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手机
12 月 11 号,对侯炜来说,真是值得铭记的一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将会因为一个手机而发生改变。
昨夜,狗叫了一个晚上,自打邻居李光头开始养这只狼狗,侯炜就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早上,侯炜慌慌张张地压着点出门,结果却一脚踩在了狗屎上。
侯炜大骂一声,接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之前,李光头因为在电梯里抽烟,与侯炜产生过争执,很明显,这是他的报复。
由于清洗和换鞋,侯炜耽误了时间,迟到了。到达公司时,部门里的人已经在开晨会,侯炜冒冒失失推门而入,领导老胡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当天下午一点钟的样子,侯炜坐在 17 层安全通道里的楼梯上,他叼着一根烟,正在看一个直播软件,已经到了上班的点,侯炜却因为看得太入神,一时就忘记了时间。
当时,出现在侯炜手机屏幕上的女主播叫做「猫猫」,本名叫徐莉,此时的她,正在离侯炜公司不远的直播间里,对着镜头跳起啦啦队舞蹈。
也许是因为「猫猫」上身套着的球衣正是他支持的球队,侯炜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意乱情迷间,侯炜按下了「关注」,并且在 APP 上为她付费送了礼物。
而就在这时,老胡走进了楼道,侯炜的手机屏幕上,穿着短裙的「猫猫」正将白花花的大腿踢过自己的头顶。
下午六点,销售部周五例行的总结会上,侯炜被老胡点名,站了起来。
「12 月 18 号的招标会,想必你已经成竹在胸了啊……」
老胡笑了一下。
侯炜低着头,不说话,关于招标会的 PPT,他还没有开始做。
他的脑子里快速思考着,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来解释自己这周进展缓慢、乏善可陈的工作状况。
「上班时间都开始研究舞蹈视频了!」老胡提高了音量。
侯炜的头压得更低了一点,并歪向一边,看着桌子上的一个点。
「既然你那么喜欢看跳舞,不如给我们所有人表演一下吧。今年年会咱们部门还能报个节目。」
「对不起,我错了。」侯炜从喉咙里低声挤出来了一句。
「你看视频的时候,不是很认真的吗?我都被你的工作精神感动了。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汇报一下工作成果。」
老胡笑着说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就不要推辞了。来来来,我们挪下桌子,给侯老师腾点地方。」
这个高高在上,对着侯炜冷嘲热讽、颐指气使的老胡,说起来实际年龄比侯炜还小了两岁,刚进销售部的时候,一口一个侯哥,叫得可亲的了。
后来,销售总监徐姐升职被调到总公司,徐姐走之前,向上推荐了老胡,于是老胡就成了销售总监,反而成了侯炜的上司。
「要放音乐吗?我帮你放。」一个年轻的同事,拿出手机,打开了音乐 APP。
这个人叫刘哲,新招进来的小孩,跟老胡是校友,他的长相酷似某位演技糟糕的男明星,一个标准的马屁精、工贼、奋斗逼,脸上总是挂着一个巨大的虚伪的笑容,全身上下好像总是涌动着用不完的正能量。
平时,侯炜是那种佛系上班的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老胡自打进公司起,就是那种打了鸡血般的,不择一切手段削尖脑袋往上爬的类型。两人气场不和,本来就彼此看不惯。
老胡上位之后,就一直打压侯炜,出于表面上对前辈的尊重,老胡不好一上来把事情做太绝,只能一步步的来。
比如,侯炜喜欢和几个要好的同事在办公室说本地话,老胡就规定,禁止在办公室讲方言。接着,老胡又想尽一切办法,把跟侯炜要好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辞退或调走了,部门里新招进来的,如刘哲,都是他自己的人。
至于今天下午的这一出——侯炜知道,老胡终于是要对自己「亮剑」了,他想逼自己辞职。
侯炜没有答话,但很快,音乐就响起来了,侯炜尴尬地笑了笑,「鼓励」的掌声也响起来了。
「算了,辞职吧!人活一口气,大不了不干了!」,可话到嘴边,侯炜又犹豫。
毕竟,现在行业那么难,要重新找工作,哪里是说起来那么简单的呀。
侯炜略微抬起头,所有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音乐变得更加刺耳了。
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后,侯炜把手缓缓举了起来,然后很僵硬地扭了两下,好像一个老朽的机器突然被发动,这一瞬间,侯炜有一种失控感,他觉得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晚上十点钟,总算下班了,侯炜走进公司对面一家有餐桌的 24 小时便利店,连续喝了三罐啤酒。
「唉,一个大男人,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忍受这样的侮辱。」 侯炜一想起下午的情景,就感到悲伤,同时伴随着一种生理不适。
