,我打开手机,屏幕的光有些刺眼,三点半。

我一个激灵,瞬间没了瞌睡感。敲门声再次响起:「您的外卖到了。」

又一次!

我身子开始有些发抖,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口。

我屏住呼吸从猫眼里望出去,确实是个外卖小哥。他见敲门没有人应,掏出了手机。

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我手一抖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东西坠落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门外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动静,随后又敲了敲门。

「您是不是在门口,开一下门吧。」

「你再不走,我就,我就报警了!」我鼓起勇气隔着门喊话。

「有病吧……」门外的人嘟囔着,「反正我送到了,给你放门口了。」

隔着猫眼,我监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

终于挨到天亮,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报警最安全。刚拿起手机,微信里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你怎么不拿外卖呢?」

看到这条陌生消息,我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被拉紧。

这人没有备注,我也没什么印象,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他加的好友。

「你是谁?」我缓缓打出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你不是想吃夜宵,我给你点的外卖,为什么不拿呢?」

随着这条消息发过来的,还有一张图片。

熟悉的门口,我一眼认出地上那个袋子,是我常点的那家炒饭的包装袋。

此刻我的后背像被一双眼睛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震得我有些头疼。

「你是谁?」我祈祷着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等他回消息的空隙,我点开这个人的头像开始翻阅他的朋友圈,试图找出他的身份。

原来是个快递员。难道是给我送过快递?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他还没有回我消息,只是一直显示输入中。

「不用回了,我马上就把你删掉,如果你再做这样的事,我一定会报警,你也不想进局子吧?」

发完了消息,我就让这个人消失在了我的微信通讯录里,顺便拉黑。

做完这些,我立刻给房东打了电话,将自己的遭遇和担忧告诉了她。大姐虽然有些为难,但也不希望在自己的房子里搞出什么事来,便同意我提前退租,只是押金要扣一半。

我爽快地同意了,跟生命安全比起来,那点押金算什么。

我带了些东西,准备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想起来有些后悔,删掉他之前忘了截图留下证据。只要他再联系我,我一定立刻报警。但这几天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什么奇怪的信息或电话。

新的房子找好了,我的警惕心也松懈了不少。朋友因为临时被老板叫走加班,我自己一个人回了原来的房子收拾东西。

上楼时,我在电梯里碰到了隔壁的邻居。

「还以为你搬走了呢,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吧?」这大姐很热情,碰面时总是闲聊。

「是打算要搬呢,」我笑了笑,「姐你怎么知道啊。」

「哎,那前几天开你家门的男的,是你朋友?」

2

开我家门?我心跳漏了半拍,想起了微信里的那个男人。

「他……进去了?」我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我问他是新搬来的吗,他不说话就走了。」大姐压低了声音,「招贼了?」

我摇了摇头,就快哭出来了:「姐你有时间吗,陪我进屋看一趟吧,我有点害怕……」

大姐连声说「好好好」,让我不要害怕。因为恐惧,我手都没了力气,钥匙对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我缓缓打开了房门,一切似乎没有异常,家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啦。」

送走了大姐,我赶紧开始收拾东西,顺便叫了搬家公司。我顾不上分类物品,将东西一股脑地往整理箱内胡乱塞着,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大约只用了三个小时,我全部的家当就已经上了搬家公司的货车车厢里。师傅吐槽这是他见过打包得最潦草的一次,反复强调如果路上出现了什么物品损坏,我要自己负责。

我连声应和,坐上副驾驶座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感觉终于从这看不见的危险里摆脱了出来。

正是晚高峰,又赶上有个商场开业,本来半小时的路程竟然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当我和师傅搬着东西到了门口,我一摸包,心里瞬间一凉。

钥匙串竟然被我忘在茶几上了。幸好我包里还有一把那个房子的备用钥匙。

师傅叹了口气,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这样吧小姑娘,我先往上搬东西,你回去拿钥匙。」

一想到还要回到那个屋子,我竟然开始提前起鸡皮疙瘩了。师傅看我愣神,又开始催促我,说他还有别的单子要赶过去。

我硬着头皮下了楼打车,在心里默念着开门拿完钥匙就走。

回去的路程很快,我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进门后只要两步就可以够到茶几上的钥匙,拿上钥匙我只要两步就可以离开那个屋子。

到了门口,我深呼一口气,开锁,推门进去。

已经搬空的客厅,漆黑一片,安静得可怕。

我迈过了门槛,右手触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我看到了躺在茶几上的钥匙。手刚抓到钥匙,听到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想着是不是风吹的,扭过头看向门口。

「等你好久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向我走来。

此刻我的脑子和腿好像分了家,脚也像被钉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离我一步之遥的男人逼近了我。

我昨天还和朋友吐槽,电视剧里的人动不动就会被吓到在原地愣住,为什么不赶快逃走呢。

我想呼救,嘴巴张开却失了声,只是上下嘴唇一直抖着。

这是谁?他怎么在这?为什么进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哆哆嗦嗦拿起手机,准备报警,却被这个男人一掌拍在了地上。

「想报警?」这声音是,第一次送外卖的那个电话那个人!

男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大脑也终于不再游离,我开始大声呼救。

「啪!」男人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腿撞在了茶几上。

顾不上那火烧一样的半边脸,我又开始挣扎,用另一只手企图抓男人的脸,脚也开始踢向他的要害处。

我这一系列的动作惹恼了男人,他一拳捶在了我的肚子上,我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他从兜里掏出一截绳子,把我双手反绑在了背后。紧接着又绑上了双脚。

「你……是谁?」我蜷缩在地上,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男人的脚尖。

男人没说话,又踢了我一脚,进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哧啦」一声,他将一块胶带粘在了我的嘴上。

「你真的话很多,很烦。」他抓住了我的头发。

他扯起我的头发开始用力,一股不好的预感传来。

男人站起身,拽着我的头发开始往卫生间走,头皮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我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客厅地板上,我的手机不停地响着,大概是搬家师傅在催促我为什么还没回去。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起来。

男人把我又绑了几圈,手机的声音显然让他有些烦躁了。

他走了出去,一会就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手机铃声消失了。

我仿佛丧失了最后一点希望,麻木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男人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锤子。我是要死了吗?

可我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杀我,甚至连这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

男人举起了锤子,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身子又蜷缩了几分。

「你怕死?」他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想死吗,怎么这会儿怕了?」

我又微微睁开眼,皱眉看着这个男人,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难道是复仇找错人了?

我想开口解释,但嘴上的胶带却让我的声音变得怪异。

「你想问我为什么杀你?」

我猛地点点头。

「你不是发朋友圈说,想死。那我就来帮你咯。」

3

朋友圈?是说我前几天在朋友圈说烦得想死?我现在越来越确信,这个人是个疯子。

可他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我!不管了,现在自救最重要……

「你想怎么死?想让我用这把锤子锤破你的头,还是用刀割开你的脖子?」他摸着那把锤子,眼神有些嘲讽。

「呜呜」我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什么?」他蹲下身子凑近了我,示意我再说一次,可我还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伸手撕下了我嘴上的胶带,痛得我「嘶」了一声。

「能选别的吗?」我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个主意,不管怎么样,先拖住他再说。

「别抖机灵,你逃不出去的。」

「不逃不逃,」我摇摇头,「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死呢,要不然我自己都没勇气做这件事。」

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虽然他可能不信我的话,但他貌似对自己能掌控现在的局势很有把握。

「你想怎么死?」

「淹死。」我想摸摸鼻子来缓解说谎的尴尬,却反应过来手还被绑着,「不是按水盆里那种啊,就整个人在水里那种,你明白吧?」

「你想骗我带你出去,好让你逃跑或者求救?」

「不用不用,你把这个水龙头打开,洗手间下水口堵上,门一关,这不就有了一个蓄水池了?」我朝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努了努嘴。

