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让人脊背发凉的灵异经历?
我朋友的女儿在 07 年离奇失踪,之后他竟然在一份 88 年报纸刊登的照片里看到了女儿,照片是一座海市蜃楼。朋友说要去找女儿,几天后也人间蒸发了!我开始寻找他,却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虚构故事,如有雷同,脑洞巧合
「我对你讲一件事,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算了,就算你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张皓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像是有所顾忌又自嘲似的苦笑:
「我知道圆圆在哪里了。」
张皓的女儿失踪了。
几年前的那个夏夜,张皓发疯似的拍打着我家的门,问我有没有见到他的女儿:
「你让我进去看看,小孩下午说要来你家玩,你见了没有?」
门外,张皓死命拽着我的手,像一头发狂的兽。
那个年代监控很少,警察调查了主街的几个监控,寻人启事贴满了街,张皓的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
从那以后,张皓着了魔。
常规的手段查不到,张皓的家里挤满了所谓的「大师」,但那些大师无一不是骗子,张皓家财耗尽也没有找到关于女儿的一丁点线索。
所以,当听到他说有女儿消息时,我也无比地激动:
「你快说在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去不了的。」张皓的神情变得落寞,「陈谷,圆圆的妈妈死得早,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又是圆圆的干爸,我只求你一件事。事情很诡异,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如果我回不来,在家里卧室的第二个抽屉里,我有东西给你。」
我们坐在餐厅里离灯最远的一桌,夏天的夜很黑,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他妈别磨叽了,圆圆到底在哪?」我急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哑谜。
张皓抬起头久久地看着我,可他的眼神却告诉我他其实哪里也没看,只是茫然一片。
「照片。」张皓像丢了魂般说道,「圆圆在照片里。」
「哪里的照片?」我忙问道,只要知道照片上的地方是哪里,就有希望找到孩子。
「陈谷……」张皓强忍着眼泪,颤抖着掏出一张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
我掏出手机,借着灯光才看得清楚。
纸张泛黄,看来年代已久。
报道上写着:「本市出现海市蜃楼,奇特建筑清晰可见。」
与其说建筑很奇怪,不如说它的样子很诡异:
那是一座巨大的青铜门,挂在空荡的天空上,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更加离奇的是,通过周遭景色比对,照片中的「门」有近 40 米高,我本科学的是建筑,世界上最大的门是山西临汾的华门,它的主门也不过 18 米,而画面中的青铜门直接高了 1 倍有余。
地球上绝对不存在这样的东西。
在「门」正前方的地面上,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正对镜头。
「陈谷,你看这个小女孩,她的身形、她穿的衣服,像不像圆圆?」张皓哑着嗓子说道。
显然当时的摄像者的注意力都在海市蜃楼上,为了拍摄清晰门的样子,拍摄者把焦距拉得很近,照片中人的比例因此变得更小且模糊,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是个小女孩的样子。
「你看她身上的衣服!」张皓指着照片上的人,「像不像圆圆穿的那件?」
「还有头发!圆圆的辫子是我给她编的,我绝不会认错。」张皓激动地说道。
「你先别急。」我忙安抚他,「海市蜃楼不过是光的折射,而光不可能折射出现实中没有的东西。这门虽然看起来诡异,但八成是相机成像搞的鬼,我们只要扫描图片,在网上慢慢找,一定能找到对应的地方。」
「陈谷,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吗?」张皓痛苦地摆了摆手。
看着报纸上那有年代感的彩照,我的心中突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张皓看着我,以一种奇怪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份报纸是 1988 年的。」
张圆 2007 年失踪时 11 岁,1988 年,她甚至还没有出生。
张皓的话像一声巨雷在我耳旁炸裂,失踪许久的女儿出现在 20 多年前的报纸上,如果不是这张照片,我甚至怀疑因为长期的压力,他已经疯了。
「我没打算让你相信。」看到我怀疑的目光,张皓自嘲地笑道,「陈谷,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我不管这个女孩是不是圆圆,我一定要去找。」
「你怎么找?就凭这张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的照片?」我有些恼了,张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想尽快地找到张圆。
可仅凭一张旧报纸怎么找?去哪里找?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必须跟着你。」我坚定地说道。
「我自己有一点线索,你只用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就当帮我最后一次。」张皓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再说。
我瘫软在凳子上,周围是鼎沸的人群,可我的脑袋里一片寂静,我看着张皓远去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几天后,张皓也失踪了。
那时候张皓与我约定,他会以特定的频率发短信给我以确保自身的安全。
在 3 天前,这份联系中断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报警,借助天网的力量找到张皓。但应该怎么对警察说,说我的好友去追寻海市蜃楼时失踪了?
会有人相信吗?
犹豫再三我还是报了警,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也只能寄希望于警方的力量。
接待我的是一个 40 多岁的警察,我很鸡贼地隐瞒了张皓出走的原因,只是说联系不到他。
警察在详细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让我先暂且回去等消息。
「有什么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如果你知道他老家的话可以先去找他的父母问问看。」警察如是说道。
张皓是独生子女,父母早已故去。
我站在警局门口死命地抽着烟,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如果没有警方力量的帮助,仅凭我自己,在连张皓去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用右手死命捶着脑袋,一焦虑就头疼是我从小的毛病。
接连捶了三四下脑袋,头疼的症状减轻,我开始思考出路。
或许真的只有那个方法可以找到他。
我想起张皓离别前说过的话,他说让我在他失踪后去他家里。
张皓的家离得并不远,但他失踪后我一次都没有去过,我下意识地抗拒去那里,即使那里可能有张皓留给我的重要东西。
因为我有一种感觉,在这件事上追究得太深可能会有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
我自认不是一个可以为了他人付出全部的人,虽然我也希望找到张皓和他的女儿,并且如果需要,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尽我所能。
但如今驱动着我前进的更多的是对那张照片的好奇。
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的外形真的太像张皓的女儿了,我以前听说过世界上有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一个与张皓的女儿相像的小女孩碰巧出现在了海市蜃楼的幻影里?