这时,刘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两人拉着手。是王红,公司的前台,今年年初进来的。王红长得好看,一进来就有很多人喜欢她,侯炜也是其中之一。
侯炜走出便利店,点上一根烟,沿着滨淮河边上的木板人行道步行回家。他跨进了河边的绿化带,手上的烟快要抽完了,他想把烟头扔到了河里去。
就在这一刻,侯炜低下头,发现并捡走了一个别人遗落的红色手机。这是个新型号的手机,市价好歹也有六千多块。
回家后,侯炜立刻扔掉了手机中的电话卡,并刷机成功。在这一刻起,这个红色的手机有了新的主人了。
老天有眼,自己白天受那么多气,敢情都是在攒人品。侯炜躺在床上,稍稍感到一丝安慰,李光头家的狼狗又开始叫了起来,侯炜没有听见,劳顿了一天的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12 月 12 日,周六,早上九点半,侯炜家的门铃响了起来。是侯炜请的风水先生,侯炜这一年来感觉自己运势一直不顺,正好自己居住的老房子需要重新整修,朋友便给他介绍了一个据说很灵的风水先生上门来帮他查看。
侯炜告诉风水先生,这间房子是爷爷去世后留下来的,考虑到离上班的地方很近,自己才搬进来住,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怎么修缮过……
侯炜话没有说完,就发现风水先生的视线转移到了远处床边放着的红色手机上面。
风水先生脸色大变,走了过去,问侯炜:「这个手机是从哪里来的?」侯炜一愣,说是昨晚在河边捡到的。
风水先生口中念念有词,拿起手机仔细端详一番,然后将手机放下,连连摇头,嘴里小声嘀咕着「造孽啊,造孽!」
看到风水先生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样子,侯炜也有些慌了,忙问风水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水先生放下手机,告诉侯炜,这个里面附有一个邪恶的怨灵,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的不祥之物,以自己目前修行根本无法对付。
侯炜听闻之后,一时不知所措,慌乱之下,侯炜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锤子要将手机砸烂。
「使不得!」眼疾手快的风水先生一下按住了侯炜的手,并让侯炜放下锤子。
风水先生告诉侯炜,这个手机里的怨魂业力太过强大,如果侯炜用物理的方式强行销毁其栖居的住所,那么侯炜就会被怨灵缠住,倘若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侯炜脊背发凉,忙问风水先生:「那该怎么办?」
风水先生想了想,建议侯炜把手机交给自己,让他带回去找师父好好研究一下再想对策。
「带回去」三个字从对方口里一说出来,侯炜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然侯炜还没有说话,风水先生也一下捕捉到了侯炜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他也瞬间意识到,自己遭到了对方的误解——侯炜认为自己是骗子,想要来骗取这个最新款的红色手机。
「我看不必了吧。」侯炜面带怒色,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对风水先生说。
「你不要误会啊,我不是为了要你的手机。请你一定得相信我!」风水先生赶紧解释。
「妈的,我差点就信你了。」侯炜一把抓起红色手机,揣进自己的裤兜里。「看在我朋友的面子上,我给你十秒钟时间,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风水先生在门口再次哀求,说自己真的不是为了钱,并再次告诫侯炜,让他务必不要去碰那个手机,哪怕将它扔回到河里去也行。但侯炜已经认定风水先生是骗子,根本没有理睬。
当天晚上六点半,侯炜吃完晚饭后,打算去看个电影。
由于疫情的原因,电影院门可罗雀,生意十分冷清,票价只要 20 几块钱。侯炜用手机订好了票,电影院空荡荡的,侯炜一个人坐在第六排中间的位置上,他一向喜欢坐在靠后的位置。
电影开始三分钟左右的样子,一对人影推门而入,侯炜一看觉得眼熟,随着两人走近,侯炜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同事老胡,老胡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正是之前被调到总公司的徐姐。
虽然两人都戴了口罩,但毕竟是日常在一起工作的同事,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侯炜手心里冒汗,眼看着两人一步步走向了自己,最终在侯炜的前排坐下,还好,他们注意力放在了找座位上,没有注意到侯炜。
两人坐下以后,徐姐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老胡的手上。徐姐结婚了,老胡也有女朋友,侯炜意识到,自己目睹了一桩婚外情。
「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了,以前电影院不都要放一段时间广告的吗?」是老胡的声音。