他想了一会,竟然同意了我的意见:「就算你会游泳,我也不信你能一直憋着,让你慢慢死,痛苦地死。」

他打开了水龙头,用浴室里的防滑垫盖上了下水口的位置。水很快溢出了洗手池,开始向地上漫延。

男人去了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干……什么?」

他没说话,一刀刺在了我的大腿上。随着刀片的退出,我看到伤口处的血涌了出来。大脑显然还没接收到信号,疼痛感竟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只有因为恐惧带来的眩晕感。

「放心,这一刀你死不了。这是对你耍小聪明的惩罚。」他又把我的嘴用胶带粘了起来。

「你一定会死的。」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水位也在慢慢升高。腿上的血随着水流慢慢晕染开来,痛感也紧随而来。

我借着墙壁的支撑 ,慢慢挪动着坐了起来。

「水再多点,再多点。」我心里祈祷着,眼睛紧盯着下水管道和地面接缝处的那道裂纹。

我早就跟房东说过这漏水,可她总是推脱让我洗澡的时候注意着不要积水就可以了。

这道裂缝会让水顺着管壁,流到楼下邻居的卫生间,楼下的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上次不小心漏了一些下去,她可是站在我门口训了我十分钟。

只要这水漏下去让她找上来,我就有求救的机会。

敲门声响起,我有些兴奋,甚至对楼下老太太萌生了些许好感。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伴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她又继续喊着,「搞得还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我看着已经没过脚面的红色水流,奋力地发出呜呜声,挪动身子靠近门口,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腿踹门。

「老实点!」男人的身影从磨砂窗上透了过来,他贴在门上压低嗓音警告我。

傻子才会老实点,这可能是我唯一的逃生机会了,如果不成功,男人很可能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我。

我更大力地踹门,拼尽力气发出喊叫。他猛然把门拉开,眼睛瞪得通红,关上了水龙头。

「我看你是想马上死,别出声!」他用刀指着我的脸。

脚下的水随着门的打开溢出去了一些,染红了门口的地垫。

老太太还在坚持不懈地敲着门,门口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张阿姨这是怎么了?」

「这小杜啊,弄得卫生间又漏水,敲门也不开,」说着又啪啪敲了几下,「小杜你再不开我可报警了!」

「是不是人没在家,水龙头坏了漏水呢?」

「不能啊,我还听到里面有动静呢……」张阿姨发了一堆牢骚,开始和门外的另一个人列数我往日的「罪状」。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觉得我没在家,老太太竟然下楼了。

走了,她竟然走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预知一会男人会怎么解决我。

「这就是你的招数?」男人抬脚狠狠踢了我的肚子,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男人又拿来了锤子,我此刻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第一锤,他砸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发出了一声闷哼,竟然与想象中的痛感不同。

如果我没有忘记带钥匙走,这会已经开始收拾新家了。计划中,先把我的那一摞书拿出来,装的时候有点急,有些都被折页了。

第二锤,落在了我的脸上。这感觉说不上来,头有些发昏,我的牙好像出血了,嘴里一股血腥味。

我还要先把新买的沙发垫铺好,搬家真的太累了,我要先躺下歇一会儿。

第三锤,他砸在了我的右眼上。我躲闪了一下,眉骨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有些尖锐的痛感。

他并不想一下杀死我,他是想做个锤子恶魔吗?

第四锤,锤子落在了太阳穴,这一下比前面三锤都要痛苦。脑浆感觉都要被他敲得震出来了。我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右眼也肿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杀我?我脑子里盘旋着这个问题,难道是我给过他差评?没有吧,我买过的东西都是自动评价。

第五锤,似乎在头顶了。我怎么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就要睡过去了……我是要死了吗?

真想跟搬家师傅说声对不起,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等着我回去。如果我这么死了,我那些行李会不会被人丢进垃圾桶呢。

我最喜欢的兔子玩偶还在箱子里,真想告诉朋友记得把它留下来。

4

我再也没有力气动了,眼睛也睁不开。

「小杜?在家吗?」敲门声又依稀响了起来。

「小杜?」真的有人在敲门!

「我要进去了啊。」是房东大姐,一起的还有钥匙插进锁里的声音。

我又挣扎起来,我还要活下去,不能就这么被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杀了。

男人惊慌了,他大概没料想到会有人还有这里的钥匙。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你……是?」房东大姐开了门,站在客厅,说话的声音又清晰了些。

「我是来帮小杜搬家的朋友。」他的声音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对我挥起锤子的男人。

「小杜呢?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吗?楼下邻居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都要搬走了还给我找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在中途被人拦了下来:「她没在这,我刚才洗了点东西,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不是啊!他是个杀人魔啊!我在心里呼喊着,想挪动身子却动不了,嘴里也发不出声音。

「那小杜什么时候过来?」

「还要等一会呢,她还有点事。」

外面一阵沉默,俩人都没再说话。我努力想动一动躯体,制造出什么声响,好吸引房东大姐的注意。

「那我先走了,告诉小杜明天我来验收房子,让她早点过来。」

「好的姐,慢走。」

这就走了吗?眼里有东西流了出来,随着关门的声音,我心里那点光亮灭了下来。

「不是我不放过你,是老天不帮你。」男人声音里带着嘲笑。

「我知道,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你。」男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

「你如果今天晚上不回来,也许还能躲过一劫。说白了,我也不是非杀你不可。」

我费力仰起头,看着隔着磨砂玻璃映过来的男人的身影,像一团黑色的乌云。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他是为了入室抢劫?那些消息,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住你对面。」

「我知道你搬家了。」男人的脚一来一回地踢着门,「我每天都在对面看你。」

原来他是个偷窥狂!

「你六点半左右会到家,在卧室换下睡衣,然后去厨房做饭。你会用一个银色的发夹将头发盘起来,真的很像贤妻良母呢。」男人笑了起来。

「你的快递,写的都是杜先生,连门口的拖鞋都放了两双。但每次开门拿快递的都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就知道,这只是你刻意想让别人以为,这里有两个人住。」

「你知道吗?」男人将脸转过来贴上了玻璃,声音也更清晰了些,「我很喜欢你,自从帮你寄过一次快递见过你之后,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还特意搬到了你的对面,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我胃里一阵翻涌,只觉得想吐,但嘴里全是血腥味。

「那天你说想吃炒饭,我就帮你定了,可你根本没有出来拿。第二天我去买了给你送来,你还是没出来。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心口不一呢?」

果然是他,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盯了我这么久。看来我不在家的那几天,来开锁的也是他?

「后来我撬开了你家的锁,进来过几次,但你没在。今天早上看见你搬家,我真有点舍不得呢。」

他停下了踢门的动作,一瞬间有些安静:「所以,我进来准备最后感受一下你的气息。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你又回来了。」

去 TM 的缘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要渡这个劫。

「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男人的语调越发恶心。

「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杀你。」他拧动了门把手。

呸!我吐出了一口血沫。

「这是你自找的!」

他恼怒地举起了手中的锤子,对着我的头砸了下来。我眼前一黑,只觉得就这样解脱了,也好。

又是一阵手机铃声,我被吵醒。

「您的外卖到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

这是怎么回事!

5

「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拿一下吧。」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

仍然是漆黑的客厅,这次不同的是,我下了床走到了门口。

难道刚才的是梦?如果我开了门,梦里的事还会不会发生?