有这个可能性吗?
更大的疑点还是那份张皓所说的 1988 年的报纸,以我对张皓的了解,他并没有收集旧报纸的习惯,那么这张报纸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呢?
我决定打电话给猴子。
猴子原名许佩,是我和张皓的发小。
小时候大家住在同一栋楼里,许佩因为瘦小的身材被张皓取外号「猴子」,后来的某一时期他俩因为某些原因大打了一架,从此不再说话,但我和猴子的关系并未因此受到影响,我曾试着修复两人的关系,可两人都是那种执拗的性格,谁也不肯第一个低头。
如今张皓有难,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帮手仍是猴子,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块拿尿和泥巴玩的交情,即便后来有了矛盾,也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将事情完整地告诉了猴子,在许久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你在哪儿?」他说道。
猴子很快赶到了我的住处,我和他因为工作距离的关系也有好几年没有聚过,平日里都是电话交流,这一次时隔多年又看到他,只觉得他愈发消瘦。
来不及客套,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猴子。
「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猴子表情凝重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
「我俩已经好多年没说过话了,圆圆失踪这事我之前还是从你口中知道的。」猴子叹了口气道,「会不会是因为受了打击导致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我看过那张报纸上的照片,确实很像。」我说道,「张皓也不像精神失常的样子。」
「只能去看看了。」猴子说道,「看看他给你留了些什么。」
黄昏时我俩来到张皓家所在的小区。
楼是老式筒子楼,灯坏掉了,只能凭记忆在黑暗中借着手机的亮光摸索前进。
筒子楼里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儿时老家充满着的秸秆燃烧后的味道。这种味道不难闻但也算不上好闻,我一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张皓的家在 4 楼,我掏出张皓给的钥匙打开门。
猴子先发出一声惊叹,我被他吓了一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照片。
「好像都是圆圆的照片。」猴子沉默道。
张皓继承了父亲摄影的爱好,只是妻子过世以后他便不再外出拍风景,他把所有的爱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我突然泛起一阵心酸。
电因为欠费被停掉了,我们只得打开手机去卧室寻找。
东西很好找,拉开抽屉就看得到:
两枚黄铜钥匙和一张纸条。
我有些莫名的失望,本以为会是什么怪力乱神的物件,结果居然只是两枚普普通通,一把略大,一把小一号的五金店里 5 毛钱一枚的黄铜钥匙。
我将纸条展开,借着手机的亮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
「杂物间」。
字迹潦草,我看着有些眼熟。
「张皓是说老家杂物间?」猴子的反应很快。
我点点头,钥匙有两枚,大的那把对应的应该是老家杂物间的门。
老式的筒子楼会在楼对面空出一排低矮的小房子,供住户停放自行车和杂物。我家和张皓家共同拥有一间杂物间,那是我们儿时的秘密基地,也是我们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
张浩口中的杂物间,指的是老家的杂物间。只是有一件事我却不明白:
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原委在信中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一定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引导我去那里呢?
我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张皓是在防备着什么。
我看向猴子,他也正好在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我们的老家就在这个城市的西边,但因为拆迁的关系,老家的房子在很多年前就被拆掉了。
给我们一把不存在的地方的钥匙,这说不通。
正当我俩面面相觑的时候,卧室的门被人关上了。
门是被人用力从外面关上的。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巨大关门声把我的心都快吓停了。
「操!」猴子骂道,同时转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脚踹在门上,门板很厚,他用全力一踹居然没有踹开。
「谁!」我吼道,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来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有贼!」猴子第一个反应过来。
我开始后悔刚才进来时没有关门,这才被贼闯了空门。
「妈的,我报警了啊!」我一边威胁一边再次用力踹门。
门依旧纹丝不动,客厅的翻找声更大了。
「你让开!」猴子一把拉开我。
他向后退了两步,弓起身子冲刺一般用力撞向门,只听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总算是把锁撞断开,漏出一个小缝。
门缝很小,并不足以看到外面的情况,我急中生智,打开手机摄像头将手机顺着门缝塞出去先拍了几张照片,想着报警时要用证据。
「什么时候了还拍!」猴子不等我拍完,一把拉开我后又一次踹向门,终于把门踹开,猴子第一个冲了出去,我也紧随其后。
门外的人像是早有预感似的,在我们撞开门的一瞬间就已经跑出门去,天太黑了,看不清前面的路,我和猴子顺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疾跑声一路扶着楼梯狂奔而下,我的头有些眩晕,隐隐约约觉得不应该去追,前方一开始还有人奔跑的声音,但就在我们觉得离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声音突然一下子消失了,我和猴子停下来,四周是漆黑的夜,根本找不到方向。
「妈的,真能跑。」猴子喘着粗气说道。
怕对方有同伙调虎离山,我们不敢逗留,只得打道回府。
气喘吁吁地回到房子里,我才想起打开手机。
我用的是连拍模式,受到光线条件和那年代手机像素的影响,画面模糊得一塌糊涂,只能在相片中看到客厅里有一个身影借着手机灯光在翻找着什么,显然是没想到我俩能这么快把门撞开,也可能是看到了我照相机的闪光灯,那身影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跑去
看身形是个男人,应该是看我们没有关门临时起了歹意。
客厅被刚才的黑影弄得一片狼藉,堆在客厅的书和家具摆件散落一地,我们只好打着手电一件件地捡拾起来。
一边骂着闯空门的小偷,我和猴子一边环视着屋内,看有没有被偷走其他什么东西。
当目光掠过墙壁时,我的动作停滞了。
「照片呢?」猴子也发现了问题。
照片少了几张。
开始我以为是掉在了地上,但掉在地上的东西都被我收纳在了手边,里面并没有照片。
「妈的,照片也偷。」猴子骂道,显然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奇怪之处。
闯空门的小偷不会对照片感兴趣,我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随之而来的是后背不受控制而流下的冷汗。
那个黑影可能不是小偷,而是和我有着相同目的的人。
我把想法告诉了猴子。
「还有别人在追查张皓的下落吗?」猴子皱着眉问道。
「不清楚,张皓对我似乎也有所隐瞒。」我如实答道。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我的头又痛了,于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捶脑袋。
「你这老毛病还没治好?」猴子看着我说道。
我摇摇头,回想起相片中看到的场景:当看到我踹开门时黑影的动作停了一下,明显是在犹豫什么,最后才决定直接向门口跑路。
我试着将自己代入黑影,如果我是他,在看到对方踹开门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逃跑?
