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校园甜文

他一入校就在表白墙上被挂疯了,人人都想做他女朋友。

他却在无人的教室,给女孩挂上她的耳蜗外机,轻轻捏着女孩的耳垂。

故作委屈:「江江,亲了我你负责么?」

听力障碍乖乖女 X 无法无天不良校霸,全文已完结。

第一次见到顾以河,是我转校过来的第一天。

「顾以河,照顾一下新同学。」在我自我介绍以后,班主任对即将成为我同桌的顾以河叮嘱道。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我其实,用不着任何人照顾。

顾以河坐在窗边,听了班主任的话懒洋洋地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趴在了桌上。

他那慵懒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探究和意外。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心地朝他旁边的空位走过去。

出乎我的意料,顾以河真的没有给我任何照顾。

在他眼里,我和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都一样。

一样被他无视。

这让我感激不尽。

一种被当作正常人对待的感激在心里一天天滋养。

我开始试着跟他讲话,想给他讲他空着的习题,尽管他从来不听。

他几乎不跟我讲话。

我却觉得我们或许已经成了朋友。

我从来没有朋友,他是第一个。

直到一次,我在校外看见他靠在墙上,指尖还夹了一根未抽完的烟。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握紧了书包带,走到他面前,用我生涩的发音对他说:「顾以河,抽烟,不好。」

他看着我没说话,他对面的人却笑了一声,学着我的发音:「河哥,抽烟,不好。」

说完那人抽了一口,然后吐了我一脸的烟雾。

我被呛了几口,咳嗽完再看向顾以河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他说:「老子的事你少管。」

人工耳蜗的语言处理器会让所有的声音在我耳里都变得尖锐难听。

顾以河的声音却跟别人的不一样,我喜欢听他说话。

但他很少跟我说话,更没对我说过粗话。

羞耻感从心底冲了出来,我捏着书包带的手收紧,在顾以河对面那人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从此,顾以河变了。

他变了,连着班里的同学也变了。

他们对我的歧视和嘲笑,在顾以河的变化下变本加厉。

因为被顾以河特殊对待的人,注定会成为所有人特殊对待的对象。

「姜江,去给我买瓶水回来。」顾以河在课间一脚踩在我凳子下横条上,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不好听的语气。

他总是这样,命令我去干很多事情。

他还会把我藏在发间的语言处理器拿下来,就像是无聊的时候随手从我发间拿下一个趁手的玩具。

他不知道那是我全家人省吃俭用给我换回来的,如果弄丢了,家里再没有能力去给我配一个。

是因为他不知道才会那么随意,他或许不是故意的。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每次我都这样为他开脱。

但是就在我把买好的水递到他面前时,他却对我说:「老子不想喝了。」

小卖部离教室很远,我用了整个课间去给他买了一瓶水回来。

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喝了。

委屈让我鼻子很快酸了一片,泪水在眼睛里转了几圈我也没让掉下来。

「怎么?这就哭了?」

顾以河伸手拽下我的头绳。

窗外的风溜进来,拂过他食指上的头绳,最后扬起了我散落下来的长发。

我的耳朵露在空中,而原本挂在那儿的人工耳蜗外机已经掉到了地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教室看过来的同学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慌忙蹲下去,捡起外机挂在耳朵上。刚刚还在眼里的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上课铃声糅杂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通过语言处理器传到我的大脑里。

我知道,我在这所学校又待不久了。

明明我只是想好好地上完高中,为什么总是不如我愿?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

我连忙收回立在窗户上替顾以河挡太阳的书。

之前他嫌窗外的阳光刺眼,会影响他睡觉,就让我每次在他睡觉前用书替他挡住,并在他睡醒前把书拿开。

顾以河如往常一样慢悠悠地从桌上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眼睛慵懒睁开。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眼睛里的慵懒全数散去,最后嘴角扬起一抹痞气十足的笑来:「又梦到了呢。」

顾以河从来没有对我笑过,我从没见他笑过。

此时窗外的阳光正盛,落在他身上,一时说不出是他的笑耀眼还是窗外的阳光耀眼。

这时候老师从外面走进来,我来不及去想顾以河的那句话,就开始上课了。

顾以河今天有些不对。

他一下午都没有再趴到桌子上,也没有逃课,而是盯着我看了一下午。

直到放学的时候,他起身撞到了桌角。

那一声闷响我听着都痛,他却愣愣地看着被撞的那条腿,再愣愣地抬头看我。

「河哥,走了!」外面一个男生从教室外探出头来。

我知道那个男生,叫邱云,是顾以河的小弟之一。

顾以河侧头看了邱云一眼,又回头看我。

「操!」他低低骂了一声。

我想他可能是觉得刚才撞的那一下很痛,

或许打架的人,反射弧都很长。

顾以河从来不在放学之后为难我,因为他总有数不清的架要去打,数不清的场子要去砸。

但是今天他没有去打架。

和我一起回家的陆婉婉挽着我的手,在第三次回头看过了之后,紧张又小心地问我:「姜江,你今天又惹到顾以河了吗?」

我摇了摇头,拉紧她的手,一句话也不答,脚步又快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顾以河会带着一群人跟在我们身后。

陆婉婉在前两天突然跟我示好,要跟我做朋友陪我回家。

我对她的示好受宠若惊。

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愿意跟我一起回家的人,如果顾以河今天要在放学路上欺负我,那她可能也不会再愿意跟我一起回家了。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顾以河跟了我们一路,什么都没做。

「他可能是要去打架,刚好要路过这里。」陆婉婉和我一起躲在窗户后面,她看着顾以河和他身后几个人远去的背影,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觉得她这个结论十分合理。

意思就是明天她还是会和我一起放学。

幸好顾以河什么都没做。

这样一想,我对他原本就不多的讨厌又少了一点。

我看着顾以河空荡荡的座位,有些出神。

他已经有三天没来上学了。

难道是那天晚上真的去打架了?

我刚把今天发下来的他的零分试卷放到他桌上,他就出现在了我身旁。

阴影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了他穿好的校服和剪短了的头发。

这是我转校过来,第一次看到他穿校服。

顾以河原本就很好看,之前的头发稍长为他的好看添了不少慵懒,现在剪了男生们很少去剪的寸头,又穿上了干净的校服,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痞气里带着阳光,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另一种好看。

班级里不少女孩子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却不以为意,直接将书包从我头顶扔到他的桌上,正好盖住了那张试卷。

「我……」我不是故意看他的试卷的。

但是我说出来他也不会听,我就更说不出来了。

他低头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心虚。

就在我以为他又要让我帮他去做什么的时候,他叹了口气从我身后的那张桌子上翻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看着他刚刚站着的位置,有些傻了。

他站这么久,其实只是想进去?

顾以河变了。

大家都悄悄地说他变了。

「河哥!」邱云在教室门口探进头。

这节是自习课,往常的自习课顾以河都会被邱云叫走。

他好像从来没好好上过一节自习课。

不仅自习课,好像很多课他都是想走就走。

邱云还在门口朝顾以河招手,他抬起头来看了邱云一眼。

我很自觉地要站起来让他出去,却被他一下抓住了手,把我又按回了座位上。

「滚。」顾以河依旧看着门口的邱云,声音不大不小。

吓了我一跳,也吓了邱云一跳。

邱云在空中招手的手僵了僵才收到脑后,挠了挠脑袋消失在了门口。

随后就是啪的一声,顾以河的数学练习册落到了我的桌上。

那本练习册比我的脸还干净。

顾以河伸手用食指点了点练习册上的一道题,问我:「会做吗?」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下,是道不难的题,只是要用到的基础知识点不少。

「讲一下。」他把笔递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我前桌的男生听到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被顾以河瞪了一眼才又转过身去。

我也下意识抬头看顾以河。

这三个字怎么也不像是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微微皱了皱眉,好像下一秒粗话就要从他嘴里蹦出来。

但是他没有,他问:「不会?」

「会……」我从自己的笔袋子里摸出一支笔,开始给顾以河讲题。

这是头一次有人来问我题。

虽然我成绩很好,但是因为我从小带了人工耳蜗,人工耳蜗收音有限,导致我的发音十分不标准。

不要说讲题了,就是平时多说两句话也是没有人听的。

在我缓慢又紧张地完整讲好那道题之后,我看向顾以河,一句「懂了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这么简单?」顾以河扬了扬眉,眉宇间有轻微的得意之色,好像他懂了一道深奥至极的题。