「电影院人这么少,广告放给谁看啊,我跟你说早点来,你还不信!」徐姐抱怨。
「好好好,这次怪我,行了吧。」
两人低声说话的声音,让侯炜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电影放了六七分钟,侯炜的注意力总是难以从前面的两个人身上分开,剧情根本没看进去,他总是担心,前面两人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回头发现自己。
总算熬到了场灯亮起,前面的两个人站了来。
侯炜假装系鞋带,压低身体,徐姐和老胡没有注意后面的侯炜,径直走向出口。
侯炜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试图拍下两人在一起的照片,但是晚了一步,对方已经跨出了影厅的出口。
侯炜跟了过去,这一刻,侯炜觉得自己好像电影里的特工一样,感觉真是太刺激了,他的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侯炜躲在洗手间门口,跟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观察两人的动向,眼见着二人走进了电梯间,跟着一帮散场的观众在等电梯。
侯炜观察到,老胡在等电梯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了车钥匙,侯炜立刻转身,走进安全通道,一路狂奔下楼,冲向停车的负一楼。侯炜很幸运,在负一楼,他目睹并拍下了徐姐和老胡一起上车的照片。
两人上车后,还抱着亲了一会儿,也被侯炜拍下来了。
他甚至都没完全想清楚,拍下他们的照片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直觉上就觉得,拍下来一定是有用的。
老胡的车开走了,侯炜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壮举,他沿着地下停车场长长的坡道一路走了上去,一直走到外面的大马路上,他一边走,一边笑。
侯炜回到家,由于晚上没吃好,肚子有点饿了。侯炜打开冰箱,里面有一些食材,还有之前吃剩的一些冷饭。侯炜决定炒一个回锅肉,然后就着冷饭,弄成盖浇饭吃。
他准备好了食材,这时,家庭群里,母亲发来微信问侯炜在干什么,侯炜打开手机,拍下了食材的照片。
接着,父亲又发了一个新的消息,是一个本地新闻的公众号新放出的视频,侯炜点开视频:今天晚上,警方在滨淮河打捞上来一具女尸,经勘查,该女子为某职校在校学生吴某。通过查询摄像头发现,在 9 天前,也就是 12 月 3 日晚上 11 点 14 分,吴某投河自尽,排除他杀可能。通过警方调查得知,吴某由于肥胖问题,长期对自己外貌不满意,自小受到过多次基于外貌歧视的校园霸凌,有严重的自卑心理,其所在职校的心理辅导老师,认定她有抑郁症症状,曾多次建议她就医。
吴某自杀前最后一次见的人,系本市一名男子杨某,通过对杨某的调查得知,两人通过社交软件「啪啪」结识,由于吴某使用了美颜相机 APP 拍摄的虚假照片,在约会时,杨某发现照片跟本人相差太大,非常生气,用了一些非常恶毒的语言,对吴某进行了辱骂。
当晚,吴某因不堪重负,跳河自杀。根据摄像头拍摄到的细节,在翻越栏杆跳河时,吴某口袋中滑落出一只红色的手机手机,遗落在了河岸边。
侯炜关掉了视频,背后冷汗直冒,他意识到,自己手上的这个手机正是那个跳河女孩留下的。
父亲在微信里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太脆弱了!」母亲则提醒侯炜最近不要从河边那条路回家,父亲立刻嘲笑起母亲来,说每天到处都有人死,要这么着,哪里也不要去了。
侯炜无暇回微信,脑子里满是早上风水先生对自己的警告。这时,一股刺鼻的恶臭味打断了侯炜的思绪,他扭头,只见碗里的生猪肉,已然完全腐烂。侯炜忍不住喉咙里泛起的恶心感觉,对着洗脸池开始呕吐。
这时,侯炜的电话响了,是公司打来,要他紧急去一趟公司,说是出状况了。此时已经是晚上 10 点 24 分,侯炜放下手机,惴惴不安地赶到了公司。
老胡和徐姐死了。就在不久前,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从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开出来,驶向江滨大道,突然汽车失控,径直冲出了道路,撞破了的围栏,「扑通」一声掉入了滨淮河里。坐在主驾驶位的男性乘客胡某和坐在副驾驶位的女性乘客徐某,脸部发生了不明原因的严重溃烂。
侯炜反应了过来,是自己,不,是那个受诅咒的红色手机杀死了他们,刚才还在快乐的两个人,随着快门键的按下,他们变成了一堆烂肉,一对冤魂。
由于二人的死亡,他们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了出来,侯炜的照片等于白拍了。公司要求所有员工,禁止对外谈论此事,官方的说法是,两人周末见面是一齐讨论工作相关的事宜。
公司继续运行下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员工们一如往常地忙碌、工作,只有在偶尔的私下聚会时,才会偷偷聊起老胡和徐姐的故事。销售部里,顶替老胡位置的是刘哲,而不是侯炜。