除非他在找的不止是照片。不然,墙上的照片并不多,即使是没有找到想要的照片,也可以先把所有的照片都带走,然后再一一区分。
在这个客厅里除了照片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是他想要拿走的。
我开始重新审视整个客厅,最后目光落在手边张皓当年搬家时我送他的茶几上。
茶几下面抽屉把手上有很明显的人为破坏的痕迹。
茶几的抽屉设计得很怪,表面并没有插钥匙的地方,所以那人才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有打开。
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我几乎是颤抖着用手摸向茶几底下。
在那里,有一个圆形的钥匙孔。
与它对应的,是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钥匙准确地插进孔里,我开始以为是自己搞错了,重复几次过后才发现手上全是汗。
猴子拍了拍我,我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钥匙插进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被绷紧了弦,随着一声清脆的转动声,抽屉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部诺基亚的滑盖手机。
手机是张皓的,张圆失踪后我便没再见他用过这部手机。
为了省电,手机被关了机。我没有犹豫,直接按下了开机键,黑暗中手机发出惨白的光,万幸还有 1/3 的电量。
手机里的内容被清空过,所有的通话记录和短信都被删除了,只剩相册里一段视频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马上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张皓想要给我看的东西。
视频在 50 万像素的摄像头下显得有些模糊,画面一直在晃动,显然拍摄者在录像时处在一个非常激动的状态。
视频里临近黄昏,拍摄者大概是在一个公园样的地方,四周满是树木与鲜花,相机对焦在天空中,一直在晃来晃去,画面中偶尔闪过一些白色的噪点。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半分钟,拍摄者显然是在找着什么,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快进时,画面又一次闪过一大片白色噪点,这时视频里出现了男人的声音,是那种面临巨大刺激时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找到了。」
男人的声音刻意地有些变形,但凭着多年的熟悉我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视频停在那里,在重复几次深呼吸后张皓又一次开口:「我找到了,陈谷。」
继而是画面的缓慢移动,他似乎在仔细调试着摄像头的位置,在一连串的细微移动后,我终于看到了他想要拍摄的东西:
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六、
视频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门极为相似,因为视频的关系,我第一次看到了它的颜色,淡青色的大门在虚空中静静地存在着,好像它本身就在那里一样。
张皓可能是太激动了,画面又开始轻微地抖动,随着画面的抖动,门又变得模糊起来。
「看到了吗?」张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这就是报纸里的那片海市蜃楼。」
镜头反转,张皓的表情有些狰狞:
「看得到吗,陈谷?」他盯着我,「我要去那里。」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我静静看完了整个视频,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
猴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他也无法理解视频中发生的事情。
我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用力拍着脑袋试图将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忘掉,可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视频最后张皓扭曲的表情。
「那张照片上的门和视频里的一样吗?」猴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猴子表情复杂,「怎么可能在不同时间存在一模一样的海市蜃楼?」
我心头一紧,又一次打开手机将视频的详细信息调了出来。
视频的拍摄日期是张皓和我最后一次见面的 3 天前。
也就是说,这段视频是在我俩见面前就录好的,张皓并不是为了让我明白事情真相而刻意返回去拍摄的视频。
这很奇怪,在视频拍摄后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找我,非要等到 3 天后?在这 3 天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直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他选择在见到我时沉默不语?
夏天的夜有些微凉,我俩不约而同地看向黑洞洞的门口,内心突然泛起一阵恐惧。
那天晚上我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其中一个梦里,张浩站在旧杂物间的门前,他指了指我的手,我低头看到手中的诺基亚手机。
「是要这个吗?」我举起手机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笑。
再次醒来是在中午,猴子睡在一旁的沙发上像头死猪,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起身坐在床上发呆。
老家拆迁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那里了。
海市蜃楼的形成原理科学上已经解释得很通透。但真的存在用相机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海市蜃楼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海市蜃楼,也应该对应着现世真实存在的建筑,视频中门别扭的姿态和颜色又明显不符合现世构造。
可如果那东西不是海市蜃楼,又会是什么?