「你放门口吧,我一会拿。」我退后了几步,回了电话里的人。

「好的,再见。」

我听着门外没了动静,在猫眼里看着走廊里没了人的身影,楼道里的灯都暗了下来,才将门慢慢打开一条缝,将墙边的外卖拿了进来。

是梦里那家炒饭,还有些烫手。

可为什么,这么晚了这家炒饭还在营业,我记得他家并不是 24 小时的。

饭我当然不敢吃,随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我看着外卖陷入了沉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伴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她又继续喊着,「搞得还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怎么是楼下的老太太?

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是那段熟悉的对话,邻居询问发生了什么,老太太抱怨,然后离开。

怎么会这样?卫生间,发生什么了。

我慢慢走过去,终于在越离越近时,听到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

打开门,一股浅红色的水涌了出来,弄脏了门口的地垫。

地上正躺着,一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不是我被杀了吗,这尸体是哪来的!

谁杀的他,难道是我?

我踩过去,踮着脚关掉了水龙头。地上的水位慢慢降低,可我身体里的血却急速地涌向头顶,这诡异的氛围让我感到十分恐怖。

「小杜?在家吗?」房东大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摸不清事情的走向,一切似乎与刚才一样,却又十分不一样。

「我要进去了啊。」她已经在开门了。

我急忙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快步走到了门口。她显然被突然冲出来的我吓了一跳。

「卫生间怎么又漏水了,楼下邻居打电话给我……」她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走。

我急忙拦住了她:「没什么,我已经收拾好了,刚才确实有点漏水,忘关水龙头了,不过这会儿已经不流了,不信你问问她。」

房东对我的阻拦很不满,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你都要搬走了,就不要给我找事情了。」

我满口答应着,赔着笑道歉,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房东走后,我看着卫生间里的尸体,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我努力想找出失去的那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水龙头开着,尸体。难道我在处理尸体?

我正努力整理着思绪,地上的尸体却突然动了一下,我只简短地尖叫了一声,就退到了门口。

「你是谁?」我问地上的人,可他似乎已经不能说话,只张开嘴吐了口血沫。

不行,不能让他活着!我想起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中,被那个男人一锤一锤,殴打的时候。

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把锤子。

没有多犹豫,我举起锤子,对着地上的男人挥了下去。他眼里全是惊恐,摇着头似乎在求我。

一声闷响,锤子落了下去,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电话铃声又响起,我扭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地上的尸体不见了。

6

尸体呢?我明明刚把他杀了,尸体去哪了?

我走到客厅,手里还拎着那把锤子,可上面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

是搬家师傅的电话:「喂,我说你怎么还没拿钥匙回来啊?我不能一直在这等你啊,要不我把东西都给你放这先走?」

不,我刚才明明杀了人的,明明杀了……

「喂?」师傅不耐烦的语气十分明显。

「师傅,我刚发现我这还有个东西没搬,你再来一趟吧。我会再付你一趟搬家费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些话。

「行吧,让你早点收拾好……」对面的男人嘟嘟囔囔,我挂断了电话。

他很快敲响了门。

我都忽略了,一切的发生十分不合理,就好像他就站在我家门口挂断了我的电话,然后敲响了门。

打开门时,我躲在了门口,师傅进了屋,东张西望地找人。

他回过头对上我眼睛的时候,我已经举起了锤子。

师傅倒在了地上,他对一切的发生都措手不及,根本没时间躲避。

「你……」

「我要杀你。」我淡漠地看着地上的人,又举起了锤子。

一锤,两锤,三锤,四锤,五锤。

地上的人已经不再动了。有血从他的头上流了出来。

敲门声响起,是房东的声音。

「小杜,在家吗?我要进去了啊。」

我快速将男人的尸体拖进了卫生间,随便找了点东西挡住地上的血迹。

她进来时,我已经站在了门口,她被我吓了一跳。

「你在里面怎么不说话?」她白了我一眼,「楼下邻居说这么晚了还咚咚的,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她要往里走,我伸出胳膊拦住了她。

「别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她翻了个白眼推开我,脚没有停下来。

她似乎早就知道一样,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就走去,打开了门。

房东惊慌失色,地上尸体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地板。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我就举起了锤子,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倒在了男人的身上,挣扎着试图起来。我又举起了锤子。

终于,她也不再动了。

「好脏。」我看着这一地的暗红,打开了水龙头,堵上洗手池的下水口,任由水溢了出来。

敲门声又响起,该是楼下老太太来了吧。

她皱着眉骂我,我却面带微笑将她迎了进来。说要带她去看卫生间漏水的问题。

我终于杀了所有的人。

再也不会有敲门声,手机也不会再响起。

「杜月,杜月?」

谁在叫我?

7

「杜月,今天早上给你的药吃了没?」

我睁开眼,一个年轻护士正抱着病历本看着我。

药?原来刚才是做梦啊。

「吃了。」我安静回答,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护士在本上飞速地写着什么,写完将笔盖好别到了胸前的兜里。

我嗯了一声,看了看病房外那棵银杏树,上面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了。

「冬天了呢。」我看着光秃秃的枝桠有些愣神。

护士没有应话,放下了中午的药就离开了。钥匙拧上锁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头。

我是个被监视起来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警察说我杀了人,有人报了警,警察上门时我还拿着那把滴血的刀,机械地捅进尸体里。

可我醒来时,就已经躺在这里了。我对杀人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于是这些天,我总在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见过的人,怎么杀的人。

杜月,杜月。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女人的脸,我也这样叫着她的名字,她拼命对着我摇头。

谁是杜月?我是杜月吗?

我又记不得了。

抬起手腕,看到了病例卡上我的名字,赵阳。

性别:男。

我是赵阳,杜月是谁?我一个激灵,冲下床疯狂拍打上了锁的门。

「护士!护士!」极大的噪声导致了我的耳鸣,我后退了几步。

我扭过头,看到了床头的呼叫器,又折返回去拼命摁它,浑身颤抖。

没一会,背后的门就传来开锁的声音。是刚才那个护士,以及一个男医生。

「怎么了?哪不舒服?」他看到几乎快要半跪在地上还拼命摁呼叫器的我,也慌了一下,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问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说话时都爱推推眼镜,或许这样显得正式,又或许他只是懒得换掉这个已经歪了的眼镜框。

我没回他的话,只冲着他身边的护士走了过去。走到门口时,我才注意到门外还有几个保安。

「你干什么?」男医生紧张地将小护士拉到了身后,语气里带了些威吓。

「你为什么叫我杜月?为什么叫我死人的名字?」我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小护士,保安也涌了进来。

「赵阳,你冷静点,先坐下我跟你解释!」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神里全是「相信我」的意思,又让保安先带着小护士出了病房。

我半信半疑,也因为闹了这一出费了不少力气,感觉身子很虚。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便转身慢慢走回床边坐了下去,指了指椅子,示意医生坐过去。

「赵阳,你的病情一直反复,」他拽平了因为我而弄皱的白大褂才缓缓坐了下去,「之前我跟你说过,你现在除了思维障碍,一直有被害妄想症,还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将自己的幻想都加诸在这个不存在的第二人格上,也就是你说的杜月。」

我低下头,没有打断医生的话,因为我想起似乎他也曾坐在这告诉过我一次。

「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以谁的身份出现,所以如果赵阳这个名字没有得到你的回应,我们就会尝试用你的另一人格唤醒你,当然也是在紧急情况下。那个小护士工作没多久,确实疏忽了,才导致你刚才的状况。」

医生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拿出了一盒东西。

「你要按时吃药呀,早上的药还没吃吧?」

他确实比那个护士更细心了些,还能猜到我经常藏药的地方。

「吃了它,这样才能快点恢复啊。」他递上了一杯水,和那几个药片。

我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嘱咐我好好休息,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又是门落锁的声音。

可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那我杀的,到底是谁呢?