有点可爱。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抿着嘴笑了笑。

班主任进教室的时候,顾以河刚解完两道题。

「老子就说这玩意儿难不倒我。」他的声音通过我右耳上的语言处理器传到我的脑子里,说不出的好听。

班主任走到我身旁,看了他两眼,然后两步一回头,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

她可能觉得坐在我身边乖乖做题的人,不是那个混世魔王。

但是顾以河不出她所望的,在下一秒就当着她的面,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一直都这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有时候我觉得他既变了,又没有变。

陆婉婉和我一起回家,她挽着我的右手回了几次头:「姜江,你说顾以河怎么每次放学都要路过你家啊?」

「可能,巧合?」我习惯用最少的字,表达我的意思。

幸好陆婉婉都能听懂。

「听说他剪了短发后,每天都有别的学校的女孩子在校门口等他。」我晦涩的发音并没有阻止到她一颗八卦的心。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

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能看到校门口有一些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女孩子等在门口。

原来是等顾以河。

「嗯。」我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

陆婉婉说着又回头看了一下:「别说,顾以河好像比以前帅多了。」

我觉得都一样

他一直都很好看。

在校门口等顾以河的女生一批又一批。

终于在这天,我看到了女生中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我下意识拉住陆婉婉,想让她晚一点再走,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几个女生就走到了我的面前。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江江吗?」带头的女孩子轻轻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

陆婉婉刚要上前就被两个女生挡在了我的身后。

带头的女孩子是我曾经的同学,我看着她眼里那显而易见的怒意别过脸。

她却立马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那一下像是直接勒住了我的心脏,惊得我连挣扎都忘记了。

「姜江,你倒是挺能躲。」她抓我的手用了力,感受到了我手腕上的异常才邪笑了一声,「死都死不干净。」

我浑身一颤。

那些快要远离我的浓雾又拢回了我的心上。

我想要后退,却被她掐住了下巴,离我更近一步,低头贴在我的外机上:「怎么?你一次装模作样的自杀,害得我被劝退,很得意是吗?」

我没有……

女孩顺势拿掉了我耳朵上的外机,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抛向了空中。

所有的回忆汇集,我依旧像曾经那样手慌脚乱地要去接,却看到外机稳稳落在了另一个女孩手中。

她们脸上是我熟悉的讥笑,玩着我曾经熟悉的把戏。

在外机第三次被抛在空中时,有人从我身后一跃而过接下了。

我看着落在我身前的顾以河,像是天神从天而落。

他一手把外机放进兜里,一手扇了一巴掌在那女孩脸上。

原本还在嬉笑的人群一下子停了下来。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僵在原地。

等着那几个女生快速从我面前撤走,陆婉婉从身后跑上来挽住我的手。

这时候顾以河才转过身来,戾气在他脸上缓缓散去。

他轻轻把外机挂在我的耳朵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一次陆婉婉拉着我的手回家,我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顾以河。

顶上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原本低头走路的他突然抬头与我四目相接。

我连忙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做地跟陆婉婉一起继续往前走。

顾以河好像真的变了,变得一点都不让人讨厌了。

我看着趴在桌上的顾以河,轻声道:「顾以河,谢谢你。」

谢谢你昨天帮我拿回外机。

谢谢你什么也没问。

顾以河突然转过头来,他的眼里有朦胧睡意,看着我出了会神才迸出写清明来。

他最近总是会这样,在睡醒后都会看着我出一会儿神。

「嗯?」他没听清。

「谢,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咬字想要更清晰一点,谢得真诚而坚定。

顾以河抬起头来,他点了点头又痞里痞气道:「谢我就帮我补课吧。」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

他可能以为自己说得十分没有礼貌,又生硬地添了一句:「成吗?」

这句我更没有想到。

见我迟迟不应,顾以河以为我不愿意,突然凶道:「不成也得成!」

有点可爱。

像只发怒的小猫。

我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但是,我讲话……」

我讲话不流利,发音不标准。

就算是老师也从来不让我起来回答问题。

「那就这样说定了,从今天开始。」顾以河说完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我偏过身子看了一眼,邱云等在过道的另一边。

邱云好像也看到了我,朝我挤眉弄眼,被大步走过去的顾以河一掌拍在头上。

看顾以河搂着邱云离开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好好学习的样子。

昨天顾以河说让我给他补课,今天他就带了副眼镜到学校。

桌上的书也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好像是真的要好好学习了。

尽管现在已经高三了,他却丝毫没有觉得来不及。

顾以河带上眼镜看向黑板的时候,刚写完板书回过头的数学老师吓得粉笔掉到了地上。

在数学老师弯腰捡粉笔的时候,顾以河凑了过来。

他小声道:「那个二分之一根号二是怎么得来的?」

气息喷到我耳边的碎发上,吓了我一跳。

我看了看一副见了鬼的数学老师,轻轻翻开一页新的笔记本纸。

那一步不难,只是被数学老师省略了。

对于基础稍微差一点的顾以河来说,的确是有些模糊。

我把省略的步骤写在纸上,再把记笔本推到顾以河的桌上。

顾以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看起我笔记本上的解题步骤。

没过一会儿他就扬了扬眉,好像是懂了。

阳光落在我的笔记本上,上面有顾以河的影子。他突然拿笔在本子上他的影子里,画上了眼睛和嘴巴。

「扑哧——」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在格外安静地教室里显得十分清晰。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脸表情复杂的数学老师,他先是回头看了看自己写在黑板上的题,再又看向我,最后什么都没说,继续上课。

但是在数学课后的语文课下课后,我被请到了老师办公室里。

因为我的特殊,老师办公室我进过无数次。

这一次却跟之前的不一样。

老师们坐成一排,数学老师先开口:「上节课,你在笑什么?」

我一双手在身后拧成了一条麻花。

见我低着头不说话,班主任开口语重心长地道:「姜江,你的情况特殊,应该珍惜。」

我知道。

我这个情况,能到这所学校读书,爸妈费尽了功夫,求了不少人。

「已经高三了,你的成绩很稳定,不要被无关的人影响了。」班主任语速放缓,每一个字都完整地落到我的耳朵里。

我没有被顾以河影响,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说得很对。

我这种情况,我这样的家庭,只有好好高考,才可能会有机会去改变现有的人生。

语文老师看向我:「顾以河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这才是他们叫我来的目的。

他们觉得顾以河最反常的举动就是好好念书了。

不是他们不想顾以河好好念书,是他们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以河是学校里连老师都不敢多管的纨绔,家里有钱却没人管,无法无天到就算几天不来上学都不会被开除。

突然有一天,这个混世魔王要好好念书了

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奇怪,但我什么也没说。

老师们发现从我嘴里问不出什么的时候,纷纷叹了一口气。

最后班主任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我就给你换个位置吧?不要影响考大……」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以河就走了进来。

「报告!」他走到我的身边,才喊了一声报告。

吊儿郎当的语气,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上节课还在好好念书的顾以河只是一场错觉。

老师们迅速散去,就留下班主任站在我们对面。

尴尬在班主任脸上一闪而过,她又坐回了位置上去,看向顾以河:「有什么事吗?」

顾以河看向我:「你出去。」

语气有些凶,却让我如释重负。

我假意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班主任,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不知道顾以河在办公室里跟班主任说了什么,我在外面一个字也没听见。

直到他从办公室里出来,他站在我身边,嘴边荡开一个痞气的笑来:「怎么?还想进去?」

不想。

我连忙迈开腿回了教室。

班主任最后也没有给我换位置。

顾以河没有再欺负我。

而且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越来越好。同学们对我也越来越友好,我再也没有听到谁偷偷叫我小聋子。

我以为我又要面临转学,却没想到事情在要坏下去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只有顾以河。

他开始上课听课,下课让我讲题,偶尔放学也会拉着我补一会儿课才回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陆婉婉都还是觉得十分不真实。

她拉着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回头看了几遍后问我:「顾以河今天怎么没有跟在后面?」

我也没忍住回头看了看,果然没有看到顾以河。

之前他每天都会带着邱云慢悠悠地跟在我们身后,什么都不做。

等到我们到了家,他们才像是路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以前,也没跟。」我低头看前面的路。

最开始顾以河也是没有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一个月前突然开始的。

可能他真的只是办事要路过,而现在事情办完了。

陆婉婉点点头,应该也觉得是这样。

我们再走了没几步,就被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那个让顾以河改邪归正的小残疾?」为首的男生顶着一头金灿灿的黄发,将手上未抽完的烟扔到了地上。

