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种高岭之花男主,被女主勾引拉下神坛的文吗?
见霍忍的第一眼,我想起一句话:极致的清冷,便是最高级的性感。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给他拍照。
明聊暗撩了三个月,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等我终于把他拿下,立马找人做了一个巨幅的等身照片。
「挂哪儿了?」听说这事后,霍忍皱起他好看的眉。
「家里,浴室。」我笑道,「等你欣赏。」
1
那天,我被叫到 A 大,原因是我那个便宜弟弟把一个女孩的肚子搞大了,女孩的母亲张口就要二十万,不然就告他。
我笑着问女孩:「你是被强迫的吗?」
女孩看了眼自己的母亲,仓皇低下头,不吱声。
她的母亲拍着桌子,口水飞溅:「肚子都大了,你们还想抵赖?」
我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她不愿意那叫强奸,她要是心甘情愿,那就叫,男欢女爱。」
女人暴起,伸手就要打我耳光。
她的手在半空被人抓住,我抬起头,就看到了抓住她的手的男人。
他刚从外面进来,肩上还有未化的雪花,一身凌寒。
「霍教授。」主持调解的校领导客气地解释:「实在是抱歉,辅导员正好休假了,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他转头和我们介绍:「这是他们的霍教授,霍忍。」
「霍忍~」我念他的名字,温软呢喃。
许是我过于轻佻,霍忍极轻地蹙了下眉。
他没理我,和两个小孩说:「你们先出去。」
嗯,声音低醇磁性,很好听。
「出去吧,霍教授怕我玷污了你们纯洁的心灵。」我看出他对我的不满,笑着和我弟说。
我弟听话地出去了,站在门口等。
女孩出去时他去牵她的手,女孩慌乱地回头看她母亲,缩着手跑了。
我不禁莞尔:「年轻就是好啊,瞧你们那开房记录,上课都没这么废寝忘食。」
「你胡说什么?」女孩的母亲再度暴走,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难怪那小子干出这种小淫贼勾当,原来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姐姐。」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不正经。」
我抽出纸巾擦了擦她飞溅在我脸上的唾沫,站了起来,把一沓开房记录丢到她跟前。
「周太太,不如你猜一猜,孩子是哪一次怀上的?」
女人看着那沓记录,脸都绿了。
我缓和了语气:「如果你珍惜你女儿,就尊重她的选择,把她的男朋友诬告成强奸犯,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顿了顿,我低头笑道:「她会变得不幸。」
说完,我无意停留,抬步要走。
一道身影挡住我的去路,霍忍居高临下睨着我:「江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
「想知道吗?」我扬着下巴微笑,朝他摊开手。
「那把你号码给我。」
2
霍忍拧着眉,没动。
他不给,我也没继续要,越过他离开。
严冬,校园一片银装素裹,寒气逼人,我在楼下停了脚步,掏出烟盒。
我倚着墙抽了半支烟的功夫,霍忍就来了。
他一只手拿着书垂在腿侧,笔直站在一米开外,清隽的眉目严肃凛然。
「号码。」他知道我在等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接过来,在白烟里眯起眼:「霍教授高洁,舍身为学生。」
霍忍拿着书的手紧了紧:「他们还年轻,不要因为你的……毁了他们。」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我替他补充:「嗯,我知道,不能因为我的轻佻、无耻,毁了他们。」
霍忍不搭腔。
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说:「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抱着手臂掸了掸烟灰,「这样吧,霍教授答应我一个要求,我马上把这件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
霍忍忍耐地开口:「你说。」
我眯着眼直勾勾望着他。
作为一个专业摄影师,他穿着衣服我都能完整勾画出他的身材。
黄金比例,腿长腰窄,有健身的习惯,衣品不错,高知分子,气质端肃清矜。
我想起一句话:极致的清冷,便是最高级的性感。
我难耐地舔着唇角:「你给我当一天模特。」
「什么?」我的目光太肆意,霍忍的脸侧向一边。
「我想给你拍一组……额,艺术照。」
我清楚地看见霍忍浑身一僵,侧脸轮廓硬绷冷肃。
他极力克制着骂我不要脸的冲动,冷着脸直接就走了。
我弯了弯唇,心尖痒痒的。
「姐。」我的便宜弟弟急匆匆跑来:「我让你来帮我忙,你倒好,忙没帮上,反倒当众撩起我们教授。」
我把一张银行卡丢给他。
「拿着这五十万,去给人跪下。」
「啊?」他目瞪口呆。
「你有两个选择。」我敛了笑,冷声道:「第一,说服她和她的父母,把孩子留下,你们一起休学,照顾她生下孩子坐好月子再回来。第二,把孩子打掉,五十万是给人家赔罪的。」
他呆了一下,说:「姐,我错怪你了。」
「我不管你怎么做,结果都要好聚好散,否则……」
我哼了一声,继续道:「我给你腿打折。」
3
三天后,我拍完一组男模照,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突然就想起了霍忍。
我坐在地板上给他发消息:霍教授,赏脸喝杯咖啡吗?
难得我正经了一次,霍忍却没理我的打算,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我叹了声,收起手机。
一直忙到傍晚,拿起手机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正好,我有事问你。
我在摄影棚附近的咖啡店等到了霍忍。
他穿着咖色的长大衣,完美的下颌线抵着高领毛衣边缘,一如既往的清贵逼人。
「坐。」我端着相机在看拍好的照片,简单招呼他。
霍忍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明明很烦我,却还是极有素质地等着我看完照片。
我故意把男模的照片给他看,一脸认真地问:「拍得怎么样?」
霍忍瞥了眼照片,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挺好。」
我叹了一声:「如果模特是你,那就更好了。」
霍忍估计是想起上一次我要给他拍艺术照的事,眉宇间隐忍。
我权当没看见,点评道:「你的身材比他好,我更喜欢。」
店员正好来给他上咖啡,霍忍礼貌去接,听见我的话,手微微抖了抖。
「江小姐。」霍忍唤我,忍无可忍地问:「你一直都这么轻佻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也不是,看人,比如你。」
「那我挺荣幸。」他勾唇嘲讽。
「那霍教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霍忍往后靠去,轻勾唇:「想都别想。」
「哦。」我十分失望,「我还以为你来见我,是答应了呢,白高兴了。」
「我听说江同学和周同学准备休学了,是你的意思?」
「是啊。」我点头,「他们应该是回家生孩子去了吧。」
「为什么?」
我笑了,撑着下巴看他:「霍教授,您高风亮节教书育人,但也不能阻止学生情到深处坦诚相见探讨人生奥秘吧。」
霍忍压着不适感,劝我:「为了前途,他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他是情操高尚的教授,更倾向于先拿掉孩子,好好读书,免得耽搁了前程。
「不如这样吧,我也不拍你的艺术照了,你现在让我拍一张照片,我就回去劝劝他们。」我举起相机。
霍忍端不住,狠狠皱眉。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从来没遇上过像我这么无耻的女人,他一时失了态。
我笑着说:「你放心,不做商用,只是单纯留相个人欣赏。」
「这是癖好?」他话里讥诮。
「怎么会呢,我没集邮的爱好,只是霍教授……」
我的目光肆意地盯着他,缓声道:「实在让人欢喜。」
4
那天最后,我拿到了霍忍的照片。
他实在高尚,被我轻薄成那样,还是忍着给我怕了一张,然后一副「再也不想见到我」的姿态,沉着脸走了。
我回到工作室,把照片给助理:「打印装裱,要大,要防水。」
助理不确定地问:「要多大?」
「和他真人等身。」
第二天,我给霍忍发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他被放大的照片,一张是我倚着他的照片拍的自拍照。
这次,他回得很快:你在做什么?
我当作没听出他的质问,回他:在洗澡啊,要不要给你再拍一张照片?
对,我把他的照片挂在淋浴间,每一次我都能当着他的照片洗澡,烟雾笼罩,氛围感到位了。
那头,沉默许久。
缓缓打来一句:把照片撤了。
我:不行,难得遇上霍教授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我必须要天天看着你的照片自我警思反省,不能继续这么下流。
我估摸着霍忍是想骂我:「你现在的行为就很下流。」
但可惜,人家不搭理我,直接没声了。
我洗完澡出来,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寻思着他多半是把我拉黑了,我笑了笑没在意,手机一丢,睡了。
这事过了几天,我弟求我去给他签休学申请书。
我开车去 A 大,在门口没进去,他带着女孩过来,女孩怯生生叫我:「姐。」
「想好了吗?」我问她。
女孩紧紧抓着我弟的手,很坚定地点头:「我相信他。」
我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烟瘾又犯了。
拿烟时看到女孩微凸的肚子,又放了下去,朝我弟伸手:「给我。」
我签好后,问女孩:「你爸妈同意吗?」
「姐,你放心,我妈看着凶,其实心很好的,她答应以后帮我们带孩子了。」
「嗯,进去吧。」
他们牵着手走进学校,我靠着车就着打火机点燃细烟。
在我抽到第三支烟时,霍忍出现了。
「抱歉啊霍教授,我劝不住他们。」我朝他吐了一口白烟,笑道。
霍忍比之前随意,双手插兜睨着我,冷笑道:「你压根没想过劝。」
我没辩驳,点头道:「嗯,是这样的,不过,霍教授您这样的身份,其实也用不着亲自来处理这点破事。」
其实事情到这里,我也有些烦了。
故意拖着调子轻薄他:「我上大学时,一年下来都见不到班主任几面,霍教授屈尊降贵三番两次找我,该不会是以公谋私想……」
「我对轻浮的女人不感兴趣。」霍忍极不屑地打断我的话。
看来是真的恼了。
我捻灭半截细烟,索然无味地说:「那就到此为止吧。」
5
撩而不得,我多少有些挫败。
不过男人这玩意,得之快乐,不得也不碍事。
我全心投入工作,没想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收到霍忍的消息。
很简短:江小姐,上回那张照片,我要用一用。
我挺惊奇:你也准备在淋浴间挂一张?