我对这件事充满了巨大的好奇心,这份杀死猫的好奇心遮蔽了我的恐惧,让我忽略了张皓和他女儿失踪传递出的危险信号,忘记了事情的古怪程度或许不是我可以掌控的。
我叫醒猴子,决定和他一起去老家那边看看。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正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决定,成了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那之后迅速垮塌的一切,都是因此而起。
又或许,当我决定探寻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便已悄悄开始转动。
如果能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再去冒险,我会在那天晚上用一切办法留住去意已决的张皓。
可惜没有如果。
我们没有选择开车,乘地铁来到了记忆中的老地方。
老家被拆迁后改成了人民公园,我站在公园门口莫名地想起溥仪回故宫买票的段子,好在人民公园免费对人民开放,这一点我们倒是比溥仪强点。
「你确定他说的是这里?」猴子问道。
我点点头,其实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我就懂了张皓的意思,视频所在的地方,就是老家杂物间的位置,只是物是人非,当年的东西早已被时间抹去痕迹,我俩站在人来人往的公园中不知所措。
好在还有视频,对照着视频里一晃而过的参照物,再加上 10 多年的生活经历的加持,总算是找到了大概位置。
当年杂物间的位置变成一片草地,我俩像神经病似的踩在草地上摆弄摄像头的位置。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沉重,一旁戴红袖章的大妈才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一脚踹飞我。
我仿照着视频里张皓的样子调整着姿势,却始终不见相机中有海市蜃楼的画面出现,事实上,别说海市蜃楼了,连张皓视频里的白色噪点都没有。
一旁的大妈在等待中逐渐失去了耐心。
「小伙子,你俩看到禁止踩踏的标志没?」大妈终于忍不住开口,「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的有路不走踩草地。」
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之前也有人拿手机站这拍,你们拍什么呢?」大妈问道。
「有吗?长什么样?」许佩立刻问道。
「跟你俩身形差不多的一个小伙子,真不知道这有啥好拍的。」大妈嘴里嘟囔道。
猴子冲我使了个眼色,我马上意识到她说的人可能是张皓。
那座门几十年来没有移动过地方,如果张皓可以拍得到,我们没有理由拍不到它。唯一的解释是我俩忽略了什么东西,我又一次看向对面天空。
「是时间。」猴子的反应很快,「张皓的视频是在黄昏拍的。」
我打开视频,上面的时间显示拍摄为傍晚 7 点 10 分。
「怎么办?」我问他,现在是中午,离黄昏还有一些时间。
「等着呗,还能怎么办?」猴子说完往旁边的躺椅上一靠。
我的心情有些烦躁,并不能像他一般安静地靠在那里,于是开始找话聊。
「你和张皓是因为什么不说话的?」我问道,「那年暑假我和爸妈回老家,等我回来时你俩就不说话了。」
「一些无聊的小事。」猴子笑了笑,「小孩子嘛,总会因为一些琐事吵架,只是我俩性格实在太执拗,这才导致渐行渐远。」
我点点头,两个犟驴一样的人确实不容易相处。
「说起来也好笑,到底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吵架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猴子挠挠头,「只记得跟他爸有关。」
「张皓他爸?」我问道。
猴子点点头:「好像是因为他爸的一个什么东西起了争执,然后就打起来了。」
「那可真够无聊的。」我吐槽道。
「小孩子就是这么无聊。」张皓笑道,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我,「你说圆圆是怎么消失的?」
「就是失踪了啊。」我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是怎么失踪的。」猴子问道,「圆圆失踪那天有什么异常吗?」
「张皓说小孩出去玩……」我回忆着张皓告诉我的信息。
「圆圆走丢时有多大?」猴子比画道,「有十一二岁了吧?」
「十二岁。」我补充道。
「这么大的小孩应该不太容易被拐卖。」猴子思索着,「她对张皓说出去玩,说去哪里了吗?」
「说是要来我家玩。」我回忆道。
「去你家玩什么?」猴子反问道。
我一时语塞,是啊,到我家玩什么?
「圆圆为什么要到你家玩?你一个大男人家里既没有小孩又没有玩具,有什么好玩的?」猴子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张皓在说谎?」我疑惑道。
猴子点点头:「他知道小孩那天下午去了哪里,但又不想告诉别人。」
「为什么?」我有些困惑,「他不想找到女儿吗?」
「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猴子说道。
我回想起那天张皓在门外发狂的样子,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像是装出来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有海市蜃楼这种事呢?」猴子皱眉道。
我仔细思考他的话,不禁感到背后发凉。
「你说他在警察找不到人后开始找一些算命的先生。」猴子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张皓不是一个会相信这些东西的人。」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呢?」我说道。
「我们都是直得不能再直的工科男。」猴子道,「如果一次两次的寻找还可以解释成病急乱投医,但总不至于因为这些东西耗尽家财。对你我来说,用这些钱多贴一些寻人启事都比寄托于算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得可靠。」
「可如果是你看到现在视频里的这些东西,你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会不会动摇?」我看向猴子。
「所以我才开始怀疑。」猴子皱眉,「他应该在之前就接触过这种超自然的事件。」
「所以才会让张皓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动摇,转而去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问道。
「我很好奇。」猴子抬头看着我,「他究竟在那片海市蜃楼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十、
我们躺在长椅上相顾无言,张皓不告诉我这些自然有他的道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非常危险,他不想让我冒险,但同时又想让我救他。
人是矛盾的生物,张皓不忍自己的发小落入危险,但对于生命的渴望还是让他不自觉地找到了我,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时候差不多了。」猴子看了一眼表说道。
「猴子,」我犹豫再三开口道,「我一个人去就好。」
「为什么?」猴子反问道。
「张皓去了没有回来,我不想你也这样。」我说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妻子。」
「早离了。」
看着我惊讶的目光,猴子笑道:「你说说,咱俩有多少年没像现在这样坐一起好好聊过天了?」
「你知道的,我爸前些年高血压去世了。」猴子苦笑道,「工作后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不够来看看亲人,不够用来和朋友叙旧,空闲的时间只想一个人待家里睡觉,结果一回头,亲人故去,老友也渐行渐远。」
面前是落日余晖,猴子打开手机切换成摄像模式。
「时候差不多了。」他起身拽住我的胳膊,「如果能把那小子救回来,我一定要给他一拳,顺便再问问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十一、
青铜门静静地飘浮在空中,散发出的压力像一座大山。
我和猴子同时咽了一下口水。
「怎么上去?」我问道。
「我怎么知道?」猴子紧张道,「这么高,我又不会飞。」
「似乎是比视频里低了一些。」我打开张皓的手机递给猴子。
「你看旁边的参照物。」我指着视频里的树,「视频里的门在树梢偏上的位置,而我们现在比视频里的时间晚大概半个小时,它已经沉到树梢下头了。」
「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降?」猴子说道,「这他妈还是个电梯?」