8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要逃出去。

他们的话,我不敢信,因为我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关于杀人,关于所谓的第二个人格。

困意渐渐袭来,我有些睁不开眼了。

难道刚才的药,有问题?

医生知道我会把药藏在抽屉里,但其实,我并不记得我藏过药。

我似乎对一切,都没什么印象。除了医生刚刚告诉我的,一瞬间脑子竟然有些空白。

我就快支撑不住,缓缓躺了下去。可这突如其来的困意让我觉得恐慌,我怕睡醒后,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

不行,我要记下些什么,醒来后能提醒自己。可我翻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纸笔。

干脆在墙上留个记号,这样也不容易被他们注意到。

我努力抵抗着睡意,抬起手摸上墙面,却发现上面已经歪歪扭扭有了几个「✔」。

这是?

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只要我醒来后,还是会忘了这件事。

我没了力气,整个身子沉了下去,眼前渐渐模糊。

我看到医生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眼前一黑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医生就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我。那个男人也在。

「赵阳。」医生叫我的名字,看我有了回应,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警方找来的心理医生,他会帮你回忆起案发经过,帮助警方调查,也是为了你的治疗。」

「催眠?」我扫了一眼后面的陌生人。

医生点了点头,说这可能会帮我摆脱噩梦的困扰。

可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告诉我让我不要相信他们。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以开始了吗?」男人开了腔,拉回了我的思绪。

医生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或许他能帮我想起那些梦里的真相,也说不定呢。

我闭着眼任由他摆布着,逐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慢慢地,梦里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中。

「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杜月,是什么时候?」

杜月,杜月。好熟悉的名字。

我想起那个晚上,我在阳台抽烟,无意间注意到对面那个漂亮的女孩。

9

她戴着银色的发夹,穿着一身家居服,在那个小小的阳台准备晚饭。

我好喜欢她的样子啊。

我似乎是着了魔,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那个时间,早早守在阳台,等着对面的她出现。

为了更清楚地看见她,我特意又搬了家,租在了她家阳台的正对面。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满足于偷窥,忍不住敲响了她的门,问是否需要寄快递。

她果断地否认,说我找错人了。我皱着眉头翻找手机,眼睛却偷偷观察着她的屋里是否有别的人。

鞋架最上层有双男士拖鞋,可明显是没人穿过,一丝折痕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要关门,我道了个歉,说确实找错了单元了。

她果然是一个人住啊。

她的可爱模样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越来越想得到她。

终于,那天我看到任务单上熟悉的楼栋和房间号,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她的快递。

杜先生。

心里的激动就快按捺不住,我好想知道这位可爱的「杜先生」,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忘了曾和我见过面,因为邮寄的东西比较多,所以迎我进了门。

我坚持要求快递必须要实名,她不情愿地拿出了身份证递给了我。

原来她叫杜月,连名字都这么温柔。

我加上了她的微信,说以后再有快递可以给她优惠。

她没有拒绝,估计只当我是为了自己的业绩吧。

于是我每天的活动,又多了一个翻阅她的朋友圈,一遍一遍,一张一张,仔细观察着她的喜好。

那个深夜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好想吃那家炒饭,我穿上衣服就奔向了那家饭店。

半小时后,我带着那盒还烫手的炒饭,敲响了她家的门。

可屋里并没人回应。或许她睡着了吧。我只好作罢,将炒饭带了回去。

第二天晚上我又给她点了炒饭,可她还是没有吃,还怀疑有人恶搞她。

我忍不住给她发了消息,问她为什么不吃。可她竟然拉黑了我。

连续几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她家的灯亮起。我有些恐慌,她去哪了?

我好想她,想得都快发疯了。

我想撬开她家的门,进去看一看她是否有什么危险,因为她发朋友圈说「烦死了」。

可那讨厌的大姐问我在干什么,我只能过几天再来了。

一个没人注意的晚上,我又去了那里。撬开锁进了她的家里。是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只是屋子里空荡荡的,她或许早就离开了。

我贪婪地呼吸着她残存的气息,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是杜月,她又回来了。

门锁缓缓被拧开,我躲在黑暗里,只想鼓起勇气跟她表白。

这一次,我不能让她从我身边溜走了。

不出所料,她拒绝了我。一股羞耻感涌上大脑,我杀了杜月。

我狠狠地折磨她,让她感受我这些日子的想念。

当然,我还杀了多事的楼下老太和房东。

我把她们的尸体堆在卫生间,放血,一刀刀胡乱捅着。

然后有人闯进来,将我摁倒在地上。

我看到杜月的脸,已经被我锤得没了原来的模样,一点也不可爱了。

「但案发现场,只有楼下老太和房东的尸体。警方也问过中介,当时和房东签订租赁合同的,是你。」

我回忆完后,心理医生接过了话题。

「可我明明……」

「杜月是你幻想出来的,然后你还去租了这个屋子,一直自认为有个叫杜月的人住在这里,满足你的偷窥癖好。这个房子空了一年,你是房东今年第一个租客。」

怎么会这样,那个戴着银色发夹的女孩,真真切切出现在我脑海里,怎么会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头痛欲裂,脑子里的记忆也都变成了碎片。

10

这几天我再也没有追问杜月的事。

我开始接受真相如所有人说的那样,自己幻想出一个受害的年轻女孩杜月,挥起锤头砸的只是地板,又误杀了因为噪音和漏水而进来查看的楼下老太和房东。

那个存在我手机里的所谓杜月的号码,也是用我自己的身份证办理的。

报警人是一个搬家公司的师傅,他下楼时听到了屋内的惨叫,敲门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助,可看到开门的我举着滴血的锤子,吓得大叫着逃跑。

在确定我没有追上去后,才报了警。

我努力拼凑着脑中的碎片,试图让记忆和人们描述的「真相」接近。我越是有印象,医生嘴角的弧度就越高。

医生说床头的标记,是我每次发病恢复稳定后做的记号,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发病了。

医生说,最严重的一次,我怀疑自己被人监禁,趁护士查房时袭击了她,试图逃出医院。

可对于这些,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每次吃完药,就会昏昏沉沉地睡上一阵。

每次醒来时,医生都会坐在这里,将所有的事重新叙述一遍。医生说,他虽然痛恨我是个杀人犯,却也该先尽到自己医生的职责,将我的病情稳定住。

窗外那棵树再绿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但医生说我还需要观察,倒是可以不用总锁在屋子里了。

于是我每星期在几个保安的跟随下,在院子里转上几个小时,只是所有的病人见了我,都会躲着。

我有些失落,问护士为什么没人愿意跟我坐在一起。护士说,因为我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满目狰狞,一身的暗红血色。

这天阳光很好,我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一个纸飞机落在了脚边。我弯腰捡起来时,一个小小的马尾辫女孩站在了我的面前。

「叔叔,这是我的。谢谢你。」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看向我手中的东西。

「不客气。」我受宠若惊,毕竟这是这里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我吹了吹纸飞机放到了她的手心上,纵然那上面并没什么土。

她蹦蹦跳跳跑开时,我才注意到她并没有穿着病号服。或许是哪位病人的孩子吧。

想到这里,我才想起这些日子,除了警察和医生,我似乎没见过别的人了。或许我的家人因为我杀人而蒙羞,不愿来探望我。

隔了一星期,我又见到了那个小姑娘。我欣喜地冲她招手,小心地攥着手里的糖,那是特意跟护士要的,我借口药太苦,还被护士翻了个白眼。

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我将糖从兜里掏出来,伸开手掌给她看。她抓走糖时,柔软的温度触及我时,竟让我有一瞬间的战栗。