只是听力障碍,不是残疾……

我握住书包带的手收紧。

陆婉婉放开我的手,不着痕迹地站到了我的身前:「你你你……你是谁?」

这样的阵仗她应该也没见到过,连声音都在打战。

黄发男生朝我们走进几步,陆婉婉护着我往后退了几步。

「顾以河打了我们兄弟,他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了?」黄发男生走到我们面前来,伸手抓住了陆婉婉的肩。

陆婉婉是个三好学生,如果不是因为可怜我愿意跟我做朋友,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些人。

想到这里,我伸手拉住她,想把她从黄发男生的手上拉回来。

明显黄发男生的目标是我,见我有了动作就放开了陆婉婉,一只手朝我伸过来。

就在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一只书包从我身后飞了过来,正好砸中了黄发男生的头。

「怎么?你兄弟没被打够,所以你也想来试试?」顾以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阵风从我身边过去。

周围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我下意识去摸我的耳蜗外机,果然已经不在了。

陆婉婉拉着我往后退了几步,我才看清跑到我前面的顾以河。

他和黄发男生在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到。

我只能看到我的耳蜗外机被顾以河快速地放进了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外机,但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找他要。

邱云带着人来的时候,黄发男生已经被顾以河激怒了。就算我听不到声音,也能看到黄发男生脸上明显的怒意。

陆婉婉拍了拍我的手臂,拉着我躲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我听不见了。」我张了张嘴,说着我自己都听不见的话。

但是陆婉婉听见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我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我们两个就那样在台阶上坐了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都不知道顾以河那边发生了什么。

或许陆婉婉知道,因为她能听见,我还能看到她的眉偶尔皱在一起。

只有我,好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与我无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旁的路灯越来越亮。

一个影子斜斜地出现在我们脚下,我抬头就看到了顾以河凌乱的外套。

他从里面的口袋里摸出了我的耳蜗外机,挂在了我的耳朵上。

「回家吧。」和周围声音一起落到我耳朵里的,还有他淡淡的一句话。

我扶了扶外机的位置,拉着陆婉婉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你们打架了吗?」我看着顾以河额间的汗,轻声问他。

他摇了摇头,在嘴边绽开一个痞痞的笑来。

「没有。」

顾以河说谎了。

他昨天跟那个黄发的男生真的打架了。

因为我在他袖子落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乌青。

应该很疼。

我刚从医务室拿了药出来,就听到旁边急匆匆路过的人聊着八卦。

「顾以河的爸爸来了?」

「对啊,听说是哪个公司的大老板,难怪他那么横。」

顾以河的爸爸,我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刚刚校长领着去办公室了,校长态度特别……」

说话的人越走越远,后面我已经听不出说了些什么。

我拿着药膏回到教室,顾以河的座位上果然没有人了。

班级里也叽叽喳喳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看样子是我一出教室,顾以河的爸爸就过来了,所以才会和我错过。

我把药膏放在桌肚子里,开始准备下一节课的东西。

顾以河一上午都没有回来上课。

听说顾以河在校长办公室和他爸爸吵了一架,就跑出去了。

我看了看顾以河空着的位置,从桌肚子里拿出了早上从医务室拿的药膏。

天台上的东西很少,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顾以河。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从膝盖里抬起他的头,一双眼睛微微发红。

他盯着我,突然笑起来:「你果然会来。」

那样子像是原先就知道,我会来找他一样。

我没有多问,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轻轻撩起他的衣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他的手臂上。

「校医说,这个,活血化瘀。」我涂好一处位置,就把药膏给了他。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药膏的味道,熏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顾以河看着药膏半晌,伸手接住我手中的药。

他再看我时,一双眼睛里除了桀骜还有微微的光亮。

我以为他要说谢谢我,但是他说:「姜江,你想去国外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

但是我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回答。

「不想。」

不敢想,没资格想。

「你爸爸,让你,去国外?」我下意识地问他。

这应该是他不开心的理由,但被我问得别扭又小心。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人交心。

果然,他刚刚亮起的一双眼睛又暗了下来。

「那你想去哪儿?」他看着我,答非所问。

「首都。」我眨了眨眼,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思考,「首都大学。」

这是我爸妈的希望,从几年前我就想好了,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失望。

顾以河愣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果然。」

果然什么?

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想考首都大学。

「好。」他又道,「那就去首都大学。」

我点了点头,朝他笑道:「好。」

好像顾以河的心情好了不少,我就想站起来回教室了,但是我刚要站起来就发现我的腿麻了。

一阵风刮过来,我重心不稳,直接被风带到了顾以河的怀里。

我一双手撑在他的胸上,能清晰感受到他微微急促的心跳。

一时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手足无措下,再一次摔在了他的怀里。

顾以河一双手接住了我,眼睛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轻轻扬起的嘴角带着小梨涡显得他此时痞气十足。

眼睛里是他平日的桀骜不驯,仿佛一切他想得到的都能在他手中。

他的声音轻轻散在空中。

「姜江,你想早恋吗?」

那天我是捂着脸跑走的。

明知道顾以河只是开了一个玩笑,我却还是在接下来好几天都没办法跟他正常相处。

这学期的期中成绩今天就要发下来了。

这一次跟以前发成绩不一样,相比我自己的成绩,我更想知道顾以河的成绩。

学习委员从老师办公室拿来成绩单贴到墙上的时候,我也和所有同学一样挤了过去。

以往这样的热闹我从来没有参与过,所以我很没有经验地被挤到了最外围。

挂在耳朵上的外机差点被旁边的人挤掉,我刚伸手扶正外机,就看到有一只手从我身后探了过来。

「让一下。」顾以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在嘈杂的声音里格外清晰,像是有无数回音的山谷里缓缓注入一股清泉。

一想到那天就是这道声音问我的那句话,我一张脸就迅速升温了。

我面前的同学在顾以河的话落下后,听话地让开了一条道。

顾以河一手抱着篮球从我身后走到了最前面,从墙上撕下来那张成绩单。

「我,我们还没看……」有同学小声抗议。

顾以河看向他,扬了扬眉:「那又怎么样?」

气场一下子冷了下去,仿佛他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将手中的球砸出去。

学习委员连忙出来解围:「我再去打一份。」

没有看到成绩的同学们再不敢说一个字。

顾以河拿着成绩单走到我面前,把成绩单放在我手上:「这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把篮球扔给了后座的一个男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连忙带着成绩单也坐了回去。

顾以河的成绩果然如我所料地又猛涨了一截,现在已经进入年段前百。

我开心抬头想跟他说这个好消息,就看到他拿了我桌上的水往嘴里喂了一口。

「那是,我的水……呀。」我讷讷开口。

顾以河把杯子盖上,放回我的位置:「我没碰嘴。」

我知道,但是我喝过了呀。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倾身过来:「怎么?喝不得?」

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我,一下子又烧红了脸。

倒也不是喝不得。

之前他运动回来,都是让我跑半个学校去给他买水的。

喝我的水,这是第一次。

而且从来没有人会喝我的水,从没人跟我这么亲近过。

「嗯?」

我回过神来,脸烫了:「没,没有。」

我不敢看他,侧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成绩单,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说什么。

「你,你的成绩,进步,很大。」我试图咬字清晰一点。

顾以河也侧眼看了我桌上的成绩单:「你看这个是为了看我的成绩?」

我朝他笑了一下:「嗯。」

因为他是我辅导的,他的成绩进步给我带来的成就感,比我自己考试进步的成就感还大。

顾以河的耳尖有些粉红,他别过头,坐直身子:「小屁孩。」

我带上耳蜗听觉偶尔也是很灵敏的,更何况他坐在我的右边。

外机成功捕捉到他这三个字。

「扑哧——」我伸手捂嘴,笑了出来。

好像他更像是个小屁孩。

顾以河的爸爸的确是个大老板。

我看着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车,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能看出来那是辆价格不菲的车。

果然,陆婉婉扯了扯我的衣袖:「姜江,你看那辆车,超级超级贵。」

在这方面,我对陆婉婉深信不疑。

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走到了我们身后,在顾以河身边停下来:「少爷。」

出乎我意料的,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恭敬。

「别来烦老子,老子不同意。」顾以河把外套朝肩上一搭,还没等那个人说下一句话,就抬脚走了。

他走到我们前面,回过头来看我:「不回家吗?」

「回。」我脱口而出,然后在顾以河的注视下,拉着陆婉婉继续往前走。

陆婉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对我挤眉弄眼了半天才凑了过来。

她对我说:「我就说他是为了送你回家吧!」

我的脸一下子烫起来,轻轻捏了捏陆婉婉挽着我的手,示意她不要瞎说了。

这一次顾以河没有像之前那样在我们身后很远的地方。

他就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后方,慢悠悠地跟着我们。

陆婉婉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

我低下头就看见了地上他落在我脚下的影子,像是心甘情愿落在我脚下的样子。

我轻轻弯了弯嘴角,突然原谅了他之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不算过分的所有事。

陆婉婉说顾以河跟家里关系不怎么样,他是被外婆养大的,近几年才被他爸接到这里来的。

「他妈妈呢?」我和陆婉婉一同躺在床上,我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不知道。好像是死了,又听说是跑了。」陆婉婉说完又补充道,「在他五岁那年。这样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是挺可怜的。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我对顾以河更好了。