「张皓知道海市蜃楼会沉下来,所以他才会说要去那里面看看。」我说道。
「那他是怎么进去的?」猴子问道,「总不能是直接走进去吧?」
「也许还真是这样。」我说道,「咱俩用手机照相机锁定建筑的位置,试试看能不能触碰到它。」
「这也太魔幻了。」猴子揉着太阳穴,「超出我的认知了。」
「一座只在视频里出现,一直不变位置的青铜门本身就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我的心里反而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说到底,最糟糕的情况无非就是个死,但如果能接触到这类奇异事件,也算没白活。
天色渐渐黑透,有一会儿我们在视频里甚至看不到门的样子,只能凭感觉知道它大概就在那里。
不久后路灯开了,借着昏黄的灯光,我俩这才发现那门离地面只有 1 米多高了。
这种眼前突兀地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的震撼感是无法形容的,虽然现实中看上去依旧空无一物,但摄像头里那个巍然耸立的淡青色「怪物」却在提醒着我们一切的真实性。
「走吧。」我拉起猴子想要向前,却发现自己腿抖得厉害,我看向猴子,发现他也在发抖。
「你让我缓缓。」猴子咬牙道。
我点点头,顺便平复自己的情绪。
因为害怕,手里的手机镜头一直在颤抖,画面中的建筑也在随着抖动扭曲。
「走吧。」猴子长舒一口气,用手扶着我拿手机的胳膊使画面稳定,这个姿势很搞笑,让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在跳交际舞的大老爷们儿,但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艰难地迈出第一步,之后的路就好走了许多,我们大概一边注视着视频一边往前直走了两三分钟,青铜门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始终拉不近与它的距离。
就在我们想要放弃的时候,四周突然瞬间黑透,手机屏幕也是一暗。
接着大门消失了。
「我靠!」猴子叫道。
「别急,手机没有夜拍功能,应该是天色太黑导致摄像头捕捉不到画面。」我看向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应该是我俩太紧张了才没有注意到这段的路灯坏了。
「手电手电!」猴子低声催促道。
「瞧你那怂样。」我打开手电,猴子的老脸重新出现在黑暗中。
「这倒霉玩意太吓人了。」猴子嘴里嘟囔道。
我看向手机,镜头里黑压压的一片,青铜门早已不见踪影,光线太差了,摄像机根本无法捕捉图像。
「算了,回家吧。」我拍了拍猴子。
猴子点点头,经过刚才一吓,我俩都有些怂了。
大概往回走了有几十米,我突然停下来看着猴子。
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我。
「你想说什么?」猴子说道,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先说。」我的心沉了一下。
「陈谷……」猴子顿了顿,说出了我早有预感却一点也不愿意听到的话,「这他妈的不对劲啊!」
十二、
周围不时传来吵闹的人声。
可我俩走了这么远,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你听得到吗?」猴子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我点点头。
「那他妈是谁在说话?」就算是早有预料,猴子的表情还是一下子扭曲起来。
人在慌乱的时候判断力会下降,尽管心里很乱,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四周不断有喧嚣声传来,细听却听出些许古怪来。
我居然听不懂那些声音在说什么。
像是游戏中为了使玩家代入剧情所用的模糊处理后的背景人声,节奏频率与人声很像,但细听之下就会发现根本听不懂声音在说什么。
我看了看猴子,他也正看着我,显然他也听出了这声音的古怪。
「你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吗?」他指了指四周空气。
我摇了摇头。
「不会真的是撞邪了吧?」猴子说道。
「别自己吓自己。」我说道,「我看这声音不像是生物发出来的。」
「鬼是生物?」猴子反问道。
「有鬼也不吃你。」我故作轻松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吃了也不长肉啊。」
「去你的吧。」猴子的心情缓解许多,「那你说这鬼东西是什么?」
「像不像电流声?」我说道。
「倒是有点像……」猴子仔细琢磨道,「你身上有指南针吗?」
我表示没有,猴子又说只要是铁的什么小东西都行。
我这才想起我还有块手表,于是急忙抬起手给他看。
这一看不要紧,猴子当场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奇怪地看向表盘,才发现铁质的指针不知什么时候像螺旋桨一样疯狂转了起来,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都停不了。
「这里的磁场有问题。」猴子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一句话。
我看着转得跟螺旋桨似的指针,要使指针转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现在我俩正在地球的南北极附近;另一种是这里的磁场位置正在不断地变化着。
鉴于我俩穿着短袖还没有被冻死,我认为第二种可能大一些。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猴子。
「这种磁场对身体有危害吗?」猴子问道。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是迪士尼乐园。
正当我准备带着猴子一起离开时,猴子突然拽住了我的衣角。
「陈谷,」他站在我的对面,神色有些紧张,「那是什么?」
他指向我的身后。
十三、
我被他说得有些紧张,一时间不敢回头看。
「别动。」猴子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扶住我的肩膀,「先不要动。」
「什么东西?」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猴子犹豫道,「对面路灯下有一团黑雾,一团很黑很黑的……雾。」
「黑雾?」我有些诧异。
「不知道怎么说……」猴子慢慢扭动着脖子,「总感觉好奇妙啊。」
「你怎么了?」我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
「陈谷,我要回家了。」猴子痴痴地说道。
他突然松开手向我身后冲去。
「猴子!」我急忙转身,终于看到了身后那个「东西」。
猴子没有骗我,那的确是一团黑雾,就好像是把黑暗吞噬了一样,静静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只看了一眼黑雾,我仍旧感觉到了眩晕,我抱住猴子的腰不让他继续往前,猴子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地一直往前走。
「猴子,」我喊道,「你他妈的醒醒!」
猴子就像是听不见一样,即使已经被我抱住,脚还在地上不停地摩擦着。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黑雾,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一样。
十四、
我一边抱着猴子一边将身子向后倾倒,用全身的力气拖住他,猴子身材比我瘦小很多,一时间无法前进。
我不敢直视黑雾,看猴子的样子,恐怕是中了幻觉,用余光扫了一眼确认黑雾没有继续往这边移动后,我用身体一点点地将猴子的手脚束缚住。
猴子此时像是彻底被雾迷住了,不论我怎么叫他,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念着「回家」。
我见没有办法,只好强行将他的脸掰向我,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巴掌。
我用的手劲很大,巴掌声在空旷的夜里久久回响。
猴子终于被我一巴掌拍醒,愣愣地看了我一下,不由得就想继续往后看。
「别回头。」我用力将他的脑袋别向我。
「我刚才是被那东西迷住了?」猴子揉着脸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点点头,这厮脑子反应倒是挺快。
「这鬼东西能让人产生幻觉。」猴子说道,「刚才我的眼前全是家里的样子。」
「好在它似乎不能移动,不然这么久也该过来了。」我安慰道。