升任的第一天,刘哲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他一再强调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当他用强硬的态度和语气,表达对低效率工作和偷懒行为的零容忍时,侯炜分明感觉到了刘哲的目光瞪向了自己。
「我不想把话说太难听,反正后面,谁掉了链子,别让我来找你,请你自己走。」
话算是说得很明白了,再过几天,就是侯炜负责去对接的项目招标会,现在,作为竞争对手的 A 公司风头正劲,侯炜心里清楚,以他的能力和资源,想要拿到理想的订单,是非常困难的。
当初面对老胡酒桌上的施压,侯炜硬着头皮,夸下海口,立下了军令状,后来才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大坑。现在,老胡虽然走了,但新上来的刘哲是绝计不会放过自己的。
刘哲开始操作 PPT,阐述自己的后续工作计划。同事们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PPT 上的内容,装出一副非常重视的样子。侯炜心里想着「这有什么好拍的」,但愣了下,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在拍。侯炜也拿起了手机。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侯炜换出了另外一个手机,也就是捡来的那个红色手机。侯炜用颤抖的手打开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刘哲。他的手指在快门按钮上按了下去。
刘哲继续谈着自己的宏图大业,但没说几句,他语气一变,停顿了下来。「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厕所。」
刘哲离开了办公室,他的脸部在微微抽搐,似乎感觉好哪里不舒服的样子。大家在会议室等了二十分钟左右,他还没有回来,这时,大家看向了侯炜。
侯炜在卫生间透过门缝下看到的鞋子,找到了刘哲。敲门喊话数次,对方均无动于衷。
侯炜叫来同事,撞开了锁着隔间门,刘哲大张着嘴,坐在马桶上,他的脸已经大幅溃烂变得血肉模糊,大家打开隔间门的瞬间,一大块肉正从刘哲的脸皮上脱落下来。
成功了。
侯炜如愿以偿。
他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原来是一个如此擅长表演的人,从打开厕所门时所展现出的震惊,到因为恶心而忍不住呕吐,甚至是和同事们一起因为恐惧而表现的不知所措,他的所有言行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公司大堂里,回荡着王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瘫坐在地上。
王红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侯炜跟同事们说起自己的发现,同事说:「这不废话嘛?两人昨天刚订的婚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侯炜打开手机,想了起来:他把刘哲的朋友圈给屏蔽了,所以才没有看到。
总公司的老板立刻赶了过来,所有人又都被关起来开会,老板说,「这件事都不许外传,他们家里人,我来搞定。」
侯炜坐到了刘哲的位子上,和上次一样,所有人都遵守了公司的规定,没有外传这次意外事件,公司又开始继续运作下去。
有好几次,侯炜路过滨淮河边,他都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听那个风水先生的,把手机扔到河里去。或者再次联系他,让他把手机拿走。
晚上,侯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他还是没有扔掉这个被怨灵诅咒的红色手机。
2020 年 12 月 16 日,侯炜他们的竞争对手——A 公司的 CEO 出现在了一场展会的现场,台下,侯炜看着他,挺拔的腰杆,自信的笑容。是啊,说起来,他和侯炜一样的年纪。但是他们过得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个年轻的 CEO 演讲的中途,身体突然不适,倒在了现场,助理们将他扶向后台。不久之后,传出他意外死亡的消息。
警方开始注意到——尸体面部溃烂脱落的肌肉。通过这标志性的奇怪症状。他们开始将这次事件,联系到之前老胡和徐姐的死亡。
侯炜将手机放入口袋中,手却依然止不住地颤抖,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2020 年 12 月 18 日,招标会上,侯炜谈下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笔订单,他兑现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做不到的承诺。
现在的侯炜,已经势不可挡,他是公司的拯救者,大英雄,他获得了大笔奖金。功成名就的时代,正在向他靠近。有一次路过公司前台时,侯炜发现王红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她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好。