那边顿了一会儿才发来消息:用在期刊。
他那人,平日里应该是不喜欢拍照片,想起我来,多半是不想麻烦,才问我要。
我倒不是小气的人,所以很痛快地回他:我可以给你发,不过你得请我吃饭。
秉着对我轻佻的印象,霍忍迟疑了。
两分钟后才回了个「好」字。
我给他发了照片后的一个星期,就从一本学术期刊上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篇关于「天文论」的专业论文,我不大看得下去,实在晦涩难懂。
但这男人该死的魅力,却再一次挠了我的心。
我趣味地想:这样的高岭之花,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我提出让他兑现请我吃饭的承诺。
霍忍是君子,自然不会毁诺,我得寸进尺:得你亲手做,在你家。
他估计后悔了,典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悔恨,半天没理我。
我言语刺激他:期刊上的论文,应该在网上也找得到吧,我去刷评论,就说你拍照不给钱,是个斯文败类。
霍忍忍无可忍,直接丢过来一个地址。
傍晚,我按时敲响霍忍的门。
他出现在门后,面无表情的冷漠。
我大大方方进门,他不给我拿鞋,我就光着脚,屋子里开着暖气,我脱了外套回头问他:「你一个人住?」
霍忍带上门,站那不动,闲适单手插兜。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嫣然笑开:「没想到霍教授倒也懂些趣味。」
霍忍挑着眼尾打量我。
来之前,我在外套下搭了酒红色的单肩长裙,脱下外套,半边肩就露了出来。
霍忍的目光第一次这么直接,眼底情绪深长,无声讥讽。
我丝毫没有被他看穿目的的羞耻,迎着他的目光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菜,瞧着不错。
「霍教授人长得好,厨艺看起来也不错。」
他在沙发上坐下,没有要和我一起吃的打算,「楼下餐厅点的。」
我一听不是他做的,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会连筷子都不愿意动了。
霍忍轻嗤:「矫情。」
地板还是有点冷的,我抱着腿窝在椅子上,侧着头问他:「霍忍,撩你这么久,你完全无动于衷吗?」
我很直白,霍忍靠在沙发上,勾唇讥笑:「你那天不是说到此为止了吗?」
「哦。」我拖长调子,调侃他:「你原来挺享受我撩你的。」
「毛病。」他侧向一边,不愿搭理我。
我提着裙摆过去,弯下腰睨着他:「霍忍,你知道我每次看着你照片时什么感觉吗?」
距离太近,霍忍往后靠拉开,扬着下颌玩味地看着我。
「说说。」
我舔了舔唇角:「此间乐。」
6
我是被霍忍拎着胳臂丢出门的。
他越恼,我越气定神闲,拎着靴子慢悠悠下楼。
冰天雪地的, 我又不觉得冻脚了,心里无端雀跃,站在他家楼下抽完一根烟,才驱车离开。
那天到家已经很晚,没想到竟然还能收到霍忍的消息,看起来像是在骂我:不作你会死吗?
我一直没回他。
寻了一个天气好的时间,我回了一趟家。
院里静悄悄的,积雪很规整地堆积在两边,屋檐下结了冰溜子,亮得刺眼。
我刚抬脚要往屋内走,一只黑色的泰迪跑出来,冲着我吠个不停。
赵月华搓着围裙走出来,看了我一眼,立刻阴着脸当作没看见。
她指着狗骂:「叫什么叫,白眼狼。」
「妈。」
她似乎没听到,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骂:「白眼狼,一屋子白眼狼。」
「养大了,翅膀硬了,宁愿倒贴上别人家,五十万说给就给,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真有钱。」
我停在门口,安静地听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外面傍大款了呢,真丢人。」
锅碗瓢盆被摔得叮当作响,她越骂越起劲:「既然觉得那个家那么好,还回来这里做什么?当初我就该听父母的话,江家的种都养不熟,掐死省得麻烦。」
「江家,哼,遭报应的杀千刀。」赵月华尖声笑,「女儿小小年纪就跟人私奔,不是我死拉硬拽早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堕落下贱了,现在儿子也赶上了,毛没长齐就把人肚子搞大了。」
「报应啊,这都是他江成名的报应。」
我终于没听下去的心情了,叹了声:「妈,我走了。」
「嘭」。
一个陶罐轰然砸碎在我的脚边,四分五裂。
赵月华近乎撕心裂肺:「贱货,贱货,贱货!」
我走出院子,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从兜里摸出烟。
白烟袅袅娜娜飘散在空气里, 我听见赵月华的哭声,尖细克制地从门缝里透出。
她骂我, 我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她可怜。
一段婚姻,一个男人,把她一辈子都毁了。
她可悲,所以她把我的人生,也变成一个悲剧。
我一直坐到里面没声音,她骂累了哭累了,应该是睡了。
站起来时腿冻僵了,差点摔一跤,我扶着墙想给便宜弟弟江梧打个电话问问赵月华怎么知道他的事。
想了想,还是算了。
似乎,都不太重要。
当晚,我发起了高烧,人烧得迷迷糊糊,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霍忍。
摸起手机给他发消息:霍忍,我不作也快死了。
凌晨一点,霍忍自律,应该早就睡了,消息发出去自然是等不到回应的。
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理我。
我趴在床上极力想睡一觉,奈何又冷又热,整个人都不行了。
门铃声把我拉出迷糊的状态,往常我的访客就很少,只当是醉汉半夜乱按门铃,就没动。
门铃变成敲门,我实在不耐烦了,爬起来去开门。
寒风灌进来,我缩了缩脖子。
忽明忽暗的走廊里,霍忍一脸清凛笔直站着。
我愣了愣,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霍忍唇上噙着凉笑:「江栖,你要死了,为什么还要通知我?」
7
他这么严肃, 我又忍不住想逗他。
「我这不是想给你留点遗言吗?没想到你会来。」
「现在留。」霍忍双手抄进兜里,杠上了。
我吵架就没输过的人,突然就语塞了。
应该是脑子烧得迷糊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太冷了,要不你进来,我慢慢跟你说。」
霍忍笔挺站着,不动。
我不禁莞尔:「你怕我对你用强的啊?」
「江栖!」霍忍不喜地挑高音调。
「好了,我不撩你。」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屋里走,「来都来了,喝杯热水再走。」
我去给他倒水,才发现暖壶里的水倒出来是凉的。
我才想起来,阿姨好几天没来,热水都没人煮。
「冰箱里有饮料,喝吗?」我转头问他。
霍忍站在茶几旁,目光扫过乱糟糟的沙发,再落到我身上,扯了扯唇嘲讽:「你要不先把遗言留了,比较保险。」
我听出来了, 他是觉得我活得太没质量,什么时候死了都不一定。
「霍教授言重了。」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窝在窗台边的单人沙发上,「死不了人。」
霍忍面无表情看我片刻:「换衣服。」
「干什么?」我叠着双腿侧放在沙发上,睡衣长长的裙摆盖住脚踝,不肯动。
「你的遗言是让我在你病死后,再来给你收尸吗?」
他的嗓音裹了寒气,清清冷冷。
我好笑地问他:「你会吗?」
「不会。」
「那你为什么会来?」
他会来,我很意外。
他这样的人,不该厌恶死我了吗?还能来看我是不是死了,真稀奇。
霍忍没有马上回答。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暖光昏沉,在他的眉眼上渡上一圈朦胧的柔光,好看得勾人。
「因为好奇,因为不确定。」
「好奇什么?不确定什么?」
霍忍笔直看向我,眸底幽深,声调幽长:「好奇,因为从来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不确定,你有几分真假。」
我吞咽的动作稍顿,眯了眯眼。
「有一件事,是真的。」
8
这次霍忍出于意料的淡然,没有因为我的轻佻流露情绪。
他微微颔首:「我相信。」
「给你三分钟,换好衣服出来。」霍忍没再理我,抬脚往外走。
「我要是不呢?」
他拉开门,头也没回丢过来一句:「那就当我不认识你。」
威胁我?
我算是看出来了,霍忍是想反过来拿捏我。
他这样,还真就激发了我的斗志。
这是尊严问题。
凌晨三点,我老实被他带到医院,挂上点滴。
我忍不住感叹,霍忍真他妈是个好人,好得让我迫切想要看他的另一面。
相较于完美,我更喜欢破碎。
我心心念念着等霍忍进来再轻薄他几句,可没想到,我没等他回来,就先睡着了。
护士来帮我拔掉针头我才醒来,江梧坐在我的病床前。
「你怎么来了?」我下床穿鞋往外走。
「霍教授今天有课,先回去了,他让我来接你。」江梧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
「哦。」我也没指望霍忍能守着我四五个小时,所以并不觉得失望。
走出病房,我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我包呢?」
手机钱包都在包里,这会儿我却不记得丢哪儿了。
「我没看见啊。」江梧摊开手,「是不是落在霍教授车里了?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我横了他一眼:「他折腾了一夜,别吵他。」
「哦。」江梧表情暧昧,欠欠地问:「姐,以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霍教授姐夫了?」
姐夫?