「未必。」猴子低头思索着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刚才我们从那里走过来都没有看到这东西,它是突然出现的。」猴子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能瞬移?」我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猴子说道,「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我又偷偷瞟了黑雾一眼,它仍在原地,仿佛对我们没什么兴趣。
「现在怎么办?」猴子问道,「要无视这东西继续前进吗?」
我点点头,避免危险的最好方法就是不与之接触。
我和猴子面对面慢慢远离黑雾,猴子负责看前面的路,我负责观察后方的黑雾。
即使黑雾平静得如一汪死水,我仍绷紧了神经。因为不敢直视黑雾,我只能不时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其动向,哪怕它向前 1 厘米,我也会立刻拉着猴子狂奔。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就在我第 4 次用余光瞥向它时,黑雾不见了。
与此同时,猴子停下了脚步。
「陈谷,」猴子低声道,「那东西现在就在我面前。」
十五、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黑雾带来的压迫感来自灵魂最深处,就像第一次在动物园中见到浑身肌肉的巨大东北虎,那是一种来自基因深处的危机感,更加糟糕的是,我们和黑雾之间没有安全玻璃。
「怎么办?」猴子问我,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它现在在哪?」我问道。
「我前方大概 2 米的位置。」猴子说道。
「你别直视它。」我说道。
「我他妈知道!」猴子急了,「你赶紧说现在怎么办,跟它拼了还是跑?」
我抬头看向路灯的位置,在我这边的黑雾已经消失了,果然这玩意可以瞬移。
跑是跑不过,我的心一横,干脆跟它拼了。
人一下定决心就会变得莫名勇敢,我直接转过身。
黑雾就在离我们大概两步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感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摄氏度。
「我数三二一,咱一起冲过去,看看丫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对猴子说道。
「能行吗?」猴子说道。
「横竖也跑不过它,大老爷们儿不至于被一坨雾吓死。」我说道。
猴子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拼了。」
就在我准备倒数的时候,黑雾突然亮了起来。
很难形容当时的情景,黑色的雾气发出了耀眼的光,即使我和猴子已经刻意地没有直视它,依然被那光照得有些晃眼。
「有声音。」猴子突然说道。
我一开始还没注意,听猴子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集中精神,果然,在黑雾里有声音传来。
有人声伴着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只是声音失真得严重,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黑雾的光暗了下来,我和猴子下意识地同时向黑雾看去,这一看不要紧,
一条惨白的人手赫然从黑雾中探了出来!
我俩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都慌了神,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被打了回去。
猴子怪叫着就朝黑雾的侧面逃去,我也赶忙跟上,身后黑雾中不时传来可怖的嘶吼声,像钟摆一样一下下地撞击着我的神经。
我什么也不顾了,只知道跟着猴子在黑暗中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这才渐渐恢复了理智,我看向猴子,他也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猴子喃喃自语。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回头用手电照去,万幸那团黑雾没有跟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大的缘故,耳边人群的声音也消失了。
猴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我们是不是着道了?」
我开始有些后悔牵扯进这档子事,此刻浑身湿漉漉的,我有些想念在家泡澡的舒服。
「陈谷,那是什么?」猴子冷不丁地说道。
十六、
我按猴子说的把手电光重新打向来时的方向。
雨很大,透过密密麻麻的雨,手电光照的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连片低矮瓦房,瓦房之间还穿插着老式居民楼。
「我们来的时候有这些房子吗?」猴子低声道,「我是不是得了健忘症?」
我摇头,公园建在市中心,这样的老式民房早应该被拆除了才对。
正当我苦苦思索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建筑时,猴子又是一声惊呼。
我回头看去,刚才的公园也不见了,变成了同样构造的居民楼。
「这到底是哪?」猴子有些慌了神。
从看到那栋巨大的门开始到现在,我对这样诡异的事情已经有些麻木了,因此并没有十分慌乱。
雨太大了,四周并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我更怕我俩被淋出病。
「要过去看看吗?」我心一横指着面前的建筑,「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我俩一路小跑奔向居民楼,可能是因为大雨的缘故,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楼宇,我的心中腾起一个更加不好的念头。
显然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原有的世界,但真正站在那栋筒子楼前时,我才确定了心中的那股感觉。
这样的建筑我以前见过,就在记忆中几十年前的老家。
这里是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家。
猴子也反应过来,嘴张得老大。
「我不是在做梦吧?」猴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就算是梦,也太真实了。」我用手摩挲着墙上的划痕,那是我小时候亲手刻上去的。
建筑的质感是如此真实,我死死地盯着那些崭新的划痕,上面是我亲手刻的我们三个人名字的缩写。
一楼是猴子的家,因为在他家墙上刻字,我还被老太太骂过。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很难相信这种事。
四楼亮着灯,那是张皓家。
我和猴子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胆子大,你说进不进去?」猴子说道。
我心说胆子大不代表不怕死啊,这筒子楼里还指不定有什么东西在等我们呢。
正在犹豫的时候,雨中有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我俩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一下更慌了神。
「怎么办?」我问猴子。
「快,杂物间!」猴子反应极快。
我忙掏出那把在张皓家拿到的钥匙,拽着猴子躲了进去。
光晃动着越来越近,万幸雨实在太大了,对方应该没有看到我们。
我俩躲在黑暗的杂物间中大气不敢出,一楼的楼道灯亮了起来,透过门缝,我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打着伞一边哼着歌一边快步跑进了楼里。
「爸。」猴子踉跄着向后退去,「天哪,是我爸。」
十七、
透过一楼的窗户,我俩看到男人进了家门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映出男人的身影。没过多久,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映现在窗户上,男人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两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猴子瘫坐在地上,「这不可能。」
「我爸已经死了,他的骨灰都是我亲手装的。」猴子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这不可能。」