侯炜觉得现在的王红,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当在前台看见她一个人纤瘦的身影时,侯炜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
升职后不久,侯炜就搬出了自己家的老房子,将其租了出去,自己重新租了一个高端公寓。
搬家的那天,侯炜被楼下的争吵声惊醒了,李光头和一个小区里的一个大妈吵了起来,李光头遛狗没有牵绳,狼狗把大妈家的泰迪给咬到了,原先围观的居民们,也纷纷加入了骂战,整个小区的人,忍受李光头和他这只狼狗已经很久了。
李光头的狼狗开始冲着人群狂吠,大家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骂。
侯炜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又拿出了那只红色手机。他将相机变焦,对准了李光头和他的狗。他对狗和养狗的人,本没有什么偏见,但是,这种没素质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成为一名审判者,将别人的生杀大权执掌在自己的手里时,侯炜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这种感觉真是太让人欲罢不能了……
12 月 23 日,侯炜躺在新家的浴缸里,边上放着一杯红酒,他的手机上正在下载一款名叫「啪啪」的约会软件——百无聊赖的他决定改变一下感情生活的现状。软件很快就下好了,侯炜用新手机注册的微信号登录。
侯炜搜索了一番,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正是女主播「猫猫」徐莉,侯炜向徐莉发起了邀请。
徐莉接受了邀请,两人简单聊了会儿,侯炜表明了自己是「猫猫」的粉丝,徐莉说谢谢,侯炜问徐莉晚上有没有空,徐莉拒绝了侯炜,说自己今天有事情,两人又聊了会儿,在得知「猫猫」工作的地点离自己很近后,侯炜问徐莉要了微信号,说中午有空可以约出来一起吃饭。徐莉答应了。
12 月 24 日,侯炜的微信收到徐莉发来的一个五块二的红包,徐莉留言:「圣诞快乐哦!小哥哥,认识你很高兴。」
但侯炜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还有 80 多个男性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这是徐莉的套路,本来在节日里,女孩给男孩发红包的情况就很少,再加上这些人都是精心筛选过的「备胎」、「舔狗」,大部分人收到红包后,都会立刻回一个更大的红包,所以对徐莉来说,这是一轮稳赚不赔的投资。
果然,侯炜很快就回复了徐莉,两万元,是的,两万元,是转账,不是红包。
徐莉确认了一下,自己并没有搞错。侯炜再度向徐莉发出了见面的邀请,徐莉欣然答应,两人约好了,12 月 31 日那天晚上一起跨年。
离见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这一段时间里,每天徐莉都能收到来自侯炜的问候,但凡是徐莉说了几句让侯炜感到开心的话,侯炜就会立刻毫不吝惜地打钱。
徐莉统计一下,自己从侯炜那里,一共收到了八万元。徐莉曾遇到过很多喜欢自己的「金主爸爸」,但从未有人能像侯炜出手那么阔绰的。
12 月 30 号那天晚上,徐莉提现了八万元到银行卡里。
之后,她发现一件怪事——微信记录上显示着,这八万元已经提现,但奇怪的是,自己的银行卡上却什么也没有收到。但徐莉也没有多想,直播的工作一忙,也就忘了打电话给银行去问了。
第二天早上 8 点,徐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说是有快递,徐莉思来想去,怎么也记不得自己有买了些什么。
「也许是爸妈又给自己寄东西了吧。」徐莉想,她披上衣服打开门,发现快递员已经走了,地上留着一个包裹,上面连个寄件地址也没有。
徐莉提着包裹,回到房间,拆开来一看,是一沓冥币,不多不少,正好是八万元。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 12 月 23 日那天。
泡在浴缸里的侯炜,决定在「啪啪」上寻找艳遇的那一刻。微信登录后,侯炜找到了「猫猫」徐莉,然后,侯炜试图向徐莉打招呼,他发现要会员才能使用对话功能。
于是,侯炜迫不及待选择了注册会员,首先是实名验证的流程,侯炜同意了软件访问相机的请求,在验证头像的时候,侯炜将相机的自拍镜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等侯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他感到痛觉的瞬间,他已经叫不出声音了。
透过浴室的镜子,他眼见着自己的脸,在快速地溃烂、脱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在一瞬间的爆破中,轰然坍塌。
当然这一切,徐莉是不知道的。
直到 12 月 31 号,她收到冥币的那天中午,手机突然响起的那一刻。是侯炜发来的语音通话,徐莉接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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