午休给他挡太阳的书都放了两本在窗户上,但是窗户的台子有点窄,而两本书又不薄,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晃了两下后落到了下去,正好砸在顾以河的头上。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捡书。

手刚碰到书,就被顾以河的手捉住了。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

他睁眼看到是我,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才放开了我的手。

原本我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看到他微微泛白的嘴唇时,脑子一动就没时间不好意思了。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他发烧了。

「你,发烧了。」见顾以河又闭上了眼睛,我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睁开眼看着我,因为发烧的缘故,眼睛有些发红。

「嗯。」他毫不在意。

我反倒有点急了:「要去,医务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急得吐字不清晰,还是因为他没睡醒,他愣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他抬起头来,伸手拿过我的杯子猛灌了两口水。

自从上次我默许后,顾以河就再也没自己买过水。

「多喝点水就好了。」他把我的杯子盖上盖子,放回我桌上。

不可以。

不可以!

我拉住他的袖子,使劲儿摇了摇头:「去,医务室!」

说着我已经站起来了。

我拉住顾以河滚烫的手,试图拉他起来,但是拉了两下都没能把他拉起来。

在我快要急哭了的时候,他才听话地站了起来。我来不及跟迎面而来的老师请假,拉着顾以河就往外面走。

或许对于顾以河来说,我此刻就像个神经病,但是他不知道,发高烧是可以烧坏一双耳朵的。

我们每一次的不在意,导致的沉重后果都会让我们承受不起。

「40 度,这么高?」校医拿着体温计皱了皱眉。

顾以河的手那么烫,我就知道体温肯定不低。

不过幸好只是感冒,校医开了点药,让顾以河吃了药,输着液在床上睡一觉。

「他睡一觉就差不多了,你回去吧。」校医扶了扶眼镜,看了看已经睡下的顾以河,又看了看我。

我点了点头,又觉得不是很放心。

想到现在还是午休时间,接下来两节课又是自习,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校医看我的眼神瞬间变了变,最后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可能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老是刷题刷到很晚,有点睡眠不足,再加上现在刚好又是午休时间,等着等着我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顾以河已经醒了,他正盯着我左手不小心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看。

那是我睡着后不小心露出来的。

我连忙去扯衣袖。

我的衣服都买的大一码,所以衣袖都是长长的能套住整只手。

索性女孩子们都喜欢这样做,从来没人发现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现在顾以河发现了,他迅速抓住了我的左手。

在我还没来得及挣脱的时候,他轻轻揭开了将我的手腕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层层的袖子。

那条微微泛着粉色的可怖的疤就那样暴露在空中,暴露在顾以河眼里。

他的手一抖,抬眼看我的时候眼尾更红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我不敢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借力挣开他有些颤抖的手,脑子一片空白地跑了出去。

那是我最后的体面。

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在他面前支离破碎个干净。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儿。

顾以河找到我的时候,我蹲在天台的角落里,手里握着取下来的耳蜗外机。

我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抬头看他,一时分不清他是推我入地狱的恶魔,还是拉我出深渊的圣人。

顾以河在我身边蹲下来,他伸手轻轻掰开我的手指,从我的掌心里拿出外机。

我能看到他的手指泛红,指尖微微发颤。

风从后方吹来,我耳后的碎发都被轻柔的风带到了颊边。

顾以河将那些碎发又别到了耳后,轻轻把外机挂在我的耳朵上。

所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姜江,该上课了。」他红着眼,声音有些别扭难辨,带着轻微的颤音。

他没有问我手腕上的疤。

我愣愣地说好,但是我没有动。

他也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过往的风带走了我脸上的丝丝热气,我才小声道:「顾以河,我脚麻了。」

像是没有意料到我会说这么一句话,顾以河愣了一下才轻笑出一声来。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我背你。」

那怎么行。

我连忙摇了摇头,才想到他看不到:「不……不用了。」

他这样背着我回教室,我都想象得到那些向我投来的目光。

顾以河没有再坚持,回过身来脱下了身上的校服外套,把外套整齐地铺在地上。

他在我疑惑的眼神中,轻轻拍了拍外套:「坐下来。」

我不动。

「那我就背你。」他轻声道。

我摇摇头听话地坐了下去,腿上一瞬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进去了一样。

顾以河抬手将我的一双腿放平,我刚轻轻挣了一下就被他一双手捉住小腿,密密麻麻的针扎感更明显了。

隔着宽大的裤腿,他手掌的温度还是被我的皮肤敏感地捕捉到,比那针扎感更不容忽视。

他突然放松了力度,开始轻柔地按揉着我的脚肚子。

随着他的手法,脚在一阵酥麻感之后慢慢恢复了正常。

陆婉婉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十分让人误解的场面。

她犹豫再三后还是跑了过来。

我看着她那双泛红的耳朵就知道她肯定误会了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拉着我的手把我扶了起来。

「老师叫我来找你们。」陆婉婉声音轻轻的,有种做了坏事的窘迫感。

我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解释,最后只能捏紧袖子轻轻嗯了一声。

顾以河从地上捡起他的校服拍了两下搭在肩上,没有看我:「你们回去上课吧。」

意思是他不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才想起来他刚刚还发着高烧。

难怪手掌还是那么烫。

我没忍住想要跟上前去,却被陆婉婉拉住了手。

陆婉婉看着顾以河走远了,才放开了我的手。

她看着我,眼睛眨了几下,耳尖泛起的粉红更甚。

「姜江,你跟她们不一样。」

这句话在我的人生里,被无数次提起。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在陆婉婉的嘴里,我依旧能听见这句话,但是我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我的右手紧紧握住左手的袖口,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陆婉婉伸手捉住了我的右手,十分认真地看着我:「姜江,你不能学她们早恋,你要考首都大学的。」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凑了过来,声音轻轻地说:「你和顾以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眨了眨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婉婉在说什么,一股气血直接从心脏冲到了脸上。

「不不不,不是的!」

接下来不管我怎么解释,陆婉婉都一副她都明白的表情。

最后我只得作罢,乖乖被她拉回了教室。

不知道是不是班主任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在顾以河病假结束后,就给我们换了座位。

陆婉婉如她所愿,成了我的同桌。

对此顾以河并没有说什么,很配合地同意了换位置。

他坐到了另一边靠窗的位置,我的目光越过同学们刚落在他身上时,他恰好回了头。

原本在他指尖旋转的笔一下子被他握在手中。

他嘴角轻轻扬起,嘴边的小梨涡让他的痞气不减反增。

我连忙回头,不再看他。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学期眨眼就临近期末了。

我们从考场上出来的时候,陆婉婉挽住我的手还是要跟我一起回家。

我知道陆婉婉回家的路跟我一直都不顺路,但是我从来没有拆穿过她,因为我也自私地想要接受她这份温暖。

「顾以河一出考场就被他爸拉走了。」在我回了两次头后,陆婉婉才拉住我的手跟我解释。

我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是。」

我是。

虽然顾以河换了座位,但是每天依然会跟在我们后面等我回了家才罢休。

风雨无阻。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为什么,换了座位后我们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我已经习惯了他走在身后的感觉,好像不管前面会遇到什么都没什么好怕的。

听说顾以河的爸爸是个很大的老板,而且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所以对顾以河并不上心。

「好像听说准备送他出国了。」我对顾以河的所有消息都是陆婉婉跟我说的。

今晚陆婉婉说要留在我家,所以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她又开始聊起班上的事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顾以河身上。