我怕他精神出现问题,连忙将他扶起来:「你冷静一点,这明显已经不是我们的世界了。」
猴子显然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我俩站在幽暗的杂物间里静静偷窥着对面的世界。
房间里的灯暗了下来。
「他们睡着了。」猴子转过身说道。
「现在怎么办?」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一时没了主意。
「要去看看吗?」猴子指向四楼,「张皓家里说不定有线索。」
我否定了他的提议,现在贸然冲进张皓家里不是一个理智的做法。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是 80 年代,我们的衣服和他们的格格不入,待在外面天一亮就会被人发现。」猴子说道,「如果对方是人的话。」
我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有办法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暑假。」猴子肯定地说道,「只有暑假我爸才会在这个点把我叫起来吃饭,其他时候他怕影响我学习都会让我提前吃完睡觉。」
「去我家。」我说道,转身在杂物间的门梁上摸索起来。
「你家没人?」猴子问道,「你在找什么?」
「钥匙。」我一边摸一边回答他,终于摸到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墙上的字迹是新刻的。」我说道,「刻字那年暑假我和爸妈都回乡下老家了。」
十八、
我俩没敢弄亮楼道灯,摸黑到三楼,保险起见,我敲了门,确定没人后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什么味道,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猴子一进屋就皱起眉。
「烧秸秆的味道。」我说道,「你不会连小时候做饭烧的秸秆都忘了吧?」
房子里的摆放还是以前熟悉的样子,我一时有些恍惚,我从厨房里拿了几个干馒头片,猴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最后可能实在是饿了,我俩就着咸菜和白水算是对付了晚餐。
食物带来的饱腹感提醒着我们一切的真实性。
「这下怎么办?」猴子边啃馒头边说道,「咱俩怎么回去?」
我说我也不知道,公园都消失不见了,就算要原路返回也不知该如何。
「或许我们可以先找到张皓,他说不定知道怎么回去。」猴子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你觉得呢?」
「怎么不说话?」见我低头不语,猴子问道。
「刚才黑雾里伸出的手上有一块手表。」我抬起头看着猴子,「好像和张皓的一样。」
「操!」猴子闭上眼倒在沙发上。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猴子说道,「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那张该死的照片。」我喃喃自语。
「照片……」猴子在嘴里念叨着,突然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照片是不是张皓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我下意识地点头。
「我好像想起我俩吵架的原因了。」猴子说道。
「有年暑假你回老家,我和张皓在楼下玩,张皓回家上厕所时有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过来,借过张伯的相机对着天空一阵拍,过了几天张伯就因为拍到家门口的海市蜃楼上了报纸,可我始终觉得那张照片不像是张伯拍的,张皓不服,我俩越吵越凶,便索性打了一架。」
「照片是张皓他爸拍的?」我惊讶道。
「我觉得是那个陌生男人拍的。」猴子说道,「毕竟谁会没事浪费胶卷对着自家门口的天空一直拍呢?」
「你对那个男人有印象吗?」我问道。
「记不清了。」猴子揉了揉太阳穴。
「我在想那个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猴子面向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它吞噬了张皓,那为什么不攻击咱俩?」
「我有一个想法。」猴子缓缓说道,「如果我们把黑雾当成一种规则呢?」
「规则?」我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的规则。」猴子说道,「我们把原来的世界称为『表世界』,把这个过去的时空称为『里世界』,存在于表世界的我们不可能与里世界的我们共存。」
「可我们确确实实存在了。」我说道。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同一时空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样的原子,即使这两个原子分别来自过去与未来。」猴子说道, 「宇宙一定有修正这一点的办法。」
「你是说?」我的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猴子点点头:「黑雾恐怕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我们触犯了规则,它一定会有所行动。」
「规则是什么?」我问道。
「很简单,不要和『自己』见面。」猴子说道,「你还记得后街坊的老刘头吗?」
「研究理论物理的那个教授?」我不明白猴子话的意思:「你提他干嘛?」
「一看你就没好好听过人说话。」猴子白了我一眼:「老刘头以前跟咱两讲过类似的故事,总而言之正电子和负电子在相遇的一瞬间会湮灭化为电磁波,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猴子继续说道,「那扇门一直都在那里,我们只要用来时的方法接近它或许就可以回去了。」
「但我们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我无奈道。
「总会有办法的。」猴子看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揉着太阳穴仰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绿色的蝙蝠牌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十九、
这一觉很长,迷迷糊糊中楼下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我睁开眼,发现猴子不见了。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环顾四周发现猴子正站在厨房抽烟,他的眼睛透过窗户死死地盯着楼下。
「哪来的烟?」我问道,我记得猴子戒烟很久了。
「你爸的。」猴子指向茶几底下。
我不禁愕然,母亲不让父亲抽烟,父亲一直偷偷把烟藏在茶几底下,猴子连这个都记得。
「有衣服吗?」猴子说道,「我们换件衣服去楼下看看。」
我俩换上了我爸的格子衫,我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门,猴子当机立断一下子把门拧开走了出去。
时间已近黄昏,楼下响起罗大佑的《之乎者也》,我们三个家庭条件都挺好的,张皓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挺潮,从他玩摄影就能看出来。
我俩做贼似的快步跑下楼,生怕被人看见,雨已经停了,天亮了起来,我和猴子揉着眼睛,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大部分衣着朴素,但也有极少数穿着喇叭裤、花衬衫,戴着个大墨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年轻人。
「去哪?」猴子问我。
「哪也去不了。」我回答道。
我们身上装着的人民币拿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个身无分文的人除了像盲流一样在街上溜达外什么也干不了。
「我们要赶快找到回去的办法。」我对猴子说道,「不然,没有钱,吃饭都成问题。」
「猴子?」我见他没反应,一抬头才发现他定定地看着后面。
身后的男人笑眯眯冲我俩点了点头,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我爸上夜班去了。」猴子喃喃自语。
「我们可以用张皓他爸的照相机。」我说道。
刚才我在楼上时就看到张皓的父亲正在楼下不远处低头摆弄照相机,年幼的猴子就站在他身旁。
我让猴子先躲在一旁,因为谁也不确定两个不同时空的相同个体遇到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平复心情,换上笑容向张皓的父亲走去。