我有些想笑,径直走到医院外,站在马路牙子边从兜里掏出烟。
天寒地冻,白烟一离开唇齿,转瞬就消弭在寒流中。
我笑了笑:「我不配。」
「你怎么就不配了?」江梧很激动,「你长得这么好看,又会赚钱,嘴巴有时候毒了点,但你比谁都心软,要说缺点……那就是太美了。」
「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我望着阴沉沉的天,自嘲。
「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姐,你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才觉得配不上霍教授?」
我猛吸了一口气,寒气入肺,剧烈咳嗽。
「提一个死人做什么,晦气。」
9
下午,从两点到五点,高强度的拍摄,我坐在地上翻看照片时脑袋一阵阵眩晕。
宋予词靠过来:「拍得不错,下个专辑宣传照还找你。」
「不接。」
「为什么啊?」宋予词嚷嚷:「小爷我给你的价格比给其他家高十倍,你还不知足?」
「不是钱的事。」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用钱砸死我试试?」
宋予词无语地看着我,自尊受挫地嘟囔:「都是别人求着拍小爷我,你倒好,给钱都不拍,江栖,你不想混了?」
我把笔记本塞到他手里:「你自己挑。」
他看都没看,直接把笔记本丢给身后的工作人员,又缠着我追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精神不振,靠在躺椅上不想跟他说话。
他锲而不舍:「不说也行,走,我请你吃饭,我最近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餐厅,就在这不远。」
「不吃,现在的狗仔无处不在,我可不想被你那些粉丝追着骂。」
「怕什么,我又不靠娱乐圈吃饭,大不了以后我回家继承家产,照样能带你吃喝玩乐。」
我被这傻白甜的富二代逗乐了,侧过头去看他。
宋予词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撇开他雄厚的家世背景,还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公子哥,其实背地里是个傻白甜。
「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我拍了拍他的脸:「弟弟,你不是姐姐的菜。」
「小爷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宋予词红着脸拍开我的手,傲娇地说,「追小爷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别不知好歹啊。」
他说我不知好歹,我没来由就想起不知好歹的霍忍。
真是挠心挠肺。
我站起来往外走,宋予词在身后咬牙切齿:「喂,你去哪儿?小爷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听见了。」
我打车去霍忍家拿包和手机,他还没回来,我便倚着门口等,耐心出奇的好。
天黑下来,我被车灯晃到眼睛,抬起头看见霍忍的车。
他拿着我的包下车,黑色凤衣被寒风吹起,在暗夜里划出好看的弧度。
我眯眼看着,这男人无时无刻在勾人。
「来多久了?」他看了眼地上不少的烟头。
「有一会了。」我接过包拿出手机,「怎么没电了?」
他按下指纹开了大门的锁,往里走时说:「一整天电话就没停过,没电不稀奇。」
「哦。」我听出他的情绪不大对,抬步跟了进去,「你接了?」
霍忍突然停下步子,没回我,冷声问:「你跟进来做什么?」
我捂唇咳了一声,软下嗓子道:「我饿了。」
「找别人去。」
10
我这人没什么长处,最突出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他越让我找别人,我就越要进去。
第二次到他家,我轻车熟路在沙发找了一个舒服的角落,窝着不动了。
霍忍明显不想理我,进了书房后不出来了。
我忍不住咳嗽,一声接一声。
十分钟后,霍忍沉着脸,斜我一眼:「吃什么?」
我心里在笑,有气无力地回:「我不挑食。」
他没再吭声,进了厨房。
听着里头传来的响动,我没忍住,悄悄挪着脚步靠过去。
锅里烧着水,霍忍高大的身体笼罩在灯影里,正拨弄着一捆没动过的挂面。
我从他身后探头去看锅里烧得沸腾的水,脸颊若有若无磨蹭着他的手臂。
霍忍垂头,俯视我,眸色墨黑。
「不想吃了是吗?」他语气不善。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细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可以加个鸡蛋?」
清汤寡水,实在过于寒碜。
「没有。」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把我丢出厨房。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怕真惹毛他,我老老实实坐到餐桌前等。
一碗飘着几根青菜的挂面磕到我跟前,我还没吃霍忍就下了逐客令:「吃完赶紧走。」
我心道:真以为我到你家就为了吃你一碗面啊?
「霍忍,你到底帮我接了谁的电话了?」我侧着身子撑在椅背上回头看他。
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极不客气的甩上门。
我颤了颤眉睫,还真动气了?
我跳下椅子,去拿刚充了电的手机翻来电记录,一溜的未接电话,他没接过谁的电话啊。
我想了想,又去翻信息。
还真翻出来了,最新一条信息,宋予词发来的一张半裸的照片,还贱兮兮地附带一句话:姐姐,想要我吗?
我龇牙冷笑,回过去一句:我想要你小子的命。
放下手机,我去书房找人。
霍忍从书桌后抬头看我,眉目冷峭,也不说话,像看一个玩笑似的。
就这股冷漠劲,换其他人,我是没心思哄了。
我小步移过去,咳久了嗓子哑,出了声细碎:「你看到照片了?」
霍忍头也不抬解释:「没故意要看。」
「我知道。」
霍忍的人品,我信得过。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绕到他的身边,弯身凑近他的耳畔,「你的身材,比他好。」
「江栖!」霍忍的身体往后倾,冷淡地掀唇:「玩我?」
11
玩他?
我凝眉思索,没搭腔。
霍忍站起身,唇边噙着嘲弄的凉笑:「你这样有意思吗?」
「一边吊着别人,一边勾引你?」我笑了笑,以霍忍的品行,他的确是看不惯这种轻浮浪荡之事。
他冷睨着我,意思不言而喻。
夜里极冷,我却浑身滚烫,赤着脚走向他。
他个子高,我仰着头的角度,刚好能亲到他的冷硬的下颌。
我的唇距离他不到两厘米:「霍忍,只有你。」
男人那么多,我并不缺,只是霍忍吧,不一样。
霍忍被我的气息烫到,僵硬地抬高下颌。
我无比挫败:「霍忍,我就这么没魅力?」
「有。」霍忍把我推到安全距离,放开我,唇边似有似无的嘲弄,「很美,很妩媚,调情手段高明,寸寸入骨。」
「那你怎么这幅样子?」
他轻嗤:「就是不够真诚。」
我很无辜,这玩意还要怎么真诚?
「那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再度凑过去。
霍忍抬着下巴,垂眸冷冷睨着我:「什么机会?」
「啪嗒」一声,他的腰带应声解开。
「给我一个证明忠诚的机会。」
霍忍终于沉不住气,他下颌紧绷,喉结滚动:「好啊,你来证明。」
这一瞬间,我无比确定。
霍忍完了。
前半夜,筋疲力尽。
后半夜完事,烟瘾上来了。
尼古丁入肺,我舒服地眯起眼,躺到他身边,斜着眼睛问他:「要不要来一口?」
「你赶紧闭嘴。」他生怕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转头看向窗外,一根烟的时间,房间里一片静默。
我们却谁都没有开口的打算,没有问过对方的心思,亦没有说过以后怎么相处。
烟抽完了, 我起身去找外套,穿好退到卧室门口。
霍忍无声皱眉,却不说话。
「走了。」我看了看外面的天,幸好没下雪。
他隐约有些动气:「不作会死吗?」
想挽留,又嘴硬。
我哑然失笑,并不大在意,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不习惯在男人家里过夜。」
12
那天过后,霍忍没找过我,我病了一个多星期,也无暇顾及他。
咳嗽反反复复,就是没好的迹象。
这天给一个女团成员拍了一组写真,姑娘架子大,配合极差,最后拍了一整天,气得我差点砸相机。
天色渐暗,宋予词跟做贼一样从门口钻进来。
这几天他来得频繁,小助理一见到他就熟稔的调侃道:「宋大少爷又来找栖姐啊,今天怎么没有花?」
宋予词吭哧吭哧白了助理一眼:「我不是来江栖,难道来找你啊?」
「别,我不喜欢您这口。」小助理是个清秀的男孩子,连连摆手。
几个同事哄堂大笑,宋予词臭着脸蹲到我身边:「江栖,你也不管管他们。」
「管什么?」我低着头看手机,头也没抬。
宋予词生气地抢走我的手机:「他们笑话我。」
「他们笑你什么了?」
「都怪你,小爷都这么主动了,你怎么说也得给点回应啊?不然小爷都成舔狗了。」
宋予词说着,咬牙切齿:「就算我是舔狗,这世界上舔狗那么多,他们凭什么笑我?」
小助理嘴贱,凑过来笑道:「也是,爱情面前,众狗平等。」
我被他逗笑,拍了拍他嫩滑的脸颊:「你不一样,你是贵宾犬。」
「江栖!」宋予词举着我的手机要摔,威胁道,「你再给我嬉皮笑脸,信不信小爷给你砸了?」
我为了保住手机,只能哄他:「好,我正经,你先把手机还给我。」
宋予词不肯:「陪小爷去吃饭,就把手机还给你。」
我无奈叹气,答应了。
「这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餐厅,会员制的,隐私性很好,你不用担心被拍。」宋予词拉着我献宝式地介绍。
我拿开他缠在我手臂上的爪子:「担心被拍的人不是你吗?」
「我才不怕。」宋予词傲娇地哼声。
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宋予词神秘兮兮地起身:「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你等着。」
他跑向里间,我撑着下巴无聊地看了看四周。
不看还好,这一看我的视线就挪不开了。
西边的卡座上,霍忍西装革履,他对面的位置上,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
两个人相谈甚欢,霍忍的眉眼带着温润的笑意。
我撩了霍忍快三个月才得手,印象之中他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这般温善的笑容,更多的是疏冷忍耐,偶尔被我逼急了,还得讥笑我几句。
哎,果然,我这种放荡的女人,到底是进不了他的眼。
让他眉眼欢喜的,还得是端庄淑女。
我撑着下巴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在女人温情脉脉给他夹菜,他吃下去那一瞬间,我起身离开。
13
开着车漫无目的游荡,宋予词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我无奈地解释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宋予词在电话里抓狂:「江栖,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我笑了笑,这样是最好的。
说真的,霍忍骂我轻浮,我是不大想承认的。
在挑男人这件事上,我是很严谨的,宋予词这样的小朋友,我连哄的耐心都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的,开着车转啊转,就转到了霍忍家门口。
他住的是独栋小洋楼,房子里没有亮光,他还没回来。
我坐在车里等他。
在等霍忍这件事上,我一向耐心好。
两个小后,他的车进入我的视线,车子停下,和他一同下车的,是在餐厅和他一起的女人。
我打消了叫住他的念头。
女人端庄好看,瞧着应该是出身良好的大小姐,和霍忍站一起,倒也算般配。
我眯着眼睛点烟,被呛到,控制不住地咳嗽。
看着二楼房子里亮起灯火,想走,却又挪不开视线。
我边咳边给霍忍发消息:女朋友?