这是我最想听的。

可是我的外机发出了响声,我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不小心撞到了腿。

「江江怎么了?」陆婉婉也爬起来。

我摇摇头:「没电了,我去拿电池。」

陆婉婉按住我的腿,轻轻替我按被撞到的位置:「别拿了,今天很晚了,睡觉吧。」

可是我想听。

我拿开她的手,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的桌上熟练地给外机换了电池。

等我再一瘸一拐回来的时候,朝她笑了两声:「还早,我睡不着。」

陆婉婉叹了口气,又帮我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才又开始刚开始的话题。

「上次来学校那次,好像就是在跟校长说这事。」她揉了一会儿,拉了被子继续躺在我身边。

「我听同学们说的,好像是说他爸爸娶的小老婆生了个女儿,想要好好培养他了。」

我一直以为顾以河活得那样肆意,是因为他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人生,却没有想到,他的人生也跟我的一样,千疮百孔。

我突然想到那天顾以河突然问我想不想出国,应该就是如陆婉婉所说,他爸爸已经开始安排他出国的事了。

可是他跟我说他想去首都大学。

「你说,顾以河,会出国吗?」我侧头看陆婉婉。

她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取下外机放进一旁的小盒子里。

一连好多年的假期,没有同学会约我出去玩了,所以陆婉婉来找我的时候,尽管我还有很多习题需要刷,妈妈还是将我推了出去。

妈妈说:「江江,多出去走走。」

我知道她担心我。

我不想她担心我。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左手手腕,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故作欢快地奔向了门口等着的陆婉婉,以及站在墙角的顾以河。

「不是我让他来的。」陆婉婉连忙解释。

我的目光落在顾以河身上,他别扭地别过身:「有题想问问你。」

这句话让陆婉婉原本会很愉快的一天,又变成了学习的一天。

陆婉婉说每次来找我的时候,都能看到顾以河站在我家门口。

「难得这次不在,我们赶紧走。」陆婉婉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了家,「假期都快结束了,我们都没好好玩过。只要顾以河在,就是去图书馆,我都学腻了。」

顾以河在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今天顾以河不在,她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笑着任她一边拉着走一边吐槽顾以河。

最后我们在一个游乐场门口停了下来。

我看向陆婉婉,她笑着就要拉我进去:「今天我带你好好玩玩。」

我拉住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婉婉……」我叫了她一声。

游乐场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家里的情况让我从小远离这些地方。

陆婉婉却蹦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最后一个学期了,我还需要你好好帮我补补课。你今天不让我请你,我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最后我还是在她半拉半拽下跟她进了游乐场。

我们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泛青。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陆婉婉还笑个不停。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仿佛全世界都能听到我们的笑声。

「江江,你笑起来更好看。」陆婉婉拉着我的手,突然对我十分认真地说。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目光落在我的左手上:「江江,我之前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你也是不怎么爱笑。」

我不自在地把左手插进兜里,侧头问她:「梦见我?」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场噩梦而已,没事啦!」

就快要到家了的时候,陆婉婉突然停了下来,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站在我家门口的顾以河。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润,好像是被汗浸湿的。

顾以河看到了我们,就朝我们跑过来。

这时我才看到他微微有些凌乱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你们去哪儿了?」他的声音很急,一双眼睛都有些发红;他的语气奇怪,又凶又紧张。

我和陆婉婉一时都不敢应他,最后还是他盯了我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落在我的发顶上。

「以后没有我跟着,哪儿也不要去。」他微微弯腰,视线与我平齐。

我看着他眼睛里微不可察的担忧和害怕,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也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好。」

顾以河听了我的回答,揉了揉我的发顶,直起了身,说:「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跟陆婉婉挥了挥手就进了屋。

刚进屋,我就听见陆婉婉对顾以河道:「我们聊一聊。」

他们那天聊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没问过,他们也没说过。

但一切都没有变。

唯一贴在墙上的倒计时数字在一天一天减小。

顾以河也没有如陆婉婉说的那样去国外。

只是他好像再没有出去打过架,每天都待在教室刷着那些让人头都抬不起来的习题。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没有像我刚开始的设想那般难熬。

我看着顾以河的成绩一点一点爬到前面来,每次他都会单独拿一份成绩单放到我的桌上。

我看着我们的名字离得越来越近,最后他超越了我。

就这样,我们一起进了考场,再一起出了考场。

我抬头看着那片万里无云的蓝天,就好像看到了我前程似锦的未来。

「终于结束了!」陆婉婉从隔壁的考室出来,直接环住我的脖子。

是啊,终于结束了。

我那黑暗看不见光的青春,终于在我曾经奢求不来的温暖里画上了一个句号。

高中同学的最后一次聚会,我被陆婉婉拉去参加了。

那些平时跟我没有交集的同学们,在酒后全都哭着想来抱抱我。

好像曾经的那些不愉快,都在那场高考后随着那些被扔掉的书本,一齐被他们抛掉了。

所有人都在说舍不得,只字不提曾经的伤害与争执。

我坐在沙发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嘈杂不堪。

有只手突然从一旁伸过来,十分熟练地取掉了我耳上的外机。

我侧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陆婉婉身边的顾以河。

他将外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当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我没再找他拿回外机,脑子里突然想起他曾经无数次拿掉我的外机,好像都不是因为他想要玩一玩。

「笑死了,又是那个小聋……」

「你看小聋……」

「听说她耳……」

这样的话我永远只听到一半,外机就会被顾以河拿走。

因为每次我都会下意识去抢我的外机,所以从来没有在意过之前听到的那些话。

如今想起来,好像是我总是站在一个受害人的角度去想问题,才会次次都以为他是要欺负我。

看着顾以河在冷着脸拒绝了好几个女同学后,我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伤害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婉婉从我身边走了,顾以河坐了过来。

这是个 KTV 的包间,同学们都沉浸在即将各奔东西的悲伤中。

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有人表白。

只有我被顾以河隔绝在一个小角落里。

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垂眼能看到自己不知所措的手,抬眼能看到顾以河那张桀骜的脸。

明明四周都很昏暗,我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光亮。

最后顾以河还是拉着我离开了 KTV。

他带着我到了一座桥下,目及之处是蜿蜒的江水以及万家灯火。

这个地方我一次也没有来过。

顾以河从口袋里把外机取出来挂到我的耳朵上,过往的风声才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将额前被风扬起的碎发轻轻勾到耳后,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顾以河,你……出国吗?」

这个问题,我整个寒假都藏在心里,今天才有机会问出口。

顾以河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原本看着河对面的他侧头看向了我。

他的眼里好像装下了那些万家灯火,亮得惊人。

「我去首都大学。」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专属于他的肆意。

首都大学不好考,连我都不能轻易地在成绩没有出来前说出这样的话,可在他的嘴里却好像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那股肆意渲染的,我也笑了起来:「好,我也去首都大学。」

曾经想去首都大学是因为不想让爸爸妈妈失望,现在好像又给这四个字赋予了其他意义。

顾以河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我没看清那是什么,左手就被他捉住了。

在我下意识要挣扎的时候,袖子被他很轻易地撸到了手肘上。

初夏的晚风带着微微的凉意,让我手上的所有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条包括了我整个黑暗的青春的疤痕,就那样暴露在空中,连路过的晚风都能将它看得一清二楚。

羞耻感一下涌上心头,我没来得及缩回手,就有条冰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世界真的缺你一个。」顾以河将那冰冰凉的东西轻轻扣在我的手上,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有些别扭的声音,「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他放开我的手,我才看到了那条戴在我手上的链子。

链子上坠了一些星星和月亮,将那条疤遮得刚刚好。

顾以河的手指轻轻抚过我手腕上那道疤:「我没资格做太阳,但月亮也可以把整个天空照亮。」

他的手像是在我的心上拨了一下。

一时间我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震耳欲聋。

他知道这条疤痕的意义,但他一句话也没有问过。

只用了这样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这条疤从我的心上取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那一个。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个世界缺我一个。

就连爱我入骨的父母,都因为不善言辞,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的存在是重要的。

鼻子酸酸的,泪很快就蓄满了我的整个眼睛。

很多很多话,从心里窜到口中,又被我压了回去。

到最后,我轻轻拉了拉顾以河的衣角,问道:「顾以河,我可以,喜欢你吗?」

顾以河没有回答我。

他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

我局促不安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回头看我:「姜江,我一点都不值得喜欢。」

怎么会?

我刚想否认,就被他继续开口打断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看着我,眼睛里的光亮暗了暗,「关于你的。」

这话陆婉婉也说过。

我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双手在身体绞了绞衣摆,轻轻应道:「婉婉也说,做过关于,我的梦。」

「不一样。」顾以河脱口而出,又想到什么,自嘲一声,「也差不多。」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只知道他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正面地回答我的问题。

「不可以,是吗?」我盯着脚下的小石子,只觉得难过溢满了心头。

本来就是我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总是贪心地想要得更多一点。

过了一会儿,顾以河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侧身过来,手落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姜江。」

我抬眼看他。

「这种事情要让男孩子先说。」他笑起来,一双眼睛里重新升起星光。

嗯?