「叔叔,你的病好了吗?」她甜甜地笑着。

「快好啦,可还要吃苦苦的药。」我对她做了个鬼脸。

「那你身上还疼吗?」她皱起小小的眉头,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

「什么?」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笑着盯着她看。

「他们说,你是偷逃出去,又被医生和警察叔叔抓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身血呢。医生叔叔跟其他的病人叔叔阿姨说,要是谁敢逃跑,就会跟你一样,会挨打的。」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也忘了收回,又开始耳鸣。

「逃跑?我没有逃跑呀……」我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含着糖鼓鼓的小嘴。

「可叔叔你确实逃跑了呀……我们很早就见过,你忘啦?那时候你也总是送我糖吃呢。」

很早就见过。难道我不是因为杀人才进的医院?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耳鸣声越来越大,头也跟着疼了起来。我双手扶住太阳穴,低下头咬紧牙,呼吸也越来越重。

终于压抑不住,我攥紧拳头捶向旁边的雕塑,小女孩被吓得连连后退,开始哭了起来。

身后的保安企图拉住我,远处的护士也跑来将小女孩带走了。我看着眼前乌泱乌泱的人群跑来跑去,他们吵闹着,有人将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体内。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彻底被人控制住。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似乎看到了杜月那张可爱的脸,对我笑着。

11

我醒来时,看到了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的医生。

我想翻身起来,却发觉肢体没法动弹,原来是被绑住了。

听到动静的医生抬起头,眼镜都快要脱落到鼻尖,可他并没有扶上去。他面目阴沉:「你跟她聊了什么?」

「你们不应该早问过那个孩子了嘛。」我不再挣扎。

「我在问你。」医生的语气里,比往日多了不少寒意。

「你就不要跟我绕圈子了,如果我没猜错,杀人的事,并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

「是你想多了。」他又恢复了那个慈祥的面容,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早上的药,又忘记吃了吧?」

「没有!」我呼吸都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带着病床开始晃动起来,「你给我吃的根本不是我的药!」

他试图将混了药片的水灌进我嘴里,可我用力摇着头,他只徒劳弄了一身狼藉。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保安便过来摁住了我的头,一个人强行打开了我的嘴。混着药片的水流过喉咙,苦得让我反胃,却又无法抗拒。

杯子里最后一滴水流进我嘴里时,这些人终于松开了手。我不再挣扎,慢慢合上了眼。

「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到时候我会再告诉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确认他们离开了房间,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后,缓缓睁开眼,看向那个还残存着药沫的玻璃水杯。

医生肯定也没猜到,我会换了药。

我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个机会,让他再次给我吃这个怪药的机会。我早就把那个药盒里的药,偷偷换成了我日常吃的药片中与它形状一样的一个。

傍晚时,门口才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我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却只能捏了捏拳头。

「这是?」我故作惊讶地看着绑住我的束带,假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他还是那个和蔼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白大褂整洁无暇。

「头还疼吗?」他靠近我,关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绑住我。

医生说,是我突然发病,袭击了一个病人,才会暂时先绑住我,为我打镇静剂。

「我是不是……杀人犯?」我直奔主题,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他又讲述了一次,我是如何幻想出杜月,和杀了两个无辜的人。

我却一直盯着他的嘴角,从他微微上扬的弧度里得到了他「计划得逞」的信号。

「虽然你是杀人犯,可作为医生,我还是会先治好你的病。」他又以这句假惺惺的话作为他所有故事的结尾,还深深叹了口气。

「那我……为什么会发病呢?」我更想和他探讨那个小女孩,让我开始怀疑身边这一切的导火索。

他沉默了一会,可能并不确定,我是否还记得和谁交谈过。

「一个小女孩,胡说了点东西,刺激到你了。」

我还想追问,可他已经站起身来:「过两天你病情稳定,就不用这束带了。」

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快速离开了病房。

如果医生一直以来都说了谎,那或许杀人的,不是我呢?

12

对于自己替人顶了罪这个想法,我越来越深信不疑。

那个孩子说我早就在这里,只是在所谓的「逃跑」后,才被警察和医生带了回来。

可关于杀人过程,我一直都是从医生口中得知。那些东西在我脑子里犹如碎片,只有在医生讲起时,才会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事件。

逃出去,赶紧逃出去。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每个人都想害我,我似乎看到黑暗处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

我很快又取得了医生的信任,只是他不再允许我出病房。

我站在窗前,每星期还是能见到一次小女孩的身影。

他们不许我用手机,我开始想要看书和报纸来打发时间。我从报纸上撕下来我想要的字,用水浸湿,一个个排在书内的随意一页上。

我要找机会让小女孩捡走这本带着重要信息的书,找人来救我。

「快帮我报警,我不是病人」

思考后我又拿下来这些字,因为我想起警察和他们是一伙的。

最终我还是把那本书丢了下去,但里面什么求救信息也没有。

我丧了气,就如同扔掉了逃走的念头。我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藏在那盆景观松后面的微型摄像头。

自从上次后,那里就多了这个摄像头。他们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对我监管没有那么严了,那几个保安也没再来过。

听护士说,那件案子已经结了,是医生替我出庭,因为我在发病期。

我没再想过逃走,但脑子里总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浑浑噩噩地在这里待了两年多,我早没了心思再深查杀人事件的真相,偶尔还会帮护士们做点事情。

那天我打扫地下室时,发现了一个带着大头贴照片的钥匙坠。像是掉了许久,上面积了不少灰尘。

我拿起来,用衣角擦去了上面的土。是个可爱的女人面庞。

好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救救我……」我记忆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这照片,分明是那个噩梦中,出现的血淋淋的杜月的脸!

13

脑海里又闪过两年多前那个噩梦,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钥匙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杜月和这个医院有什么关系?她是病人,还是护士……

我心里莫名兴奋起来,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兜里。

「我是对的,原来我一直是对的!」我在心里大声呼喊。

原来杜月,不只是我的幻想,更不是什么所谓的第二人格。那个医生肯定知道些什么。

自从我没再「发过病」,医生已经没再给我吃过那个怪药。

护士送来的日常的药,我也是假装吞下,却偷偷将药含在舌下,护士走后就去厕所吐掉。

自从停了药,我感觉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自从看到杜月的照片,我脑海里一些记忆,就像被阳光晒过的种子,一点点正在破土而出。

我确信她曾经对我说过:「救救我……」

她向我求救,那说明杀她的人,可能并不是我,但她遭受危险时,我是在场的。

几天后,医院里开始流传着女鬼出没的流言,是从一个刚来的病人那开始的。

护士安抚大家只是谣言,可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哪里会听这些。

医院里乱成一团,有些年纪大点的病人甚至白天坐在走廊中间开始「驱鬼」。

闹鬼的流言是我故意散播的。我在暗处,观察着所有人的动静。

「谁再胡闹,这就是下场!」

那个医生,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他指着一个被绑在树上颤抖的男人愤怒地威胁着所有人。

这个被绑在树上一天的男病人,早上的时候满院子喊着地下室有女鬼。

我猜他或许是知道什么。

第二天找到他时,他正躲在床上瑟瑟发抖。从嘴角的掐痕来看,他刚被喂了药。

我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边,问他是不是看到女鬼了。

「看到了……看到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大叫。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也看到了。」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泛出了些许泪花。

他眼神一亮,看了看门外没人,小心翼翼地从衣服侧兜里翻出了一个东西。

「杜医生会保佑我们的!」他紧紧抓住手里的东西,闭上眼开始祈祷,念叨着「保佑保佑」。

「杜医生?」我记得他曾经也是副院长手里的病人,现在换成了一个姓王的医生。在医院这些年,我默默记住了所有人的关系。

「杜月医生,她人很好的,总是对我们笑,一点也不凶。」他伸开手掌,露出手里的东西给我看。

跟我在地下室捡到的钥匙坠,一模一样。

「这是谁给你的?」我伸手去拿他手心里的东西,可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警惕地又攥起了拳头。

「当然是杜医生给我的。她说要是感到难过害怕了,就抓紧这个坠子,她会保佑我的。」他轻轻抚摸着坠子上的照片。

「你要是难过了,就看看这个坠子,我会一直陪着你呀。」

「幼稚。」

一个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有人也曾对我说过这些话,是她吗?