消息发出去,很长时间没动静。
我失神地盯着透着亮光的窗户,看的时间长了,眼睛酸胀。
我叹了口气,终于接受了现实。
算了吧,霍忍再好,是别人的,我也没了兴趣。
启动车子准备离开,余光扫到走出院子的霍忍。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刚洗过澡,头发半干,有些凌乱,实在很难不让我产生某些联想。
我咬了咬唇,踩下油门。
往后视镜看,霍忍站在门口,正看着我这边,似乎脸色不大好。
我打开音乐,把声音调到最大,穿梭过长街。
霍忍的电话打进来,我只当没听见,紧盯着路况,顺利到家。
反复不见好的感冒让我多少有些身心俱疲,突然就觉得累了。
第二天,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给工作室的员工放了长假。
准备出远门前,我去看赵月华。
这一次,她看到我比上一次情绪好了许多,至少没骂,她沉默织着毛衣,只当我是空气。
「妈,我要出去一趟。」我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卡里的钱,足够你生活很长时间。」
她手上的动作微顿,不看我,冷淡地问:「去哪?」
我开玩笑道:「去非洲大草原拍老虎。」
赵月华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神锐利盯着我:「不打算回来了是吧?」
「怎么会呢,您还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她安静了片刻,突然就发作了,把织了一半的毛衣狠狠摔在上,冲着我吼:「江栖,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真话?」
我保持微笑:「我没骗过您。」
「对,你没有。」赵月华的情绪更加激动,「这么多年,你努力赚钱养我,孝顺,体贴,从未对我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话,你是个好女儿。」
「但你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我仍然很平静:「妈,你又多想了。」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我拿出来看了眼,竟然是霍忍。
我没打算要接,刚准备掐断,赵月华却一把抢了过去。
她接起电话,听见是男人的声音,她就像是疯了一样。
「你又是哪一个野男人?是不是你要带我女儿走?」她撕心裂肺地吼。
14
我手脚冰凉,想要抢回手机,却被她一把推开。
赵月华不管不顾,发狂着尖锐喊叫:「我告诉你,她十六岁就想跟着男人跑,被我抓回来的。那个野男人已经死了,要不是我拦着,她也早就死了。」
她越说越崩溃:「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要带她走。」
「妈。」我终于失控,凄厉尖叫。
赵月华愣了愣,倏然把手机砸到我的身上。
「啪」。
她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力道很大,脸颊火辣辣地疼,我甚至尝到了嘴角淡淡的腥味。
「江栖,我知道,你恨我!」
她浑身颤抖,尖着声音嘶吼:「你在惩罚我,报复我,你让我每一天都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女儿的惶恐里,痛不欲生。」
手机的亮光湮灭,我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的提线木偶。
心底结了多年的冰,竟能让我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用指尖抹去唇角的血丝,耐心哄她:「妈,你不会失去我的,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
我捡起手机:「你是我妈,一辈子都是。」
刚走到院子,赵月华的哭声就追了出来。
「栖栖,妈对不起你。」她很伤心。
我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脸颊肿起来了,风一吹,像刀割一样。
迎着风,我又不自觉笑了。
赵月华这一辈子,终于肯开口说对不起了,可这有什么用呢?
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了。
开车回家,江梧给我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忍不住的咳嗽。
「姐,你感冒还没好呢?」他冻得直哆嗦,在跺脚。
我哑着声音问:「有事?」
「爸让你抽时间回家吃顿饭,雨儿再有两三个月就生了,前面你给我垫的五十万,爸骂了我好长时间,说你也不容易,让你回来他把钱还给你。」
「没空。」车子即将开进地下停车场,我缓了语气:「钱不用还了,这是我还他的。」
手机没信号,嘟嘟几声断了。
车子停稳,我坐在车上点了烟,短暂想起那些旧事。
当年宋白言自杀后,他家里来闹,赵月华撒泼要和人家鱼死网破,是江成名给了二十万,宋家人才同意息事宁人。
二十万啊,是他一生的结局。
我被烟呛得连连咳嗽,慌乱掐了烟上楼。
刚出电梯,远远就看见霍忍的身影,他站在走廊尽头,侧对着窗户。
午后雪花簌簌敲在窗玻璃上,茫白雪光映得他的眉目更加清冷,长身修直,无声勾着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拉起围巾盖住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伤痕:「找我?」
许是我是第一次对他这么冷淡,霍忍不习惯,凝着眸子看了我好一会儿。
他的目光,明明很淡,我却觉得灵魂都在被灼烧。
无比煎熬。
「你走吧。」我侧过身体开门。
他的手却在这个时候拉下我的围巾,指尖触到我撕裂的嘴角,声音暗沉:「不想见我了?」
15
霍忍的心向来清明,他知道赵月华那一通电话后,我肯定会缩起来不会再见他。
我这人,小心翼翼地护着那点可怜的尊严,生怕被人看见内心的龌龊。
我缩着肩膀躲开他的手:「嗯,不见了。」
说完我就要开门,霍忍就像是被点着了一样,长腿一抬进来,直接就把我按在墙上,顺便体贴地把门带上。
客厅阴暗,他的眼睛里烧着火:「这算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你要开始,结束也是你。」霍忍咬着后槽牙,唇畔勾着冷意,「江栖,你把我当什么?」
是啊,我把他当什么了?