我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姜江,我的未来可以有你吗?」顾以河看着我,表情认真又带着小心翼翼。

好像我是个他难以得到的一件瑰宝。

其实我并不是。

「嗯!」我点点头,泪从眼角落下。

我倾身上前抱住了顾以河,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我和顾以河在一起的消息,陆婉婉是第一个知道的。

陆婉婉跟我一起坐在门口,看着路上行人人来人往,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叹气。

「江江,我也要去首都,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一定第一时间揍他。」她撸了撸她光洁的手臂,一副剽悍的样子。

我被她一下子逗笑了,笑了一会儿才在她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下落,落到我左手上。

「江江,我第一次看你穿短袖。」她突然握住我的左手,一双眼睛微微发红,「我原本是不同意他跟你在一起的。」

我侧头看她。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疤上的链子:「但是那天,他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说梦醒来的时候,他甚至去求过菩萨。」她说着笑了起来,「求梦里的一切都不要发生。我就想啊,他那样的人都能去求神拜佛,是真的很在乎吧。」

「关于,我的梦?」这个梦总是被提起。

好像是个不怎么好的梦。

陆婉婉点点头,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心:「噩梦而已。」

她好像不愿意再讲,但我却还想知道:「跟你说,的那个梦,一样?」

她思考了一下,好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性质不一样,内容倒是差不多。」

这句话里每个字我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我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们没有再聊下去。

因为录取通知书到了。

我接过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转身就跑进了家里。

「妈妈。」我将通知书递到了妈妈面前。

她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手上的通知书,面上没有变化,再抬头看向我,才露出了欣慰的笑来。

她看着我说:「真好。」

真好。

陆婉婉真的来了首都。

就在我学校的隔壁的首都师范大学。

当时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她妈妈拉着我的手感谢了我两个小时,还非要留我在家吃晚饭。

我妈妈其实也很感谢陆婉婉,却做不到像那样拉着陆婉婉的手亲切地说一些感动的话。

我和我妈妈一样。

在陆婉婉把我的行李都搬到宿舍后,我只会拉着她的手傻笑。

「有男朋友不用,使唤我!」她掐了掐我腰间的软肉。

我连忙躲开,和她笑作一团。

女生宿舍不好让男生进来,如果要进来还需要去宿管阿姨那里登记证明。

太烦琐了,也会多很多不必要的关注。

我求了顾以河半天,他才臭着脸答应让陆婉婉来帮忙的。

我期待的大学生活,终于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开始了。

只是我有听力障碍这件事,又像是一阵风一样,吹遍了整个专业。

更让我难受的是,在开学第二天,我就在顾以河的书包里看到了情书,当晚我就在学校的表白墙上看到了对他的表白。

顾以河长得好看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没想到,大学才刚刚开始,这一切就来得这样汹涌。

「你说得对,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躺在床上跟陆婉婉用手机聊天。

陆婉婉马上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

「大姐,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呢?」

「这事你别跟顾以河说啊,我还不想早死。」

「你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绝配顶配天仙配,不要胡思乱想。」

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我刚看完,还来不及回她消息。

她又来了一句:「邱云又给我弹了好几次视频,我去会会他。」

我刚打好的字,又全部删除了。

最后只回了个「好」。

邱云对陆婉婉的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只有陆婉婉觉得他是在跟她闹着玩。

我刚叹了口气,手机上弹出了顾以河的对话框。

「在干吗?」顾以河的消息落进我眼里的时候,一位室友的尖叫声也响了起来。

我连忙从床上探出头去,本来我是很少跟她们交谈的。

我的语速也跟不上她们,就跟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和谐的寝室关系。

那个室友抬头来看我,又低头去看手机,再抬头看我。

「怎么了?」另一个室友凑了过去。

尖叫的室友看向凑过去的室友,问道:「我们专业,只有一个姜江吧?」

凑过去的室友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知道临床的顾以河吧?」尖叫的室友继续问。

顾以河三个字钻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所有细胞都汇集在一起,想要听她们接下来的话。

凑过去的室友点点头:「今天的表白墙都被他一个人占了,我当然知道了!太帅了,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像是终于有人打开了她的阀门,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顾以河。

尖叫的室友没等她说完,就把手机递了过去:「你看。」

接下来又是尖叫一声。

两个人齐齐看向我。

看得我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姜江,深藏不露啊!」尖叫的室友笑着看我。

另一个室友把手机递到我的面前来。

轻轻晃动后,我才看清手机界面上的内容。

那是学校的表白墙,上面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我临床顾以河,爱心理学姜江。」

如一年前一样,我又一次被顾以河推到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次不一样的是,他从跟在我身后,变成了走在我身边。

在我脚下的影子,成了与我十指相扣的手。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表白墙上的两句话,并没有让大学里的那些女生退下去。

就像现在这样,顾以河站在门口等我下课。

我刚收拾好包,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娇羞的女同学。

尽管陆婉婉一遍又一遍让我自信,我还是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自卑,想做一个缩头乌龟。

就在我慢腾腾地,低头将包里的书拿出来,想要再收拾一次的时候,顾以河站到了我的身边。

「怎么?还想再上一节课?」他双手环胸,挡掉了窗户外的太阳。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刚刚的女同学还站在那儿,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服。

「不,不上了。」我连忙把书又收进包里。

顾以河从我手上夺过包搭在肩上,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被他拉着出了教室。

在万众瞩目之下。

我以为他要带我去吃饭,却没想到他一拐,带我进了一间空的教室。

他把包扔在一旁的课桌上,反过身来将我逼到门上。

门前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门后是我乱得一塌糊涂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姜江。」顾以河双手抵着门,将我困在他的怀里,「你这样我可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低低的,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烫着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愣了一下,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取下了我的耳蜗外机。

全世界都静了下来,门前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消失了,只是我的心跳声依旧震耳欲聋。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就落到了我的唇上。

!!

我惊得瞪大眼睛,实在没有想过初吻会在这个时候给出去。

顾以河将外机放进了口袋里,又抬起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听不见也看不见,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我和顾以河两个人。

顾以河的唇在我唇上生涩地辗转,我缓缓闭上眼睛,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我的唇上离开。

盖在我眼睛上的手却没有拿开。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了手,从口袋里取了外机挂在我的耳朵上。

我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红透了的一双耳朵,十分可爱。

想摸。

但是我刚抬手就被他握在了手上。

「这是我的初吻。」顾以河的声音又低又好听,「姜江,你要负责的,不可以逃了。」

我原本就烫着的脸,一下子更烧得厉害。

他看着我,一双眼睛里坚定又认真。

我发誓,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他。

我也拒绝不了他,所以我点了点头,又怕他不信,补充道:「好。」

最后我在陆婉婉的怂恿下,也在表白墙上表白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顾以河高兴地带着我请陆婉婉大吃了一顿。

大一很快就过去了,最开始对我和顾以河不看好的人都纷纷嗑起了我们的糖,甚至陆婉婉的室友都时不时让她直播撒糖。

这个走向让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落进了一个美梦里。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我好像是偷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爸爸妈妈知道我和顾以河在一起,是在大一结束。

我在吃饭的时候,告诉的他们。

爸爸听了我的话,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才放到了桌上。

「我不同意。」他看着我,给了我这句话。

我被关在了家里。

妈妈给我端饭来的时候,我正在跟陆婉婉求助。

「江江,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妈妈坐到我身边,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

虽然爸爸那天说不同意以后,就没有跟我说过话了,但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从那时候开始,你爸爸就很关注你身边的人,他们是什么性格、什么家庭,对你怎么样。他总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妈妈看着我,眉目里都是愧疚。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我知道。

她的手落到我的头上:「高三的时候,你爸爸就比你更了解顾以河,他们家庭环境复杂,他的性格也不好……」

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可以健康快乐,过平平凡凡的一生。」

说健康快乐的时候,我听清了她轻微的颤抖。

我们谁也没提过那些事,像是一种心照不宣。

妈妈的手在我的头顶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落到我的手上。

她的手上都是茧,厚厚的茧一下一下刮过我的皮肤。

「都是妈妈的错。」她看着我左手上的手链,一颗泪从她的眼里落到了她的腿上。

我从没有见她哭过。

就是我用那把刀划过我的左手手腕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我都没见她哭。

她一哭我就全慌了神,连忙要去抱她。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果然,她轻声道:「如果那个时候,我送你去医院……」