杜月是医生,原来她是这里的医生。我激动不已,感觉她的身影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

或许我曾经也是她的病人,所以才会一直对她这么有执念。

「那杜医生,现在在哪?」我犹豫着开口,这时候又多希望那些真的只是噩梦,杜月还好好活着。

「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陆医生……陆院长说,她辞职了。」

又是这个陆医生!现在我更确信,杜月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他和警察带我回了医院,又用药控制着我,还给我编造杜月不存在的谎言。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14

虽然很是费神,可我还是努力逼自己回想着关于杜月的一切。自从不吃医院给的药,我想起了很多这几年来没什么印象的事。

我开始频繁地去找那个病人,从他嘴里套出更多关于杜月的事。

他告诉我,杜月对所有病人都很好,像哄小孩子一样。

她喜欢将头发盘起,用一个银色的发夹。她做的饭很可口,节日的时候总会准备很多美食送给自己的病人。

更令我震惊的,她曾经和陆医生,现在的副院长谈过恋爱。

我现在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让所有人接近我。因为一旦有人提起杜月,我便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如今再暗中查下去,也不会再查出什么了。病人们只知道她离了职,之后发生的事,我只能去找骗我的陆院长了。

我站在他的办公室质问他是不是骗了我时,他竟没有一点震惊。

「对,我是骗了你。」他甚至都没抬头看我,「杜月不是不存在的,她曾经是你的主治医生。」

「所以她是怎么死的?」我冲到他桌子前,愤怒地攥紧拳头。

「你梦到的那样。」他身子往后一仰,一脸讥笑地看着我。

「杜月一走,你经常偷跑出去跟踪她,直到她发现了你,告诉医院后我们才对你看管严了。但你还是又一次逃出去,还偷偷藏进杜月家里,想对她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你胡说!」我用拳头砸向桌面,又推倒了他桌子上的奖杯。

「胡说?那你怎么会梦到你杀了杜月,因为那些就是你做的!杜月反抗后,你没能得逞,就杀了她!在分尸的时候,还惊扰了楼下老太和房东,也无辜让你给杀了!」

他语气强硬,似乎在故意激怒我。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她不存在,说杜月是我的什么第二人格?」

「因为你是个精神病!」他怒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对不起我有些过激了,」他缓了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是病人,你做那些事时,可能并不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作为小月的男朋友,我再伤心再难过,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让你就这么逃过惩罚?」

他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伤心。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什么。

「可为什么,我脑子里的记忆,不是这样的呢。」我冷笑了一声。

「杀死杜月的,是你,陆泽宇。你才是那个跟踪杜月的变态,我都想起来了。」

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张,虽然努力扯起嘴角,可苍白的脸色告诉我,他已经输了。

15

前天半夜我偷偷进了陆泽宇的办公室,翻窗户进的。

幸好之前翻墙的本事没丢,只是练了好久的撬锁。他的办公室没有监控,因为他喜欢虐待病人。

这也是从那个病人口中得知的。

我知道,我的病历档案肯定不在医院的档案室。他的办公室里,一定会有什么。

我翻了所有的抽屉,终于找到了一份泛黄的病历资料。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销毁这些东西,因为他才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这些被他亲手藏起来的真相,会让他心情愉悦吧。

那是我初次来医院的病历,抑郁症加应激所致的记忆障碍,并不是什么被害妄想症。

难怪从来没有家人来看我,他们都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了。而幸存下来的我,却因目睹亲人在眼前血肉模糊,抢救过来后却忘了自己是谁。

他们把我送来这里,接受精神治疗。杜月当时是我的主治医生。二十来岁的我血气方刚,纵使是没了记忆,却还是个叛逆的小伙子,让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费了不少精力。

在杜月最后一次的记录中,我已经开始能慢慢想起一些事,只是还不能接受家人离世的事实。

之后的记录医生,就变成了陆泽宇的名字。

我脑子里突然有了印象,那时候杜月的离职,是因为陆泽宇的纠缠。她并不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可陆泽宇到处宣扬他们已经同居。

慢慢地,好多记忆涌了出来。

那时候每当杜月被陆泽宇纠缠时,在医院里我还能时常替杜月解围,可她一旦下了班回家,医院外的事我根本无法知晓。

那天我看她眼圈红肿,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连番追问下才知道原来是陆泽宇这几天经常去她家堵门,还连续凌晨四点跑到她家给她送饭。

他们的争吵声引得杜月楼下的老太十分不快,找上门抱怨影响了她休息。可陆泽宇却说是小情侣之间闹矛盾,杜月把他赶了出来。

楼下老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杜月的印象更差了,觉得是个不省事的小姑娘。

当陆泽宇再一次上门后,杜月忍无可忍报了警。可陆泽宇仍然是那套说辞,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跟杜月道歉,说自己再也不跟别的女人联系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会偷偷溜出去,我想如果碰到陆泽宇再纠缠杜月,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可偏偏最危险的那个晚上,我没在。

杜月提了离职,还打算搬家离开那个地方,免得陆泽宇再骚扰她。

我提出晚上想再偷溜出去帮她搬家,她却敲了敲我的脑袋让我老实点:「以后我走了,可就没人护着你了。再被抓到偷溜出去,关你十天半个月的,哈哈!」

她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再来看我,也希望我能早点出院。

可谁都没料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

晚上应该陆泽宇值班,我却没看到他的身影,问了护士才知道,原来他有事请假了。

我猜他肯定是想表现一下,替杜月搬家去了吧。虽然气不过,但我没有多想什么。

可晚上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到杜月搬家,就是为了摆脱他的骚扰,怎么会让他知道自己搬家了呢。

我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如果陆泽宇真的是去找杜月了,那她岂不是会有危险!

16

我又偷偷溜出了医院,打车向杜月家的方向奔去。

赶到她家门口时,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敢敲门。

我敲了几声,没人回应。

「杜月在吗?」我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说话。

「杜月,杜月!」我不耐烦地用力拍门,难道她已经搬完家了?

「杜月!」

我等了好一会,只听到屋里有些细微的动静。

转念一想,我下了一层,敲了楼下老太的门。

「干什么大半夜的,哪个小崽子?」在我几声呼喊后,老太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阿姨,楼上的杜月今天是搬走了吗?」

「搬走?我看她今天是找搬家公司搬走一趟了,不知道怎么刚才又回来了,大晚上的还在上面没完没了弄动静,都不知道又在搞什么!」

人在屋里,为什么没有回我呢?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是谁?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她啧了几声。

「我是……她朋友。」

「下午刚来了一个,这又来了一个。」老太摇了摇头,准备关门进去。

「下午有人来找杜月了?」我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难道陆泽宇已经来过了。

老太不愿意再搭理我,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冲上楼,拼命拍着门。这次门竟然开了。

屋子里满是血脚印,有红色的水从卫生间门口溢了出来。我往里走去,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可我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地上赫然躺着的,是杜月。

她满脸都是血,眼睛瞪得很大,人却一动不动。我想叫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麻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想起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想起了自己在车祸中去世的亲人的脸。

「你果然来了。」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泽宇,是陆泽宇!他杀了杜月!