似乎,我犯不着花那么多时间撩他就为了睡一晚。
想着想着,我忍俊不禁,小声道:「睡一次有点亏,要不,再睡多一次?」
几声脆响,我听见他手指关节在绷紧。
他绷着下颌咬牙切齿,我盯着他冷白的脖颈,想亲。
我忍住了:「既然不想睡,那你可以走了。」
我绕开,边往卧室走边脱衣服,倒也不是想勾引他,只是想换一身舒服点的睡衣。
可霍忍不禁撩,我刚脱下大衣提起毛衣,身子就被他凌空抱了起来。
我被毛衣蒙着头,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忍不住颤了颤。
「霍忍……你他妈会不会?」
「你不需要。」
我气得要死,逮着机会就去咬住他的唇。
是真的咬,破了皮尝到血腥味。
霍忍瞪我,竟神奇变乖了,也不躲了。
我心满意足。
「抽吗?」我把烟递到他的唇边。
很神奇,他这一次竟然没拒绝我,含着白烟抽了一口。
烟入口,他皱了皱眉,不愿意再抽第二口了。
我刚准备调侃他两句,门铃声就响了。
江梧在门外鬼叫:「姐,快开门,我要被冻死了。」
我拿着烟的手哆了哆,小心翼翼和霍忍商量:「要不你进衣柜躲躲?」
16
霍忍眼风阴冷扫了我一眼,径直起身,套上西裤衬衫就去开门。
他这副样子,不就是告诉江梧刚才在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颤颤巍巍开口提醒他:「霍教授,注意影响。」
江梧那个大嘴巴,他要是知道了,不出一个小时,江成名就会知道,江成名知道了,距离赵月华知道也就不远了。
霍忍理都没理我,赤着脚穿过客厅去开门。
我着急忙慌套上长睡裙冲出去,江梧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嘴巴张得老大。
「霍……霍教授,你在啊。」他尴尬地站在外头,冷地脸颊通红,又不敢进来。
霍忍淡淡点头:「进来。」
江梧看了看我,见我不反对,这才缩着脖子进来。
我懒懒的窝在沙发上:「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吃的啊。」江梧举了举手中的保温盒,「是我妈啦,她听说你感冒这么长时间还没好,煲了汤让我给你送过来。」
「哦。」我想起他妈可可爱爱的样子,又莫名想起赵月华。
这两个女人,是两个极端。
江梧殷勤地打开保温盒:「霍教授……不对,姐夫,你也喝点,我带得多。」
「姐夫」这个称呼,我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反倒是霍忍没什么反应,低着头整理袖口:「谢谢,我不饿,让你姐多补补。」
我总感觉他这话有些怪怪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东西送到了,你赶紧走。」
一身汗,黏腻难受,我起身往洗手间走。
江梧不乐意:「姐,外面好冷,你让我暖一暖。」
我没理他,放水躺进浴缸。
浴室里水汽缭绕,正对面的墙上挂着霍忍的照片,他交叠长腿坐在咖啡馆落地窗前,沉稳清贵。
照片里的他在看我,每一次我这样躺在浴缸里,总觉得他在看我洗澡。
我琢磨着,怎么都要让霍忍看看这幅画面,所以我磨磨蹭蹭泡在水里不出去。
热水裹着人,太过于暖和,我犯困了。
晕晕乎乎间听见有人进来,我侧头去看,霍忍站在几米开外,目光凉飕飕看着我。
「打算把骨头都泡软?」
他没关门,那就证明江梧已经走了。
「你不喜欢?」我存心挑拨他,双手搭在浴缸边缘,下巴搭在手背上。
霍忍看出我的意图,沉声道:「赶紧起来。」
「无趣。」我小声吐槽,朝他伸手,「泡太久了,腿麻,你扶我一下。」
霍忍扬着下巴看着我作,目光嘲讽。
我坏心思登时就跑出来,趁他不注意,迅速把人往前拽。
「噗」的一声,水花飞溅。
他连人带衣服倒进浴缸。
17
热水湿了他的身,他整个人湿漉漉的,眉睫吊着水汽,恼怒般地冷冷瞪我。
恶作剧得逞,我坏笑着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看墙上:「看,我选的角度不错吧。」
霍忍看到墙上自己的照片,黑着脸不吭声。
「别闷着,发表一下意见。」
霍忍扼着我的手腕,咬牙切齿丢出两个字:「下流。」
得,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你老早就想这么骂我了把。」我侧着脸,唇畔距离他的脸颊不到一指的距离,「在我给你发照片那一次,没想到你能忍住不骂我。」
霍忍一脸生无可恋地揉着眉骨:「我没想到能亲眼看到。」
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以他这修养,懒得和我计较。
我忍俊不禁,揶揄道:「哎,霍教授没想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能理解。」
霍忍讥笑:「别这么骂自己。」
我不以为然:「我是阴沟,你喜欢在阴沟开船,咱俩彼此彼此。」
「你闭嘴。」
这天到最后,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反正第二天我浑身酸爽醒来时,他已经走了。
我乱糟糟的家,也被拾掇得干干净净,就连我的睡裙都一丝不苟地叠得平整放在床边椅子上。
我看着就笑了,霍教授是个讲究人。
莫名又想他了,拿起手机准备找他唠唠,却看到了江成名发来的消息。
——栖栖,找个时间带霍教授到家里吃顿饭,让他陪爸爸喝喝茶。
我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忘了把江梧的嘴巴给缝上。
——他不喜欢喝茶。
敷衍地回了一条信息,我没把这事放心上。
见什么家长,搞得我真跟霍忍在谈恋爱一样。
我没这意思,霍忍也没有,所以,我们的关系,就仅止步于获取快乐。
这就够了。
18
手里的工作都推了,我难得闲下来,在家里窝了一个上午,到下午才出门。
可能是闲得无聊,我开车转到 A 大,从江梧那套到霍忍今天有课,便也没联系他,悄悄晃悠到他所在的课室。
我找了一个后面的角落坐下,偌大的教室,满满当当坐满了,竟然大部分都是女生。
男生似乎更喜欢天文学一点吧,不对劲。
我趴在桌子上,尽量把自己藏起来,眯着眼睛看着讲台。
午后窗外雪光芒白,寒气逼人,室内还算温煦,台上的男人眉目清雅,侃侃而谈,举手投足之间,恍若一道光。
我看得出神,听见前桌的两个女生说着悄悄话。
「听说研究天文的人都很浪漫,你说霍教授是不是个浪漫的人?」
「我哪知道。」另一个女生娇羞地压低声音,「霍教授这长相气质,他浪不浪漫都不重要。」
「我猜他肯定很浪漫,毕竟是看过那么多星星的男人。」
两个女生一脸心神向往,我悄然勾了唇角。
真好,霍教授靠脸就能在学院炙手可热,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挤满课堂,春心荡漾。
我顿时有些遗憾,我上大学那会儿,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看的教授,也让我荡漾一下啊。
在我胡思乱想中,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
学生有序离开,前桌的两个女生手牵着手去找霍忍。
声音不大,我还是听见了一二。
她们先是请教了一些问题,接着话锋一转,压着羞涩小心翼翼地问:「霍教授,听说你家里有最专业的观星望远镜,方便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我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霍忍,想着他会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霍忍遥遥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沉静无丝毫意外,似乎早就发现我的存在。
我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人家姑娘还在等他。
霍忍无声收回目光,拿起讲义高冷地启唇:「抱歉,不方便。」
女学生一脸失望,我都替她们不开心了,霍忍这厮,不近人情。
他没理我,先离开了。
我反正没有事,磨蹭到最后才离开课室。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看到了等在那的霍忍。
他轻飘飘扫了我一眼:「谁放你进来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 A 大的校友,在业内还有点名气,勉强算优秀毕业生。」我倚着护栏得意地笑道,「我回母校拜访导师,顺便旁听一节课,不奇怪吧?」
霍忍对我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偷偷混进来的吧?」
「你对我有意见。」
其实我来之前,的确是看过我的老师,这倒是没骗他。
霍忍讥诮地觑着我,一副「你继续表演」的表情。
我懒得和他解释,往他跟前挪了两步,坏坏地捅了捅他的:「霍教授,听说你家里有最专业的观星望远镜,方便让我见识见识吗?」
我以为霍忍会受不了我这轻浮的调侃,没想到他只从鼻腔里低哼了声,出口的话却大出意料。
「方便。」
19
我有些受宠若惊。
一进霍忍家,我就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战况,暗暗扬了眉梢。
霍忍多半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看了我一眼,转头问:「喝什么?」
我看了看颇为壮观的酒柜,逮着最贵的一瓶指了指:「那个。」
「视力不错。」霍忍轻嘲,不过还是把酒拿了下来,转到吧台倒进醒酒器。
「这话说的,怎么说我也是个专业摄影师,眼神得好。」
我在客厅转了一圈,前两次来,心思都在他的身上,这次才有闲情看他房子里的摆设。
很大,摆设简单大气,通透明净,冷感十足,倒也符合他的性情。
视线转到阳台,我才发现那里架着一台望远镜。
这玩意我还没碰过,多少有点好奇,挪到阳台凑过去看。
凛冬夜空蒙着阴沉沉的云层,我本来也没指望能看到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眼中景致让人震撼。
夜色如同铺陈的巨大幕布,银河万顷,星河浩瀚,璀璨神秘。
我恍惚有个错觉,如同置身星河之下,头顶星光流动,四周寂静无声,深邃无垠的宇宙河流带着我缓缓去往不知处。
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那个女生说过的话:「我猜他肯定很浪漫,毕竟是看过那么多星星的男人。」
看过那么多星星的男人,似这星河,让人着迷。
「不冷吗?」身后传来他温淡的声音,「别看了,现在不是好的观星时间。」
我这才觉察到冷意,缩回客厅,好奇地问他:「什么时候能看到流星雨?」
「今年没有了。」
年关将至,我遗憾地说:「那得明年了。」
霍忍看垂眸看着我,恍若不经意地开口:「那就明年一起看。」
我的心就这样被戳了一下。
「酒给你倒好了。」他转身往前走,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走到另一侧落地窗前,打开一盏落地灯。
他就着低矮的靠椅坐下,慵懒地陷进软椅,长腿笔直搭在脚蹬上,安静地看起手中的书。
周围很安静,灯光柔然地裹着他,眉睫下落了团阴影,瞧着温柔旖旎。
我默默看了好半晌,他也没理我,这是我爱怎么的就怎么的意思了?
他还真没把我当外人啊。
我只能去吧台喝闷酒,无聊地拿出手机想刷微博。
恰好看见江成名的短信:他不喜欢喝茶,那就喝酒。
这老头子真体贴,就是非要见人不可的意思了呗?
我又禁不住想起赵月华,心中难免惆怅,也没心情和霍忍作妖。
一时之间满室柔静,却半点也不突兀,我有些感慨。
没想到我能和霍忍这么平和地相处,纵然互不干扰,依旧安心自得。
我撑着下巴看霍忍,一时没察觉到走廊那头传来的开门声。
「你……」姑娘从房间里传来,身上还穿着睡衣,一脸茫然震惊地看着我。
我登时心中一震,这房子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而且还是个娇俏的年轻姑娘。
姑娘打量我,我也看他,两两相对无言。
20
霍忍听到声音,偏过头。
他似乎也有点意外,蹙眉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姑娘如梦初醒般,把目光转到霍忍身上:「下午,我给你发微信了,你没看见吗?」
霍忍的目光凉凉地扫在姑娘的身上,她似乎有点怕他,悄悄缩了缩肩膀。
「我错了,应该给你打个电话。」她小声解释,「我和闺蜜在附近逛街,有点累,就想着来你这歇歇脚,不小心睡着了。」
我从震荡中回神,尴尬之外,心头沉重得透不过气。
霍忍有女朋友!