这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从来没提过,我也不敢碰。

这不是她的错。

我也以为喝喝水,睡一觉,烧就会退下去。

不过是命罢了。

我抱住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妈,不是的。」

「如果不是这样,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你可以遇到更优秀的人。」妈妈的哭声越来越抑制不住。

我除了摇头,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内疚在他们心里埋藏了许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啃噬他们的心。

我都知道,我也从没怪过他们。

「不怪你,我现在,的,人生,也很好。」我轻声哄妈妈,说着我心里的实话。

原本会过得糟糕的人生,在顾以河的出现后,变得越来越好。

屋外突然传来了什么被踢倒的声音,我再听的时候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仓惶远去。

妈妈走后,我从窗户望出去,就看到了爸爸在墙角抽烟。

他不常抽烟。

刚刚应该是他在门外。

在我被关的第十天,顾以河就来了。

他和爸爸妈妈在客厅里聊了很久很久,我甚至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爸爸来开我门的时候,眼睛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他从来说一不二,这次他却看着我,慢慢道:「出去走走吧。」

爸爸同意顾以河带我出去走走,就相当于爸爸同意我和顾以河在一起。

在路上,我问顾以河:「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顾以河歪头看我,然后手在身前做了两个手势。

我全身一僵。

在家里无路可走的时候,我是被送去学过一阵手语的,后来就算带上了耳蜗,手语学习也没有断掉。

他们怕万一以后出什么意外。

「我跟他们说,我为了你去学了手语。」顾以河牵起我的手,慢慢走过马路。

这肯定不是让他们松口的主要原因。

但肯定是理由之一。

我从没有想过,顾以河会为了我去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

后来不管我怎么问,他都没再跟我说他还跟我爸妈说了什么。

最后送我回家的时候,却拿走了我桌上的笔记本。

那本笔记本是我买回来准备要写日记的,一直被我搁浅在那儿,只写了寥寥几笔。

顾以河说他正好缺本笔记本,就要拿走。

我告诉他出门左拐有一个小卖部,那里有很多笔记本。

他却说:「缺一本,写了你名字的笔记本。」

我一直以为,顾以河的爸爸不会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

我爸妈也这样认为。

陆婉婉也这样认为。

所以顾以河要带我回家的时候,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结果我刚进他们家门,正碰到顾以河的爸爸夹着烟往外走。

他看到了我,正要点烟的动作一顿,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后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来:「姜江吧?我有个会要去开,你们自己先玩啊,等会一起吃饭。」

我愣在原地,都忘了应个好。

他没有丝毫在意地出门了,最后在晚饭前准时回来,和我们一起吃了饭。

那顿饭吃得异常和谐。

顾以河的后妈一直在哄哭闹的小妹妹,顾以河的爸爸时不时问一问我在学校的事。

这让我有种在家的错觉。

他们没有多看一眼我耳朵上的东西,也没有问过一句,做出的每个行为都没让我觉得难受。

一点没有传闻中难搞的样子。

饭后,顾以河送我回家,我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站在我家门口,笑着跟我说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安心过我们这一生了。

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我没有再问,他也没有继续说。

大学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迎来了我们的毕业季。

我没有选择考研,而是去了一所学校做学生们的心理辅导师,而顾以河则进入了医院开始实习。

我们都开始忙碌起来,见面的日子开始变得很少。

我以为这样日子会延续很久,却没想过,在我生日这天会收到他的求婚戒指。

「我的未来可以一直有你吗?」他单膝跪在地上,问我这句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还没反应过来,陆婉婉就在我旁边哭了起来。

邱云连忙把她抬走,示意我可以继续。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看着戒指盒里那颗不算很大,却也不小的钻戒。

在曾经的无数个夜里,我都想过要了结一生。

当时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会有这样的一幕。

心爱的人向自己求婚。

真心的朋友喜极而泣。

好像世界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汇集在我一个人身上。

「好。」我回答得十分坚定。

我在我二十五岁这年嫁给了顾以河。

跟他住在一起后,我才知道他会经常做噩梦。

常常夜里会惊醒。

就像现在这样。

我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外机戴在耳上,看向已经缓过来的顾以河:「经常这样会不会是生病了?」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没有,原因吗?」我擦了擦他额间的汗。

他顺势将我拉进怀里,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姜江,这是我应付的代价。」

「什么代价。」

他没有说话。

我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看向我的目光。

「一切都没发生的代价。」

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依旧不懂。

他总是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会想到,学医?」

听他爸爸的意思,是希望顾以河可以管理家里的企业的,却没想到他十分坚定地选择了学医。

顾以河手指绕过我的脖子,拨了拨我鬓边的碎发,最后扶了扶我的外机。

「你知道吗?」他的手指搭在我的外机上,「如果出了意外,手术有失误,你就再也没机会听到了。」

为了我?

我看向他。

「我,不值得。」我双眼发酸,轻轻喃道。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你值得。」

「那天你穿着白裙子走到我面前,让我不要抽烟,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抽过了。」

我一愣,那个我以为是我自作多情让他厌恶的举动,竟然可以成为我值得的原因。

就这样,日子过得忙碌而幸福。

没过多久就到了陆婉婉和邱云结婚的日子。

我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他们给的请柬,翻到了柜子里的那本顾以河当年从我家里拿走的笔记本。

明明我只写了寥寥几页,我却看到笔记本被写了半本。

不是我的字迹,却是我写日记的风格。

每一页都是昏暗得让人难过的内容。

其中有一页,记录了我在外出时遭受性侵后的崩溃与绝望。明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我看着内容却能体会到里面每一个字带着的阴沉。

落上的日期是高三的那个假期,我和陆婉婉第一次去游乐场的日子。

后面洋洋洒洒又是很多记录,我却没有勇气看下去。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一页只有几行字:

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来得及。

我愿承担所有。

愿神佛佑她。

落笔:顾以河。

顾以河番外

外婆去世那年,我才见到了我传说中的父亲。

所有人都说我要进城里享福了。

连我自己都这样以为。

却没想到面对我的是他刚娶进门的美艳娇妻和永无止境的漠视。

好像接我回家,只是他怕别人唾弃,怕别人说他自己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那一年我只有十四岁,有着让老师们都惊艳的成绩,却只是顾家一个没人在乎的乡村野孩子。

在新的学校里,因为太招眼,我很快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别人都可以回家告诉父母,只有我每次被打,都自己缩在偌大的房间里,自己给自己上药。

世界好像变了,成绩再也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我拿着顾家给我的钱,开始各处挥霍,「招兵买马」。

很快,我就变成了无人敢惹的混世魔王。

试卷上我永远交白卷。

这时我才知道顾家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不管我怎么混,学校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那样浑浑噩噩过了好些年,过得枯燥无味,过得了无生趣。

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要这样一头黑到底。

直到高三开学那天。

「顾以河,照顾一下新同学。」那个平日里从来不叫我名字的班主任,突然点了我的名。

我从桌上抬起头,就看到了穿了一身白裙子的姜江。

她干净得像是一张从未描过的白纸,跟我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姜江坐在我的身边,从来不越界,一举一动都轻得好像我身边没有人。

但是她很奇怪。

像她这样的乖乖学生,最是怕我。

可她不怕我。

她总是试图跟我说话,却说一半又停下。

我才开始注意到她有些不流畅的发音,才开始注意到她与别人的不同,才知道了班主任让我照顾一下的意思。

「听说你有同桌了?」一个跟了我几年的兄弟,在给我点了烟后开口调侃我,「还是个小聋子?」

小聋子?

我皱了皱眉,将烟放进嘴里狠吸了一口,吐了一口烟后才说:「她不是。」

话音刚落。

姜江就朝我走了过来,她穿着入学时穿的那条白裙子,一双手紧紧捏着书包带,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轻声道:「顾以河,抽烟,不好。」

我一愣。

谁不知道抽烟不好呢,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跟我说过。

我的兄弟们总会说,他们的父母在发现他们抽烟的时候,会把他们暴揍一顿。

他们羡慕我,没人管。

羡慕吗?

我看着刚咳嗽完的姜江,心里乱七八糟的感觉最后到了嘴上汇成了一句:「老子的事,你少管。」

她跑了,被我吓跑的。

我发现我变了。

我总是在有人议论她的时候欺负她,我会想办法支开她,去让她跑很远的路买点什么东西。

有时也会拿走她的耳机。

但是她好像更害怕我拿走她的外机,每次都会露出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看得让人心烦。

她今天没有带水来,我故意让她帮我去买了水,我不过说了句不喝了,她就快哭了。

她留下自己喝不就可以了?有什么好哭的?