「我就怀疑她是因为你才不跟我在一起,果然是!」

我回过头时,看到陆泽宇举起了手里的锤子,那上面已经满是鲜血。

我没来得及躲开,记忆深处的恐慌加上无法接受的现实,已经让我的双腿不听使唤了。

我眼看着他的锤子离我越来越近,尖锐的头疼后,我倒在了地上。

杜月的尸体就在我眼前,这么近,可她已经没了呼吸。

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钥匙串,之前没有见她拿过,是她新家的钥匙吗?

是因为忘了带钥匙才会在搬家后又回来一趟吗?她怎么还是这么笨,出门都会忘拿钥匙。

水龙头还开着,可能是刚才陆泽宇在清洗自己,还没来得及关。

溢出来的水冲淡了杜月身上流出的血,可她的身体挡住了下水道口,水一点点浸湿了她的衣物。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我终于缓过神来,陆泽宇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

是楼下的老太,她急切地敲门,又继续喊着:「搞得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快走啊……」我好想让她快离开这,可我没有一点力气。

陆泽宇去开了门,老太气冲冲地嘟囔着,她难道没有看到陆泽宇手中的锤子吗?

「小杜呢?大晚上的不消停……」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显在往卫生间走来。没几步她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我。

「这不是刚才那个敲门的……」我拼尽力气摇了下头,无声地告诉她「快离开」,即使我知道为时已晚。

老太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陆泽宇一锤子撂倒了,立马没了动静。我想爬起来去救她,可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就要炸掉。

陆泽宇一锤一锤地砸在老太的头上,直到血肉模糊。

「都去死,都去死!不听我话的都去死!」他像个恶魔,从老太身上起来后,又拎着锤子走到了我身边。

可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对,是房东来了。

「小杜?在家吗?」

「我要进去了啊。」是开门的声音。

不出所料,房东也遭了陆泽宇的毒手。可他竟忘了关门,当因为久等杜月没有出现而找上来的搬家师傅,看到屋内的这一幕时,吓得大叫着跑了出去。

陆泽宇没有追出去,他狡黠地笑了起来。

「赵阳,赵阳,你杀人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说什么?

「赵阳,你看这些人,都是你,都是你杀的!」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机械地重复着。

「桌子上那把刀,你看到了吗?」陆泽宇在我耳边念着,「拿过来,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我鬼使神差地,像没了魂魄,听着陆泽宇的命令。

我不知道陆泽宇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道,搬家师傅带着警察走进来时,我还在用刀捅着房东的尸体。

警察呵斥我放下刀时,我站起来拿着刀向搬家师傅走去,还在念着要杀了他。

我杀了人,警察和搬家师傅都是目击证人。陆泽宇又气喘吁吁地跑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跪在门口痛哭。

再后来,他把伪造的病历交给了警察,说我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直纠缠着杜月,还偷偷跑出去在杜月家门口蹲守。

杜月被我逼得离了职,我也因为发了疯,逃出来后,可能是发现杜月搬了家,才发病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举动。

一切顺理成章,他顺利脱了身,一切罪责都是我的。

17

「就算你都想起来,又有什么用,谁会相信你?」他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态,「别忘了,你有被害妄想症。」

「所以你承认,人都是你杀的了?」我冷静地看着他。

「赵阳,别傻了。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不管你想起什么,都不会有人帮你翻案。再说你在这里有什么坏处呢?」

他站起来,走到了我身边:「警察亲眼看到你用刀杀了人,你怎么也是逃不脱罪责。只要你乖乖闭嘴,过几年我会想办法把你放出去。」

「我的病,应该早就好了吧?」

「我知道,你早就开始不吃药了。以前的事,也都想起来了吧?」他小声说道。

我低头沉默,没再回他。案子过了这么久,跟他有关的证据肯定都已经被他处理了。那个房子也不知道转租过多少次,就算有蛛丝马迹也已经清理干净了。

毕竟警察现场抓到了杀人凶手,谁还会再追究下去呢?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跟他这场交易。

走出办公室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偷偷关掉了兜里的录音笔。

我恢复记忆后,尝试着找了所有能帮到我的人。听说杜月其实是被陆泽宇杀死,李叔是最坚定不移相信我的一个。

李叔曾和杜月交情不浅,杜月在医院的时候,没少照顾李叔的痴呆老婆。

他说他知道陆泽宇是个很讨厌的人,经常打骂病人,杜月才不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这录音笔,也是他给我的。

没过几天,一位自称是真相周刊的记者造访了医院。

听说有人匿名举报陆泽宇虐待病人,他是来做专访的。他单独询问了每一个病人,最后才进了陆泽宇的办公室,待了许久。

事情很快发酵,我们在休息室的电视里看到了媒体的报道。新闻中曝光了举报人发给媒体的偷拍视频,里面只有陆泽宇的背影,他正掐着一个病人的脖子,不停地抽着病人耳光。

陆泽宇被停职调查了几天,竟然又出现在了医院里。

护士说,视频里的人其实是一个跟陆泽宇身形相似的病人,偷穿了陆泽宇的衣服,欺负其他的病人。

我呸了一口,感叹陆泽宇的手段厉害,这么大动静的事都能摆平。

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我。

我被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保安关上了门,陆泽宇也落下了百叶窗。

「谁帮你做的?」他的声音让人猜不到他现在的情绪。

「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不要装傻了。」陆泽宇玩味地看着我。

陆泽宇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我面前:「可惜呀,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难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记得。这里是精神病院。就算有病人在记者专访的时候说了什么,可这里全是疯子,说的话真实性都有待考证。

而护士和医师们,谁又敢说出真相。他们心里都清楚,陆泽宇迟早还会安全回来,稳坐那把椅子。

「你怎么就是不死心呢?」陆泽宇伏在我耳旁悄悄说道,「以为耍这种小聪明,让记者进了医院,你就能让他替你查杜月的案子?」

门口进来了两个保安,我心里一紧,预感不妙。

保安架住了我,我拼命反抗却是徒劳,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让我动弹不得。

「没事,他病情复发有些情绪激动,我把他带回病房休息。」陆泽宇微笑地对着大家解释,我却脖子一凉,一针药已经到了体内。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地下室。

18

我疯狂拍着地下室的大门,向外面求救。

可这地下室本来就很少使用了,门跟外面还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又是在荒废的办公楼外侧,一般不会有人来。

我急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丢掉了。我对于自己的计划太过自信,陆泽宇怎么会想不到我想通过记者传达杜月被杀的真相,肯定不会轻易让我见到记者。

我费尽了力气,不知过了多久,只能放弃求救,无力地倚着门瘫坐在地上。

当年我救不了杜月,如果还是不能给她一个真相,真正的凶手,就一直会逍遥法外。

我累得快要睡着时,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

啪嗒,啪嗒,皮鞋落地的声音清晰有力。是陆泽宇走路的声音。

「记者已经走了。」隔着厚厚的铁门,陆泽宇的声音悠悠传来,掩不住得意。

我呸了一声,没有回他话。

「这个地下室,三个月才会打扫一次。很不巧,昨天才打扫过。」他轻轻地敲着门,一声一声扰得我心烦意乱。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三个月后,才有人会来这里,发现早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我。

「病人赵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到地下室藏起来,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腐烂……」

陆泽宇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滚开!」我骂了他一句,无力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安静的地下室里,每一秒都显得尤其漫长。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杜月,对不起。」眼里有泪涌了出来,我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可恍惚间,我竟听见门锁处有声音传来。我轻轻靠近大门,将耳朵贴在了锁眼上。

是开锁的声音!