「您这相机不错啊!」我走到他身旁。
身旁还是孩子的猴子抬头看着我,我竟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这不是啥正经相机,只是富士牌的拍立得。」张皓的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大方地将相机递给我。
「我也爱摄影,能用它拍一下吗?」我说道,「不白用,我把我的手表抵给你。」
说着,我解开我的手表递给他。
「你玩呗,一卷胶卷咋能抵得了一块手表?」张皓的父亲将手表退给我。
我拿着拍立得,站在杂物间的门口对准天空按下快门。
「你是叫许佩吧?」我对还是小孩的许佩说道。
小孩点点头。
「你爸在那边街角等你呢。」我对他说道。
小孩很有礼貌,冲我道谢后向街道奔去。
一旁的猴子赶忙快步走过来。
拍立得出照片的速度很快,我将相片递给张皓的父亲,在他惊讶的表情中,我和猴子一边向前走一边看着相机调整着方向。
「陈谷,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猴子小声说道。
「不要去想,现在我们只需要快点回去。」我没有看他,事实上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难道我当年看到的人是你?」猴子茫然道。
「或许吧。」我随口说道,看着天空中的青铜大门,我的大脑一团糟。
等天空中的「门」快落到地面时,我俩也差不多快走到,我和猴子很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叔叔——」就在我俩准备跨过门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我转身看去,年幼的猴子拉住我的衣角。
「我怎么没找到我爸爸?」他说道。
我的心脏一下子绷紧,连忙去看猴子,猴子也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年幼的自己。
或许是感觉到了猴子的目光,小孩子抬头看向他。
「不。」我急得喊出声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猴子的身后出现了那团熟悉的黑雾,接着黑雾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快速膨胀开来,没有反应的余地,猴子便被黑雾吞噬。
「猴子!」我大喊道。
「叔叔,你怎么了吗?」小孩子看着我,似乎没有看到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而且看他的反应,不如说连看到猴子这件事都忘了。
猴子就这样被世界「修正」掉了,消失在这个世界人的记忆中。
黑雾在吞掉猴子后似乎并不满足,慢慢地向我靠来。
我全身的神经都炸开来,什么也顾不上,只能拿起拍立得向那扇飘浮在空中的大门跨去。
朦胧中四周传来吵闹的人声,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浑身的衣物像在水中浸过一样。
老房子重新变回了公园。
我看向手中的拍立得有些恍神,无心顾及周围人群,只知道一直走,直到走出公园坐上出租车。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下意识地告诉了他张皓家的地址。
报纸一定还在张皓家里的某个角落,只要对一对日期,就可以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我心中想的那样。
我的身上还留存着老房子的味道,司机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但此刻的我也不在乎了。
天色渐晚,我打开张皓家的门,和我们走时几乎一样,就在准备开始找那份报纸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张皓女儿的照片,在那些照片中,我看到了两张特别的照片,一张是张皓的女儿站在老家的杂物间前,她身后的天空中飘浮着模糊的门,还有一张是张皓与其父亲的合影,令人诧异的是,照片中他的父亲似乎年轻了很多。
看来张皓不止一次地利用那道门穿梭于过去和现在,甚至带上了他的女儿。
同时还可以证明一点,张皓欺骗了我。
我内心渐渐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张皓曾经多次在那道门穿梭往返,手机里的视频就只能是专程拍给我用来「做戏」的。
换句话说,张皓为了让我有去异世界里救他的可能性,而不至于被这诡异的一切吓退,一直在一步一步地引导我,他不一定是想害我,但一定是无意识地在给自己留后路。我深觉自己早已了然人性,只是一时间无法将猴子的死和张皓的自私划分开来,我不断地问自己,如果是我遇到了这一切,我会怎么做?
只是我不确定,难道几十年的友谊,张皓连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和猴子吗?张皓不是那种多疑的人,他应当知道如果实话实话,我们不可能不去管他,而且如果他对我们实话实说明显比我俩一无所知去救他有利。
然而还不等我细想,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我一下慌了神,只能先藏进卫生间。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脸,他们一边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人似乎很难受,一下又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脑袋,他们在客厅待了一会儿之后就走进了卧室,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
可能是嫌卧室的光线实在太差,其中一人打开了手电筒,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的身体像过电一样僵在原地。
我看到了自己。
那几秒钟像过了一个世纪,我很快反应过来,整个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张皓在无意中发现那扇飘浮在空中的门后没有选择告诉其他人,而是利用它不断地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往返,也许他只是想看看亲人,偶尔他也会带着女儿一起去那里。但最终还是出了意外,或许是张皓,或许是他的女儿,又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触发了黑雾的机制,张皓的女儿被吞噬,而张皓就和现在的我一样,被随机扔到了最后一次去往异世界的某一个时间点。
真正的张皓或许已经和他的女儿沿着时间线去了异世界,而报警拍视频的一直是另一个张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一直不肯实话实话,而要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引导我们去救他,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那个我熟悉的张皓。
那个哭着敲我家门的张皓,那个在饭店里递给我旧照片的张皓,或许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只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来的人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门里,里面的「我」还在和猴子说着话。
如果我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就可以阻止接下来的悲剧发生,猴子也许就不会死。
但就在我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大脑突然像放电影一样重复着这几天的经历,猴子被吞噬前的惨叫声一遍又一遍在我脑中回放。
我放下了按在门上的手,每个宇宙都有自己的规则,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我,如果我现在出去,恐怕这个世界的我和现在的我就像正电子和负电子相遇一样,会双双湮灭于这个世界。
也许可以一走了之,但我还可以去哪里,这里已经是现实的世界了。
那一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几乎是没有再犹豫,我快步走到了卧室门前,重重关上了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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