而且还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女人!
这厮他妈还真会玩儿!
我压着不合时宜的火气,拿起包准备走人。
姑娘却在这个时候怯怯地看向我:「是嫂子吗?」
???我心头一跳,僵在原地。
见我没反应,姑娘笑出两枚梨涡:「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哥会带女朋友回家,冒冒失失就跑来了。」
「他是你哥?」
「对啊,我亲哥。」她似乎也察觉到我误会了点什么,笑着说道:「初次见面,我叫霍敏,嫂子好。」
她一声一个嫂子,我十分难为情。
可我和霍忍的关系,实在很难解释清楚。
一时之间,我没法开口。
霍敏瞧着我,尔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呼道:「你是摄影师江栖?」
额……
还没等我回应,她便手舞足蹈地说:「我有关注你的微薄耶,太喜欢你的拍摄风格了,超性感,又极致高级。」
我狡辩:「不是,我拍的东西都很纯洁的。」
她瞥了霍忍一眼,压低声音和我说:「嫂子,我不会告诉我哥你最喜欢拍男模艺术照的。」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所以,你就是因为想看这个才关注我的?」
霍敏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才不是,绝对不是。」
「哦……」我轻轻笑开。
「你可以走了。」霍忍冷淡的声线响起,下了逐客令。
「好。」我十分有自知之明,朝霍敏说了声再见,往门口走。
手刚触碰到门把手,一只手从侧边插过来,按着我的手。
我偏头去看,霍忍眼眸薄淡,有几分无奈。
他把我拉到身后,朝霍敏说:「我说的是你。」
霍敏露出一脸悲痛之色:「哥,你真没人性,能不能对单身狗友好点?」
霍忍拉着我坐回吧台,边倒酒边说:「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哼。」霍敏愤愤地转身回房间,很快就换好衣服。
拿起包离开时,偷偷对着低着头的霍忍做了一个鬼脸,又笑眯眯地和我无声打了一个招呼,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默了默。
身子半倚着吧台,挑声笑问霍忍:「她喊我嫂子,你为什么不解释?」
21
霍忍垂着眉,轻晃着杯里的红酒:「你希望我怎么解释?」
挺好,把问题丢回给我。
我佯装想了想,没个正经地逗他:「你就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霍忍额角青筋跳了跳,语气冷了几分:「谁跟你是好朋友。」
「哦。」我耸了耸肩,遗憾地说:「也对,我们的『性格』,只和谐了前部分,后部分差别太多,的确做不了朋友。」
出乎意料的,霍忍竟然没有被我给气到。
他优雅地啜了口红酒,淡淡开腔:「急什么,次数多了,总会有。」
这突然来这么一出,我差点就没把持住。
我看他一本正经,莫名有些心慌。
爱字太重,我从来没跟谁说过,当然,也从来没想过和霍忍产生这些牵绊。
游戏人间多快乐啊,一旦有一个人破坏了游戏规则,这段关系就会变得沉重。
我喜欢他吗?
没想过,也不敢想。
我抬手看了看腕表,故作轻松笑道:「哎哟,这么晚了。」
霍忍的视线从我的脸上扫过,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他一向洞悉人心,我刚才短暂的沉默,他已经猜出我内心几分端倪。
「我先走了。」我放下红酒杯,抬脚离开。
开门要出去的瞬间,霍忍唤我的名字:「江栖。」
声色沉沉,似有话要说,我等了等,他又沉默了下去。
十几秒后,他才开口:「你喝了酒,别开车了。」
这人啊,就是这么别扭,每每想挽留,就是开不了口。
我也就顺着他装傻,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没事啊,我叫个代驾。」
「我明天没课。」霍忍往我走过来,弯着腰盯着我的眼睛,「留下来。」
距离很近,呼吸交缠,我脑海中登时冒出来一个念头。
我走不了了。
但我又不想让他得逞,手指戳着他的胸口把人往外推:「想得美,别的女人滚过的床单,我才不滚。」
女人都擅长于秋后算账,我可没忘记上一次他领了那个女人回家的事。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霍忍的某根神经,身体倾过来把我圈在门上,我瞧见他深邃的眸底掠着笑意。
「吃醋了?」
霍忍挑着我的下巴,神色晦暗不明。
22
「你每次事后给我喂的烟,我都能觉得是糖,我是不是疯了?」
我心悸难平,竟忘了要回怼他。
静谧的夜晚,只有窗外飞雪无声坠落,短暂又漫长,我始终没能成眠。
半睡半醒间,总记得他最后说的那句:「江栖,我们好吧。」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心里头,很难受。
早上迷迷糊糊,能感知到霍忍动作极轻起床。
我没了睡意,睁开眼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霍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我晕晕乎乎思考着要不要趁他没回来赶紧走。
也就是在这当口,我听见开门的声音。
以为是霍忍回来了,我就没想着回避,身上只罩了一件他的白衬衫站在客厅里。
谁知道进来的却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保养得不错,气质温婉优雅。
我被吓到,特别是在反应过来她是霍忍的母亲的时候,惊吓变成尴尬。
后悔,就是十分之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被霍忍蛊惑到,在他家里留宿。
昨晚是他妹,今天是他妈,这谁扛得住?
「是江小姐吧?」女人明显知道我是谁,「我听小敏说过你。」
她看我一脸难为情,温柔地笑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和我儿子在交往,你不用太拘束。」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又极有素养地提议:「要不你先去换身衣服,我们聊聊。」
她温和有礼,但我知道,她早早来把我截在霍忍家里,如此迫切的心情,怎么可能是善意?
谈话很快就结束,寥寥几句。
「江小姐,你很出色,小敏对你的评价很高,你长得也很漂亮。」
「江小姐,我听说你十六岁时跟人私奔,你母亲反口咬对方强奸你,到处贴大字报诋毁那孩子是个强奸犯,后来他自杀了,是这样的吗?」
「江小姐,我没控制住好奇,在网上查了一下你的资料,听说你的私生活至今都很混乱,跟你有暧昧的男人,都挺有名。」
「江小姐,阿忍向来克己复礼,从小到大,离经叛道的事他从未干过一件,他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23
她说这些话时,一直保持微笑,语调平常。
但每一句,都是刀子。
自始至终,我就只说过一句话。
「您说的都对。」
我离开时,霍忍还没回来,我不着急走,坐在没打火的车里,静静等着。
半个小时后,霍忍慢跑进我的视线,寒冬凛冽,风鼓起他黑色的冲锋衣,四肢修长,迢迢风姿。
许是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他似有所感,抬头往我的方向看过来。
见鬼的,我做出的反应竟然是立刻缩着身体躲起来。
他没看见我,脚步慢下来,进屋去了。
几分钟后,他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没敢接。
在我启动车子离开的时候,后视镜里倒映出他追出来的身影。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心尖尖被刺了一下。
原来和他告别,是这么难过的事。
我在这一天中午,开始了旅游计划。
其实这本来就是早就定好了的事,我并不觉得是为了躲霍忍,他怎么想,我不知道。
因为在登机前,我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删除拉黑。
在八千米云上,我做了一个梦。
时隔十年,我再一次梦见了少年宋白言。
十七岁的少年,清瘦干净,温柔得不像话。
每个天蒙蒙亮的清晨,他都会等在我家巷子里,每个下晚自习的晚上,他都会默默跟在我的身后。
那时候赵月华还很年轻,打我时力气挺大,我身上经常挂着伤,巴掌印或者是指甲抓痕。
我几乎不开口说话,周围的人都嫌弃我阴郁,只有宋白言愿意靠近我。
那个冬天,他和我说:「江栖,听说南方的冬天也很暖和,要不我们去走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其认真,就像真的要带着我私奔一样。
宋白言是一道光,照进我阴暗逼仄的生命,我自私地伸出手去抓。
我们打算南下的那一天,在火车站,赵月华出现了。
她疯了,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拼命嚎哭,一边打我们,一边骂宋白言是强奸犯。
后来,控诉宋白言是强奸犯的大字报贴满了大街小巷,逐渐汇成河流的流言蜚语足以杀掉一个人。
在某个深夜,少年宋白言冻死在零下十几度的寒流中。
宋家人来闹,我才知道这个消息。
赵月华把我关在房间里,和宋家人疯狂对骂,几天时间,警笛声来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是江成名用二十万摆平的。
我在无数人眼中看到她们毫不遮掩的嫌恶,但我依旧上了名牌大学,成了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因为我坏,所以我过得很好。
24
真的好吗?