那双蓄满了眼泪的眼睛看得我心慌意乱,我伸手拽下她的头绳,想让她的头发散下来遮住那双眼睛,却不想连着外机也被拽了下来。

她原本还在眼里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让我更加的心慌意乱。

我将头绳扔到她的桌上,连忙翻过窗户逃离这里。

老头儿娶的小老婆终于生了,是个丫头。

所以老头儿想起了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

前一天刚跟邱云去跟隔壁学校的几个小子打了一架,今天一早老头儿就来学校了。

我以为他因为我打架而来,结果他是为了让我出国而来。

他的字里行间中没有一句对我的肯定,想着只要送我出国镀层金回来就行了。

如果他的小老婆生的是个儿子,或许我就算打架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他都不会来一趟学校。

去他妈的。

我砸了校长办公室的门,一路跑到了天台。

想抽烟,却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抽过烟了。

我蹲在那儿,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了朝我走来的姜江。

她在我身前蹲下来,拿了只药膏给我。

「我看你,手上,有伤。」她说话很慢,声音软软的,尽管发音有点奇怪,也还是让人听着很舒服,像是刚从面上吹过的风。

明明前几天才被我气哭,现在却跑来给我送药。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傻得让人想要认真对待。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就被老头儿送出了国。

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在他面前,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毫无还手之力。

再一次见到姜江,是在我计划回国的前一年。

在新闻上,我看到了她投江的消息。

当时我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可能只是眼花了。

当我马不停蹄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

而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没有一个朋友。」这是我去她家的时候,她妈妈跟我说的。

他们对我的出现很意外。

可是我也不是她的朋友。

我只是一个差点想和她早恋,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人。

我在姜江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笔记本,她妈妈说是要拿去烧掉。

我没听劝阻地翻开了。

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半本,出现了好几次我的名字。

我鼻子一酸笑了出来,看来在她心里我一直都那么讨厌。

好像她高三的所有不幸,都是因我而起。

直到我翻到那一页。

那是高三的寒假,她被一位老同学叫了出去。

她被人拉进了小巷子里,外机不知道被人扔到了哪里。

整页纸到处都留有水渍,我手指轻颤着抚上那些水渍,像是能感受到她写的时候流下的每一滴泪。

「她没说过,她说耳机弄丢了,我和她爸还说了她两句。」她妈妈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从那以后,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们都不知道……」

从这一页开始。

后面的内容再也没有了生气,每一个字都预示着她想死的决心。

那一年,她本该在她向往的首都大学读大二,却在高三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去高考。

那一年,她二十岁,她说要出去走走。

她留在了她的二十岁。

我像疯了一样,要查出那天的人是谁。

最后让我查到了,是当年周围的一群不良少年,盯上姜江好久了。

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有了各自的生活。

毫无悔意。

我没想用那么简单粗暴的报复方式,但是姜江夜夜都到我的梦里来。

她在梦里有多干净,我就有多恨那些人。

我本来是想要送他们下地狱的,但是警察来早了一步。

我和他们都奄奄一息,被送进了急救室。

一阵熟悉又陌生的铃声响起。

我睁开了眼睛。

没有疼痛,也没有医疗器械。

姜江坐在我身边,拿着一本书,看向我的眼睛里干净而纯粹,还带着细微的紧张。

「又梦到了呢。」我已经有好久没梦见过她了。

梦里又回到了高三的那个学期,姜江还是穿着那条我喜欢的白裙子,干净得像个人间精灵。

我盯着她一直看啊看,生怕梦突然就醒了。

直到放学的铃声响了。

姜江收拾好书包准备要走,我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腿撞上了桌角,痛意随之而来。

「河哥,走啦!」邱云从门口探头进来。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

我看了看还痛着的腿,再看了看门口的邱云,最后回头看向姜江。

好像不是梦。

「操!」千言万语汇集到我的嘴里,成了这个字。

邱云说约了场架要打,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

我想起来这还是高三开学没多久。

一群兄弟跟在我身后,等着我带头。

但我没去约定的地点,而是跟在了姜江身后。

我要送她回家。

所有的一切都跟上一世一样,唯独不一样的是。

姜江身边有了一个女孩,好像叫陆婉婉。

在上一世,她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尽管很荒诞,但我真的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这是我生平头一次,相信这世间有神佛。

他们一定是听到了我虔诚的祷告,才会让我来挽救这一切。

我花了三天时间,去了周边所有的寺庙。

姜江的名字,被我挂在了所有寺庙的平安树上。

这一次,我一定将她护好。

因为我的出现,很多事情开始改变了走向。

出现在姜江面前的老同学,上一世我没有见过。

我从空中接下被她们抛出去的外机,并没有给姜江带上。

「我的人,你也敢碰?」我给当头儿的女生一巴掌。

重生一次,除了对姜江,我对别人依旧毫不心软。

但我从不打女人,这是第一次。

那个女生好像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呆在了原地。

几个女生凑了过来,站在她身后。

我扬了扬眉:「以后再出现在她面前,我的手段,你可以打听一下。」

当年的我,在各个高中里名声了得。

她不用打听,也知道我的狠毒。

所以她吓得退了一步,连忙带着几个女生撤走了。

陆婉婉扶着姜江,看向我的眼里有诧异。

我知道她诧异我的态度转变。

无所谓。

就算别人都当我是疯了,我也要在这一次坚定地站在姜江身边。

明明很多事情都变了,却还是会有些事情,在无意间吻合。

一样是在前一天打了架之后,老头儿来了学校。

这一次我倒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为了我打架而来。

但是当他说出他就只有我一个儿子,希望我可以有出息的时候,我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他妈的。

蹲在天台的角落里,情绪还是有些失控。

有些事情,就算再来一次,还是会让我难受。

一样是轻轻的脚步声。

一样是蹲在我身前。

一样拿出了药膏。

「校医说,这个,活血化瘀。」一样是软软的舒服的声音。

我突然觉得,出国也可以,如果能带上姜江的话。

但是她不愿意,她还是想考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不好考啊。

「好,就首都大学吧。」只要是她想去的,我就可以陪。

只是老头儿那里,我可能要想办法了。

老头儿坐在沙发上,问我:「首都大学?」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什么专业?」他将手中的烟抵在烟灰缸上。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

「临床。」首都大学的临床,是最好的专业。

上一世姜江在一次取出耳蜗的手术中,发生了意外,让她再也没有机会用那只耳朵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这一世,这种意外,我不想再让她出现。

出乎意料的,老头儿没有反对。

他说:「考不上,就出国。」

我肯定能考上。

位置是我让班主任换的。

我不能坐在姜江身边,扰乱她的学习,也扰乱自己的学习。

很快,那个黑暗的假期就来了。

我每天等在姜江的家门口,没有遇到她笔记本里出现的叫她出门的老同学,倒是遇到了很多次来找她出去玩的陆婉婉。

陆婉婉丝毫都没有想过马上就要高考了,而姜江是要考首都大学的人。

所以我次次都带他们去图书馆。

唯独一次。

家里有事耽误了一会儿,我到姜江家的时候,姜江已经出去了。

日期完全吻合。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那样绝望过。

我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小巷,翻遍了附近所有废旧的仓库。

我不让自己停下来,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好的结局。

最后在我崩溃之际,听到了姜江那软糯而悦耳的笑声。

她和陆婉婉牵着手一起向我走来,像是在黑夜里突然迸出一丝光来。

她没有事。

她好好的。

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被陆婉婉叫住了,她带我去了附近的咖啡馆。

她问我:「你是不是也做了个梦?」

这话来得突然,我抬头看她。

她喝了口奶茶,想了一会儿跟我说:「因为你太奇怪了,从之前我就觉得你奇怪。你变得太突然了,我就想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做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我低头喝了口水。

「就是一个噩梦,我梦见江江发生了不好的事,最后投江了。」

我猛地抬头看她。

所以她也是神佛送到姜江身边来的。

「梦里太真实了,醒来心里还一抽抽地疼。我就想江江啊,太可怜了,我要好好保护她。」她看向我,「你也是吗?」

我不是。

那不是梦。

但是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就当那一切都是梦吧。

「嗯。」我点了点头。

将上一世的事情告诉她,就当是我的一个梦吧。

「我从不信神佛,却因为这个梦,拜了三天的佛。」我自嘲一声,「希望所有的灾难朝我而来,不要再落到她身上。」

神啊。

我虔诚祈祷。

愿光明朝她而去,我自愿落入地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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