我躲在门口屏住呼吸,看着黑暗中渐渐被推开的门。

「小阳,小阳?在不在里面?」李叔压低了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李叔!」我激动地叫出声来,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阳,李叔在呢……」他明显被突然从门后闪出的我吓了一跳,但还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捏了一把。

「不是说话的时候,快先跟我走!」李叔又将门轻轻锁上,拉着我趁着夜色从一条我从没走过的小路溜出了医院。

「这畜生,不知道我有地下室的钥匙。」李叔气喘吁吁地说道,扫视着周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小声问他。

「笑话,我百事通的名号白来的?这医院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李叔骄傲地竖了竖大拇指。

可很快,陆泽宇就知道我从地下室逃走了。

19

这天李叔回来时,背后跟着拿刀的陆泽宇。李叔的身上混着血水和雨水,一进门就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我是真没料到,老李胆子这么大。」他用刀在李叔的脸上来回晃着。

「我听说,你们手里有证据了?」

「陆泽宇,你有什么冲我来!」

陆泽宇扑哧一笑:「真是年轻人啊,说话都这么没脑子。你还不配跟我谈条件。」

「你无非就是不想让警察知道真相,我可以不再查下去。但今天李叔要是死了,你照样是个杀人犯。」我指了指外面,「这可不是当年杜月的小区,这里的监控可不是摆设,你跟着他进来都是有证据的。」

「证据?」陆泽宇十分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我跟着进来,就是我伤的人吗?你可别忘了,这里还有你这个精神病人。」

陆泽宇用刀指向我,缓缓开口:「当年你怎么替我背的杀杜月和那两个老太婆的罪,今天你也要一样背上杀他的罪。」

「可你找到这来,恐怕也不是为了我吧?」我掏出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

「这个视频,你应该没看过吧?」我提起嘴角,忍住心里的笑意。

视频中,一个和陆泽宇极其相似身形的人,正挥起锤子砸向地上的什么东西。而视频中的环境,正是当年杜月住的房子。

「你这些天,一定寝食难安,想去地下室看看我死透了没有,结果发现我不见了。」我故意激怒着陆泽宇。

陆泽宇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你以为这就让我怕了?」

「我可以告诉你,视频是当时住杜月对面楼的一户,家里的小孩子用大人淘汰掉的旧手机拍照玩,无意中拍下了你杀人时候的场景。因为大人不常用这个手机,所以没有及时发现。过了几年翻找东西时,才无意发现了这个视频。」

「所以呢?」陆泽宇的刀仍然放在老李的脖子上。

「这家人一下子想起了几年前发生的命案,但他们以为已经结案,所以这东西没用了,还不如把视频卖给媒体。正巧卖给了之前做过这个案件专访的记者。」我故作轻松地说这话,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刀。

「我倒是很佩服你,这个时候不想着赶紧逃命,明天的新闻头条,怕是都要挂满你的名字了。」趁着陆泽宇有些出神,我缓缓向他移动。

陆泽宇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我的话,眼神开始迟疑,他的手有些轻微抖动。

我迅速靠近,推开他拿着刀的胳膊,一把将老李拽了过来。

陆泽宇错愕不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又冲了过来。我把老李拉进了里屋卧室,关上了门。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对决了。」我捏了捏拳头,对着陆泽宇走了过去。

几个回合我便败下阵来,但幸好这时街道上远远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我和那个记者约定每天晚上七点通个电话,如果我没有按时打过去,他就会报警,现在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了。」

陆泽宇不再和我纠缠,快步走出门去。

20

我急忙带着李叔去了医院,下楼时看到了那辆意外救了我们的警车。

我骗了陆泽宇,根本没有什么按时通话,更没有什么警察。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确实有陆泽宇的照片,却并不是因为当年的案件。

新闻上,是我的精神诊断证明,我并没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和一篇陆泽宇虚构病历的报道。

加上之前他虐待病人的事又被提起,一时间他成了众矢之的。

医院的人也看出了这次他怕是翻不了身了,开始跟媒体爆料他在医院虐待病人的事。

但我知道,这还不足以激怒陆泽宇,只有击中他的要害,才能让他露出马脚。

于是作为受害人之一,我也出现在了新闻报道的画面里。很快有人发现了我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变态杀人犯。

于是当年的案件又被人拿出来讨论,而网友们也开始猜测当时自称是杜月「男朋友」的陆泽宇,虚构我的病历,是为了把我留在医院里折磨,来为杜月报仇。

网上流言四起,终于引起了警方的关注。

而我在接受访问时,也声称自己才是杜月真正的男朋友,而陆泽宇只是她的追求者。

我丝毫未替自己辩解当年的冤情,因为我知道单是这句话,就足够让陆泽宇主动找到我。

果然,一直失踪的陆泽宇突然又出现,拿着和当年杀害杜月时一样的锤子。

当年现场那把锤子,和那把刀一样被擦掉了他的指纹。

他在痛哭着扑到我身上要殴打我时,却悄悄将藏在衣袖中露出的锤子手柄塞到我的手中,警察拉开他时,他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当时的我,并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来回忆起这些,才想明白为什么锤子上会有我的手印。

「没人能跟我抢杜月,杜月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陆泽宇恶狠狠地盯着我,举起了锤子。

「你不是说,杜月死在我的手里吗?她的整个人,整条命,都是我的。」我得意地看着他。

「她是我的!」陆泽宇已经双眼通红,他甩掉了头上的帽子。

我往后退了几步,做好了被他攻击的准备。

「看到了吗,」他举起了那把锤子,「这上面,还有她的血。这上面只有她的血!这是我能留下的唯一有关她的东西……」

陆泽宇轻轻摸了摸锤子。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却笑了起来:「案发现场那个,只是我的第二把锤子。」

他的表情有些沉醉,就像当年杀人时那样:「我本想,把杜月一点点敲碎,然后带走。所以我准备了两把锤子,担心用得太久锤子会坏。可你……你们!一直闯进来,一直打断我!」

他又变得面目可憎,朝我走来。

「那你就是承认杜月是你杀的了?」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承认了又怎么样?只要你死了,就没人知道!就像那天晚上,现场那把锤子被我蹭上了她们的血,又放到你的手中,有谁注意到了呢?就算你现在去告诉别人这些,也不会有人相信你。」陆泽宇举起了手中的锤子。

我躲闪了一下,陆泽宇的锤子砸在了卧室门上。下一秒卧室门突然被打开,里面冲出了几个人,将陆泽宇按在了地上。

「还认识我吧,陆医生。」一个中年男人蹲下身子,将陆泽宇的脸扭过去面对他。

「当年这件案子是我办的,现在来抓你这个真杀人凶手的,还是我。带走!」

一行人押着陆泽宇出了门,那把锤子也被带走了。这场噩梦,总算结束了。

21

这本就是我为陆泽宇准备的局。视频也是假的,只是想让他心虚,开始害怕警察彻查当年的案件。

他确实又偷偷去过那个小区,可他只是站在两栋楼之前观望了一会,并没有上楼查看视频的拍摄角度是否属实,或许是怀疑我只是想诈他。

所以我才选了另一套计划。其中也少不了当时来医院做专访的那个记者的推波助澜,毕竟他也有了热门的稿子,双方得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警察也开始重新查当年的案子,虽然定陆泽宇的罪还会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我相信,真相永远不会被肮脏的谎言遮盖。

换了医生后,我的病也渐渐康复,不再害怕红色的东西,也不再抗拒想起那些可怕的经历。

李叔曾问我,是不是喜欢杜月这个小姑娘,他那时候注意到我总会偷偷看她。

我笑了笑,或许当时喜欢过吧。可现在我更惋惜,这么年轻鲜活的生命,又是这么好的一个医生,就葬送在了恶魔的手上。如果那晚我坚持溜出去帮她搬家,会不会就没有现在这个结果。

可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呐。

替那些没机会再看着美好世界的人,多爱爱这个世界,爱爱身边还在的人,珍惜当下,才是那些离去的人最想看到的结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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