为什么这些年,我却无时无刻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报应。
我不敢想起宋白言,也不敢听别人提起,悲哀,恐惧,心灰意冷。
他多冤啊,连我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谈恋爱。
这件事,成了一个诅咒,无数次紧紧扼住我的喉咙,它毁掉了我对爱情所有的美好憧憬,让我对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充满抗拒和悲观。
它让我觉得,我的爱是肮脏的,是不幸的。
我不能,也不敢爱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难以自控地焦躁,做过无数极端的事,急救室一次又一次地进。
没死成。
我那个十几年如一日把我当研究对象的心理医生说:「或许,你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去排解。」
我听了。
只是,那些欢愉空虚且短暂,我兴趣缺缺。
栽在霍忍身上这件事,我是始料未及的。
一开始吧,我只是看中了他过于完美的人设,很坏地想着染指他。
真碰了,才知道根本停不下来,我从他的身上,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漫长的愉悦。
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理。
我心慌了。
我上瘾了。
嗐,我怎么能像当初对宋白言那样对待霍忍呢。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除了自我救赎外,把其他任何人当成救赎,都是无耻的。
他的母亲很聪明,她怕自己的儿子被我抓住成为第二个宋白言。
所以,她把每一句话化成刀,一把接着一把递到我的手上,让我亲手割断对霍忍那点摇曳的心思。
说来该感谢她,她让我清醒。
我安慰自己,男人嘛,我向来都是拿得下放得了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悲伤来得很汹涌,这场梦到最后,我哭成一个傻逼。
已经很多年,我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赵月华不相信我,但我确实没骗她,我真的跑到非洲大草原,拍了大半年的老虎。
后来又辗转许多国家,镜头里没了风情万种的名人,没了昂贵的商品,只剩下世界地理,还有无数个活法迥异的普通人。
日子过得极度快活。
要不是江梧给我发了十几通邮件,我还没回来的打算。
江梧大学一毕业就马上结婚,我悄悄钻进新郎休息室,江梧见到我足足傻眼了一分钟。
「姐,你是从哪个山旮旯里爬回来的?」
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身上随意套着一件大花色的细肩长裙,比以前更瘦了,黑了,长发太长,扎成一条麻花测放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土气。
我挺满意,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老娘现在可是个专业的人文摄影师,瞧不起谁呢。」
「不喜欢拍猛男艺术照了?」江梧笑嘻嘻地挤对我。
「没兴趣了。」我笑得坦然。
这将近两年的旅程,有无数个艳遇的机会,可我却没了那一份冲动,更喜欢抱着相机扎进人堆,坐在街边晒一天的太阳,和不同的人都能聊上一段。
有些东西在悄然放下,然后心底慢慢地生长出新的蓬勃枝丫。
25
江梧上上下下打量我好久,然后得出结论:「姐,你变了。」
「哪变了?」
「有人味了。」
「滚。」我给了他一巴掌。
我不大愿意见江成名和他的老婆,省得又被他们逮着数落我没心肝。
趁着婚宴还没开始,我给江梧塞了一个大红包:「别跟他们说我回来了,我还没见我妈,她要是知道我先来见你们,得气死。」
「姐,你这欠的。」江梧吐槽了一句,又说,「你不在家这两年,我有经常去看你妈,她变化挺大的,都不骂我了,还给我做饭,拉着我陪她聊天。」
「她老了。」我笑了笑,「骂不动了。」
「才不是,我爸说,她是放下了,其实她很爱你。」
我不接话,爱不爱都不重要了,她是我妈,永远没办法改变。
「姐,我差点忘了。」江梧拍了拍脑袋,「霍教授去你妈那找过你,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你妈还和我夸霍教授了。」
明明这两年我想起霍忍时,心情都很平和。
这会儿却忍不住泛起波澜,好奇地问:「夸他什么了?」
「她就说霍教授挺好的,希望你和霍教授有结果。」
「哦。」我释然地笑道,「她想多了,我跟他不过短短数月,没情深意重到有结果的地步。」
「人和人的缘分,怎么能是时间可以算清楚的。」
我被他逗笑:「哟,两年不见,你都要当我的老师了。」
婚宴即将开始,我不想多留:「回家睡觉去了,以后再让你开导开导我。」
「姐。」江梧叫住我,「霍教授待会要来,你要不晚点再走?」
霍忍啊……
都已经是旧事一桩了,见了又能怎么样?
「不见。」我头也不回,挥了挥手。
我说着不见,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平静了,低着头往前走。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我才回过神来。
一抬头,我吓掉半条魂。
不到一步的距离之外,霍忍笔直站在那,斜襟西装寸寸服帖,利落矜雅。
他的眉眼过于清冷,目光看着前方,像是在看我,又像是不是。
怎么说呢,这一刻我从头到脚指头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总要说点什么吧,所以我尽量笑得自然:「霍教授,好久不见。」
这应该挺得体了吧?
霍忍的目光极疏冷地从我脸上掠过,理都没理我,越过我直接就走进婚宴厅。
很显然,他把我当空气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然有多浓烈,现在就有多冷漠。
过往种种,都消散了。
26
我去看赵月华,她真的变了。
人很沉默,偶尔三两句,都是心平气和。
我难得的留在家里吃了顿饭,临走时,她欲言又止,话在口中踌躇了许久才出来。
「栖栖,不要用妈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妈,早就忘了。」旧事重提,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
她莫名就泛起泪花:「我知道你没忘,这些年你心里头难受,我都看在眼里,都怪我,我当年太害怕了,怕你跟你爸爸一样离开我,我怕失去你。」
「我知道。」和江成名的那一段婚姻,透支了她所有的美好,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气。
哭道动情处,赵月华拉着我的手:「你走了以后,霍教授来看过我好几次,寻常节日,也都记得,有时人没来,礼也会到。」
她小心地央求:「他的家庭,人品,都是极好的,你飘了这么久,就定下来好不好?」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怪难受。
想起霍忍,又想起他的母亲。
然后摇了摇头:「妈,一个人过得挺自在,我不喜欢家庭,你放心,以后我会常来看你。」
赵月华抹了抹眼泪:「我怕你一个人。」
一个人一座房子,一个人活着一个人老去。
这些我都不害怕,只是想起霍忍时,会有些难忍的躁动。
和不舍。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暮秋将过,寒流涌动。
和宋予词约了一顿饭,他送我回家,车停在门口,他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笑容迷人:「姐姐,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
「这都过去两年了,还惦记着呢?」我以为他早就忘了,纯当交个朋友,「你说你喜欢我什么,我改。」
宋予词眯着眼睛思考:「你身上有一股劲,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很勾人,遇上了就忘不掉了。」
说完,他颇为嘚瑟:「你改不了的。」
「咱俩有代沟。」我捏了捏他嫩滑的脸,小鲜肉的手感真好,「你和我弟弟一样大,我下不了口。」
宋予词遗憾地叹气:「姐弟恋也不是不行,说到底就是不喜欢呗。」
我没有否认,的确是不心动。
「那就抱一个吧。」
没等我点头,宋予词就抱了过来,他个高,双手圈着我,扎扎实实把我抱了一个紧。
抱完了,他举着手指横在眉尾,潇洒地比画了一下:「江栖,失去小爷是你的损失。」
刚才还叫姐姐呢,这会儿就江栖了。
我忍俊不禁,笑着点头:「对对对,是我的损失。」
看着宋予词的车走远,我转身往回走,恰好手机响了,我笑着接起电话,不经意间一抬头,登时吓得一个激灵。
暮秋的晚上,路边的老树枯木萧索,寒意凛然,霍忍穿着薄薄的衬衫倚着车站立,夜色里,指尖的烟头跳跃着猩红的光。
他侧着上半身,遥遥看过来,隔着不短的距离,我仍然能够感觉出他的目光里沉沉的冷意。
「江栖姐,你在听吗?」姑娘娇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无暇顾及,匆匆挂了电话。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不敢确定地问:「你在等我?」
27
霍忍眉目极冷,挑眉讽刺:「有新的猎物了?」
我知道刚才宋予词抱我的那一幕被他看见了,张口想要解释,又觉得好像没这个必要。
于是,就收了话。
「啧。」霍忍一下子就笑了,十分荒唐的表情,狠狠掐了烟,「我竟然还想找你重叙旧事,真是讽刺。」
我怔怔地看着他拉开车门上去,嘴巴像灌了铅怎么都开不了。
汽车的轰鸣声稍稍让我回神:「他不是……」
「江栖。」霍忍没了耐心,硬涩地抛出一句,「你是动物吗?」
我愣住。
「欲望是动物的本能,忠诚是人的基本底线。」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前方,声音裹着寒风如刀子冷冽。
「霍忍。」我难堪得冷了声。
霍忍寸步不让:「抱歉,话难听。」
他终于侧头看我,只是那目光太过于冰冷:「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一直就是这么心存幻想。」
「挺好,你真不错。」话说到这里,他以手握拳抵着唇,怒极反笑。
我心中的那点悲愤,恍惚间便没了踪影。
想跟他好好说会话,至少,不是这样难堪的收场。
「我跟他没你想的那么难堪。」我尽量保持平静,「这两年……」
「够了。」
霍忍第一次这么焦躁地打断我的话,启动车子离开的最后一秒,他近乎绝望地留下一句:「两年已经够了。」
车子绝尘而去,我站在寒风中久久无法挪动步子。
这两年,他在等我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心中盘桓,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个东西。
就算要断,也该是和他亲口说的,而不是落荒而逃。
我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试探性地隔三岔五给他发条消息。
毫无意外的,他理都没理我。
火还挺大!
一时半会还哄不好的样子。
过了几天,我打着去看望导师的旗号,再一次去旁听了他的课。
我敢确定,他一进课室就看到我了,什么反应都没有,泰然自若地上完一堂课,然后被女生围绕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各种问题。
上次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一般很快就能解决完离开,在没人的地方等我。
这一次,他铁了心不搭理我,女学生再请求去他家见识那什么望远镜时,他同意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领着一群学生浩浩荡荡地离开。
我碰了一鼻子灰,颓丧了好几天。
霍敏再联系我时,我正对着浴室里霍忍的相片自我检讨!
「江栖姐,我在微博上看见你得奖的消息了耶,好厉害。」霍敏在电话里头十分兴奋。
这两年,我偶尔上微博,总能看见霍敏给我留的三两句私信,通常的句式就是: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到哪了?有什么趣事吗?
我不是爱分享的人,往往偶尔回一两句。
她倒也很礼貌,没有追问,没有过多的打扰。
给我感觉就是,她只要确定我还活得好好的就可以,她的意图,曾给过我许多次温暖。
「老早的事了,你才看见啊?」我盯着霍忍的脸,颓然有气无力。
霍敏吐槽道:「别说了,我忙死了,考研、做研究项目乱七八糟的很多事,都两年没上微博了。」
「啊?」我一个激灵,她没上微博,我怎么经常收到她的私信?
遇上灵异事件了?
「江栖姐,你怎么了?」
「不是,你没上微博,那谁在用你的账号?」
「我哥啊。」霍敏又是一顿吐槽,「两年前,他说让我专心考研,把我的微博账号给没收了,还改了密码不让我偷偷上,说是等我毕业了就还我,太专制了。」
我听着她的话,久久没能缓过劲来。
原来,他一直都在用另一种方式陪着我。
28
我来不及和霍敏多说,抓起外套往门外冲。
到霍忍楼下时,已经后半夜。
我按捺不住冲动,无暇顾及他是不是睡了,疯狂打他的电话。
他不接,我就给他发消息:我在你家门口。
还是有效果的,五分钟后,霍忍出现在我跟前。
他站在门口,神情冷漠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我有话和你说。」我急切地开口。
他却不温不淡,慢悠悠地掏出白色的烟盒递向我:「抽吗?」
这像是某种邀请,我想起很多次事后,我给他递烟的场景,耳根子有点烫。
掩饰着尴尬摇头:「戒了。」
他似乎是不大相信,垂着眼睛直直盯着我好长时间,直到确认了一般,唇畔浮现一丝讥笑:「说戒就能戒,的确是你的作风。」
我觉得他意有所指,却又不敢去接这话。
只能装傻道:「也没有那么容易,小半年才戒了瘾。」
「那我呢?」霍忍低着头,就着火光点烟,语气讥诮地自问自答,「你只用了十分钟。」
我忽的有些难受,他说的十分钟,是她母亲和我谈话的时间。
其实,不到十分钟吧。
夜风寒凉,我拢了拢外套,「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霍忍的目光沉凉,极快地从我的脸上扫过去,不客气地道:「有话就快说。」
「额……」我很无奈,解释道,「那天你没肯听我说完,这两年我真没找其他人。」
霍忍嗤笑,态度依旧没有松弛:「江栖,我不信你了。」
我顿时心烦气躁,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拿走了他的烟。
「少抽点。」我低了声音:「你以前不是都不抽烟的吗?」
霍忍抬起下颌,语调很冷:「你管得着吗?」
「……」我终于确定了,他实在是气我气得不行了。
可我又不太敢相信,那短短的四五月,我真的在他的生命里留下过这么重的痕迹吗?
以至于他心中的火烧了两年,还能这么灼热。
我小声问:「你在生我的气?」
这话一出,霍忍的脸色明显有些变化,冷意沉寂下来,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等他再开口,语气温淡中几分自嘲:「一开始那阵子气急攻心,发疯一样想找你质问几句,可突然又发现没有身份和立场。」
说到最后,他发出低低的笑声:「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
心尖尖像是被狠狠地扎进去一把刀子,我深深低下头,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踌躇再三,我叹了口气:「你母亲说,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我记得最清楚。
这两年我很多次想起霍忍,便用这句话告诫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是分道扬镳。
「她说的你就信了?」霍忍挑高尾音,藏着怒火,「那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哪怕就信我一次?」
我想起分开前的那一晚,他在我耳边说的那一句:「江栖,我们好吧。」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应该是要想一想他有几分真心的,只是我没敢想。
心头闷得厉害,我鼓起勇气去求证:「信你什么?」
霍忍似乎被我这句话给点到了,转头盯着我,眉间盛着莫名的烦躁。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我被他怼得没脾气,看着街景极认真地想了想,才慢慢开口:「不是的,是我根本不明白男女感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敢想,你也从来不直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这些年,我从不和男人谈真心,也从不谈恋爱。
感情于我太薄凉,不想去爱人,也不想被爱,这一生,也能落个自在。
我停顿良久,终是没控制住,轻声说了句:「我很想你。」
29
我曾把许多人归于人海,可从来没有如霍忍一般,想起来就挠心挠肺的难受。
霍忍沉着脸紧盯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得词不达意。
我踮起脚尖亲吻他的下颌,他僵着身体,垂着眼睑看我,没有回应。
这一刻,我多少有点挫败感。
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他:「真的不信我了吗?」
来找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我最清楚。
他要是真的死心了,我总不能干不体面的纠缠事。
霍忍仍然不说话,目光幽寒。
我有些失望,心中的炙热逐渐在熄灭。
「这两年我总反反复复想一个问题。」我收回前倾的姿势站好,微笑道,「如果我年少时多一点幸运,好好成长,努力生活,然后有幸遇见你,那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会很美好?」
注定是没有答案的,只是总有一腔遗憾难以排解。
霍忍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我哭笑不得,这人是真的和我杠上了。
「我妈跟你说过,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他无声冷笑,「所以她习惯给我塞很多人生履历完美的女人,她们无一不是端庄有学识,恬静温柔,我还真没那个冲动。」
我讶异于他竟然会和我解释,笑道:「明白了,我比较另类,你觉着新奇。」
「江栖!」
他又恼了!
我无奈,张口要说什么,他突然就把我拽了过去,
后背抵在墙壁上,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他恶狠狠地吻下来时,我犹能从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
不等我回味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被他从身上拉开:「站好!」
他很严肃,似有话要说,我不情愿地听话站直身体。
「明天我去接你。」
「去哪?」
「去见我父母。」
我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吭声。
霍忍抱着手臂觑着我,语气沉了:「江栖,我这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要一个女人的,一旦要了,就是真的动了心。」
「你一声不吭就走,我是真的气,但真的见到你,心疼。」
「江栖,我愿意向你走九十九步,剩下那一步必须你自己走。」
「这一次你要是逃了,那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30
印象中,这是霍忍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的话。
一字一句,字字没有爱,我仍然从字句中读到了满腔爱意。
这个晚上,我辗转反侧到深夜,想起很多旧事,倒是挺释然的,就是唯独想起他的母亲时,又有几分惆怅。
第二天我艰难地爬起来,人还是迷糊的,霍忍就来了。
门一开,他衣冠楚楚站在外头,睨着我阴阳怪气:「难得,没有跑。」
我一点脾气都没有,伸手绕着他的脖颈挂在他的身上,闷声说:「我昨晚没睡好,下午再去行不行?」
霍忍用一种「你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
「就单纯睡觉。」我信誓旦旦。
他还挺好说话,真就陪我去睡回笼觉了。
不过,确实是纯纯的睡觉。
看样子,我不去见他父母,他真就不让我碰了呗。
我怅然地叹气,没办法,只能安分地窝在他的怀里睡去。
下午去他家时,临进门我都还忐忑得想打退堂鼓:「你爸妈不喜欢我,待会儿会不会把我轰出门?」
我这人又不爱讨好别人,到时候指定气氛尴尬。
霍忍没理我,直接就把我领进门了。
他家里的气氛出奇的好,就连他的母亲见了我,也很客气。
晚饭后我很自觉地去厨房要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他的母亲进来了,从我手里拿走碗筷,没让我洗。
她边洗碗边和我说话,很温和:「阿忍那孩子,对你是真的,以后不管你们怎么生活,我和他爸都不会插手。」
我愣了愣,多少是意外的。
「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永远不要辜负现在的情真意切。」她没看我,依旧温善。
我默默点头。
「我努力。」
不想问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大抵是霍忍做了努力吧。
离开霍家时已过九点,夜色渐浓,霍敏追出来送我:「嫂子,我以后能经常去你们家里串门吗?」
没等我回答,霍忍冷冷地拒绝:「我喜欢清静,别来。」
「嫂子,你看他,哪有哥哥这么嫌弃自己的妹妹的。」
我不好意思地小声哄她:「别听他的,以后我悄悄约你逛街吃饭。」
「有嫂子真好。」霍敏这才心满意足放我们走。
霍忍一路带我向他家的方向去,一进他家,我猫在沙发上就不肯动了。
感觉这两天跟做了一场梦似的,太虚幻。
霍忍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摇头不肯喝,他见我提不起劲,在一旁坐下,托着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夜里很安静,静得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不真实地律动。
我侧着身子,轻声唤他:「霍忍。」
「嗯?」
「霍忍。」
「我在。」
就是这么两个字,我的眼眶突然就泛了酸意。
原来是真的,他就在我的身边。
那他会走吗?
我贪婪地想要去确认那一份脆弱的安全感。
「我以后会很忙。」
他的掌心抚在我的鬓角,声音很轻:「正好,我的时间充裕,以后我跟着你跑。」
「我不太会处理家庭关系。」
「有我。」
「我不想要孩子……」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母亲的角色,怕把他们带来这世界,重蹈覆辙。
霍忍竟没有迟疑,柔声应道:「就我们两个,够了。」
「我……」话还没说出口,我已经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和我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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